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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如许-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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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渊照顾夜琼的这些年,他们朝夕相伴,灵渊给她讲的那些话,那些人或是神仙该懂得的道理,她都记着。她知道灵渊希望她化作人形,所以她盼着早一些化作人形,好陪伴这个孤单的神。
一日日相处下来,本能使她将灵渊当做母亲,再也不愿分开的依赖在这昙花心中种下了种子。
直到今日妖魔来犯,她感受到灵渊有危险,用尽全力、提早化作了人身。却不想,迎来的是这样的局面。
“娘……”她开口。
灵渊打断她,依旧不理会他人,盯着女童,一字一顿道:“叫师父。”
“上神你……”玉影想劝。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神仙议论纷纷。
“师父!”一声女童清脆的声音响起,盖住了所有言语,在玉山上久久难以消散。
“跪下。”
往日灵渊所有温和的语气在这两个字中凝结成霜。任是谁也不会愿意拂逆这样一个人的,夜琼更不会。她全心全意信任他、服从他,故而毫不犹豫屈膝跪下。
“师弟,你这是做什么?”灵晖怒喝。
灵渊却道,“出身是六界生灵最开始的罪孽,所有的不公平皆来自出身。有人生来带罪,因为我们堪不破、放不下。今日起,我等需忘记‘从何处来’,记着‘从何处去’,方为大善。”
“她是妖!”灵晖指着女童吼道。
“我知道。”灵渊轻轻吐出三个字,说罢,侧头看夜琼,“今日起,她亦是我离恨天上神灵渊的弟子,唯一的弟子。”
他说罢往前一步,轻轻一拂白色衣袍,跪在了夜琼身前。
众神仙骇得一跳,却都不敢多说,只得看着其他三尊。
灵晖盛怒、灵舒冷漠、灵秀无奈。
只见灵渊手中变出了三炷香,他仰面对着九重天,字字珠玑、清晰无比道:“九重天在上,小神乃离恨天天尊灵渊,于六界无大功大德,今欲收花妖夜琼为徒,不求她位及仙班、修得仙身、造福六界苍生,只求她博爱天下、慈悲六界、凡事无愧于心。日后若她行差踏错犯下罪孽,吾决不轻饶;若有人欺辱于她,吾此身同受!今日在座神仙,皆为见证!”说罢,他轻轻弯腰叩首,一切都那样自然。
仿佛,她本就该是他高高在上的天尊上神的徒儿,而不是被神仙弃如敝履、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小小花妖。
待灵渊三叩首之后,夜琼痴痴看着自己身前的人,一袭白衣,身后披散着一头如同黑缎一般的长发,顺滑而富有光泽。
灵渊微微回头看夜琼。
夜琼一怔,他深邃沉静的双眸,里面包含着太多情绪,可夜琼仍旧一眼看出了孤独。他的人生这般孤寂,在场的这些神仙只知他是九重天的上神,却看不见他独自一人立于瑶池边时,孤单的令人心疼。
轰隆隆。
天际炸开了一声惊天雷。惊得在座众神仙都是一颤,却也惊得夜琼心中一片清明。
看着灵渊,夜琼不知将来会如何,可这一刻她却知道,她要陪着他。
夜琼学着灵渊的样子,看着她也不知道有多远的九重天,扬声道:“小妖夜琼,今拜入,拜入天尊门下,今后……”她不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吞吞吐吐了好一阵,终于还是停住了。
众神仙都屏住了呼吸,整个天地都好像静止了。
“今后……今后,夜琼一切都听师父的。”
这是最简短的一番拜师言语。可灵渊脸上却透出了一层朦胧的笑意,只因在座的神仙,只有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灵晖早已不忍看,听到此处,狠狠叹气,领着徒儿拂袖离去。
夜琼不管他人,重重磕了三个头。
再抬头时,灵渊已起身站在眼前,他伸手扶起夜琼,冰凉宽厚的大手握住夜琼的手腕。夜琼只觉得手腕一烫,待灵渊移开手,自己的手腕上竟然印着一颗红痣。
“这是方才三炷香化作的红痣。三炷香,一拜天地、二拜六界、三拜尊师,为师要你时刻谨记今日为师说过的话,凡事无愧于心,故而将它烙在你手上,时刻提醒你。”
夜琼听灵渊说完,伸手摸了摸红痣,一笑,看着灵渊道:“弟子谨遵师父教导。”
哗——
大雨倾盆而下。
西王母仰头看了看天,“竟下雨了。看来方才的惊天雷不过是龙王的提醒,并非是异兆。”
“既然下雨了,本神便走了。”灵舒说完便头也不回离开了锁玉阁。
西王母看众神仙各怀心思,便道,“今日危难多谢了众神仙,既然下雨,就请诸位暂住玉山。玉影、玉岚,你们去。”说罢西王母也转身离开。
其他神仙见事已至此,三尊与西王母都不多说,便也讪讪离去。最后,只剩下玉影深深看一眼灵渊,然后领着雷公、电母离去。而灵秀、灵渊、夜琼,三人站在雨中。
灵秀叹气,是啊,早在他面对众神仙逼问却一言不发的时候就该知道此刻的情形,或是,从他一日日看护那粒种子的时候就已注定?又或是,从他向玉涔要来种子的那一刻?
这样固执,这样冷清。
众神仙的质疑、责问、逼迫,于他只不过是一场逢场作戏。他要做的,从来无人挡得住。当年将神器交给玉山也是他的意思,几千年了,他依旧不改初衷。何况,今次只是收一个徒儿。
这样想着,灵秀好受些,可灵秀看着眼前雨中相对而立的两个人,一高一矮,她竟想趁着有雨,大哭一场。
最后,她夺路而逃。
而雨中的师徒二人,依旧站着。
夜琼瞧着师父淋湿了,伸手想擦去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的雨水,却停住。他还是那样清雅孤冷、高高在上,夜琼只觉得自己碰他一下,都是污染了这样的高贵。
于是便收回手。
谁知灵渊却反倒伸手拭去夜琼小脸上的雨水,柔声道,“为师可以造出结界挡去雨水,可为师想要你记住此刻。今日起,往后的每一日,为师都与你风雨同舟,你无须怕。”
夜琼重重嗯了一声,瞪着眼睛看着灵渊。
许久,灵渊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毕竟,他很少与人这样亲近,他微微侧了侧身。
夜琼却也固执,绕过去继续看,道:“过去我一直想着,不知师父是什么模样。”
灵渊明白了夜琼的心思,含笑问:“那今日看够了么?”
“没有。”
夜琼不知世事,没有顾忌,只是表达着自己的心情和喜好,灵渊便也不责怪,索性面对夜琼站好。夜琼见他如此,更加大方地将师父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
两人又在雨中站了一会儿,灵渊问:“为师如何?可看够了?”
夜琼朝他一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并没有三头六臂。”
灵渊闻言,竟不自觉的朗声大笑起来。
玉山之上,大雨之中。
那是夜琼记忆中最美好的一日,她记得师父的话、师父的脸、师父的一举一动,还有师父在雨中的笑声。
ˇ灵渊篇(四)ˇ 最新更新:20131214 08:00:00
【伤我心,得我心】
夜琼拜师后便住进了锁玉阁。
锁玉阁向来也没有其他人,灵秀自那一日后便主动搬了出去。这里便只剩下灵渊和夜琼师徒二人。
灵渊每日照旧要静坐吐纳,却不是在瑶池边。因为夜琼的关系,玉山上的仙子都尽力避开这个妖物,灵渊索性带着夜琼上了玉山之巅浮玉崖,远离众人。
灵渊带着夜琼静坐吐纳,教她如何修身养性。同时,他并没有急于教授夜琼一些神功仙法,反而因夜琼不知世事,只得从头教起。从最简单的衣食住行开始。
夜琼第一次穿上白色的衣裙,不知怎么穿,自己在锁玉阁里折腾了一晚,第二日竟然只反穿了上衣便出来了。灵渊哭笑不得,只叹好在上衣很长。
灵渊是不用进食的,可夜琼还要食五谷。夜琼第一次吃饭,爬到桌案上,手脚并用,将来送饭的小仙娥吓得脸色惨白。
夜琼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灵渊只得从头教起。
穿衣,先从最里的亵衣、肚兜开始,一层一层、一件一件,灵渊亲自挑选好,帮夜琼套上、穿戴整齐。
开始时灵渊碍于男女有别,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可夜琼天真烂漫,毫无顾忌,几次下来,灵渊只觉得是自己不纯粹,故而顾忌。师徒之间,如同父女,自不需要顾忌。
然后是束发。
夜琼的头发枯黄干燥,像一堆干草,灵渊向灵舒讨来了皂角,和着琼浆玉液,替夜琼洗头。然后擦干、整理。最后灵渊轻轻替她束发,将一头的头发绾起,卷做了两个丸子,然后每一边绑上一条白色的绸缎。
这样手把手教下来,日子过得很快。一年之后,夜琼总算将这些日常的事学会了。
“师父——”
灵渊听到夜琼的喊声,心知定是夜琼又不知该先穿深衣还是先穿里衣,便进屋。果然,夜琼坐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两件衣衫,满脸的懊恼。
灵渊缓缓上前,指了指深衣。
夜琼嘟着嘴将里衣扔到地上,开始套深衣,嘟哝道:“真讨厌!为何要穿这么多?不穿不可以吗?”
夜琼很聪明,也很听话,只是夜琼长得很快。只是短短一年,她已经从五六岁的孩童长成了j□j岁的模样。这样下去,不出三年,夜琼便会长成二八少女。到时,自己便再也不方便替她穿衣。
想到这里,灵渊弯腰,捡起地上的里衣,道:“少说话,多喝水,忌急躁。”说罢将里衣递给夜琼,却是一怔。
“师父?”夜琼眨眨眼。
“穿反了。”
“真讨厌!真讨厌!”锁玉阁中传出夜琼的抱怨声。
穿好衣服后,夜琼赖着灵渊替自己绾发,灵渊推不过,只得替她绾发。两人磨蹭了许久才走出了屋子。
夜琼挽着灵渊的手臂,靠着灵渊,蹦蹦跳跳说着话。
“师父,今日还要去浮玉崖么?”
“去。”
“师父,玉山其他的地方我未去过,我想去看看。”
“我们远来是客,已给玉山添了许多麻烦,若无要事,不要四处走动。”
“可是……慕青师兄、浮白师兄他们说今日带我去玉山正殿瞧瞧,那里的桃花开的比浮玉崖还要好!”
灵渊沉思。
既然她已进入六界,往后六界的一切便都与她有了关联,自己隔开她与外界,终归不是长久之策。
“去罢。不过,你需时刻记着……”
“少说话,多喝水,忌急躁!徒儿记得!”夜琼俏皮一笑。
灵渊满意地点点头,复又问:“书看得如何了?”
夜琼虽不必修炼神功仙法,但书却要看。灵渊找了六界的很多宝书来,其中包括记载着六界所有事的七书:《天枢卷》、《天璇卷》、《天玑卷》、《天权卷》、《玉衡卷》、《开阳卷》、《摇光卷》。还有上古神书《河图洛书》,以及讲述宝物、衣服、钱财等的《司宝》、《司衣》、《司计》等书。
灵渊只盼着夜琼慈悲六界,如同当日拜师时他所说一般,故而督导夜琼看了很多书。夜琼好学而好问,倒也学得很快。
夜琼不爱看书,却听师父的话,一本一本全都背了下来。
“都看了,已经记下了。只是……师父,夜琼看了《摇光卷》,上面说人有七情六欲,贪嗔痴爱恶欲恨,是什么?什么是贪?什么是痴?”
灵渊将夜琼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拿开,道:“《司礼》上说,六界皆讲究礼节,尤其是凡界。你虽不是人,却也该知晓礼仪。往后不可如此挽着为师,叫人看见了,便会笑话你。”
“笑话就笑话,我不在乎。”夜琼又贴过来,挽住了灵渊。
“也会笑话为师。”
夜琼闻言,这才收手站好。笑话自己可以,笑话师父却不行。这世上,师父是最好的人!是自己拼了命也要陪伴、守护的人!
灵渊见她懂事体贴,却也想着自己是否太过苛责?便伸出一只手道:“你可牵着为师的手。”
夜琼笑了,却只用小手握住灵渊的小指,“这样牵着,可好?”
灵渊知她是孩童心性,便也由她去。
“师父,你快讲讲,什么是贪嗔痴?”夜琼又追着问起来。
灵渊沉思了片刻,道:“七情六欲之中,为师以为以爱为最大,故而从爱讲起。爱有许许多多形式,有关心、担忧、烦恼、悲伤,所有情绪,皆可追溯到爱。所谓……”
夜琼打断灵渊,“师父,那陪伴算不算爱?”
“算。”
夜琼笑呵呵,“夜琼一直一直陪着师父,师父关心夜琼、担忧夜琼,那么夜琼爱师父,师父也爱夜琼!”
灵渊摇头轻笑,并未多说,继续说:“所谓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离爱无怖畏。爱,是一切的开始,亦是一切的终结。”
夜琼似懂非懂点点头。
“爱又分为许多种。有父母对待孩儿的无私之爱;有朋友知己之间的相知之爱;还有男女之间的复杂之爱。有这些小爱,便还有大爱。心中怀有天下,装着六界,是为大爱。师父是九重天上的神,心中时刻以大爱当先,为师希望,你也是。”
夜琼见灵渊神色严肃,心知一定很紧要,便牢牢记下,笑道:“是,弟子谨记,绝不敢忘。”
“爱会衍生许多情感,有妒,有痴,有嗔,还有恨。痴又叫执念,乃是放不下……”灵渊娓娓道来,夜琼牵着他的小指,跟在他身侧,认真地听,认真地记下。
师徒二人并肩而行,走在去浮玉崖的路上。沿路开着桃花,两人都是白衣,在红艳之中穿行,格外美丽。
灵渊的脸上带着过去从不曾有的温情。他不知,他改变夜琼的同时,也在改变自己。
这一生,漫无止境。
有时尘土飞扬;有时花香四溢;有时冷冷清清;有时熙熙攘攘。他不曾奢望有人常伴左右,却因这一刻有人陪在身边而欢喜。
夜琼说得对,陪伴,亦是一种爱。
过去的几千年于他不过是,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来独往。而如今,他多了陪伴,也多了责任。
夜里,夜琼跟着慕青、浮白等人去玩耍了,慕青友善、浮白稳重,倒也不担心。灵渊便独自在锁玉阁外站着赏月。
站了一会儿,一转身却见玉影站在自己身后,灵渊微微点了一下头。
玉影行礼,“打扰了上神的雅致。”
“无妨。”灵渊说完便要转身回去,走过玉影身侧时,玉影突然拉住灵渊的衣袖。
灵渊脚下一顿,轻轻抽出自己的长袖,柔声问:“玉影仙子对本神的关怀、对夜琼的照拂,本神皆牢记在心,仙子若有难处需本神相助,大可直言。”
玉影听他字字句句说的这样客气,想起他在长廊上,对夜琼那样的微笑和宠溺的眼神,还有对灵秀上神的微笑,心中滋味难述。
一直以来,灵渊和灵秀就是玉影心中的结。但灵渊对灵秀虽然亲厚,却并无任何私情,直到那一日,玉影看见灵渊和夜琼并肩走在桃花林中。
她一直以为,六界中无人可以与灵渊并肩而行,甚至连灵秀与灵渊并肩时,玉影也看得出,灵秀依旧是卑微的。那一日,玉影发现,原来灵渊身侧是可以有人并肩的。
灵渊走着,夜琼蹦蹦跳跳,拉着他的手、说着话。不管夜琼走得快或是慢,灵渊总牵着她。
夜琼踩在青石苔藓上,脚一滑,灵渊立即扶住她。夜琼朝灵渊嘻嘻一笑,灵渊却拉住她,蹲下身,撩起夜琼的裙摆,将满是污渍的衣裙拧干。
从始至终,夜琼一直在说话,时而微笑、时而疑惑,一只手拄着灵渊的肩,一只脚一只脚地抬起来任由灵渊将鞋袜脱去,等拧干后又穿好。
玉影从那时候起,每每想起夜琼,心口都会一痛。
灵渊见她许久不语,便道:“仙子眉间隐约有哀愁。世间事皆有其定数,仙子大可不必执念。”灵渊说完又等了一会儿,玉影依旧不说话,灵渊便转身要离去。
玉影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抱住了灵渊。灵渊停住脚步,绷紧了背,却没有推开玉影。
“谢谢你没有推开我。”他终究是对我有情的。
灵渊却道:“仙子也在六界之中,与人无异,本神理当关怀,仙子可是遇上了难事?”
六界?玉影苦笑,在他眼中,自己终究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六界中的生灵,需他照顾保护。
与人无异?
这四字如同尖刀,狠狠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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