祇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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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山下，令疏将噬灵安顿在一颗大树旁，好让他靠在树干上，经过这么一折腾，噬灵几乎是要喘不过气来了。

“你好好呆着。”令疏按了按噬灵的肩，让他靠在树上，“你一个人可以吗？”

“嗯……”噬灵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已经把阿南害死了，我不能把自己也害死。”

令疏听了，皱了皱眉头没理他，这小子满口胡言乱语，只有天下第一奇笨的人才会和他说话，“我去接他们……”

却听噬灵轻轻的说：“嗯？他们下来了……”

令疏一回头，只见两个人影正在匆匆忙忙的往山下跑来，他们怎么下来的？

过了一会，唐清远拉着阑儿已经跑到了他们面前，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怎么出来的？”令疏大为惊怪。

“我们……我们……”阑儿缓了一口气，“唐公子用沙土将大火扑灭了一个缺口，我们……才……才……跑出来的。”

“我怕你来不及回来，就突然想到了这个办法。”唐清远有些歉然的望着令疏，言下之意大概就是他没有早些想到所以有些对不起他。

哪知道令疏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说：“你们出来就好，这小子伤的太严重，得找个大夫，我们得赶紧到城里去。”

“令大侠，唐门估计伤亡众多，唐某恐怕要先赶回去安顿家事……”唐清远虽然满身血迹灰尘，一身蓝衫早已变成了灰衣，却仍旧不望徐徐一礼。

令疏点点头：“你赶紧去吧。”

唐清远对着阑儿也是一礼：“阑儿姑娘保重，今后若是有难，尽可到唐府来找清远，后会有期。”

阑儿低头，面上一红，正待说什么，却见唐清远已经悠然离去了，他身形挺拔，姿态不凡，走的却是十分潇洒。

“阑儿姑娘，噬灵的伤势耽搁不得，我们赶紧进城吧。”令疏道。

“这里向东不远有个如意客栈，我们可以先去那里歇脚。”阑儿说。

“那我先带这小子过去。”令疏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塞到阑儿手里，“你拿着这个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过来。”令疏说罢片刻不停，噬灵似乎已经昏迷，他不敢有丝毫犹豫，已急急往东边掠去。

阑儿打开手掌，只见方才令疏塞在她手里的是一颗圆润的珍珠，洁白剔透，成色甚好，应当价值不菲，阑儿连忙将那珍珠收进怀里，又看了一眼身后已经一片火海的揽月山，脚下也没有停留，连忙去请城里最好的方子允方大夫。

如意客栈。

天还未亮，客栈门前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客栈小二起的甚早，已经收拾好台面，正趴在桌上打瞌睡。

突然一道人影从小二面前晃过去，随后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呛的他差点吐出来。

“你们是谁？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儿，快出去，快出去。”小二见进来的是两个满身血污衣服破烂的人，以为是哪里来的叫花子，连忙驱赶。

“要两间最好的上房。”一样东西从来人手里飞出，落在了桌子上，小二定睛看去，那是一块金子，原来是有钱的主儿，店小二一扫方才的厌恶，赶忙赔笑：“二位楼上请，右边转手两间便是……”然而他话没说话，眼前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很显然，刚才进来的两个人便是令疏和噬灵没错，此时令疏将噬灵安顿在床上，这如意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房间并不算很宽敞，床铺也不是很柔软，不过好歹有个歇脚的地方。令疏看着床上又已经昏迷不醒的噬灵，他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内伤令疏自己就能治，可是这种伤，他还是得等大夫来。

“阿南……”看着噬灵在昏迷中唤了这一声，令疏愈发觉得恻然，他没能把南山云的尸身带下来，不知道这小子醒了，会不会怪他。“素微……你可会怨我……噬灵……不值得……”只听噬灵又喃喃说了一句，令疏实在是忍不住了有些鼻子发酸，不值得？不值得什么？不值得她拿性命救他么？你可知那个小丫头爱上你了么，她爱上了你……那又还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呢？你总是把自己当成坏人，可是你不知道，我们都想完成你的心愿……

我们都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即便是为了阿南为了林素微，你也必须要好好活下去。

噬灵说过那两句话之后便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他安静的没有一点生气，令疏有些心惊，忙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很久很久，才有一丝呼吸，他的呼吸很缓慢，但并不是没有。

令疏静静的坐在床边，静静的等阑儿回来。





、二十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红衣女子急匆匆的跑进来。

“快点快点，哎呀你快点，方大夫，你怎么跑这么慢。”进来的是阑儿，只见她跑进房来，见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又回过头去拉后面那个跑的气喘吁吁的老大夫。

方子允被阑儿连拖带拽的拉进房里，跌跌撞撞的差点没摔倒：“姑娘你慢一点，老朽年纪大了，跑不动……”

“跑不动怎么当大夫，跑的慢了来不及救人怎么行。”阑儿又跑到方子允身后把他使劲往床边推，她一指床上躺着的噬灵，“呐，就是他，你赶紧看看吧。”

方子允连忙擦了擦头上的汗，终于坐到了床边，他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我说这位姑娘，你天都没亮就把老朽给叫起来，又拉着老朽跑了这么远，差点没要了我半条老命哦。”

“哪来这么多废话呀，治病要紧！”阑儿很是伶牙俐齿。

“哎……”方子允面对这么个机灵古怪的小丫头也没了办法，只能暗自叹气。

“大夫。”原来房里还有一个男子，刚才方子允被阑儿拉拉扯扯的也并没有注意，这个人当然就是令疏，只听他对方子允有礼的道，“我朋友今日受了重伤，伤在心口，麻烦您帮忙看下打不打紧。”

方子允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这个人比那个姑娘有礼貌的多了，于是查看了一下噬灵胸前的伤口，看了一会，他表情变得古怪。

“如何？”令疏也有些着急。

只见方子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又一手搭上了噬灵的脉门，然后他搭了很久，久到令疏都怀疑这个老大夫是不是年纪过大睡着了，正要开口喊他，却见方子允收起东西站起来就要走。阑儿一把拉住他：“我说方大夫，不管能不能治，你就这么走了算什么啊？”

方子允被阑儿拉住，回过头来有些生气：“你们两个这么大早把我叫过来就让我来治个死人？老朽只医活人，医不了死人，二位另请高明吧。”

“什么？你说什么啊？”阑儿更是拉着方子允不放了，“他明明还……活着……”阑儿说到这里也有些底气不足，噬灵躺的那样安静，静到似乎没有呼吸，她也确实不能确定他是死是活。

“大夫，我试过他的气息，他没有死。”这时候令疏也走过来拦住方子允，“您再看看……”

“他连脉搏都没有了心脏都不跳了，你说他是活人？”方子允古怪的说，他只当眼前两个人脑子不太好，“他伤在心上，心完全不跳了，何况他躯体冰凉，哪里是一个活人？”

闻言阑儿拉着方子允的手慢慢松开，方子允摇着头慢慢的走了，心里还想这两个人年纪轻轻居然脑子不好使。

“令大哥。”阑儿转过头来，不解的看着令疏，“噬灵公子他……”

令疏冲到床边，又探了探噬灵的呼吸，他能感觉到很微弱很微弱的呼吸，过了很久又有一下。令疏锁眉，又搭上他的手腕，触手冰凉之极，可是他等了很久，没有感觉到有一下脉搏。令疏微微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死……只是……”令疏犹疑着要不要说下去。

“只是什么呀令大哥。”阑儿万分着急。

“他确实没有心跳了，只是，他还有呼吸。”令疏顿了顿，又道，“阑儿姑娘，我问你，当时噬灵受了很重的伤，林小姐说为他疗伤，后来我见林小姐似乎也受了重伤，你可知你家小姐是怎么为他诊治的么？”

阑儿摇了摇头，有些哽咽，她害怕令疏提起林素微：“我不知道，姐姐不让我看，后来我和南少侠进去的时候，姐姐已经……已经不行了，姐姐身上的血……似乎……流干了……”

难道是什么异术？令疏一惊，噬灵如今一条命或许真是林素微拿自己的性命换来的，可是他后来又受玄楼一刀，这刀刺在心口，换做常人早该死了，可是他没死，他的心脏不跳了，可是他并没有死！令疏想着又从怀里摸出一块金子，递给阑儿：“我需要最好的千年人参！”

“我马上去！”阑儿还有些疑惑，不过她也不敢耽误时间，她怕噬灵耽搁不起。

就这样过了七日，阑儿每天都去熬一碗参汤给噬灵服下，他的伤口竟然慢慢的在愈合，而且愈合的很快，短短这么几日就已经几乎痊愈了，只是他依旧身体冰凉，没有心跳。

这是第七日。

“令大哥，他还会醒过来么？”阑儿刚喂噬灵喝了药，转过头来问一旁的令疏。

“我不知道。”令疏略显疲惫之态，自从下山之后，他就几乎没有睡着过，他一夜要起来看几次噬灵，他生怕一个不留神，噬灵就连呼吸也没有了。

“令大哥你饿了吧，阑儿去买些吃的回来。”阑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令疏去休息，她劝不出口，因为这几日她也时常失眠也时常被噩梦吓醒，她总是梦到林素微。阑儿说着就出去了，虽然他们都不太吃得下，但是不吃饭总是不行的，所以她要去买些回来。

“阑儿姑娘又来买包子呀。”如意客栈旁边卖包子的于大婶早已和阑儿熟了。

“大婶，给我来八个包子。”阑儿笑笑，递出几个铜板。

“阑儿姑娘你听说没有啊，揽月山的火烧了六天六夜，今天终于灭了呢，你说奇怪不奇怪啊，这平时偶尔遇见山火，也没有烧这么久的啊，会不会是老天爷显灵呀。”于大婶和很多这个年纪的妇人一样，喜欢打听些八卦消息，她笑呵呵的，就同阑儿说着说那。

“嗯？”阑儿闻言连忙拿过包子，就往回跑去，“大婶我不和您聊了啊，我家里有急事儿。”

“令大哥！令大哥！”阑儿一路跑了回来，进门也没有停，就喊道，“令大哥，揽月山的火烧了整整六天六夜，今天火才熄灭，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阑儿……”令疏表情怪异的望着跑进来的女子。

“呃……”阑儿站定，微微一惊，望着坐在令疏身边表情淡漠的男子，“噬灵公子你醒啦？”

然而噬灵看了看她，没有同她说话，就似没有听见一般。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令疏示意阑儿坐下，向她解释，“方才你出去我就发现他醒了，可是他不记得我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啊？”阑儿坐到桌边，对着没什么表情的噬灵，“喂，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阑儿。”

噬灵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阿南他也不记得了。”令疏叹了口气。

“阿南……”噬灵皱眉想了想，最终又摇了摇头。

“那林素微呢？”阑儿有些心急，“我家小姐，林素微林小姐，是她救了你的性命。”

“我差点死了吗？”噬灵表情淡淡的。

“是啊，你受了很重的伤，我家小姐救了你，结果差点害死了她自己……后来……后来……”阑儿顿了顿，又说，“后来玄楼要杀你，姐姐用尽力气杀了玄楼，你……都不记得了吗？”

噬灵很茫然的望着阑儿：“不记得……”

“你……”

“啪！”的一声，阑儿一巴掌打在噬灵脸上，她浑身颤抖，“姐姐为了救你自己死了……你……你居然不记得她！”说着她又举起手要打下去，却被令疏抓住了。

“他也不是故意的。”令疏道。

“你是个混蛋！”阑儿一把甩开令疏的手，就跑了出去。

令疏没有追上去，只是回头看了看噬灵，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噬灵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因为太痛苦不想记得所有忘掉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令疏不知道。

揽月山。

漫山都是灰烬，只有灰烬，空气中漂浮着的也是灰烬的味道，曾经生意盎然的青山如今变得死气沉沉，清风吹过，再也没有兰草的幽香了。

阑儿从如意客栈跑出来，不知不觉便跑到了揽月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

然而这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一个身影有些许萧索的男子。

“唐公子？”阑儿认出那人的背影。

“嗯？”那人转过头来，正是唐清远，他换了一身清雅的霜色儒衫，正微笑的望着阑儿。

“唐公子你怎么在这里？”阑儿问道。

“我听说大火熄灭，便过来看看。”唐清远好脾气的解释，“阑儿姑娘怎么也来了？”

闻言阑儿撇了撇嘴说：“噬灵公子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哦？”唐清远笑了笑，“发生何事了？”

阑儿望着满是灰烬的揽月山，还有山腰间那早已看不出原样的房屋和已经坍塌了的画乔亭，不自觉的眼泪夺眶而出：“唐公子，我们回去之后，噬灵公子昏迷了整整六天，他今天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却把姐姐给忘了，姐姐救了他，他却把姐姐忘了。”

“噬灵他不是混蛋。”唐清远把阑儿揽在怀里，轻轻的说，“他忘了是因为他害怕，因为有些东西太深刻，他害怕记起来，很多事情，我倒也宁愿忘掉。”

阑儿抬起头来，她并不是很明白唐清远在说些什么，啜泣了几下，又喃喃说：“阑儿以前以为唐公子变成了坏人，可是姐姐说唐公子不是坏人，阑儿现在才知道，姐姐说的对，唐公子并不是坏人。”

唐清远拍了拍阑儿的头，微微笑了笑：“嗯……”或许在阑儿的眼里，世上只有两种人，好人和坏人，她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是并不能单纯的用好坏来区分的，可是唐清远没有办法和她解释这么多，他只能温柔的给她一点点安慰，其实根本不够的安慰。

“阑儿你若是没处去，便和我回唐府吧。”过了好久，唐清远突然柔声道。

阑儿擦了擦眼泪有些受宠若惊：“可以吗？”

“嗯。”唐清远声音依旧很温柔，“如今唐府人很少，比较冷清，我害怕冷清。”

阑儿怔怔地点了点头。

“走吧……”唐清远拉起阑儿往回走，“和他们说一声。”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唐清远并不愿意回头再看揽月山，他只怕他多看一眼变便成痴了。

不知怎么，三月的夜里也十分的凉，垒鼓夜寒，垂灯春浅，果真是匆匆时事如许呵，唐清远紧了紧胸前的衣襟，呵出一口气，这几日，似乎就和一场梦境一样。后悔么？如果还能选择一次？他还会奋袂而起攻上揽月山么？或许，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我继续无言了




、二十一

三日之后，如意客栈。

这一天阳光很好，清早起来便可以看见一丝日头斜斜的从窗口洒进来，不知不觉的，已是三月末了。

前些日子阑儿同唐清远过来辞了行，便再也没有来过，令疏斜靠在床上，望着从早上便来到他房里面给他收拾房间的噬灵。

令疏淡淡的看着噬灵不慌不忙的把衣服鞋子都整理好，又把桌上没有收拾的碗筷拿去洗了，接着又把桌椅统统摆好，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居然还仔仔细细的泡了一壶茶。令疏吊起眉梢，这个臭小子到底要干嘛？

其实自从噬灵醒来之后，他每天几乎都要来做这样一件事情，他每天很早便起床然后就来令疏房里给他收拾房间，然后又给他买饭，他不怎么说话，就是做这样一些事。一开始令疏只是觉得有趣，当他撞坏了脑子或者没有睡醒，可是这样三日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臭小子。”令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