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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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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霄见她越扯越离谱,待要发怒,却见她眼睛还是红得和兔子一样,倒似要落泪一般,便忍了下来,拍拍她的面庞,温言道:“刚是我不好,好端端扯什么死呀活的。你不许再说了。难道和我每天活着相对不是更好吗?”
可浅媚见他低了心气认错,便再也挑剔不出话头来往下扯了。
她转过身,环了他的腰嘻嘻地笑道:“没错,我想和你一起活着,到头发全白了,我们还快快活活在一起。”
唐天霄抓过她擦得半干的长发,让那乌黑的发丝穿过指尖,微笑道:“到头发全白么……还要很久很久呢!”

这晚入睡时,可浅媚连打了几个喷嚏。
唐天霄只恐她着凉生病,命人抱了厚被子来,将她窝在自己怀里发汗。
可惜他自己虽给捂了一身的汗,这丫头却还是手脚发冷,半点汗意都没有,便晓得有些不妙了。
第二日,可浅媚果然鼻塞声重,有点儿着凉。总算夜间看护得好,并没有发热。
太医过来诊断了,也说不妨事,喝一两剂药发散发散就行了。
唐天霄放了心,吩咐了宫人小心侍奉,这才到前朝去处理政务。
待午时回来看时,可浅媚依然在缩在被窝里蒙头睡着发汗,两个北赫的侍女却被她打发到御花园那里去找什么煎茶吃的草药,说是北赫的秘方,以往吃了很有效用。
唐天霄看看外面还在淅沥沥下的秋雨,悄悄叫来香儿等人吩咐道:“那什么草挖回来后先叫太医看一看,如果和太医配的药没冲突便给她煎了;若是有不妥,不拘找什么味道相似的补药给他煎一味喝了就算。只是这样的雨天,万不可让她再出去淋着了。”
近日他另有要事在身,见可浅媚并无大碍,只是一味憨睡,也不吵她,自行回乾元殿了。
到晚上他再过来瞧时,可浅媚已起了床,正披着衣服在案前写字。
他素日知道可浅媚厌文喜武,见状倒也希奇,笑道:“生个小病居然从侠女变成才女了?今日朕可算是见识了!”
可浅媚面色还是有些苍白,眼睛却已恢复了澄亮,闻言也不生气,怔怔地盯着写完的字,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向他嫣然笑道:“我本来就是才女,你不许小瞧我!”
唐天霄听她声音清脆,再听不出着凉来,心下也是欢喜,接过香儿递过来的茶水,一边喝着一边看她写的字,却是抄写的《诗经》里那篇《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笑道:“不错,的确是才女,连《诗经》都看起来了!我本以为你只会背《三字经》呢!”
可浅媚只作听不出他话中的嘲笑,站起身将外衣往上拉得紧些,说道:“以前先生教我这首诗时,我挺烦恼的。”
唐天霄奇了:“烦恼什么?这首在《诗经》里算是很浅易的了。”
“是啊,我看得懂。先生教我,做人呢,要知道感恩。人给了我一只木瓜,我就得回报一块美玉。可送我木瓜、桃子这类小东西的人多得很,我哪来那么多的美玉回报呀?”
唐天霄失笑:“没错,没错,都得用美玉来回报,只怕你得把怡清宫都给拆了赏人呢!”
可浅媚点点头,“旁人给我一只木瓜,我便还他一只木瓜;旁人给我一枚桃子,我也便还他一枚桃子。我可不想吃亏。”
唐天霄笑道:“你还人家两只三只也没关系。若不够还了,我帮你还。”
可浅媚低头弄着随意散落的衣带,却愁道:“可你给我的木瓜,我又用什么还呢?”
唐天霄拍拍她的头,柔声道:“你真要还?”
可浅媚扫了一眼满屋的珍贵什物,叹道:“我倒是想还,却连颗青枣都还不起。”
她竟似十分烦恼,忽抬头问他:“如果我赖帐,什么也不想还你,你会不会怨恨我?”
“你说呢?”
唐天霄放下茶盏,提过笔来,饱蘸墨汁,在她那篇《木瓜》后继续写上一行字,然后掷笔笑道,“你若什么都不想还,就这个替代吧!”
那行字力遒韵雅,疏放秀逸,却也是《诗经》上素来为人称颂的十六个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浅媚静静地看着那行字,随手抓过唐天霄刚喝过的茶盏,阖在双手间慢慢地喝着,眼眸里有沉醉般的迷离闪动。
唐天霄温柔地揽住她的腰,昵声问:“你愿意吗?”
可浅媚吸了吸发红的鼻子,回眸定定地望着他,忽粲然笑道:“愿意。我巴不得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呢!”
说着,她已踮起脚,亲上唐天霄的唇。

夜间,可浅媚睡在唐天霄身侧,只是辗转难眠。
唐天霄素来警醒,自是给她闹得无法入睡,苦笑道:“你白天睡得太多了吧?”
可浅媚窝到他怀里,只管在他身上蹭着,昵喃道:“没有。我只是不想睡。”
“为什么不想睡?”
“怕睡醒了,你便不在身边了。”
唐天霄揉着她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微笑道:“我又哪里让你不安心了?你明明晓得我满心里只想着待你好。”
可浅媚身体柔软得一株春色盈然的藤萝,把他紧紧地缠着,低声道:“嗯,我知道这世上待我最好的就是你。”
她想了想,忽然抬眼问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首诗不只这么长罢?下面是什么?”
唐天霄一怔。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论生死离合,我都和你说定,我们将执手相对,共度一生。
这本是《邶风?击鼓》中的两句,因意境美好,常被有情人单独提起,用来表达白首同心的美好誓约,却极少有人会和下面两句联系在一起。
下面两句,却万万不适合海誓山盟时提及了。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我想和你共度一生,可惜我们分离了,有生之年再见不到你;可惜我们疏远了,无法再实现我们的誓约。
诗中这位长年行役于外的男子思念妻子,愿意实现他们“与子偕老”的承诺,但语义殊为不祥,只怕终是与妻子阴阳相隔,永不能相见了。
唐天霄万万不愿把这话和可浅媚提及,遂笑道:“下面是什么……我一时倒也记不起来了。好似是说两人以后便在一起了,头发白了还在一起……嗯,就是这样的。”
“哦……我还以为你多么博学多才呢!我不知道的,你不是也一样不记得?”
可浅媚答着,便吃吃地笑,温存地送上自己的唇,一双小手也越来越不老实。
唐天霄原想着她身体微恙,怕再着了凉,尚克制着不去碰她。待得她主动起来,倒似又要压到他身上一般,忙一翻身将她捉过,笑道:“你这欺软怕硬的,我不欺负你,你反打算欺负我了?”
可浅媚吐吐舌,轻笑道:“天霄,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很想,很想。”
“唔,我听见了,你说了好多遍了……”
唐天霄只觉她的动作远不像她的话语那般温柔,激烈的情绪仿佛要把他整个吞噬下肚,不由苦笑。
他感觉着她对他近乎贪婪的索求,低低地笑骂:“哪有女人像你这么猴急的?还怕我喂不饱你?”
幸亏她的身形娇小,容色清新,若换成寻常那等高大强壮的北赫女子,只怕他还真要招架不住,抱头而逃了。

第二日雨收云住,却是阳光明媚好天气。
唐天霄起床时,可浅媚出乎意料地也一早起了床,洗漱了伴他一起用早膳。
唐天霄奇道:“咦,怎么今天不睡懒觉了?”
可浅媚舒展手脚轻笑道:“好似昨天真的睡得太多了,一早便睡不着了。”
“只怕是睡得太多了!”唐天霄叹气,“夜里折腾那么久,今天还这么有精神,你也算是厉害的了!”
或许他可以把她欺负得再凶些,毕竟她并不是那些弱质纤纤的闺阁小姐;或许今晚他便可以把他这个想法付诸实施。
他细细察看她脸色,却敷了浅浅的胭脂,比平时更觉明媚,妍丽剔透,再不见昨日的苍白,心里也是欢喜。
她却恋恋的,看他要出去,居然搂了他的腰,只将面庞在他怀里蹭,全然不管宫门外正侯着等他出门的许多宫人。
唐天霄只觉她肌肤发际,尽是清甜怡人的淡淡荼蘼清香,阵阵袭人欲醉,也是情不自禁,将她拥于怀中偎依许久,低低笑道:“不然……你还是换了男装跟我过去吧!”

泪咽无声,薄情如飞絮
两人情浓之际,难舍难分,她也曾一度装扮作小太监随他去前朝走动。
后来有了兵防图之事,他怕她再落人口舌,她也自知身份尴尬,怕惹人疑忌,便再也没有改妆去过前朝。
等从荆山回来,她甚至连乾元殿也不去了。
此时听唐天霄提及,可浅媚便松手放开了他,低头道:“我才不去呢,呆会我找雅意姐姐玩去。前天她还说要做素点心给我吃,说不准我中午就留在那里尝她的素点心了!你要不要也去尝尝?”
唐天霄皱眉,沉吟道:“嗯,那里也算清静。有你陪着她也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他转身走出卧房,走到宫门口又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可浅媚正倚着窗棂默默望着他,见他回头,立刻向他展颜而笑,连院中的老榕都似艳丽起来。
而他的心神,似也在那绚烂的笑容里摇曳,如满盛了春日看不尽的美好风光。

这日,待下了朝,唐天霄又留下唐天祺、周绍端等心腹大臣议事,巳时方散。
正待回宫时,唐天祺却拉住他,递给他一只玉龟,让转交给可浅媚玩耍。
唐天霄拿起看时,却是青玉琢就,质地虽是一般,妙在纹路酷似龟甲,沿着那花纹走刀,竟雕作了一只仰首阔步的小乌龟,韵致天然,活灵活现。
他笑道:“你倒有心,什么玩意儿都记挂着送她。可这丫头根本分不出好歹,朕送她一株无价之珍的五尺高珊瑚,被她拿来当作搭衣服的架子了,天晓得什么时候会给摔得粉碎。你这个给她,若是看得顺眼,拿来当个镇纸,已是给你这个义兄天大的面子了!”
唐天祺道:“她若不喜欢,皇上留着赏玩也成。本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是这乌龟脑袋特别好玩,皇上你看看这眼睛嘴巴,可觉得眼熟?”
唐天霄怔了怔,仔细看了几眼,忽然一口茶水喷出,已是笑得前仰后合。
那乌龟却是圆圆的眼珠,眼角略弯,勾作了杏仁的形状;鼻子倒也罢了,那咧着的嘴儿薄薄翘翘,憨态可掬,分明就是可浅媚心舒意畅时一脸傻笑的模样!
他呛咳着,指唐天祺大笑道:“你……你这小子故意的吧?不怕她下回遇着你,老大鞭子抽得你找不着回家的门儿!”
唐天祺无辜地叹息:“我哪里是故意的了?拿着这乌龟时我也笑了半天,问那雕玉的匠师时,也不曾见过三妹,再不晓得他怎会雕作这等模样!”
唐天霄再将那乌龟细瞧,笑道:“不错不错,这乌龟甚是有趣,朕呆会问问她去,若她不要,朕留着当摆设,就把乌龟当作她,每日在脸上打几个叉,或在脑袋上画几个圈儿,定是好玩得很。”
唐天祺想着可浅媚那性情,也笑了起来:“你若这样逗她,只怕要把她急坏了!”

有了那玉龟,唐天霄便不急着回乾元殿,先去了怡清宫,却没见着可浅媚。
香儿回禀道:“皇上走后,娘娘在屋子里写了一会儿字,大概觉得无聊,便带了两丫头去了大佛堂,还留了话,说午膳要和虞国夫人一起用,让不用等她。”
她抬头看看天色,笑道:“如果在那里用膳,只顾和虞国夫人说话,怕恐怕要耽搁到傍晚才回来。要不,奴婢这就去请娘娘回宫侍驾?”
唐天霄记起早上可浅媚说的话,说道:“算了,让她玩去吧。朕渴了,喝口茶便走。”
宫女忙应了去端茶时,唐天霄便走入房中。
依然是水晶帘,玳瑁榻,流苏帐,器物精致却陈设散漫,揉和了中原皇室的奢华绮丽和北方异族的妩媚妖娆,别具一番风情。
他本以为房中这种风格给人的感觉就是热闹喧嚣的,但此时可浅媚不在,再华美耀眼的布置都似少了某种生机般,索然无味。
他皱眉,喝了两口茶,便将那玉龟放到窗边的书案上,正要离去时,一眼瞥到案上写的字,忽然怔住。
是昨晚可浅媚写的那篇《木瓜》。
他在后面接着写了《邶风?击鼓》中的两句后便放着了。
她曾问他,“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后面的诗句是什么,他欺她读书素不用心,胡乱敷衍了过去。
但此刻,紧接着他那行字后,分明是可浅媚的笔迹:“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她竟是知道的。
那首诗的结局,是分离,是疏远,是有违信诺,是永不相见。
他拈着那张纸,心头忽然激烈地跳了起来。
“来人!来人!”
宫人慌忙奔来时,唐天霄眼睛灼烈如火,高声喝道:“立刻去大佛堂,看看淑妃在不在!如果在,立刻让她回来!”
眼见唐天霄脸色骤变,大异寻常,众人哪敢怠慢,早遣了两个脚程快的小内侍,一路往大佛堂飞奔而去。
靳七本来在外候着,此时忙上前侍奉,见唐天霄攥紧着那张纸满脸震骇,猜着必是可浅媚写了什么激怒了他,上前小心劝道:“皇上别着急,有什么事等淑妃娘娘回来了一问便知。”
唐天霄气息不匀,沉着嗓子道:“她……还会回来吗?”
靳七怔了怔,道:“她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去哪里……”
唐天霄不安地在屋中来回踱着,听了他的话却定了定神,忽又往外喝命,“传旨,封闭各处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同时问明上午有无可疑或眼生的宫女或内侍出宫,立刻回报!”
那厢急急去传令时,靳七已唬了一跳,期期艾艾道:“皇上……皇上认为,认为淑妃……”
唐天霄抬眼,望向空荡荡的窗边,慢慢道:“她……应该不会……但愿只是朕小题大作……”
早晨分离之时,她抱紧他久久地厮缠,如此眷恋,如此不舍……
她明艳得像木棉花一般快要从窗口欹倾而出,目光只在他的身上流连,热烈的情意照得他一上午心胸敞亮……
只是因为她要离去?
在她一遍遍说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的时候,她正打算着离去?
“不会!不会!”
唐天霄喃喃地告诉着自己。
那张写着相守誓言,也写着分离告白的纸,慢慢地被他拧作了一团。
而指甲,穿透了那薄薄的纸张,已慢慢掐入掌心。
靳七抹着额上的汗水,低低附和道:“对,不会,不会……皇上对她那么好,她对皇上也……”
他忽然顿住了。
派去大佛堂的小内侍已飞一般地奔入宫来,满脸惊慌。
唐天霄一头奔出屋子,立于阶上,不等那内侍行礼,便喝道:“快说!”
小内侍答道:“虞国夫人今日身体不适,一直呆在德寿宫,并未去大佛堂。淑妃娘娘……今日也不曾到过大佛堂。这会儿已有人去了德寿宫,去问淑妃有没有前往德寿宫探望虞国夫人……”
“她去德寿宫?滚!”
唐天霄一脚将他踹开,怒冲冲奔往宫外。
天子之怒,更胜雷霆万钧。
靳七满腹的不可思议,已经什么都不敢劝了。
但他几乎不用去细想,立刻就能断定,可浅媚绝对不会去德寿宫。
她看似天真无邪,胸无城府,实则聪慧灵巧,机敏过人。
唐天霄把她捧上掌心,宣太后却不太喜欢她,不过看了爱子份上暂不干预而已,她哪有那么笨,没事跑到德寿宫晃悠?

唐天霄走出怡清宫,往几处大道张望一眼,竟踌躇地立在当场,不知道该往哪边行去。
他本来该去乾元殿处理政务。
但此刻,他的心口像是给人骤然间一刀破了开来,生生地摘了什么,又空,又疼;连魂魄都似给人劈去了一半,双脚一阵阵地虚软,迷茫地不知飘向何方。
他迫不及待地需要用什么要填满自己,可那些江山,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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