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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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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祺略略放心,紧跟在村妇身后,唯恐她有所异动。
那村妇怔怔地望着唐天霄,忽然啊地惨叫一声,扑通跪倒在地,把手中捏着的擦鼻涕眼泪和嘴角鲜血的帕子呈到他跟前。
禁卫军忙乱之际,依然找了浆洗的妇人来细细搜了她全身,却没想到她竟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谁又想到,给她捏皱成一团满是污物的肮脏帕子,竟藏有玄机!
唐天霄捏过一角,慢慢把它摊开。
陈旧的帕子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中,有血书的四个字:“天霄救我。”
可浅媚喜武厌文,一向懒得练字,偶尔留下一张半张“墨宝”,唐天霄便格外关注,深知她的书法也该是名家所授,笔法虽稚嫩,写得却不差,颇几分大家风范。
如今这些字迹有些洇开,后面三个字只能勉强识得出字体的形状,但“天”字尚算清晰,分明就是她的风格。
他屏住呼吸,望着这村妇平凡的面孔,好容易才能压了心底起伏,抬眸慢慢问道:“她在哪里?现在怎样了?”
村妇眼泪便又下来了,指指东方,又用手在自己脖子下作了个切割的动作。
含义简单明了。
天明的时候,有人要杀她。
正和警告的信笺上所提的“明日当侍之以梳洗”相符。
唐天霄眯着凤眸,道:“朕已撤兵,他们还要对浅媚下手?”
村妇茫然。
但她既然敢为可浅媚冒死送信求救,还给人割了舌头,显然不会是普通村妇;若从她异常高大的身形来判断,多半是个能听得懂中原话语的北赫人,绝不会对那些暗处的北赫人行动一无所知。
他便再问:“他们向浅媚下手,是不是因为围山的禁卫军迟迟未撤?”
村妇很快摇头。
“那是为什么?”唐天祺也忍不住疑惑了,“我们大周的淑妃,不就是你们北赫的公主吗?”
村妇思索片刻,又“噢噢”地比划起来,却是把双手在胸前合起,然后交叉伸往相反的方向。
“南辕北辙?”
唐天祺还是不解。
唐天霄却懂了,问:“浅媚违背了那些人的意思,和他们走了完全不同的路,所以有人要杀她?”
村妇眼睛立刻亮了,连连点头,拽过唐天霄衣袖便往前拉去,一脸的惶急不安,迫不及待。
唐天祺忙拦住,低声道:“皇上,小心有诈!”
唐天霄看了一眼东方,问:“你想你三妹被人梳洗?”
唐天祺也注意到天边渐渐掀起的一抹清光,立时惊悚,轻声道:“那皇上先过去拖延片刻,我立刻带人去接应。”
峰顶虽有禁卫军驻扎,但唐天霄想快速救人,除了随身的近卫,便只能依赖此刻大多还潜在山中各处的暗卫。
即便唐天祺不明所以,也已看出这村妇的意思。
对手的确想借可浅媚逼唐天霄退兵,以便尽快撤离险地;但他们似乎根本没打算让可浅媚活着。
叫他们备感窝囊的是,对手根本不曾说过撤兵便确保可浅媚安全离去,他们却不得不先行撤兵。
这场较量,赌的不是实力,而是可资利用的筹码在各自心里的分量。
唐天霄认了真,便已输了先机,注定处处受制,着着被动。
唐天霄带了十余名身手高明的近卫,跟着那村妇沿着山路一阵急奔。
眼见天边的朝霞渐渐隐去,阳光由殷红转作灿亮,他们已穿过两道峡谷,赶到一处并不十分隐蔽的山坡。
村妇极小心,指了指山腰那座隐约可见的破庙,带他们穿过密簇的丛林,从侧边抄了上去。
看看前面已是用土方和山石堆成的破落围墙,村妇跑到一处低洼凹下处,抱过一捆显然早已准备好的柴火,走到唐天霄跟前,向上指了指,又取出个火折子晃了晃。
唐天霄点头道:“你要上去看动静,然后在可以行动时点火或放烟气为号?”
村妇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唐天霄道:“那你去吧,这边等你信号便是。若是救下淑妃,她愿意给你什么,朕便给你什么。”
村妇却摇头,粗犷深邃的棱角闪过温柔。她又指指上面,做出一个怀抱婴儿的动作。
“你抱过她?在她小时候?”
村妇点头,已是一脸的心疼,然后指指唐天霄心口,再指指上面的破庙,黑黑的眼睛里满是希冀。
唐天霄道:“要朕待她好吗?放心,她视朕如夫婿,朕也必待她如爱妻。”
村妇便欢喜,背过那柴火,弓腰钻入林中,片刻之后,便出现在庙前那条窄陡的山路上。
唐天霄等悄悄转上前观望时,却见庙里钻出个黑衣人,咕哝着骂了两句什么,侧身让她走了进去。
他骂的话,唐天霄却是一字也听不懂。
他问紧随身侧贴身保护的卓锐:“北赫话?”
“是。”
“说的什么?”
“说……快去多多地烧水,要侍侯那叛徒梳洗。弟兄们忙了一夜,也得好好洗个澡。”
身后的陈材悻然道:“一大早洗什么澡?洗干净了好让我们送他们上路?”
卓锐忙向他使眼色制止时,唐天霄的目光已冷冷地横了过来,灼红如烧亮的刀,像要把他活活钉死在山岩之上。
他打了个寒噤,没敢说话,直到唐天霄的注意力转回破庙中,他才低声问卓锐:“我说错话了吗?”
卓锐咬牙道:“你不说话行吗?”
陈材凌晨时分在峰顶附近巡守,回来时却未及看到那些不雅之物;卓锐看到了,却宁愿自己也没看到。
最可怜的是唐天霄,想假装没看到也不行。
如果可浅媚承受了那些屈辱,无疑,他必须和她一起去承担,除非他不打算和她共度一生。
他出神地望着那间破庙,幽冷幽冷地说道:“浅媚……真的就在这庙宇之中吗?”
卓锐无从回答,只道:“此庙也曾搜查过两遍,当时并未发现动静。莫非原本就藏在附近,昨日禁卫军撤到山下后又转到这庙中来了?”
唐天霄定定心神,再细打量那庙宇,却是连着的三间大殿,很是高大,却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一侧已经倾欹了大半,中间和另一侧屋顶也塌陷变形,墙基却有半人高,是青石所砌,并无倒榻之象。
门前那几根梁柱也不晓得是什么木料所制,同样半点不见腐朽。
再看山墙时,上方用的是普通山石草草堆叠,下面台基却是规整坚硬的青条石所筑,建得严丝合缝,一看便不是出自一般匠人,却已满是苍苔深深了。
他问:“这里不是很多年前便划作南朝禁地了吗?便是后来准许山民进来狩猎,也没道理准许那些山民光明正大建这么大一座庙宇在这里吧?”
卓锐也注意到了这庙宇的异常,思索道:“这荆山原名相山,四百多年前,当瑞都还叫宁都的时候,魏太宗拓跋顼游此山,不知为何感慨说,常人只求封侯拜相、称王称帝,其实哪里懂得荆钗布衣携手一生的快活?因此把相山改作了荆山,而此山那时候便划入皇家苑囿,不许常人随意进山。这般推算,这庙宇多半那时候便有了,到封了山断了香火,这才冷落下去。时日久了,估计也就成了山民们进山后的临时落脚之处了吧?”
所以庙后的屋宇都已倒塌无踪,只有前面的几间还在修修补补,勉强可以容身。
“拓跋顼……就是那个在一统天下十年后忽然下落不明的魏太宗?”
这天下,素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四百年前,魏太宗拓跋顼继承其兄遗业,铁骑踏遍天下,结束了历时百余年的天下大分局面;三百多年后,天下再度大乱,南北对峙数十年,也是到唐天霄继位快十年时方才得以一统。
唐天霄虽不曾亲手去统一这乱世,也没有拓跋顼那样驰骋沙场声震天下的赫赫威名,却的确是四百年来第二个收拾乱世一统天下的君主,因此读史书时对这位魏太宗曾格外留意。
但这样的民间传说,正史上却是从不曾记载的。
卓锐见他感兴趣,继续说道:“对,就是魏太宗。他的下落也的确蹊跷,有人传说他被暗杀了,有人传说他出家了,也有人说他携了一名女子浪迹天涯去了,接受禅位的魏高宗找了三年没找到,也未再继续追查他的踪迹。那样的一代霸主,最后的结局竟成了千古之谜。”
“称王称帝不如荆钗布衣携手一生?”
唐天霄微一怅惘,“其实……也有点道理。不想这位铁血帝王竟是这样的性情中人。”
“隔了太多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南朝哪位文人雅士闲得无聊附会出的典故,总是无法考证,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朕自是不会把他的看法放在心上。”
他只需把可浅媚放在心上便已够了,而可浅媚显然从不曾考虑过她的夫婿当个风流帝王好,还是当个布衣隐士好。
至于自己是荆钗银钗,还是玉钗珠钗,她似乎也没觉得会有多少差别。
唐天霄有点安慰,然后眯着眼,望着那破庙,忽然弹跳而起,道:“动手!”
 
左侧那间偏殿忽然有烟气冒出,很浓,伴着几个男子呛咳着的怒骂叱喝。
村妇背进殿内的柴火很干燥,不应该有多大的烟气,除非她故意将柴火弄湿。
山中忽然冒起的烟气很容易引起对手注意,北赫人的恐慌怒叱便也是意料中事。
趁着他们混乱之时,唐天霄已带人径自冲了过去。
他们人影甫现,庙前本来安静的灌木丛忽然摇动,却是七八名黑衣高手一齐跃出,迅速出手相拦。
他们所用的刀比一般的单刀宏阔,刀法纵横,大开大阖,下手狠辣迅捷,亦是北赫的风格。
唐天霄等刚到不久,唐天祺去预备援兵,一时未至,好在卓锐一路召唤山中所潜暗卫相随,此时见唐天霄动手,立时上前帮忙,却把那些人尽数截去,由着唐天霄带着三五名近卫直冲入庙中。卓锐等又截住殿内冲出的数名黑衣人,唐天霄遂转瞬冲到偏殿之内。
燃烧着的湿木柴被踢得四处都是,烟气腾腾,呛得人睁不开眼。
唐天霄勉强环顾,并不见可浅媚,只有那村妇瑟瑟地缩在墙角。
他跑过去,一把将她拽起,问道:“浅媚呢?”
村妇呛咳着的嘴角尽是血沫,定睛看清眼前是唐天霄,立刻大叫着,不顾脚下的火已把裙角燎得焦黑,拉着他飞奔到墙边,拿手去掰青石墙上一处圆形石雕。
唐天霄仔细看那石雕,却是一惊。
虽已年久磨损,突出的龙头部分已有大半被折断,他还分辨得出,雕的竟然是蟠龙图案,历来只有皇室才能用的蟠龙图案。
村妇奋勇掰着的,正是龙头的部位。但龙头已断,彼处只余了一点微凸的石块,极难借力。村妇涨得满脸通红,竟丝毫也不动弹,急得啊啊大叫着,一边拉唐天霄的手去帮忙,一边用手指向一处墙角。
地上铺墁的亦是大块的青石,经了这么多年,居然大多完整。而村妇所指的那处墙角,青石虽完整,却磨损得比别处要平滑不少,也干净不少。
那样的墙角,本该没有多少机会被人踩踏。
唐天霄心念动处,一手持龙吟剑护住自己要害,一手搭上那断了的龙头部分,使力压下。
龙头处缓缓移动之时,只闻隆隆声响,那处墙角部位的一截青石墙面忽然陷落,露出了一段漫着湿气的青石台阶,一直往下延伸着,通往黑黢黢的不知什么地方。
怪不得再多的禁卫军找不出几十个大活人,原来却有这样的机关!
村妇面露惊喜,向那里指指戳戳,显然是说可浅媚在里面了。
唐天霄俯身往内探了探,依然只看到漆黑一片,顿时踌躇。
卓锐和一名近卫且打且冲奔了进来,往那洞口看一眼,已在高声提醒:“皇上,小心陷阱!”
唐天霄问那村妇:“除了浅媚,里面还有没有别人?”
村妇摇头,又伸手拉他进去。
未知深浅,唐天霄却不敢冒然行事。没见到人影,先把自己陷入不测之地,太不明智。
于是,他沉吟着说道:“既然暂时无人会伤她,待朕先清理完外面的敌人罢!”
村妇闻言,也不勉强,自己一弯腰,手足并用地爬下那黑黢黢的洞里了。
唐天霄见她进去了,心底也说不出是稍感安慰,还是更加不安,只是莫名地便有了冲动,冲动得只想和这村妇一样,无顾忌无理智地冲进去……
找到她,把她抱在怀里,再不放开……

这时,偏殿本来破落腐蠹的窗扇被人击破,又是几个黑衣人跃入,却是直奔唐天霄,径下杀手。
唐天霄再也无从选择,扬剑御敌。
他地位虽尊,武艺却从不曾放下,虽是以寡敌众,一时也未落于下风;片刻之后,近卫和暗卫已舍命冲来相护,替他分去压力,更是自保有余。
这时只闻一声鹰唳,忙抬眸时,可浅媚失踪之时出现的黑鹰再次从这间破庙的窗扇掠过,不待他人攻击,便又高高飞起,又是一声鹰唳,再不知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唳声刚落,外面便有北赫人在高声喝令着什么,紧接着偏殿内的两个黑衣人从打斗中分出身来,迅速弓腰进入秘密台阶,径往下冲去。
卓锐已在叫道:“成安侯快到了,他们要杀了人质撤退!”
唐天霄大惊,再也顾不得缠斗,用尽全力逼退眼前的敌人,飞快奔往秘道。
卓锐失声道:“皇上,危险!让臣进去!”
可他正给几个人紧迫到稍远的位置,一时竟无法去拉住唐天霄。
唐天霄心下忐忑,也自小心,但顺着石阶走了几步,便听那村妇一声惨叫,抬眼看时,下方的秘室却已点了盏小小的油灯,尚能视物,却正见一黑衣人横剑劈向那村妇,正将她头颅削下,骨碌碌地飞落到台阶下。
而秘室中央,却有块长方形的岩石,一名女子俯卧于上,四肢俱被铁链扣紧,娇小的身躯仅着了褴褛小衣,遍身血污,头发散乱垂着,一直拖沓到地面,看不清面容,甚至看不出是死是活。
唐天霄高叫道:“浅媚!”
那女子仿佛动了一动,而刚把村妇除去的黑衣人已发现唐天霄进来,眼睛里立刻闪过鹰隼般的利芒。
他的刀锋一转,凛凛光色,腾腾杀机,已直逼向岩石上的女子。
唐天霄失声道:“住手!”
他再也顾不得细看周围动静,飞身往下奔去援救。
刚奔出两步,忽听身后有人急急地尖声叫道:“天霄,危险!”
虽已尖利急促得变了调,唐天霄还是立刻听出,那是可浅媚的声音!
他顿下身,望了一眼前方岌岌可危的女子,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半人高的密道口,大块青石正缓缓自地面往上阖起,逐渐缩短的长方形天光里,是可浅媚一脸焦急的面颊。
密室门正在关起!
是内外的嘈杂打斗声掩盖了隆隆的机关转动声!
可他便是这时候冲上去,也已经来不及从那越来越窄的天光中逃脱。
他不清楚秘室内有没有自内而外开启秘室门的机关,但卓锐等人必定看到过他和村妇转动那龙头。
他是不是应该先行留在秘室中等待他们从外面救援他出去?
便是洞中有敌人,一时也应该伤不了他。

他的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这些念头时,脚下步伐却因着秘门前的那张脸而向阶上走出几步。
可浅媚却远比他想象得惊慌,几乎是嘶喊着叫道:“快出来!”
话出口的同时,她的身体往前一探,竟伏在那正上升的青石之上,甩手飞出一条长鞭,迅速缠住离秘门尚有一段距离的唐天霄,用力往外拽起。
唐天霄大惊,由不得多想,顺着她鞭子的力道,运气全力向外飞出。
他不晓得自己还来不来得及在青石阖起之前冲出,但他已一眼看出,可浅媚是铁了心要立刻将他拉出去,若他不顺着可浅媚的力道撤出,她定会给那往上阖起的青石拦腰压作两截。
他想,她一定疯了。
而他,是不是也疯了?
难道打算两人一起给这青石压死了,好做一对同生共死的好鸳鸯?
可惜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身体飞到那片天光之中时,他已感觉出那向上的青石正不疾不徐地从他眼前窜过,差点没撞到他鼻子;
然后,是胸腹开始承受压力……
连冷汗都没来得及冒,身材娇小的可浅媚已从洞口钻中,抓过他的身体猛地一拽。
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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