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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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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面庞便在她的掌心下柔软,她甚至感觉得到他温柔的笑纹有掌下轻轻扬起。
他反手搭上她柔软的腰肢,微笑道:“浅媚,你想让我猜是谁?”
可浅媚压着嗓子,用轻柔温软的声线慢慢地答:“天霄,我是清妩。”
唐天霄身体一僵,猛地拍开她的手,转过身愠怒道:“老是和朕提她,有意思么?”
可浅媚怔了怔,忽然便也怒了,一甩手说道:“和你开玩笑也不许吗?好,我不提她,有本事你自己心里也别提她!”
“谁心里提她了?”
唐天霄气恼,“闯了一堆的祸还敢和朕置气!你胆子也太大了!”
可浅媚眼圈便红了,扁了嘴瞪他,好一会儿才披了衣服,走到梳妆桌前梳发,再也不看他一眼了。
唐天霄的怒气并没能维持多久。
等可浅媚披着长发,背过脸去擦眼睛时,他已走过去,坐到她身边静默了片刻,取过妆台上的银梳放到镜匣中。
可浅媚哽咽着冷笑:“嗯,宁淑妃用过的东西,我自是不配用。”
唐天霄没有答话,却从怀中掏出一枚样式甚是寻常的桃木梳子,捉过她的手,放到她掌心。
可浅媚看着那梳子,只觉十分眼熟,一时却记不起曾在哪里看到过。
唐天霄沉静地望着她,慢慢道:“中原还有个习俗,只怕你不知道。”
“什么习俗?”
“新婚合衾后的第二天,新娘梳过的梳子都会保留下来。一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两个人老了,有一个人先去了,剩下的那位,会把成亲时的梳子折作两半,一半放入棺木,另一半留着,直到剩下的那位也去了,带了半把梳子和爱人归葬一处,这梳子,便算是一生完满了。”
他叙说时声线很和缓,而可浅媚静静地听着,托着掌心那把梳子,竟似看得痴了。
极平凡的梳子,半圆梳脊刻着流云的花纹,不过寥寥数笔,倒也简洁流畅,细看竟有些悠然出尘的味道。
果然是两人在山中同寝的第二日,她曾用过的那一把。
她的唇动了动,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去把这梳子找回来预备留着好哄我的?”
唐天霄轻笑,“我自是早就预备好哄你了,所以当时便藏了起来。不只藏了这个呢!我还留了一件东西哄你。”
可浅媚睁大眼望向他时,他已低下头,解下腰间素常佩的荷包,递给她。
“打开看看。”
不过是月白缎面的普通荷包,只是御用之物,做工总是精致。
光泽幽幽下,绣了连理枝,比翼鸟,翠叶朱翼,极是灵秀隽妙。
可浅媚疑惑地解开荷包,已见着一颗眼熟的玛瑙珠钻了出来。
拿指尖拈住,轻轻一拉,竟是一枚同心结。
柔软黑亮的头发所编,样式很简单,下端用缀了玛瑙珠的红丝带束住。
她的心口忽然剧烈地跳起来,鼓点般咚咚敲着,堪堪要迸出胸腔。
她一眼能认出玛瑙丝带是她那日起床后丢了的那一条,而头发呢?
她曾截了一段自己的头发,又曾以一记窝心脚的代价,截下了他的一段头发。
第二日,玛瑙丝带不见了,桌上的她的头发,地上的他的头发,也一齐不见了。
她受了那记窝心脚,后来又在山上受了重伤,便再没有去追问头发的下落。
如今,却是整齐精致的一枚同心结落在掌中。
同心结发,结发同心。
他竟悄悄地收拾起来,每日扣在腰间么?
唐天霄微笑道:“这个同心结打得还好看吗?我以前看人家打过结子,不知多少的花样,可我只记得这一种,打了十多次,才打成这样。问靳七,说还挺漂亮的。你说呢?”
“漂……漂亮。”
可浅媚声音又有点沙哑,仿佛还在哽咽,眼睛亮晶晶的尽是水气,却弯弯地向上扬了开去,“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同心结。”
她说着,已小心把同心结放回荷包里,低头扣到自己腰间。
唐天霄忙伸手去抢,“喂,那是我的。”
她只一闪,便逃了开去,扬一扬唇角道:“是我的,你刚给我了。”
“我不过给你看一眼而已,什么时候说给你?”
“你刚说还留了件东西哄我,既是留着哄我的,自然是我的了,对不?”
唐天霄无语,好一会儿才道:“罢了,你收着便收着,别弄丢了。”
可浅媚点头,“我不会弄丢……大约你才会弄丢吧?你那么多的妃嫔,给多少人留过梳子,打过结子?”
唐天霄忍不住呻吟:“喂,丫头,你以为天下有几个女人有你这样的胆子,新婚之夜跑来割我头发?”
可浅媚得意地摆弄着腰间的荷包,并不答话。
唐天霄从身后拥住她,轻轻叹息:“你是独一无二的,再无他人可比。别再疑我,别再怄我,好不好?”
可浅媚抿着唇嘿然道:“大周皇帝才是独一无二的,再无他人能及。我什么时候怄你了?我又怎么敢怄你?”
唐天霄苦笑:“我们在一起也有这么多日子了,你且自己说,私底下和我相处时,你有把我当皇帝么?我又和你拿过皇帝的势派来压过你么?”
可浅媚眸子闪亮,笑容得意顽皮,却不答话。
不知什么时候起,若无第三人在场,他与她像寻常夫妻一样直呼彼此名讳,你我相称。他固然诸多纵容,而她也没了最初对他的敬惧之心了。
唐天霄又道:“我的妃嫔自然不少。摄政王还在时便为了娶了一堆的后妃,哪一个背后没有盘根错结的利害关系?又敢向谁真的倾心相待?我自己曾经中意的两个,你也早就知晓。雅意、清妩,如今各有所爱,朕枉为天子,却再不能挽回她们的心意。”
可浅媚点头,“其实你是想挽回的,只是挽回不了而已!”
唐天霄恼得想拿针线来缝了她的嘴,恨恨道:“就见你一天到晚伶牙俐齿,有事没事便来尖刺我两句!却不知你自己背地里又是怎样的。那陪你看日出舞长鞭的美少年,也不知有没有拉拉小手亲亲小嘴什么的,偏偏还不断喝我的干醋!”
可浅媚眼珠咕碌碌转了两下,上前便抱住他的腰,八爪鱼般蹭在他身上,笑道:“不喜欢你,才不喝你醋呢!”
这话一出,连一再用清妩激怒他也成了用情太深的明证了。
唐天霄完全失语,只觉身体给她蹭得阵阵发紧,只得拥了她笑骂道:“你这小妖精!我怎么就遇着你这种怪物了?”
巳时正,唐天霄带着可浅媚前往德寿宫。
越过一道横跨东西的莲池,德寿宫已赫然在目。
这座宫殿高建于青白石须弥座上,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四周俱有饰以飞凤腾龙的汉白玉栏板,丹陛左右分置日晷、嘉量、铜龟、铜鹤等物。
御路两边又各设六方须弥座一个,座上立着重檐六角亭,亭身镌着姿态各异的寿字,却是为太后祈福所用。
当今宣太后久掌朝政,唐天霄又是至孝之人,因此此宫气势恢宏磅礴,并不下于唐天霄所居的乾元殿。
可浅媚脚步有点迟疑,不顾正行在大道之上,身后尚有宫人跟随着,便拿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低声问道:“天霄,太后会怎么处置我?”
唐天霄白了她一眼,“怕了?”
可浅媚老实回答:“怕了。”
唐天霄便哭笑不得,也不忍心吓唬她,低低安慰道:“别怕,没大事儿。到底你只是打了几个宫人,又没打皇后,呆会你只需乖乖认了大闹熹庆宫的罪过,血燕的事由朕来说。到时便是真罚,应该也重不到哪里去。了不得打上十杖二十杖的,扔你到冷宫呆上几天。等太后性子下去,皇后那里病情好转了,朕自然接你出来。”
听说要挨打,可浅媚便觉得背上有点痒,右手不自觉地便摸向腰间的长鞭。
“喂,别再打甚么馊主意!”
唐天霄低了头,将她腰间的长鞭解下,收到自己袖中,才说道,“记住了,德寿宫不是熹庆宫,若你敢连这里也闹起来,朕也不会护着你了!”
可浅媚面露不悦,扭头看着宫门前摇曳着的碧玉般的新荷不说话。
唐天霄皱眉提醒她:“那是朕的母后。便是她要打朕这个皇帝,朕也只能乖乖领杖,不敢说半个不字。”
可浅媚犹豫着点头,忽抬眸,瞳人如映了碧蓝天空的湖水般明洁干净。
她说道:“我由她处置,只因你让我由她处置。这天底下再无一人可以决定我的生死,除了我自己,和……你。”
仿若阳光凝作了一束,那样直直地贯到了唐天霄体内,立时让他通体温煦透亮,连常年灰蒙蒙的心头也似破开了一道缝,暖意融融。
他携了她的手,与她五指相扣,踏入德寿宫宫门。
他轻而清晰地吐了几个字:“天霄必不负你!”
德寿宫正殿内,有谈笑声正隐隐传出;等得了通禀,里面才没了声息。
唐天霄踏入殿中时,便见几个素得器重的重臣夫人伏于地间见礼,其中便有沈皇后的母亲沈夫人。
他暗自皱眉,不动声色地放开可浅媚的手,道了平身,这才向宣太后叩头请安。
宣太后虽已年近五旬,依旧雍容贵气,五官秀丽,且有着和唐天霄一般的好看凤眸。
只是唐天霄总是慵懒倦怠,眸间流转的光华,往往只为眼前的美人或美酒美食;而宣太后即便面庞上蕴着笑意,眸光亦是凌厉,仿佛如刀锋般一眼能切到人心。
“天霄,正说着你呢,可巧就来了。”
她笑着,吩咐宫女搬了椅子在自己跟前坐了,目光却投向了依然垂着眼帘跪在下面的可浅媚。
“这就是……你那位淑妃?给你找出来了?”
可浅媚入宫不久后也曾随诸妃一起过来向宣太后请安,但当时她尚未受宠,宣太后也未曾留心。
周帝年纪渐长,行事甚有分寸,沈皇后虽然脾气大了点,尚能维持后宫祥和,于是她颐养天年之余,只在朝政大事上留心,并不过问后宫之事,竟不晓得可浅媚的样貌。
此时听宣太后问起,可浅媚不敢怠慢,垂着眼帘低了声音答道:“是,臣妾便是可浅媚。”
宣太后点头,端过茶盏慢慢地啜着茶,向唐天霄说道:“我总算晓得你为什么宠着这丫头了。长得果然和之前那个清妩丫头很是相像,只是个儿要矮些,这眼珠子也似太灵活了些,不如清妩温柔有礼。”
唐天霄笑道:“母后说得是,她出身北赫,马背上生活惯了,自是不像南方大家闺秀那般娴静。至于这个儿么……”
他也已注意到可浅媚远没有一般的北赫女子那般高大,甚至比许多江南女子还要娇小些。
他只能沉吟着继续道:“浅媚年纪尚小,再隔两年或许会高大壮实些。”
宣太后笑道:“罢了,没长个儿已经这么大胆子了,等真的长高长壮了,是不是打算连哀家都拽下椅来打一顿?”
可浅媚心思玲珑,一眼瞥见她身侧侍立的贵夫人面上浮着讥嘲笑意,虽不认得是沈皇后之母,却也知必被人提前告了状了,忙叩首说道:“浅媚不敢!浅媚年少无知,平日只在瑶华宫里侍奉皇上,其他万事不知,万事不理,忽被皇后召去,口口声声说浅媚害了龙嗣,又不容浅媚辩解,遣了卑贱宫人便向浅媚动手。浅媚怕被她活生生打死,这才打开那些下人逃了出来,等候皇上为我作主。”
沈夫人闻得她说女儿的不是,忙道:“淑妃这是什么话?皇后素来贞良贤德,你几时听说过她处事不公了?不过问几句话,便被你目无王法打成那样,还敢颠倒黑白,说她想活活打死你?太后娘娘,你看她小小年纪便如此血口喷人,是不是这番邦蛮夷之人,都没法说道理呢!”
可浅媚低头道:“那恐怕是宫中之人以讹传讹误会皇后了。怎么许多宫人都劝我小心,说皇后娘娘手段厉害,当年宁淑妃受宠,她叫进熹庆宫一顿棍子下去,差点命丧当场。又道宇文贵妃怀了龙种,皇后娘娘后位不稳,这笑里藏刀的,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呢!”
她口齿清晰伶俐,虽不高声,却人人听得清楚。
其实沈皇后骄狂,宫中无人不知。
但沈度大将军是朝中手握重兵的将领之一,沈夫人又是宣太后的堂妹,素受尊崇;周帝与沈皇后又是帝后情深,偶有在跟前提及沈后一句半句不是的,立刻被责罚了远远打发了去。久而久之,谁又敢在唐天霄或宣太后跟前说他们半句不是?
如今可浅媚只以下人之口置身事外般朗朗说出,沈夫人不由一身冷汗。
她还未及辩解,唐天霄已喝止道:“浅媚,朕就说你头脑简单,甚么人的话都信。凤仪素来贤惠,当日宁淑妃之事也另有因由,你只听那些小人搬弄是非,怪不得酿出这些祸事来!”
可浅媚忙接口道:“是,皇上教训得有理,浅媚知错了!愿听凭太后发落!”
宣太后不紧不慢地继续啜了两口茶,才转动凤眸,看了唐天霄一眼,“听说昨天她闯了祸,居然逃得无影无踪,连皇上都找不着?”
唐天霄侧身笑道:“她闯了祸,也害怕得很,自然不敢回瑶华宫,却早就遣人告知儿臣了,并无逃走之意。”
“嗯,你纵她纵得也太过头,不然也不致这般无法无天。”
“是,儿臣以后必定好好管教于她,不许她恃宠生骄。”
宣太后哼了一声,道:“血燕之事尚未了结,你倒打算这样糊涂过去了?那你怎么向宇文贵妃交待?又怎能担保日后不会再有毒害龙嗣之事?”
沈夫人应和道:“对呀,皇后也正为龙嗣之事日夜不安,急着要查出真相,哪里是有心要为难谁呢!”
唐天霄叹道:“浅媚性情纯良,又是异邦之人,宫中并无心腹之人,哪里懂得那些药材配伍害人之道?落胎之事,且容慢慢清查,若真与浅媚有关,朕也绝不姑息。”
宣太后道:“事关龙嗣,那是何等大事?怎容慢慢清查?何况还累皇后受了这等委屈,若不查出个青红皂白,如何对得起她?罢了,皇后现病着,少不得我这把老骨头活动活动,亲自来查上一查了。”
唐天霄立时皱眉,陪笑道:“眼看母后生辰在即,怎好再让母后受这等琐事烦心?不如儿臣亲自来查吧!”
宣太后摇头,“不成。你满心里疼着淑妃,又宠着贵妃,皇后也是心坎上的,第一便失了公允,哪里查得出什么真相来?不如哀家来查,也可旁观者清。”
唐天霄还要说话时,宣太后放下茶盏,摆手道:“这事就这样吧!委屈可淑妃先在德寿宫住上几日,待查清无事,自然放归。血燕曾由杜贤妃经手,她也难脱嫌疑,所以哀家已经把她召来,如今也关在后殿。”
“贤……贤妃?”
唐天霄咳了一声,无奈道,“那……一切便交予母后吧!”
宣太后扭头吩咐:“先带淑妃到后面庑殿休息去。”
可浅媚闻言,抿唇望向唐天霄。
唐天霄柔声道:“去吧,母后素来公正,不会冤屈了谁。记住了,不许闯祸!”
可浅媚便红了眼圈,模样很是委屈,却到底立起身,随了前来引路的宫女出了大殿,一径往后面去了。
唐天霄叹气。
她委实不像她外表那般娇俏柔弱。幸亏先将她的长鞭取走,不然即便他嘱咐再嘱咐,也指不定会闹出些什么事来。
记住了,不许闯祸。
唐天霄很担心,但可浅媚真的记住了。
是因为那是他的嘱咐么?
仗着一副好身手,仗着在北赫的特殊地位,她向来行事泼辣随性,刀里血里经历得不少,自以为聪明机警胆色过人,可如今,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坚强刚毅有定力。
庑房外虽有人守着,但屋中收拾得倒还整洁,卧具茶具等物都是她进来后宫女才抱进来的,一色俱是崭新的。
推开窗户时,便有芭蕉的阴凉绿意和着大片阳光悠悠荡入,阶下植着各色牡丹,此时正当盛放时节,姚黄魏紫,凝霞散锦,各竞风流,华美多姿,馥郁的香气袭来,连衣带都似沾了挥之不去的芳香。
她伏在窗棂上,很想一跳便跳出去,纵然还在囚笼里,到底不再是这样方寸之地的囚笼,连探手摘支牡丹都没法,更别说到外面探探,问一问这会子唐天霄去了哪里,猜一猜他晚上会不会过来。
可他临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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