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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后妃传珍珠传奇-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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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俶与沈珍珠携手,未有侍从相随,似是随意漫步,穿过重重长廊,走过清颐阁,推开书房,重又掩门。这书房极大,沈珍珠也不是次进来,与他进入内间,设有床塌,以便歇息之用。沈珍珠不禁面颊微微潮红,李俶倒没有察觉,上前在床头一阵摸索,听得轧轧声响,外间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扇深黑色的大门。原来,床头上竟设有机关。
李俶燃起一盏宫灯,带沈珍珠走下十几步的阶梯,在壁上轻触机关,轰的面前石门洞开,眼前灯光大盛,烛火通明,一人全身蒙面包裹,半跪见礼:“木围参见殿下。”原来他就是木围,沈珍珠朝他望去,他只是垂头不动,双眸老练沉着,隐隐在哪里见过,朝臣?内侍?想必其真实身份极其隐秘,远胜风生衣,既然李俶不愿她知晓,定有其中道理,她何必多问。独孤镜非一般人可以应付,今日又要审案,风生衣无法抽身,只有木围出马应对。
果然听木围禀道:“今日王妃由东市走后,独孤镜一直未有异动。”
李俶道:“哦,她倒是十分谨慎小心,今日你可白白驻守一日了。”
木围却道:“属下幸不辱命,倒小有收获。她在出东市时,似是无意丢了一方手绢。”
“嗯,”李俶唇角微微一沉,“我就知道,她没有这样规矩。后来怎样?”
“那手绢被一名少女所,极是机灵,一路防备跟踪,属下小心遮掩,万幸跟到了她的去处。”明明立下大功,木围语气平淡,毫无得色。李俶盯着他,眼神深郁,等着他说出那“去处”。
“那去处……”木围欲言又止,沈珍珠看见有涔涔冷汗由他额角沁出,连累沈珍珠指尖颤抖,掌心冒出细汗。猛听木围咬牙声,“是……太子别苑。”
李俶朝后重重退了一步,面上并无惊诧,只有猜测被确定后的阴森。
太子别苑。太子素来住在东宫,在宫外并无别苑。在李俶冠礼那年,陛下主持冠礼后龙颜大悦,将休祥坊中宗先安乐公主宅第赐与太子为别苑。玄宗之前,太平、安乐、长宁诸公主蒙上恩宠,在长安城诸坊遍布宅第,极尽奢华之能事。其后,这些宅第被论为凶宅,多被荒废,无人问津。这太子别苑也不过在原有基础上,稍作整饬,太子出游时暂住。然自从韦坚事发,太子避忌,从来不在外住宿。倒是太子张妃,闲来无事时常出宫暂住。张妃祖母窦氏,乃是玄宗生母昭成太后之妹,在昭成太后被武后所杀后,亲手将玄宗抚养长大,玄宗感其恩德,亲厚无比,那被刺而死的太府聊窦如知正是张妃表兄。
李俶与沈珍珠相对一眼,了然后,又生疑窦。独孤镜与张妃的勾结,窦如知的被刺,其中可有联系?张妃育有一子,年纪尚幼,李俶嫡皇孙之位不可动摇,建宁王也受陛下喜爱,他二人早成了旁人的眼中钉。来日方长,若是二王年纪既长、羽翼已丰,她便有朝一日当了皇后,也万万奈何不得,先从妃子处着手,既挫二王锐气名声,又可乘机将窦家女儿安插为建宁王妃,兼之利用了阿奇娜的恨和独孤镜的嫉,自己置身事外,却是最大的受益者,手段高明已极!至于香茗居之事,身为掌管全国市场和贸易的窦如知,想必也出了不少力。只是,窦如知到底被谁所杀,有无指使之人,叫人无法想通。窦是张妃股肱之将,断无杀之灭口之意。
尚在思忖之中,隐隐听见上方有嘈杂之声,仿佛许多人在大声呼喊奔跑,李俶面色微变,木围躬身道“属下告退”,从另一扇门出去。
行至阶梯处,呼喊声已经十分清晰。
“走水了——”,“走水了——”!
李俶走出书房,只见东侧火光焰焰,烟气升腾,映照着这黑夜格外狰狞,府内锣声四起,侍从婢女拿着面盆水桶,来去匆匆。问道:“哪里走水了?”侍卫们因不知李俶和沈珍珠去向,早慌了神四处寻找,几名在书房旁的侍卫如蒙大赦,答道:“是绣云阁。”远远听见有婢女大哭之声:“独孤夫人还在里面啊——”
宫中火龙队得信后疾速赶到,但绣云阁火势极大,火龙队不敢靠近,更怕火势蔓延,乃拆除了与绣云阁左右相连的几间房屋,阻断火势,至当日三更之后,方将绣云阁之火扑灭。这一场火惊动极大,不仅京兆尹崔光远亲临现场指挥,连玄宗也派了高力士前来问候。
第二日清理火场,搬出了四具焦炭状的尸首——绣云阁包含侍婢在内,正巧有四人,且在火灾后均不见踪影。
仵作汗透衣背,嗑头不已:“四人咽喉处均无烟灰、炭末。乃是,乃是……”偷觑李俶面容,见他凝然不动,冯昱执笔记录时轻咳,他悚然一惊,转口道:“乃是火烧致死。”
“身份可能查验得出?”李俶真正关心的乃是这个。
“尸首面目已毁,小的才疏学浅……”仵作察言观色,战战兢兢下实话实说。
第40章:乱见青山无数峰(下)
“我感觉,独孤镜并没有死。”沈珍珠遥望绣云阁残墟,幽幽吐出一句话。
李俶揽住她肩臂,眉宇紧收,虽不说话,其实也认同沈珍珠之语。借死而遁罢,独孤镜决不会轻易去死——既不会让旁人杀她灭口,更不会自戗。她遁往何处?她有着巨大的潜在实力,更有着不屈的斗志。虽说李俶经营的实业她无法挪走,但她带走了一个月的收益,那是一个骇人的数目,足可以兴风作浪。
这样的女子,永不服输,永远留有后着,可怖可怕。她从此躲在暗处,谁也不知道她下次出手是何时,怎样出手。对这样的女子,沈珍珠不知是该厌恨,还是敬佩。
几名侍婢清扫院中残痕,扑火过程中被践踏的花盆草木,狼籍遍地,惨不忍睹。侍婢喁喁私语,其中一名侍婢说话声音高了些,飘入沈珍珠的耳中,“可惜,这盆六月雪刘总管最爱,当初天天来侍弄,现今毁透了。”另一侍婢道:“人都不在,还论什么花,没这场火,迟早也是去的,谁能比刘总管更讲究花木?”
清晨空气清新,听她们说话,如看轻风细雨、高天流云,心中原本模糊的印记,此际沈珍珠豁然契会。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刘润墓在西郊空旷冷落之处。沈珍珠下马系缰,碑上只有“刘润之墓”四个大字。
她伫立墓前,夕阳天外云归尽,一凭微风吹山岚。
“老奴叩见王妃。”期待已久的声音终于在她身后响起。他果然没有死。
她长吁一口气,转身。刘润的脸是扭曲的,疤痕交错,青筋起伏,若不是凭着声音,万难认出。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反而不知从何开口问起。刘润嘿嘿一笑,说道:“王妃有话但问,老奴一一照答。”一笑之下,他的脸更加狰狞可怖。
沈珍珠脱口问道:“你的脸,为何成了这样。”
“那是我自己以炭火烧面,毁容而至。”
“就为了能混入窦如知府中?”
“老奴诈死、毁容,都只有一个目的——入窦府。殿下已除掉害韦妃娘娘一家的首凶,除下的,唯有老奴亲自为之。”
“窦如知?”
“不错,当初韦坚大人与皇甫惟明交结一事,乃是窦如知暗中告密才让李林甫知晓。我混入府中将近一年,可惜那窦如知自知罪孽深重,防范甚严,等闲近不得身。”
“只是你那随手一推,将建宁王也拖入局中,如今他身陷囹圄,怎能脱身?”
刘润跪地重重叩头:“这确是老奴犯了糊涂,当时见人群混乱,自以为得了良机,以为建宁王事后最多得个失手之罪,料无大碍。现时老奴也不敢出首认罪,只怕连累太子和广平王殿下。老奴百死难续其罪。”
沈珍珠沉吟道:“所以殿下要审理案件时,你借机逃走?”
刘润道:“是。殿下机敏过人,我虽毁了面容,他若审理,定能认出我来。”
这确是一件难事。以李俶所想,抓住那“花匠”,就能水落石出救李倓脱罪。然刘润正是“花匠”,他跟随太子和李俶多年,就算他愿认罪,旁人怎么不疑心其目的,若陛下得知,怎会不对太子又起猜忌之心?
怎么办?怎么办?
她再细细打量刘润,明明丑陋不堪的脸,愈看愈不觉得难看,甚且强过她所见过那许多外强中干、金玉其外的人,这样一个阉人,却满怀侠义忠胆,实堪敬佩。忽的朝他福身揖礼:“刘总管,珍珠有一事相托。”刘润忙不迭嗑头还礼,道:“王妃大礼,老奴怎堪生受,王妃请讲。”
沈珍珠道:“明日此时,珍珠在此等候,再将托付之事相告。”
四名侍卫在城门处焦灼难安,远远见一骑淡蓝色飞驰而来,才稍稍将扑哧乱跳的心放回原处。领头的侍卫牵过马缰,低声道:“求王妃再别这样,好歹有什么事,让属下跟着。——殿下吩咐,让我等寸步不离跟着王妃。若有什么差池,属下性命难保。”沈珍珠哼一声,道:“回府后,若你们敢将本妃今日行踪告诉殿下,那才是性命难保!”那侍卫色变,禁声连连答“是”。
李俶由宫中回府已近深夜。沈珍珠和衣靠于塌上,微闭的睫毛颤动,沉静安恬,呼吸中尽是馨香。他凝视良久,弯身将她轻轻抱起,放于床上,仔细为她盖好薄被。
第二日便是贵妃寿辰。李俶、沈珍珠、崔彩屏未及天亮,已早早起身按品大妆。进宫城,皇子诸孙、王妃命妇、公主郡主数百人候于兴庆殿外,原是吵吵嚷嚷的,听得内侍喝一句“广平王、王妃驾到”,全都停下口来,眼睛齐刷刷扫向沈珍珠,狐疑、好奇、意外、鄙睨、轻蔑……有多少种人心,便有多少双眼睛。
沈珍珠脚下微微一颤,李俶已持住她手,相携边走边道:“来回吴兴一趟用了半年功夫,陛下和贵妃定是十分想念我们。”那声音不高不低,说话间眼光凛凛扫过两旁众人,气势自有迫人之处,将旁人眼光制伏于地。
李俶这才唇角稍带笑意,与沈珍珠行至太子与张妃面前,“孩儿参见父王、母妃”。
太子微微一笑,点头道:“回来就好。”张妃怀抱幼子,神色如常,扶起沈珍珠,语气中颇带爱惜:“敢是旅途劳顿,珍珠见瘦了。”
张妃身后是那日被李俶侍卫捆绑送回东宫的德宁郡主,紧抿双唇,一言不发,想是在生李俶的气。
“轰——”宫门中开。三品持礼内侍持拂尘由殿旁角门而出,抑扬顿挫的唱道:“吉时已到,太子、亲王、公主、郡主、妃子、命妇入殿朝贺——”
朝贺之仪繁琐至极,待得礼毕,陛下为博贵妃欢喜,早在宫中设了许多玩乐之所,让诸子皇孙、王妃命妇、公主郡主、后宫诸人与贵妃同乐。兴庆池荷花正盛,备有美酒佳肴可从共赏;麟德殿排演贵妃编制的歌舞,数千人计的舞姬歌女,霓裳羽衣,歌舞飘举入云,殿内宴席铺开,美味珍奇,应有尽有;含元殿前可斗马球,两支宦人组成的球队,酣斗炽热……
李俶被一群皇孙兄弟簇拥而走,沈珍珠悄然从满攒珠玉的妃子公主群中隐退,由最为僻静的芳林门而出,侍卫早已备好马匹。
策马扬鞭,夕阳残照,刘润身影原是一个黑黑的小点,渐行渐近,发觉他腰背略为佝偻,老态已现,驻马说道:“刘伯,韦妃娘娘在三里外的长亭等你。”
刘润似猛的被人噬了一口,沈珍珠已将装满金银的沉沉包裹递与他,说道:“珍珠所托之事,便是求刘伯照料韦妃娘娘——娘娘不愿再居禁中,只求浪迹天下,四海为家。唯有您,才是最堪托付之人,守护娘娘之责,珍珠拜托!”说毕,长揖一礼。
从西郊返回宫城,天已渐暗。宫中笙箫鼓乐嬉戏之音,通衢越巷,声震数里。
李俶负手立于含元殿最高处,听见身后衣钿声响,敛眉凝目,良久,缓缓向她伸出手……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大明宫,含元殿,盛世繁华,今夜,无止无休。
仰望,天际阴蒙,云彩浅黑,沉闷的阴雷隐隐滚来。
(卷完)
第41章:函谷忽惊胡马来(上)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十。长安城,昨夜沥沥落落下了整晚的冬雨,湿冷气息,叫人发闷,一宿并没睡得好觉,沈珍珠清晨便起床更衣,披了严实的外袍,亲自端着一盅方燉好的燕窝,走入书房。
李俶一手支着额角,一手拿了笔。笔是极好的宣州贡品,含墨饱满而不滴,握笔的手却是搁靠在案牍上,密密麻麻批写的字句,被暗蓝的袍袖压着。双目微合,即使在小憩中,他依然轻皱眉头,面容俊逸中难掩倦怠。房内静寂无声,并无侍从在旁侍候,这是李俶的习惯,办公务事,极是厌恶旁人滋扰。
这一年多时间来,陛下对他渐渐的愈发委以重任,不仅遥领凉州都督——众所周知,这不过是挂以虚名而已——更令参与兵部议事,这竟是太子也未有的权力,怎不叫人侧目?只是现今杨氏弄权,国事艰难,他仍得处处小心谨慎,也实在辛苦他。
念及于此,沈珍珠悄无声息的将那盅燕窝放置桌案,室内几盆火炉火势正旺,暖意浓浓,但若不能及时添炭,通常极旺过后便是极颓。
她走至最近的一盆炉火,捡起镊子,夹了一块炭添进去。烈烈炭火增了新的燃烧物,兹兹怪响,新炭呛人的气味扑鼻而来。她掩鼻避开,仍然吸了不少进去,直觉得胸中气闷难受,一手扶住墙壁,不禁干呕起来。她最怕这样子,每次什么也吐不出来,却天昏地暗,手足冰凉,连带李俶也被惊吓过无数回。太医却总是笑着说:“没事,没事,待孕期满百日,症状自会消失。”
身子一暖,已经被扶入李俶的臂弯。他轻轻抚拍她的背心,看她一通干呕,气喘吁吁,不胜娇怯,心中心疼不已,好不容易见她喘息甫定,拦腰将她抱至内室床塌上。
“你,”他收紧眉头,想要责怪,却又不忍心,握紧她冰冷的双手,终于还是有些生气的说道:“明知自己身怀有孕,这大清早怎不多睡一会儿,天寒地冻的,跑来这里做什么!素瓷呢,怎不让她跟着侍候你?你倒好,单单的一个人,跑来侍候我了,这么多的奴婢,轮得到你来端茶送水添炭么?”
沈珍珠早已心虚理亏。这腹中的孩儿,也是她的至爱啊。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万不能重蹈覆辙。但自孕后以来,她不仅身子多有不适,情绪也极受影响,李俶公务繁忙,陪她时间有限,父母兄嫂均回吴兴,慕容林致远赴回纥,身边除了素瓷解语外,多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免添了伤怀感触之意和迎风落泪、望月思乡之情,此时见李俶疾言厉色,向所未见,明知他一片赤诚,还是委屈不已,眼珠一转,落下一滴泪来,一句话也不肯说,身子却挣扎着起来,推开李俶的阻拦,穿起绣鞋便走。
李俶后悔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拦在她面前,见沈珍珠依旧不理不睬的模样,方陪笑拿起桌案上的燕窝道:“好了,好了,我认罚——罚我一口喝了这盅,如何?”说毕,也不待沈珍珠答话,眯着眼睛,狠狠的将那盅燕窝喝了下去。燕窝固然美味,但这样一大盅要一口气喝完,也不容易,通宵熬夜后人本就食欲不佳,李俶喝得不到一半,就感觉味同嚼腊,入口艰难,听得沈珍珠扑哧一笑,截手夺过燕窝,说道“算了”,这才放下心来。
李俶道:“今日旬休,待我洗漱后,陪你出府走走?”官员每月十日、二十日、三十日为旬休,可不去府衙办公,也无朝会。
沈珍珠瞧他一脸倦容,柔声道:“古人还说‘文武之道,一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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