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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后妃传珍珠传奇-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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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珍珠大窘,默延啜一时怔住,继而哈哈大笑:“你这想法固然不错,只是,王……沈姑娘也不比你大几岁,怎么能做你的母亲?”
叶护正色道:“哪怕只比我大一个时辰,叶护也会敬之如母,待之如母!”
“好!”默延啜一拍桌子,高声赞道:“既然如此,本汗就为你做主。不仅沈姑娘认你做子,你救了移地建,移地建该当敬你为兄,本汗王也收你做义子,从此以后,你与移地建兄弟相称。沈姑娘,你意下如何?”
沈珍珠虽不能见这叶护的容貌,但听其话语言止,确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再说她救叶护在前,叶护救移地建在后,两事之间,颇有缘法在内,自己何必忸妮作态,当下微笑颔首。
默延啜大喜,立时吩咐宫人准备礼器,敬天神,实行拜母、拜父、拜兄长的礼仪。
这一觉如此酣畅淋漓,无梦无幻,无星无月,也无忧无惧,无思无虑。不知酣睡多久,听到远处有一种声音寂寂迴响,四周静寂深邃,兰香生烟,好似长安夜雨,密密沙沙,月华泻地。沈珍珠手往外一搭,开口唤道“俶”。真的搭到他温暖的手背,手却猝然一收,连带身子也坐起来,睁眼面前灰暗青蒙,听到面前沉沉的声音:“是我。”
沈珍珠沉默顷刻,脸上慢慢浮起笑容,说道:“梦里不知身是客,可汗,珍珠见丑了。”
默延啜长吁一口气,良久才道:“你昏睡了三天三夜,我从未见过有人象你这样能睡。”
三天三夜!连沈珍珠自己听了都哑然,面上起了羞赧之色,看在默延啜眼里,只在她一贯而来的漠然凝重上增了娇艳,听她自我解嘲道:“可汗的宫殿,高床软枕,铜墙铁壁,怎能不让珍珠放心安睡?”
“那你有没有改变主意,愿意从此留在我回纥?”沈珍珠话音刚落,默延啜已紧紧追问。
沈珍珠的眼睫闪动,长长的睫毛下,两枚眸子明明不能视物,仍是流动灵慧的光泽。而她的身躯如此瘦俏,与回纥女人的高大健硕相比,更显微小。这样的女子,堪佩堪怜,生该被强大的男子揉入骨髓疼爱。默延啜强自压下心中渴望,故作轻松哈哈一笑:“好了,方才我同你说着玩的。治好你的眼睛,我就送你回去。不过——”
他顿一顿,半蹲下身,让自己的眼睛正与沈珍珠的那对眸子平视,说道:“下面我要说的话,却十分认真,你要一字一句仔细听清楚了:如果你愿意留在回纥。不论是做我的可贺敦,还是长期居于回纥,我默延啜终此一生,都会保你周全,不让任何人伤害你!若你愿做我的可贺敦,我将再不纳姬妾,只以你一人为妻,而不象你的丈夫——广平王,三妻四妾,哈哈!老实说,要你与庸脂俗粉为伍,真是糟践了你!”
说毕,不等沈珍珠回答,拍拍手掌,朝外唤道:“哲米依,快来帮沈姑娘梳洗换衣!”
“哎,哲米依来了。”高亢利落的回答声,快步跑进一名少女。
默延啜转头对沈珍珠道:“我要去大雪山请阿林为你诊治眼睛,来回得半月有余。哲米依在哈刺巴刺合孙私学里学过汉语,让她照顾你,要嫌闷的话,宫中、汗城,都可以去走走。你放心,我布置周详,你安全无虞,叶护也跟我去。哲米依,听明白没有?”
哲米依似乎一点儿也不怕默延啜,扑哧笑出声来:“听明白了!可汗交待事情,哪一回象今天这样明白细致!”
笑声中,默延啜已经走了出去。可刚走至门口,好象方记起来似的,回头对沈珍珠说道:“哦,我忘了告诉你,——广平王已然抵达哈刺巴刺合孙。”
沈珍珠浑身一颤,听见自己的心掉落地上,清脆的声响,脱口说道:“不,我不要见他!”
默延啜似乎已料到有此回答,回身走来,手掌轻柔抚过沈珍珠乌黑长发,语气中充满宠溺:“好,不见就不见。我已经部署周详,料他再多一千个探子,也查不到你在宫中。不过,你自己出入谨慎,别让旁人认出。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哲米依年轻活泼,有问必答,大概其汉语少有用伍之地,现在来了个如假包换的大唐女子,自默延啜走了后,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边梳洗边说话,沈珍珠方知在自己昏睡的三天三夜里,默延啜已经传过哈刺巴刺合孙城内最出名的几名大夫检查她的眼睛,均是摇头而辞,她的失明,本是小事小病,只因时日耽误太久,难以入药。
哲米依为沈珍珠换上一袭回纥女装,挽起锥状的回鹘髻,听她又问道:“那大雪山在哪里?什么是阿林?”
哲米依答道:“大雪山在咱们哈刺巴刺合孙以北,终年积雪不化,现在才是三月,更是冰天雪地。阿林嘛,也就是你们汉人所说的‘学者’,大雪山上住着那名阿林其实也是汉人,精研医术,却从不下山。不知可汗亲自出马,能否请动他老人家。”
沈珍珠笑着,心思恍惚。
这一路行来,自己不是无时无刻盼望见到他么?他的浅笑,他的冷峻,他的温柔,他的决绝,弥漫过她的整个天地。
他终于来了。
为什么,这样害怕?是害怕他看见盲眼的自己,还是自己怕面对未知的前程?如果此生下去,注定要装做眼盲心盲,是否还有与他携手的必要?
第29章:沧海月明珠有泪(上)
哈刺巴刺合孙的三月,雨雪连绵。
算来算去,默延啜已该从大雪山返回,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哲米依急得天天跺脚,果然天朝的女子难侍候,这位沈姑娘在王宫中锦衣玉食,却一天瘦比一天,临窗而坐常常半日一动不动,不见哭更不见泪,和她说话总是和和气气,淡淡然然。
她比来时还愈发的瘦,这可让哲米依如何向可汗交差。
这日雪后初霁,天气晴好。一早,哲米依便极力撺掇沈珍珠出宫游览哈刺巴刺合孙城。沈珍珠架不住她拳拳好意,穿戴齐整后,全身罩了青色幕离,遮住容颜身段,和哲米依相伴而出,数名精干侍卫换了家常衣裳,散布在二人四周以策万全,堪的是内紧外松。
哈刺巴刺合孙当初系沿请汉族工匠设计修建,城小却颇有汉唐建筑之风,规划齐整,气势浩大。沈珍珠虽目不能视,但听哲米依绘声绘色一路说来,也算是津津有味,更何况清晨空气清新,怡人心脾,让人暂且忘怀烦忧。
“噫,这不是哲米依吗?”听见有人用回纥语唤哲米依,她们停下脚步。沈珍珠虽不懂回纥语,但十余日来听惯他人唤哲米依,此时一听便知。
哲米依一声欢呼,跳上前搂住眼前人的脖子:“阿奇娜姐姐,你回来了!我好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奇娜答道:“回来有一个多月了。”
哲米依嗔道:“那为什么不来找我,哦,我晓得,有了姐夫忘了妹,快说,你把姐夫藏到哪里了?我要亲自过目!”
阿奇娜伸出指甲在哲米依面上一刮,噪她道:“哲米依妹妹,你真是愈来愈不害躁了。我从特尔里来,肃达可是天天念叨你,说过了四月祭月节,就亲自向可汗下聘。”
哲米依面孔板起,尖刺刺的说道:“谁要他念叨,他那是白费心机,我不嫁,一辈子不嫁也不跟他!”
阿奇娜低声笑语:“那你难道就一生呆在王宫,跟着可汗?”
哲米依面上一红,道:“那也没什么不好。可汗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侍候他一辈子,也强胜嫁个草包。”
阿奇娜又是低低的对她一阵笑话。
沈珍珠听身旁两人说得热闹,虽然一句也听不懂,也是笑吟吟的听着,哲米依真是个快活可爱的姑娘。自己在出嫁之前,也是这般快活自信,对人生充满希望,踌躇满志。
听着听着,她的双眉蹙起。这个与哲米依说话的女子,虽然声音低沉,尽力压抑自己的原音原调,却仍让她听出一缕似曾相识。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女子的声音?她是谁?
不动声色的回想,一种不详之感幽幽袭来,阵阵寒意从脚底泛上。
霍然抬头,她记起了!
她是那名通译名子,她是西凉国使团押解自己的那名通译女子!
沈珍珠缓缓的往后退了两步,深呼一口气,“快来人——”,朝左右喊的声音未落,兵刃锐利凉气袭面而来,哲米依狂叫:“阿奇娜姐姐,你干什么!”
她下意识拂袖挡面,“嘶”,长袖割破,幕离委地,锋刃之气凌喉。电光火石之间,腰肢陡然轻快,一人将她揽腰抱起,身子飞旋起来,贴面听见他极细微的闷哼之声,阿奇娜“啊”的惨叫,重重倒地。顷刻周遭动静大起,兵刃之音不绝于耳,有人用汉语喝道“要拿活的”,蓦的四周安详,只听见阿奇娜的呻吟之音,想见已有十数把刀架在了她的颈脖之上。
阿奇娜凄厉惨笑,长唤道:“阿布思,阿布思,我虽不能手刃仇人,也算是尽了力,天神无眼呀!”
沈珍珠俨然还被那人抱在怀中。哲米依被眼前变故惊得气喘不已,半晌方回过神,见面前男子虽容色憔悴难掩沉静威严,深敛赦然气度,依旧搂住沈珍珠腰肢不放手,虽知若非他相救,自己已无颜见可汗,仍不禁大恼,喝道:“快放开沈姑娘!”
他熟悉的气息拂过沈珍珠面颊,她的纤细手指触及他腰间佩饰,宛觉天地间雷声滚滚,云彩骤聚骤散,一层层的悲与喜翻涌而上,不可遏止,泪水潸潸而下。
他长吸一口气,竭尽全身力量,收臂将她牢牢困于怀中,看着她的眼泪,好似有千把刀万支刃在胸膛刮割,原来世人所说的千刀万刮,竟是这样。他低头,慢慢吻上她的额头,不顾侍卫在旁,一粒粒,吻干她的泪水,伏在她的耳边,声音如此暗哑低涩:“珍珠,我来得太晚。信我,我再不会让你受苦。”转头黯然一笑,对哲米依道:“我是她的丈夫,你叫我怎么放手?”
哲米依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合拢不上。在她心中,早将沈珍珠当作下任可贺敦的不二人选,哪想这位沈姑娘原来是有丈夫的。
“殿下,”一名侍卫陡的惊呼,“你受伤了!”
李俶浑若未闻,倒是沈珍珠闻言一惊,手臂摸索着往上探去,脸色煞白,惊叫出声——那柄刺向她的刀,现在刺在李俶的后臂上!
李俶一把抓住她的手,安慰的贴入胸怀之中,复将她搂住,轻轻拍她的后背,心中痛楚无比,凝视她目不能视的双眸,那手臂上的疼反而不自觉,低声道:“这点伤算什么?与你受的伤相比,何值一提。”说话间,咬牙朝后一拔,刀被抽出,血光四迸,几名贴身侍卫忙上前包扎,所幸阿奇娜不懂武艺,伤口不深。李俶轻笑道:“这可真便宜我了。这一路找你而来,我总在想,就算为你死了,也不足惜。”
听到他说到“死”字,沈珍珠宛然心中剧痛,想要去掩他的口,忽然心神恍惚,头沉欲坠,软软的全身失了力气,他急切的呼喊声,“珍珠,珍珠”,只在耳边飘荡无依,越来越远,越来越弱……
第30章:沧海月明珠有泪(下)
“夫人身子本来强健,只因近来频遭大变,兼之思虑过多,如今已大大伤了根骨,须得加意调养。”半梦半醒之间,沈珍珠听到帐帷之外一个苍老清矍的声音。
“咱们回纥珍奇异物,应有尽有。长孙先生只管开方,我定然抓得到药就是。”这是默延啜在说话。他已经由大雪山回来了,看来还请到了那位阿林下山。
“嗯”,那长孙先生清清嗓子,说道:“病人之病重在心,可汗和殿下心意是到了,只是,让夫人少有忧劳,才是上上之策。”
“那,她的眼睛……”李俶轻声问。
“王妃脑中积有淤血,须用针炙之术,驱散脑部淤血,方能复明。”长孙先生不假思索,稳稳说道。
默延啜和李俶同时出口:“那请老先生速速为她施针!”
长孙先生沉吟片刻,道:“只是老夫年纪老迈,目花手颤,久不施针。这针炙之术,精细无比,要准确施入夫人头部穴道,稍有偏差,轻者毫无疗效,重则夫人性命不保。”见默延啜和李俶二人面上均有忧急之色,接着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让我的徒儿来施针。我那两个徒弟,殿下应当都认识,一个是现在的建宁王妃慕容林致,一个是安禄山的次子安庆绪。嗯,你们不用担心,不会耽搁几日功夫。去岁以来,老夫身体不适,早在半年前已传书给林致那孩儿,让她赶到回纥,我一身衣钵,都得悉数传授于她。她接信后必会及时赶来,想来也差不到几天,入宫前,我已打发仆童在驿馆等着接应她。”
沈珍珠这才省起,原来这长孙先生便是天下闻名的国手神医长孙鄂。他自八年前便离开长安四处游历,没料到现时竟定居于回纥大雪山。
“这,……”李俶话语显然颇费踌躇,良久才低声说道:“长孙先生,有些变故您有所不知。慕容林致她……她恐怕不能来了。”
长孙鄂大惊,忽听得背后“咣”的清脆响声,一只茶盏翻滚帐帷之下,绽起满地碎片茶水。李俶快步走上,掀开帐帷,见沈珍珠已坐起身子张皇茫然四顾,李俶忙将她揽入怀中,握起她一只手,柔声道:“不要紧,打破茶盏而已。”沈珍珠伸手朝他臂上一攫,正抓住他受伤后臂位置,痛得直入骨髓,强自忍住不动,听她急急问道:“林致怎么了,还有红蕊,她们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长孙鄂微微咳嗽,起身与默延啜走出房间。
李俶拉过厚实的毛被,披在沈珍珠身上,迟疑片刻,低声慢慢说道:“你身子不好,我原想过一段时日才告诉你的。不过也知,事情瞒不了多久……今天就算不告诉你,你心中念叨,也对身子无补。无论如何,信我,以后万事都有我。”
沈珍珠颤声道:“她们,是不是,死了?”
李俶低声道:“珍珠你切莫过于伤心难过。……红蕊她,确是死了。”
沈珍珠身子一抖,长长的指甲掐入李俶掌中,听李俶说道:“你失踪后两个月,严明他们在长安郊外一口深井里,发现了红蕊尸首。由后背刺入,一剑致命,仵作说死去堪堪约两个月。”沈珍珠想起长安那家辉煌壮观的茶楼,自己在那里受袭,红蕊料不能免。再说话,声音仿佛在半空飘飘荡荡,木然的问李俶:“那林致呢,她也死了?”
“她没有死,”李俶长叹口气,道,“只是,她现在生不如死。两个月前,安庆绪在西凉国一家北里,将她找到。倓现已与她离居,慕容春大学士无法承受打击,数日后呕血而亡。”“北里”,乃是唐人对妓院的代称。
沈珍珠只觉耳边轰鸣鸣乱响,胸中气血翻涌。李俶见她陡的面色惨白,气喘粗重,慌忙紧紧将她搂于怀中,以自己面颊紧贴她的面颊,一句句的劝慰道:“不怕,不怕……”却听沈珍珠喘过一口气来,断断续续,面色转青,咬牙道:“那刺杀我的女子,是她,是她!”
她本来头脑昏昏然,此时猝然忆起那刺杀她的女子在被缚后曾大唤“阿布思,阿布思”之名,当时并不在意,此刻在强烈刺激之下,脑中灵光大现,颤声问李俶:“她,就是当初蕃将阿布思以身相救的那名胡姬?”
李俶默然点头,道:“她已招供,只求速死。”原来,当日李俶与陈周等人以胡姬之命,胁迫阿布思出首指认李林甫谋反之罪,终致李林甫死后被夺爵剖官,事后,阿布思也被处以斩刑。唯那名唤阿奇娜的胡姬,陈周关了一段时日,待阿布思事毕后,便将她放了。
谁想阿奇娜感念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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