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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种孤独-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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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它,接着又看看他忧伤的双眼。 
“还记得吗,”他说,“我跟你说过我想买一个这样的包?四十块?”他停下来,四处看看。“嘿,玛莎呢?她睡了吗?” 
“她走了,亲爱的,“格蕾丝说,慢慢移到沙发前。“她走了,整个周末都不在。”她坐在他身边,靠近他,给他一个玛莎式的特别笑容。 
“噢,是吗?”他说。“那好啊,听着。我说过我不买了,向埃迪借,记得吗?” 
“嗯。” 
“所以,今晚,在白玫瑰酒吧那儿,我说,‘快点,埃迪,我们走,去你家拿你的旅行包。’他说,‘啊,不就是个包嘛。’我说,‘怎么回事?’但他什么也没说,懂吗?所以我们就回他家去,他家的客厅门关着的,知道吗?” 
她身子蜷得更紧,又向他靠近了一些,把头靠在他胸膛上。他很自然抬起一只手,搂过她的肩,接着说道。“他说,‘走啊,拉尔夫,开门啊。’我说,‘搞什么鬼?’他说,‘没什么,拉尔夫,开门啊。’所以我就推开了门,噢,天啊。”他的手指紧紧抓住她的肩膀,那么用力,她害怕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们全在那里,格蕾西,”他说。“所有的家伙。弹钢琴,唱歌,欢呼——”他声音有点飘乎,眼睛紧紧闭上了,看得出睫毛湿了。“一个意外的大派对,”他说,想要笑笑。“为我举行的。真想不到啊,格蕾西!这时——这时,埃迪走过来——埃迪走过来,递给我这个包,和我这段时间看中的那个包一模一样。他用自己的钱买下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想给我个惊喜。‘给你,拉尔夫,’他说。‘我只想让你知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家伙。’”他的手又捏紧了,哆嗦着。“我哭了,格蕾丝,”他低声说。“我实在忍不住。我想他们这群家伙没有看到,可实际上我哭了。”他扭过脸去,极力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想喝点什么吗,亲爱的?”她温柔地问道。 
“嗯,没什么,格蕾西,我很好。”他轻轻把旅行包放在地毯上。“不过,给我根烟吧,好吗?” 
她从茶几上拿了根烟,放到他嘴里,帮他点着。“我给你倒杯酒吧,”她说。 
烟雾中他皱了皱眉,“你有什么酒,雪利酒?不,我不想喝那东西。再说,我满肚子啤酒。”他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接着埃迪的妈妈给我们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他接着说,声音差不多恢复正常了。“我们吃了牛排,炸薯条”——他的头靠在沙发上,每说一道菜名就转动一下,“生菜西红柿沙拉,泡菜,面包,黄油——应有尽有。” 
“好啊,”她说。“那不是很美吗。” 
“接下来,我们还吃了冰淇琳,喝了咖啡。”他说,“我们敞开肚子,能喝多少就喝了多少啤酒。我是说,好丰盛的菜啊。” 
格蕾丝双手抚摸着大腿,一半是为抚平尼龙上的折皱,一半是为了擦干手掌上的汗。“哦,他们可真是太好了,”她说。他们静静地坐在那儿,好像过了很久。 
“我只能呆一会儿,格蕾丝,”拉尔夫最后说。“我答应他们我还回去的。” 
她的心在尼龙睡裙下跳得扑通直响。“拉尔夫,你——你喜欢这个吗?” 
“什么,宝贝?” 
“我的睡裙啊。我本来打算在结婚后才穿的,但是我想我——” 
“好看,”他像个商人似的,用拇指与食指捻了捻那轻纱样的东西,问:“很好。你花了多少钱,宝贝?” 
“哦——我不知道。可是你喜欢它吗?” 
他吻了吻她,终于紧紧抱住她。“很好,”他接着说。“很好。嘿,我喜欢这衣服。”他的手在领口那里犹豫了一下,滑进睡衣里,握着她的乳房。 
“我真的爱你,拉尔夫,”她低声说。“你知道,是吗?” 
他的手指揉捏着她的乳头,一次而已,马上又飞快地滑出来。数月以来的禁令,这习惯太强了,他没法打破。“当然,”他说。“我也爱你,宝贝。现在做个乖女孩,睡个好觉,我们明天早上见。好吗?” 
“哦,拉尔夫。别走,留下来。” 
“啊,我答应过那帮家伙,格蕾西。”他站起来,理理衣服。“他们在等着我呢,都没回家。” 
她腾地站起来,迸发出一声大叫,这声音从她紧闭的双唇中发出来,是一个女人,一个妻子哀怨的呼喊:“他们不能等等吗?” 
“你——疯了吗?”他退后几步,双目圆睁,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她该理解才是。该死的,如果结婚前她就这样了,结婚后她会怎么样呢?“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今天晚上让他们等着?在他们为我做了这许多之后?” 
那一两秒钟,她的脸似乎没有他以前觉得的那么美了,但马上她脸上又露出一丝微笑。“当然不能,亲爱的。你是对的。” 
他走上前来,手温柔地抚过她的下巴,微笑着,做出一个丈夫的保证。“这样才对,”他说。“明天早上九点,我在中央火车站等你。好吗,格蕾西?只是我走之前——”他眨眨眼,拍着肚子。“我满肚子啤酒。不介意我用用你的卫星间吧?” 
当他从洗手间出来时,她站在门口等着道晚安,双手抱在胸前,好像是为了取暖。他可爱地提起新旅行包,晃了晃,也站到门口来。“好了,那么,宝贝,”他吻了吻她说,“九点。别忘了。” 
她疲惫地笑了,为他开门。“别担心,拉尔夫,”她说。“我会在那里的。” 
一点也不痛 
麦拉在车后座上挺直腰,推开杰克的手,抚平裙子。 
“好了,宝贝,”他笑着低声说,“放松点。” 
“你才放松点,杰克,”她对他说。“我是说真的,松手!” 
他的手听话了,犹疑不定,但胳膊还是懒懒地搂着她的肩膀。麦拉没理他,只望着窗外出神。这是十二月末一个星期天的傍晚,长岛的街道看上去破旧不堪;肮脏而结了硬壳的雪堆在街边人行道上,打烊的酒馆里,纸板做的圣诞老人斜眼瞟着外面。 
“让你一路开车送我来,真不好意思,”麦拉大声对正在开车的马蒂说,她想礼貌点。 
“这没什么,”马蒂嘟囔着。接着他按响汽车喇叭,冲着前面一辆开得很慢的卡车喊道:“你这狗娘养的,让路啊。” 
麦拉有点不安——为什么马蒂总是这样爱发牢骚?——但马蒂的妻子爱琳,蜷缩在前排座位上,友好地笑了。“马蒂可不在乎,”她说。“这对他也好,星期天出来走走,总比躺在家里要好。” 
“啊,”麦拉说,“真的太谢谢了。”其实她宁愿像往常一样,自己坐公共汽车。四年了,每个星期天她总是来这里探望丈夫,她已习惯了走这段长长的路。她喜欢在亨普斯特德的小咖啡馆停一会儿,喝口咖啡,吃点蛋糕,再从那里换车回家。但是今天,她和杰克一同去爱琳、马蒂家吃饭,吃完饭已经很晚了,马蒂提出说开车送她去医院,她只好同意。当然,爱琳得跟着来,杰克也要,他们这样做好像帮了她好大一个忙。所以你还得有礼貌。“这可真是太好了,”麦拉叫道,“坐小车去那里,而不是坐——不要这样,杰克!” 
杰克说:“嘘——,别紧张,宝贝,”但她把他的手一甩,扭过身去。爱琳看着他们俩,咬着舌头扑哧笑了,麦拉觉得自己脸红了。其实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爱琳和马蒂都认识杰克,清楚他们的所有事情;她的许多朋友也是,没人责备她(毕竟,她跟寡妇也没什么两样)——只是杰克应该更识趣些。他现在就不能庄重点,管住自己的手吗?一路上都是这样。 
“好了,”马蒂说。“现在我们可以节约点时间了。”那辆挡路的卡车转上另一条路,他们加快了速度,将有轨电车、商店抛在身后,小巷变成大路,接着驶上高速公路。 
“想不想听广播,伙计们?”爱琳叫道。她打开收音机,里面的人在怂恿大家今晚都坐在自已家里看电视。她换了个频道,另一个声音在说,“没错,在克劳福德商场您的钱可以买到更多东西!” 
“把那狗娘养的东西关了,”马蒂说,又开始按喇叭,车上了快车道。 
当车子开进医院,爱琳在前座里转过身来,说道,“嘿,这地方可真漂亮。真的,这里不是很美吗?噢,看啊,他们还摆了一棵圣诞树,上面还有小灯什么的。” 
“好了,”马蒂说,“往哪走?” 
“往前直走,”麦拉告诉他,“直开到圆盘那里,就是摆圣诞树的地方。然后向右转,绕过行政大楼,开到那条路的当头。”他按她说的转了弯,当他们慢慢驶近那又长又矮的肺结核大楼时,她说,“到了,马蒂,就是这栋楼。”他把车靠向路边停下,麦拉收拾起给丈夫带的杂志,下了车,地上铺着层薄雪。 
爱琳缩起肩膀,双手紧紧搂着自己身体,转过身来,“噢—喔,外面好冷,是不是?听着,亲爱的,你要多久才完?八点,是吧?” 
“对,”麦拉说,“可是听我说,你们几个不如先回家?我可以坐公共汽车回去,我平时都这样。” 
“你以为我是谁,疯了吗?”爱琳说。“你以为我愿意开车回去,让杰克在后座上一路闷闷不乐吗?”她咯咯笑了,还朝麦拉挤挤眼。“你在车里,他都难得开心,更别说让他自个儿回家了。不,听着,亲爱的,我们到别处逛逛,可能去喝点酒什么的,然后八点准回这儿来接你。” 
“嗯,好吧,但是我真的宁愿——” 
“就这儿,”爱琳说。“八点准,我们就在这栋楼前等你。现在快走吧,把门关上,我们快冻死了。” 
麦拉笑着用劲摔上车门。可杰克还在那里不高兴,头都没抬,也没朝她笑笑,或挥挥手。车子慢慢开动了,麦拉沿着这条路走过去,走上肺结核大楼的台阶。 
小小的会客室里一股水蒸汽和湿套鞋的气味,她飞快地穿过,经过标有“护士办公室——清洁区”的门,走进阔大、嘈杂的中心病房。中心病房里有三十六张病床,中间一条走道将它们分成两半,再用齐肩高的间隔区分成开放式的小格子间,每个格子间里六张病床。所有床单和病服都染成黄色,好与医院洗衣房里其他未被污染的衣物分开,这种黄色与墙面的灰绿色搭配在一起,让人恶心,麦拉到现在还不习惯。而且噪音也让人难以忍受,每个病人都有一台收音机,好像所有人同时都在收听,听的还不是同一个频道。不少床边有人来探望——有个新来的男病人躺在病床上,双手搂着妻子在接吻——其他病床上的男人看起来很孤独,有看书的,有听收音机的。 
麦拉走到床边丈夫才发现。他坐在床上,盘着腿,皱着眉,盯着膝盖上的一件东西。“你好,哈里,”她说。 
他抬起头。“哦,嗨,亲爱的,没有看到你来。” 
她弯下腰,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有时候他们会吻在嘴唇上,但别指望每次如此。 
哈里扫了一眼他的手表。“你来晚了。是车晚点了吗?” 
“我不是坐公共汽车来的,”她边说边脱下大衣。“我搭顺风车来的。我们办公室的那个女孩,爱琳,还记得吗?她和她丈夫开车送我来的。” 
“噢,那很好。为什么你不请他们进来坐坐?” 
“哦,他们不能久留——还要去别的地方。但是他们向你问好。给你,我带了这些来。” 
“噢,谢谢,太好了。”他接过杂志,把它们摊在床上:《生活》、《柯里尔》和《大众科学》。“太好了。亲爱的。坐下来,呆会儿。” 
麦拉把她的大衣搭在床边发椅子背上,坐下来。“嗨,查恩斯先生,这儿,”她向隔壁床上的高个黑人打招呼,他朝她点头致意,咧开嘴笑了笑。 
“你好吗,威尔逊太太?” 
“挺好的,谢谢,你呢?” 
“噢,抱怨是没用的,”查恩斯先生说。 
她瞥了一眼哈里床另一边的里德·奥梅拉,他躺在那边床上听收音机。“嗨,里德。” 
“噢,嗨,威尔逊太太。没看到你进来。” 
“你妻子今晚会来吗,里德?” 
“她现在星期六过来,昨晚来过了。” 
“哦,”麦拉说,“好,告诉她我问她好。” 
“当然,我会的,威尔逊太太。” 
接着她朝对面小格子间里的老人笑了笑,她老记不住他的名字,从来也没人看望过他。他也朝她腼腆地笑了笑。她在小钢椅子上坐下,打开手提包找香烟。“你膝盖上是什么东西,哈里?”这是一个浅色木环,一尺来宽,织好的蓝色羊毛线挂在两边的小齿上。 
“啊,这个吗?”哈里举起它说。“他们管这叫耙式针织法。是他们给我做职业疗法时学的。” 
“什么针织?” 
“耙式针织。拿起这个小钩,像耙草一样把羊毛线上下钩到每个小齿上,就像那样,绕着这个圆环一圈一圈地织,直到你编出一条围巾,或绒线帽——或某种这类的东西。明白吗?” 
“噢,我知道了,”麦拉说。“就像我们以前小时候做过的那样,只不过我们是用一个普通的小线轴,上面卡着些钉子。你将线绕在钉子上,穿过线轴,就编好了。这是一样的。” 
“噢,是吗?”哈里说。“用一个线轴,啊?是的,我想我妺妺以前也是这样做的,现在我想起来了。用一个线轴。你是对的,这个原理一样,只不过大一点。” 
“你打算织个什么东西?” 
“哦,我不知道,我只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我想可能会织个绒线帽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他仔细端详着这个耙式织物,又翻过来看,然后探起身,把它扔到床头柜上。“只是找点事做而已。” 
麦拉把香烟盒递给他,他抽出一根。当他弯下腰凑过来对火时,黄色病服的领口敞开了,她看到他的胸脯,瘦得令人难以置信,肋骨被取掉的那边都凹进去了,看得到上次动手术后刚刚愈合的伤疤,难看极了。 
“谢谢,亲爱的,”他说,香烟在他嘴里一抖一抖。他往后靠着枕头,穿着袜子的脚在床上摊开伸直。 
“你感觉怎样,哈里?”她问。 
“还好。” 
“你看上去好多了,”她撒了个谎。“如果能再长胖点,看上去会更好。” 
“交钱,”透过喧闹的收音机传来说话声,麦拉四处看了看,只见一个小个子男人坐在轮椅上从中间走道上过来。他坐在轮椅上,却慢慢用脚在走。用手转动车轮时会牵扯到胸部,肺结核病人要避免这样做。他径直朝哈里的病床走过来,张嘴笑时看得到满口黄牙。“交钱,”轮椅到哈里床边停下来,他又重复了一遍。一根橡胶管从他胸前的绷带里露出来,从病号服上头绕过,用安全别针固定住,末端是个小小的,塞着橡胶瓶塞的小瓶,放在他胸前的口袋里,显得很重。“快点,快点,”他说,“交钱。” 
“噢,对!”哈里笑着说。“我全给忘了,华特尔。”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美元,递给那个男人,那人瘦瘦的手指把钱叠好,放进口袋,跟瓶子放在一起。 
“好了,哈里,”他说。“扯平了,是不是?” 
“是的,华特尔。” 
他把轮椅向后倒,转过来,这时麦拉看见他前胸、后背和肩部缩成一团,整个都变形了。“抱歉打扰了,”他说着,朝麦拉微弱地笑了笑。 
她微微一笑。“没什么。”当他走回到过道时,她问,“你们刚才是什么意思?” 
“噢,我们为星期五晚上的拳击比赛打赌来着。我早把这事给忘了。” 
“噢。我以前见过他吗?” 
“谁,华特尔吗?我想你见过,亲爱的。我刚动完手术那会儿,你肯定见过他。华特尔这家伙大约两年前动过手术;他们上周又把他送回来了。这家伙过了段难熬的日子。他很勇敢。” 
“他病服上是什么东西?那个瓶子是干嘛用的?” 
“那是引流管,”哈里说着靠回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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