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线-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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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布衣青年的抗日传奇：生死线　作者：兰晓龙
生死线　第一章（1）
1、同志
黑白的世界。一个人影。一支手枪。一声枪响；子弹从枪口吐出——
欧阳从噩梦中翻身坐起；下意识去摸额际被头发挡住的伤疤；11年前子弹从那里洞穿；他能活到今天实属奇迹。
这是1938年的沽宁。这是沽宁城里的一户人家。屋子很小；思枫正在门镜边换衣。“头又在痛？”
欧阳摇头；但脸色和动作说明了一切。思枫递了瓶药；欧阳把半瓶药倒进嘴里干嚼。思枫看起来很想摸摸那颗备受折磨的头颅；但最终作罢：“我去店里。”
“思枫同志……”
思枫关了门转身；有些惊慌：“别拿这个词开玩笑。”欧阳苦笑：“我已经三年没见过可以叫做同志的人；除了你；但你不让叫。可我叫你什么呢？妻子同志？不对呀；我没结过婚；我看你也一样；你是为了掩护我才走到这个屋里来的。你和没见过面的那些同志把我照顾得很好；可我不需要照顾”
“你需要的。”思枫不是在说服。
但欧阳不这么想：“我早该死了；这样的人用不着照顾。”“沽宁党组织领导的决定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专职搜捕你的特务现在至少有一打。”
“要说的就是这个”
“沽宁一向风平浪静；我们也不能冒失去一位老同志的风险……”
“现在日本人占领了南京；国共都再次合作了二十九岁的老同志倒要南山终老了？”欧阳挥舞着昨晚扔在床边的报纸；上边通版都是北边正炽的中日战事。
思枫依旧好脾气：“我知道这种时候你不愿意呆着；尽管国共再度合作；可对你的通缉没有撤销反而加紧了。”“我已经被通缉十一年了”欧阳恼火地捶着头。
“总之老唐的指令是尽一切可能提供掩护；绝不能让你落到特务手里。”思枫有意结束这场谈话。
“没有他的掩护我也活下来了”
“我会转告他的。”思枫开门离开。
“跟他这么说：我——欧阳山川还活着”欧阳的话是对着门板嚷出来的。
2、盘问
不一会儿；欧阳穿过操场去教室。这是一所女中；今天的课堂有些不一样。学生们拿着卷好的旗帜和标语；正期待地看着他们的老师。他们领头的是一个叫高昕的同学。欧阳看看黑板：“我来猜；你们想去*？”
“是的；先生。”领头的高昕回答。
欧阳在黑板上写了句日语；“谁知道我刚才写了什么？”“我们不想看这种可耻的语言。”高昕的神情轻蔑中带些愤怒。“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欧阳翻译出来；“简单地说；你要骂人至少得让人听懂。现在上课……”他顺着学生们的异样目光回头；门边站着两个黑衣人；刻板而神秘；其中一个向欧阳招手。
欧阳不理会：“现在上课……”
门口的黑衣人走到他跟前；亮出特务证件。欧阳叹了口气；被两个特务带到一间办公室。特务乙在桌前走动；让坐着的欧阳看见腰间突出的枪套。特务甲站在欧阳身后看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在课上讲抗日？”特务乙问。
“没见学生要*吗？你想让她们涌到大街上去？”
“你的论调很像赤色分子。”特务乙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赤色分子怎么讲话；我想；在你们眼里；谁说话都会像赤色分子；因为他们也用嘴说话。”他顿了顿；好像刚想起来：“你们不是已经跟赤色分子合作了吗？”
生死线　第一章（2）
特务乙迅速调整策略：“你是外来的；从哪儿来？”“长沙。”
特务甲忽然插了句长沙话：“我很想吃白鹤楼的臭豆腐。”
欧阳也改说长沙话：“白鹤楼只做糖肉包子；你别逗我了。”
甲与乙互看了一眼；特务甲没有放弃：“把头发捋起来看看。”
欧阳正要捋起头发；就在这时校长突然跑进来：“学生快冲出学校了”
欧阳立刻缩回将要碰到头发的手；和校长冲了出去；两个特务随即跟上。
学校门口；涌来的学生把看门的老头包围住了：“孙叔；您要再锁着大门就是为虎作伥了“我们的斗争初步成功；欧阳先生已经被释放了；我们要不要争取更多的胜利？”“当然要”学生们拥护着。
高昕喊：“开门”
这如同一个号子；看门的老头让百多个女声喊得腿酥脚麻；一只手不由自主就往放钥匙的口袋里伸。
欧阳又好气又好笑地呵斥：“高昕；你胡闹什么？”
高昕昂头说：“年轻人的事情有年轻人管；您就回您的安乐窝去吧；等我们打出天下来会给您一张安静书桌的。”
欧阳绷着脸；转头对特务说：“拜两位襄助；我现在已经没有发言权了。”
特务乙吼了一声：“开门放行者；抓聚众生事者；抓”
眼看就要成僵局；高昕突然冲着门外叫了一声：“四道风”
3、会面
学校门口的空地上；四道风正和几个车夫谈天论地；听到高昕叫唤；他一个筋斗从车座上翻了下来；“大小姐。”“帮我把门打开。”高昕说。
四道风吹了个呼哨；那个叫大风的哑巴车夫走了过来；隔着铁栅门把孙叔拎起来；狠抖了两下；钥匙掉了出来。四道风隔着门伸了只脚；拿脚尖把将要落地的钥匙踢到自己手上。他一下子把铁门拉开；人流顿时如泄洪一样涌了出去。
在拥挤中；欧阳手上忽然多了个纸团。欧阳看了一眼；然后走到一条巷子的尽头；巷子里某户人家的门响了一声；一个人出来倒垃圾；欧阳悄悄跟了进去。随后他出现在另一道幽深而笔直的长巷；一个人坐在那打棋谱。
欧阳走到棋枰边说：“专诸刺僚。”“子胥吹箫。”
“同志……”欧阳低呼。那人把棋给搅了：“我知道你潜伏的时候国共还在做生死之争；可现在不同了。听说你去过日本；还能说一口鬼子话？”“早期那里是境外的一个革命根据地；可那时我就想；他们迟早会向中国找生存空间。”
“国军和鬼子在北线打得不可开交；尽管有个台儿庄大捷；可我们判断溃败是早晚的事。”那人用棋盘比画说：“这是北线战场；这是一队脱离正面战事的鬼子；是来自南京方向广岛师团的一个精锐大队。沽宁只有一个七*流的守备团；铁守不住。我们的组织是依附在旧有的三教九流上；鬼子所过之处；三教九流天翻地覆；棋盘会翻；架子也得重搭；以前抛头露脸的人要转入地下；以前窝着的人……这么说吧；你会浮出水面。”
欧阳看着棋盘；眼里闪动着炽热。他点点头；他不是个没有城府的人；但兴奋之色教人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看着欧阳的神情道：“你想打仗；可这场仗压根儿就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欧阳忍不住问他：“问个冒昧的问题……您是老唐吗？”
那人露出错愕莫名的神情；然后笑着摇摇头：“别管我是谁了；我是能给你带来指令的人。如果非要有个称呼；你就叫我赵老大吧。”欧阳唤了一声：“赵老大“别说咱们见过。”随后推开棋盘便飘然而去。欧阳看看身前那混乱的棋局；又看看长巷尽头；已经没半个人影了；这让他有些患得患失。
生死线　第一章（3）
当欧阳回到家刚坐下；思枫便端了一碗汤放在桌上。“鲥鱼汤。”她有些赧然；“他们说吃鱼治头痛。”
“没用的……”欧阳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太好；“我是说现在吃什么不重要……不、不；我是说这也是老唐的指令吗？”他笑道；“开个小玩笑；你觉得不好笑？”
思枫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喝完它。”她起身走开。欧阳看着那个苗条的背影；他并不像刚才表现得那样没心没肺；其实他明白很多事情。
汤很稠；即使在勺里也是挂丝的乳白色。欧阳一口口喝着；他知道这东西必然费去了她很多心血。
4、屠村
沽宁守备司令部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混乱而紧张了。龙文章和华盛顿吴在桌上摊开一张军用地图；屋里电台和电话的联络声吵成一片。
蒋武堂雷厉风行地进来：“龙文章；你倒说说鬼子来这干吗？”
“简单得很。”龙文章在地图上比划着；“北面胶着状态；沽宁是港口城市；吃下这个软柿子；鬼子军队可以登陆；长驱直入穿插纵横；北面胶着之势立解。”“跟我去看。”蒋武堂刚要出门；有人来报。蒋武堂看向院里；那两个特务正站在门边；特务乙迫不及待地掏出了证件。
蒋武堂看也不看大步出门；特务甲快走两步跟上去：“司令；我有要事……”
蒋武堂转身：“是鬼子的事吗？”
那人愣住：“什么鬼子？”
“都从南京轰到重庆了；你来问我什么鬼子？”蒋武堂没再搭理他们；吆五喝六间第一队探子兵已经发了出去。
沽宁以北；窦村。村子里开始沸腾起来。孩子哭；女人叫；夹杂着日语的呵斥声；村民们被赶上了村子的空地。
六品听着屋外的枪声；把老婆孩子都拥进了厢房：“我先带咱妈出去”他冲进正房；把母亲背了出来；穿过村子；枪声在身后震响。他一口气把母亲背到村外的山林里；安顿好便掉头狂奔。他刚跑过一条山弯时就愣住了；村里的每一栋房子上都冒着浓浓的烟；空地上集中的尸堆让他惊呆了。
六品冲进自家的院子。家里已成了焦土；废墟上冒着浓浓的烟。他躲在废墟里；咬着牙不让自己流泪。
黎明的时候；日本人开始在村里的空地上集合；一群中国百姓打扮的人在用日语传达着口令。领头的走到队前；用纯正的中文说着：“从现在开始；让我们养成说中文的习惯。”
生硬的中文回答：“是；鲍先生”日军分成小队分散离去。
六品从废墟里爬出来；呆呆坐着；突然想起什么；爬起来向母亲藏身的地方奔去；母亲已倒在地上；地上的草已被身上的血染成了红色。
这时；沽宁郊外的阵地；沽宁首富高三宝和女儿高昕前来犒劳将士。蒋武堂开门见山：“高会长；您劳军是假；听风是真吧？”高三宝有些尴尬；蒋武堂低声说：“赶紧逃吧；算是蒋某报恩了。”高三宝一惊；脚下踉跄。蒋武堂赶紧扶住他。高三宝定定神道：“全福；东西拿来。”全福从车上拿下一口沉甸甸的箱子。
高三宝小声说：“司令身先士卒；高某没别的效力；出点安家费用。”
“我哪来的家小？”蒋武堂哑然失笑；“会长是怕我不护着沽宁？”他跳到高地上；“众兄弟听好；高会长捐现洋两千；犒赏三军”顿时一片欢声。高三宝无言离开；蒋武堂的这个举动让他明白真的末日到了。
在高家父女回家的路上；高三宝看着车外密密麻麻的难民；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5、失踪
欧阳走过操场；唐真路过看见他；站住并问候；可欧阳没有看她；匆匆拐进自己家。这份冷漠让唐真有些愕然；可随即她便看见尾随欧阳的特务乙；尽管他已经换了身掩人耳目的衣服；可唐真还是一眼认出来。
生死线　第一章（4）
欧阳进屋；思枫也跟着进来：“你后边不干净。”
欧阳吃了药：“明知道我后边不干净；你现在回来干什么？”
思枫温柔地看着他；叹气道：“请不要把你和我……们分得那么清楚。”
欧阳懊悔地看着思枫在屋里忙碌。思枫掀开床下难以发现的一块木板；从里边掏出一支手枪、一个密码本；她把这些都放进手袋里。
欧阳不由苦笑：“你们想干什么？这里不再安全了？”
“这里很安全；那两个人只是想抓你邀功的散兵游勇；他们的总部远在重庆；在这里没有援助沽宁的蒋武堂对*从来没什么兴趣。”
“你还要告诉我一切太平？除了那两个人啥事没有？你们根本没打算撤出沽宁？因为日本人根本没打算来沽宁；你我的寄身之处也不会被粉碎？”“你怎么知道？他见过你了？”
欧阳缓和了语气：“他是老唐吗？”
思枫摇头：“不是；可他负责日占区地下组织的重组工作。”“可你们还什么事都瞒着我”“可他没告诉我……”
“你怎么啦？”欧阳愕然地看着思枫伤感的表情。“我早该告诉你；城北的乡间已经发现了鬼子的部队；他们杀光了一个村子的人；窦村。”“然后呢？”“然后……然后失踪了；现在不管守备团还是我们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这不合道理；长途跋涉不会就为屠个村子？”
“我不知道；我们人力有限；少一个人都是难以承担的损失。本来以为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现在看来是打算留下你；说敌占区战斗经验；你比我们谁都强。”思枫在门前犹豫了一下；“也就是说；一响枪时；我就该跟你说再见了。”她带上门出去。
欧阳回味着思枫临去一瞬的神情；患得患失。
门铃响起；高昕跑去开门；一看到门外的何莫修笑脸没了。“小何大博士来啦”
“何贤侄。”高三宝招呼着何莫修；高昕重重跺脚上楼。高三宝苦笑：“咱们两家是世交；你是我最喜欢的年轻人；这次你回国早该大家聚聚；可昕儿一直不让。”
“我不是回国；是专程绕道。爸爸妈妈终于决定定居美国；可我想应该先回我出生的地方看看；我也遇见了小昕。”
“这回请你来是有要事相托；”高三宝顿了顿；“你帮我带昕儿去美国；我回头再去。但坦白说；她压根不想去。”
“我会说服她。”何莫修神采飞扬。
“我给你——”高三宝伸出两个指头；“两天。”何莫修诧异地看着他；并不能理解他的忧虑。
6、父子俩
沽兴车行里；车夫围成圈听四道风摆龙门阵。突然四道风发现圈子里多了两人；一老一小；打扮不像本地人。
四道风忙招呼：“生脸；新入伙；想拉车？啥名？”
“小馍头；四哥。他是我爹。”小的显然对四道风钦佩有加。
“那就是老馍头？”
“四哥咋叫就咋叫。”老的说。
老头子如此乖觉；四道风不由得仔细看了一眼：“逃难来的吧？”
“四哥好眼力；承德来的。”老馍头哈哈腰；拿出钱递了过去。
这时四道风却忽然矮了半截；因为他看见高昕；何莫修跟在后面；脖子上挂了个相机。
“四道风；我要包你的车。”
何莫修发出感慨：“社会低效如此；竟甘心把劳力耗在这样的原始工具上；不过很有意思。”
四道风没好气地问高昕：“你家男人？怎么说人话跟安了张鸟嘴似的？”
高昕也没好气：“他爱说不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莫修冲四道风说：“你听我说；再加两条传动链；你跑起来会像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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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线　第一章（5）
何莫修不可思议的表情：“人怎么能拒绝进步呢？”
四道风对着刚来的两人说：“你们明天跟着她”
几十辆黄包车洪水般泄了出去。何莫修狠敲了一下脑瓜；手忙脚乱打开相机时；取景框里已经只剩一片空地。
思枫小食店今天客人不多。欧阳进来坐下；有些失神：“他们撤防了。整个大队的鬼子摸到我们的后方不会为屠个村子；现了身之后更不会没缘由就消失他们有阴谋；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阴谋？必须得想；要不我们就快完了。”
思枫看到汗水从欧阳的额头上滴下来；泪水也从她的颊上滴到欧阳肩上；欧阳忽然轻声说：“我要走了。”
“去哪儿？”
“我去找那个能给我下指令的人。短命鬼不能浪费时间。”
“是的；你真的该走了。”思枫终于将自己的额头贴近欧阳的额头。
打烊后；思枫走进一家药店；她开始为欧阳的离开做准备。当她回到家时；欧阳正往箱子里放自己的行李。
“你去哪儿？”“你怎么办？”这两句话是一块问出来的；两人都笑了。“在这里我是老同志；换个地方；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我去找那个给我下命令的人；他说他叫赵大。”
“你去潮安；应该可以找到他。睡吧。”思枫钻进了被子；欧阳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眼睫毛很长。
过了许久；思枫轻声说：“我会记得你的。”
“我也会记得你的。”欧阳用更轻的声音说。
7、初遇
欧阳提着箱子从学校里出来；他打量四周；周围很干净；像思枫承诺的；他不用担心被人盯梢。他看见了街边停着的黄包车；看看四道风那张睡得无忧无虑的脸；有些犹豫：“喂？”四道风仍闭着眼：“嗯？”“北郊；请快一点。”
四道风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