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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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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过头,竟是萧宝溶的贴身近卫韦卓。

此时,他正隔着衣衫握住了我的手臂,低声道:“公主,王爷命属下送您回书宜院。”

敢情刚才有人和萧宝溶附耳说话,是在禀报我的事?

我又惊又恼,挣着手道:“等一会儿,我呆会就回去。”

韦卓并不肯放手,依然低声禀道:“王爷说了,要公主先回去,筵席散了他会去瞧你。公主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当面问王爷。”

当面问……

其实我何尝不想当面问,可我总觉得这样明着去把萧宝溶往坏处猜想,是对他的一种亵渎,甚至担忧会寒了他的心。

可现在,连他的心腹都在建议我当面问他……

眼眶一阵阵地发酸,我强忍着泪,默默让韦卓抓紧手臂,送回书宜院。

我踏上院前汉白玉台阶,韦卓这才松了我的手臂,向我行了一礼:“公主,属下得罪了,请公主见谅!”

“没事。”我摇摇头,吸着鼻子问他:“我三哥……是不是把我给送人了?”

他和他哥哥韦开身手极高,正是萧宝溶最倚重的心腹护卫。若是不擅武艺的萧宝溶去见萧彦这样深不可测的一方大将,绝对会将他们兄弟带在身边。

如果萧宝溶和萧彦有所约定,他们兄弟,必是知情人。

我很希望韦卓能利索地给出个否认的答案,连带否认掉遂初厅中那些含义暧昧的对答。

可叫人恨怒的是,韦卓的回答同样暧昧不明:“公主,您是金枝玉叶,王爷心坎上的亲妹妹,怎么会把您送人呢?公主多心了吧?”

我挥手让他离去,再往卧房中踱去时,却连手足都已失了力道,软绵绵直要往地上坠去。

小落、小惜都慌着了,连忙为我打扇子送茶水,又闹着要不要找大夫来。

我心烦意乱,扑倒在光洁的竹簟上,冰凉凉地说道:“我躺一会儿,等三哥过来,一定要叫我。”

她们俱是不解,而我已一句话也懒得说了。


也不知静卧了多久,迷蒙间居然睡着了。

梦里又是有人扑来,陌生的身躯,陌生的气息,扑头盖脸地将我包住。锦帷昏暗,精刺的云龙巨目狰狞,鳞爪皆张,在颠倒混乱让人绝望到窒息的动作中,直欲凌空飞来,将我连头带脚抓个粉碎。

我失声痛哭,偏又哭不出声,逃脱不开的沉重让我在避无可避的绝望中颤抖惊悸,由人索取凌掠,却只为了一个信念,不肯展露自己本性的伶牙俐爪,在不断承受的屈辱中将仇人的面貌用小刀一点一点刻入心头。






倚危墙,海棠胭脂透(六)

刻得很疼,却能让我疼得清醒,疼出属于我萧宝墨该有的戾气和锐气。

我不怕。我的痛苦,将在我的仇人身上有十倍的报答。

可我很怕我竟看不清仇人是谁,看不清那些想践踏侮辱我的人是谁!

似乎有轻帷飘到了脸上,盖住了我的眼睛,让我更看不清眼前正蹂躏我的那张脸孔。

我忍无可忍地用力甩开那轻帷,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

“阿墨,阿墨!”

有熟悉的嗓音焦急地叫我。

迷茫睁开眼时,我的双手正伸出,推搡着搭于我额前拭汗的手,轻飘飘的天青色薄纱大袖正从我的面庞拂过。

“阿墨!”那人又叫我。

我定一定神,眼珠冉冉转动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正是萧宝溶一脸焦急,几乎将我抱到了怀里唤着我。

“三哥……”我抽泣一声,一头扎到他胸前,哭得气哽声塞。

“做恶梦么了?”萧宝溶低低地宽慰我:“没事,没事,这不是醒过来了?”

小落端了水来,小惜急急拧了帕子,萧宝溶也不要她们动手,自己接过了,用湿润润的帕子为我拭汗水和泪水,又责怪小落等人:“怎么这么不当心?公主魇成这样,没看到呢?”

萧宝溶很少这么声色俱厉地训斥下人,两名侍女面面相觑,只是垂头跪下,不敢说一个字。

“没……没事。”我清一清嗓子,撑着额,揉着眼睛说道:“不怪她们。我精神一向好,很少做梦……”

更很少做噩梦。

白天活蹦乱跳四处玩着折腾一天,晚上一向睡得熟,无忧无虑的日子,哪里顾得上做梦?

而到了魏营,一夜数惊,汗湿重衣,我又哪里敢做梦?

魏营,噩梦,黑夜白天无休止的噩梦。

这种噩梦,还会延续,用另一种方式延续么?

我曾经给兄长出卖过一次,还会再给出卖一次么?

我的身体忽然僵了,连心头也僵了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毫不犹豫从萧宝溶怀中钻出,挺直了脊梁,望向萧宝溶。

大约我的目光里,已经掩饰不住那种防备和猜疑,萧宝溶的眼眸与我一相触,便如给刺痛了般,迅速地一收缩,然后无声地垂下眸,只是一只手还是轻轻地搭于我手臂,隔了一层薄纱,传递着指尖的微凉。

我想问,喉咙却即时哽住,温热的泪花又不争气地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又在眼眶里慢慢地冷却,一双眼睛越睁越大,始终不肯将那泪水落下,让人看清我的脆弱和惊恐。

许久,萧宝溶的手渐渐有了颤抖,忽然略一低头,光洁的额与我轻轻相抵,略带沙哑地低低说道:“阿墨,信三哥么?”

我不答,依旧定定地看他。

萧宝溶噫叹一声,挥手让小落小惜退下,才揽了我的肩,柔声道:“阿墨不仅是三哥掌上的宝,也是三哥心上的宝。只要三哥在一天,便会护着阿墨,不会让阿墨受一点委屈。”

我点头,然后冲他仰着下颔轻笑:“那么,三哥一定会告诉阿墨,三哥并没有把我许给那个萧彦,对不对?”

萧宝溶蹙起眉,悄无声息地转过脸,轻声道:“阿墨,那只是权宜之计。”

权宜之计?

一股冷心从心底窜起,我打了个哆嗦,望着这个我在绝望里唯一能冀盼的亲人,无力地耷拉下手,幽幽冷冷地说道:“大皇兄和吴皇后把我送给北魏那个狗皇帝,同样是逼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
萧宝溶喉间微微一动,似发出了一声呻吟,但我还没来得及听清,他便已飞快站起身来,带了几分局促,负手在澄金花鸟彩砖上踱着。衣袍摆动处,不如以往潇洒不羁,倒像是给迫得无路可去的鹰隼,连飘出的杜蘅清气都散漫着焦躁和无奈。

听不到他更多的解释和安慰,我的泪水便再也止不住,抱着膝坐在床上,抽抽噎噎地哭,委屈,失望,心寒,悲凉,不知几许黯淡的情绪,如雾气般漫漫将我包围。

萧宝溶仓惶得有点狼狈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再次停顿在我面前。

“阿墨,信三哥好么?”他那压抑了烦乱的黑眸深深郁郁,透明如水晶的颜色下,是秋潭般的静寂澄远。握住我的手,他一字一字向我保证,“三哥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更不会把你送给萧彦。”

“明天,我派人送你到相山去住一阵,我只推托你去母亲身边养病了,萧彦一时也未必能怎样。至于下一步……我也会好好安排,绝对不会让你委屈着。”

他的容颜苍白,看来更比寻常时侯文弱清瘦,但紧握住我的手渐渐有了力道,似努力要将他的心意传递给我。

是,我也看出来了,他到底还是心疼我,舍不得将我送给萧彦,才千方百计地阻止他见我,寻找着推托这门同样荒诞的亲事的理由。

如果连萧宝溶都不能信任,如果萧宝溶都曾将我当作筹码和人做过交易,我在这世间,还能信任谁?

推开萧宝溶试图抱住我安抚的臂膀,我面里而卧,给了他一个抽泣着的后背。

身后的脚步声徘徊了好久,那投在帷幕间的清清淡淡人影,萦在空气中的清清凉凉薄香,终于都渐渐地消逝了。

而我,居然结结实实地哭了半夜,又听了半夜的蛩鸣啾啾,再无法阖眼片刻,但觉神思恍恍惚惚,比落在魏营时又是另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




暗香袭,素手三弄梅(一)

如果给永兴帝和吴皇后出卖让我痛恨到切齿,那么给萧宝溶出卖则让我难受到灰心。

一种是可以预料的伤害,另一种是意料之外的背叛。

纵然萧宝溶还是很疼我,纵然他在想法弥补这种背叛,他和萧彦之间千真万确的千金一诺,也成了横亘于我们之间的一道鸿沟。

我没法去恨他,可我真的怨他。


第二天拖着虚乏的身体起床时,我的眼睛已经肿得和桃子一般,小落她们焦急地拧了湿热的帕子帮我敷眼睛时,端木欢颜来了。

“王爷怕你功课落下,让我陪你一起去相山住着。”

只有他的眼睛里无悲无喜,反而比任何世俗中的明眼之人更加坦诚无垢。

而我纵然生萧宝溶的气,也不能对端木欢颜失礼。

萧宝溶一再地和我说,他在一日,便会护我一日,却让我多学东西,以便自己保护自己,是不是早就准备好,若是实在推脱不了,还是将我许给萧彦,到时他不在我跟前了,我还能凭着自己所学自保?

“先生陪我去,自然再好不过。”我强笑着取过小惜端来的茶,亲自奉给他,再和他商议随身要带哪些书目,哪些日常物品。

这一回,我已打定了主意,要在那里多住些日子,让把秋天的衣饰都带去,连同端木欢颜的随身衣物,也让都带在身边。

端木欢颜微笑道:“也不必急着都带去,真的要在那里久住,到时令人回来拿也是一样。何况惠王最心疼你,自然留意着你那里的动静,还怕让你缺衣少食了不成?”

心疼?

或许吧!

可我现在心也懒了,懒得想他到底有多心疼我了。

整理了半日,到巳时后才将行李大致收拾完毕,才令人放到马车上,便有侍女来传话:“王爷说了,时候不早了,请公主到前面去和王爷一起用过午膳再走。”

我本来还打算吃了再走,听了这样的话,立刻吩咐道:“即刻动身罢!我一刻都不想在这个讨厌的地方呆着!”

侍女们相视愕然,到底不敢辩驳,沉默地送了我和端木欢颜上了肩舆,一路抬至王府高大的汉白玉台阶下,早有两辆华丽的马车在外等侯着。大约因南北两国交战后京中一直不太平,除了向来跟随我出门的侍卫,另有一队约一两百人的亲兵前后开道护持着。

我才下肩舆,正在要在侍女扶持下步向马车时,便听得身后传来萧宝溶的温和声音:“阿墨,怎生走得这般急?”

扭过头,只见萧宝溶匆匆自门内跑过来,身后还有随从拎了个漆木食盒紧紧跟着。他微笑着将食盒递给我,柔声道:“里面有你爱吃的菜,路上让他们取出来给你趁热吃吧!”

我下意识地伸手接过,转瞬又恼怒起来。

都要把我当垃圾般送给个老头子了,还管我爱吃什么,会不会饿着?

抬起食盒,我扬手一摔,沉闷的砰声传出,食盒掷在了台阶之上,里面尚冒着热气的羹汤菜肴尽数跌落出来,淋漓了一地。

“我不饿,也不想吃!”

冷淡地丢下话,我不理他扶向我的僵住的手,自行提了长裙,上了马车,将珠帘狠狠摔下。

珠帘散荡着飘下时,我的眼睛余光瞥到了萧宝溶窘迫到通红的面庞。

以他的尊贵,只怕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当众给他难堪吧?

我有些微的不安,忙垂下头,正拿了丝帕放在齿间啮咬时,又听到萧宝溶镇静地在和端木欢颜说话,仿佛刚才他的尴尬,只是我的错觉,“端木兄,阿墨年幼任性,若有得罪的地方,请端木兄不要计较,只管派人告诉本王,改日本王向你赔罪。”

端木欢颜淡淡而笑:“王爷,如果在下教她那许久,还得让她的兄长为她的过错赔罪,那么在下这个师父,也不必当下去了。”

萧宝溶并不辩驳,言辞愈加谦和:“那么就请端木兄多多费心了!”

车辆缓缓向相山方向行去,我没有回头,再不知萧宝溶会不会如以往一般,在原处驻立着,目送我的马车离开。

默默将头靠在椅垫上,我又有想流泪的冲动。

惠王府真的讨厌吗?

那我为什么在那里一住六年,还在危难时只是心心念念想回到我的书宜院?

惠王萧宝溶真的讨厌吗?

那我为什么在最无助的时候,只会想起这位兄长的面孔?仿若只要回到他的身畔,我便可以丢开一切,什么也不用担忧。

相山的竹林一如既往清爽怡人,连翠绿欲滴的颜色,也不曾改变分毫,只是入了盛夏,再也没有竹笋了。

更没有挖竹笋的山民小孩,以及为山民出头的倔强傻气少年。

我没有坐那架着伞盖可以吹着习习山风的露天肩舆,宁可将自己密闭在不透气的小轿中,在腻热的围幄里沉默闭着眼,想着自己的伤心事。

我似乎又只能等着了。

等着萧宝溶去推脱,去协商,去用自己的权势财富,换取萧彦可能的妥协。

如果妥协不了,那么,我连逃都无处可逃了。

惠王府就是我的家,萧宝溶就是除了母亲外我在这尘世中唯一的亲人。

我能往哪里逃?

我终于又做回了大齐公主,在万人景仰中过着炊金馔玉一呼百诺的富贵日子,可是不是命中注定,我所向往的无忧无虑生活,早已一去不返?





暗香袭,素手三弄梅(二)

晃晃悠悠的小轿顿了一下,连心在晃悠中忽然顿了下来。
 
 “公主,别院到了。”随从在外恭谨回禀。
 
 我振足了精神,依旧如以往那般挺直脊梁,也不要人来扶,自己提袂下了轿,然后站在院门前,等端木欢颜的肩舆到了,才亲身去扶他:“先生,到别院了!”
 
 说到底,还是拓跋轲入侵我大齐,刻意凌辱摧折于我,才会导致我落至今日这种境地,想在混乱的时局中立稳脚跟,想报仇雪恨,我都得多学些克敌制胜的方法,再不能是那个任性胡闹一无是处的刁蛮公主了。
 
 端木欢颜并不推辞,携了我的手,含笑步入院中,才喟然轻叹:“阿墨,你曾在惠王爷困难时,这般扶携过他么?”
 
 我怔了怔,不解其意:“三哥好端端的,身边服侍的人一大堆,要我扶携做什么?”
 
 端木欢颜淡淡道:“你怎知他好端端的?你只瞧见他每天悠悠闲闲赏舞听曲,可曾发现他已很少在评论舞技词曲好坏?你只瞧见他还是常握一卷书,自在闲卧,可曾发现他神思不属,心事重重?你只瞧见他依旧握银壶,喝美酒,可曾发现他如今不是在品鉴美酒,而是借酒消愁?”
 
 他顿了一顿又道:“如果是我的妹妹,敢如你那般当众无礼,我一定一个耳光甩过去,然后将她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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