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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梁官梦-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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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年来他对我一直怀恨在心。其实他真是冤屈了我。” 
“真这样,你可以当面给他解释呀!”刘悠然没想到事儿另有一种说法,似乎也合情合理,就劝王一丁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你们是多年的同学、朋友。” 
“没用的,老温那人我再清楚不过,看似忠厚,其实心眼太小,做事太阴。最终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你不知道,这些年他不知给我制造了多少麻烦,匿名信、小字报、会上胡搅蛮缠……唉,不说了,不说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同在一处任职,本身就存在竞争。何为竞争?说白了就是争斗。所以,在官场上,没有一成不变的朋友,也没有一成不变的敌人。此一时彼一时,一切都在随情势而变。 
“其实老温他心里应该明白,最终我还是对得起他的。像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哪里不是书记兼着的?我们这里为什么就特殊?想想就该明白的,我还是顾及了他这个老同学、老朋友的嘛。这全是我从上级领导那里为他争取来的。只是这话现在说来,是没有多少人相信的。”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信,确实信。没有理由不信嘛。”刘悠然这不是空口人情,说假话安慰人。他是真信了。 
“等老温从地区开会回来,我一定要劝劝他。争取让他们合好了。”他心里想。 
可王一丁却等不到温齐彪回来了。就在与刘悠然长谈的当天,因为把久压于心头的一些难言之语全说了出来,他心里一高兴,就背着家人,拿出藏于抽水马桶中的大半瓶五粮液,偷偷喝了几大口。结果当晚就肝爆裂,咯血死在病床上。
:三十九
办完王一丁的丧事,人大便着手审议以刘悠然名义提交的政府主要组成人员名单。以几位副县长的意思,这份名单是王一丁在时,以他的旨意确定的,现在既然刘悠然以副书记的身份兼管着县委的工作,不妨将这份名单废了重新确定。可刘悠然不同意,说:“不管谁主持县委工作,既然是以常委会的名义通过的事情,就算是决议,就应该坚决贯彻执行。朝令夕改,不合我们党的作风。”于是名单原封不动地交到了人大。 
温齐彪的工作魄力大增,有人说他又回到了当副县长的年代。在他的主持下,近三分之一的委办局一把手遭到常委们的否决,被挂了起来,这其中就包括被差额“差”掉的副县长候选人、现任财政局局长王哲思。名单上他仍是下届财政局长人选。 
其实这种结局完全在刘悠然预料之中,即使废了原有的名单重新拟定,结局也大抵如此。令他没想到的是,他这种“坚决贯彻执行王书记既定方案”的做法,并没能阻止四起的流言蜚语。 
“我说准了吧,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朝哪代都这样。看看,王一丁这一死,他的人纷纷落马,县委、县府的中层,迟早都得换成刘悠然的人。” 
“王一丁死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哪怕你晚两天,等自己人都坐稳了位子再死不迟,偏偏这时候死。” 
“这就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一时彼一时也!” 
“是啊是啊,你看人家刘悠然,一个教书匠,‘噌’一下就成了代县长,这县长的位子还没坐热,书记的宝座又等着。命啊!这就叫命里没有别强求,命里要有不用愁!” 
但很快,这种流言就止息了。 
人大常委会开过的当天,与吴专员通话时,吴专员对蓝印的近期工作谈了几点个人意见后,又补充说:“要尽可能化解矛盾,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我们共同的事业而奋斗。这就是政治。” 
得到吴专员指点的刘悠然第三天就召集常委们开会,除了确定还空着的新的委办局主任、局长人选,还对王哲思们做了比较妥善的安排。没获通过的六个委办局一把手候选人,五个在党委任了职,其中三个还保留了正科待遇。如王哲思虽然任的是统战部副部长的职,但这职务后面却有个括号,内里写着“正科级”三个字。唯一没安排的是原扶贫办主任老杨。根据刘悠然的提议,县里设置机构时,将扶贫办划归民政局,老杨则随着到那边做了调研员。随他一同去民政局的,还有不知何人费心耗力塞进烟卷中送给刘悠然的两万块钱。眼见两个月过去,钱的来路一直无法查清,为避免节外生枝,刘悠然委托严家正将两万块钱从银行取出,以不具名方式捐给了福利院的老人们。 
与这些人同时得到安排的还有王一丁的秘书小高及政府办的严家正、小林。小高被提拔为县党办副主任;严家正则成了县委宣传部的副部长,主持全面工作;小林与小高一样,也升任副主任,只不过工作在政府办这边。本来小齐也有强烈的上进欲望,但被刘悠然婉言拒绝:“先别凑这个热闹。真有心,先转干。转干后,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刘悠然又去了一趟马家。 
不过这次不是他主动,而是应马大炮之邀。马大炮是想让他做陪客,向严家正当面赔礼道歉。看刘悠然的面子,尽管一肚子的不高兴,但严家正最后还是应承前往。 
本来以马大炮的意思,还想将仇作家也一并邀到:“面对面,你给做证,我给他二人行个180度大礼,让他们文人不记武人怪,原谅了我那天的不是。 ”可惜仇作家去了京城。他虽享有副厅级待遇,但却没谁出钱替他买手机,所以无法联系得上。 
“就是在,他也不会来,更不会接受马大炮的所谓道歉。他不是我。” 
“什么意思?”听严家正说得有点阴阳怪气,刘悠然当面问他。 
“人家是名作家,社会贤达,谁奈何得了他?不像我,常得为几斗米折腰。” 
“又来了,又来了。作家的臭毛病又犯了。”刘悠然一把拽了他就往外走,“这不是去为你讨公道嘛。再说了,以后你在宣传部,少不了常常要搞些活动。经费从哪里来?还不得这些大款们赞助一二?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以后工作方便、合作愉快,你就乖乖地跟我走吧。” 
马大炮最先说的聚会地点是“皇天”,刘悠然说还是在家里的好:“有一阵没见你家老爷子了,顺便也看看他。” 
这让马大炮感到很有面子。 
尽管酒摆在家里,但菜式却全是“皇天”的。下午刘悠然一点头,马大炮就接了“皇天”最好的厨师来家里准备。刘悠然、严家正才进来坐定,茶刚刚上来,先冷后热,各样菜式便次递而上。 
酒是号称“中国第一酒”的“酒鬼酒”。说它第一,一是说它的价格在国产白酒中最贵,零售价格一般都在300元以上, 比普通包装的国宴名酒“茅台”的价格还要高上几十块。若是饭店酒楼,至少还要再加一到二百元。二是说它的酒度很高,在诸多名酒纷纷推出低度系列后,它仍然恪守传统,一直以54%的酒精含量行销于世。第三个第一,则是说它的包装造型成本最高。据说其陶制麻袋型酒瓶出自某国画名家之手。说成型那日,大师先于酒窑中饮下斤半百年陈酿,微酗中来到家乡的陶艺作坊,在一堆红泥中抓出一团,随意那么一捏,得,一个旷世之作由此诞生。于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就是现今行世的这麻袋瓶,钱则是“哗哗哗”响着的整整五十万元人民币。 
“度数是不是有点太高了?”刘悠然喝过这酒,他不习惯那股子酱香味,可又不好说酒不好,所以找了这样一个借口。 
“唉!好酒五十度,低度入狗肚。要真想品尝名酒的神韵,非得原装货不可。低度那算什么玩艺儿?徒有虚名,徒有虚名。喝那个,不如喝简装二锅头。” 
好酒的人都有个同样的脾性,没喝过的酒,无论好赖,都想尝尝,何况名酒摆在面前,岂有不喝之理?所以马大炮征求严家正这个主客的意见时,他下巴一点,说:“就它了。” 
“第一杯,算我的赔罪酒。咱们同干了。” 
“第二杯,算感谢酒。一感谢刘县长再次光临我家,使寒舍篷壁生辉;二感谢严部长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我这里心领了。” 
“第三杯,算是开场酒了。能再次坐在一起,说明咱们有缘,还是好兄弟。来,咱们共同干了它。” 
马大炮今天突然变得非常斯文,说起话来在情在理,让窝了一肚子火的严家正一时找不到可发泄的机会,就一次次地和他干杯。虽然只和马大炮喝过有数的几次酒,但他发现,别看他每次都咋咋呼呼、气势吓人,动不动就要与人家连干三六一十八杯,但实际上他酒量并不大,七八两酒进肚,就摇摇晃晃、语无伦次起来。所以他今天是拿定了主意要把他放翻。 
这样一来,就给了刘悠然与马老太爷一个绝好的谈话机会。谈话中,刘悠然知道了父亲当年逃荒西行,饥寒交迫中被马家所救,后来就入赘为婿,扎根于蓝印的往事。 
“出来就再没回过家乡?”刘悠然把话题一步步往深处引。 
“六五年回过一次。老家没人了,死的死了,出逃的再找不着下落,就又回来了。日子久了,回老家的心也就慢慢淡了。” 
这与母亲的说法是相吻合的。如果他再回一趟老家,可能就会知晓他们母子的消息,一家人就有可能早早团聚。但那样一来,他现在这个家……人生阴差阳错的事儿太多,往往因一念之差,事情就会成了另一个样子。刘悠然一时感慨万千。 
“喝酒,喝酒,刘县长也一块来。”马大炮有点顶不住严家正的连续进攻,瞅个父亲与刘悠然谈话的空儿,把他们也拉回到场面上。 
“好,喝酒。”刘悠然也痛快,把酒杯往上一举,“我再敬老人家一杯。” 
严家正也凑个热闹:“我也借花献佛,给老伯敬一杯。老伯若喝不下,可由马总代喝了。” 
“哎,不不不。你严部长的酒我是一定要喝的,我能行,能行。”马老太爷说着就把酒杯端了起来,刘悠然“缓一缓再喝,不用赶得那么急”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酒杯已经见了底。 
没等菜上齐,第一瓶已经喝完。刘悠然说收手吧,喝多了影响明天的工作。可严家正不依,说:“好容易马总拿出中国第一酒来,不喝痛快怎么能走!” 
马大炮也随声称是,说:“两人一瓶,四人两瓶,这是老规距。哪能只喝一瓶?不行不行,再来。” 
于是又拿了一瓶来喝。酒还是“酒鬼”,不过这瓶是早就开过的,“前些天老四岳父,哦,也就公路局林局长来,打开喝了两杯,说是喝不惯这股子酱香味,就又换了五粮液。”马大炮解释说。 
只喝了一杯,第二杯才倒上,刘悠然就说这酒似乎与前面的不一样,口味有些不对,“可别喝了假酒。” 
“不会不会,要是假酒,我和老四岳父早就有了反映,哪会等到今天。”马大炮竭力否认。 
严家正也帮腔说:“有时候不是同一批次酿的,勾对也不在同期,是会有些差异。来,喝,继续喝。今天咱们喝‘酒鬼’,做‘酒鬼’。‘酒鬼’瓶下死,做鬼也风流。”说着与大家碰了杯,自顾自先干了。 
杯是碰了,但酒到嘴边,刘悠然却只是抿了一小口。这几年假酒致人死命的事件不断发生,可以说防不胜防,以至江泽民总书记都为山西假酒案做过专门批示。现在既然已经怀疑这酒有异,就一定要加倍小心,岂能为几杯酒丢了性命。何况因酒丧命,也有点说不出口。 
马大炮见自己和严家正连干了两杯,刘悠然一杯都没喝完,就有些不高兴,拉下脸说:“也不知到底是我的酒不好,还是你县太爷的命金贵,不喝了算。来,严部长,我们两个喝。” 
听他这样说,刘悠然只好端起杯来把剩下的半杯喝了。 
就在这时,刘悠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主叫者是小林。小林在电话中说,公路局林局长来电话询问,明天去省城的事有没有什么变动,若没有,他们就准备东西了。 
“让他们准备吧。我这就回去,有些细节再与他们商量商量。”关了手机,刘悠然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有事要马上回去处理。”说过拉了严家正就走。 
严家正喝得正起劲,有些不想走,此外,灌翻马大炮的计划也没实现,就想再与他拼一阵。但架不住刘悠然的一再拉扯,便又自己倒着连喝了三杯,最终随他离开了马家。 
路上先责备了几句严家正的贪酒,而后刘悠然有点奇怪地说:“马大炮今天竟没提工程招标的事,怪。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公路局局长的任命书拿到手已经快一个月了,可省道改线的事还没有定下来。按林向阳的话说:“省厅的方案早就定了,是从咱们的地界穿过。但上报到省府就没了声气,省府咱没熟人,也没处去打听。” 
本来县里是把这件事当作下半年的三项重要工作来抓的,一是旱改水,二是建国家储备库,三就是这筑路工程了。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配合改线,县里还成立了相应的协调机构:如征地办、安置办等。本想方案一定马上就可以开展工作。谁知临时抽调的工作人员早已到位,而方案却迟迟不见获准。 
“最好刘县长你能亲自到省里跑跑,咱地区的吴专员不是当了副省长吗?你和他熟,打探点消息总要容易些。不然一直这么傻等着也不是个事儿。” 
到马大炮家喝酒的前两天,刘悠然又给公路局打电话催问这事,临了,林向阳忐忑着提了这么个建议。 
刘悠然想想也是,同时也想去看看老师,就与林向阳约了时间,说好一同去省里。自打上月中旬吴专员把家搬到省城,他们也快一个月没见面了。 
到了省城住下,刘悠然马上给吴副省长家打电话。 
吴副省长不在,师母在电话那头抱怨说:“早知道,就不让他当这个鬼官。自打到省里,早上出去,不到半夜不回家。天天就我一个在家吃饭,吃啥啥不香。今天你就到家里来吃饭吧,顺便也陪我说会儿话。” 
“行行行。不过我们就不在家里吃了,安排在外边吧,方便些。你等着,我这就派车去接你。”其实接人不过是个幌子,重要的是上门送东西。吴副省长上任后,这是第一次上他省城的家,空着两只手是进不了门的。 
礼品是公路局早就备好的。临出门往自己车上装时,刘悠然看似随意地问了句:“都是些什么东西,这么一大堆?” 
林向阳回道:“简简单单,四瓶酒,两条烟,几样水果。” 
“是不是寒碜了些,让人笑话。”小齐插话道,“咱这是上省领导家请示工作,不是到乡下去扶贫。” 
“到哪里也拿得出手,不会叫刘县长为难。” 
听林向阳说得这么豪气,刘悠然也不便再说什么,与他商定了吃饭的时间、地点后,便与小齐急急往省府家属院赶。 
到了一号院十八幢前,刘悠然按响了门铃,听到师母回应后,他从小齐手里接过大包小袋,说:“你稍在车里等等,我放下东西就出来。” 
这是栋别墅式的两层小楼,一层是客厅、餐厅、厨房、佣人房,从底层面积可以推算出二层的卧房不会少于四间。趁师母上楼换衣服、佣人去厨房洗水果的空儿,刘悠然匆匆打开几个礼品袋看了看,发现在装烟酒的袋中有个用报纸包着的长方块,用手捏了捏,一寸有余,知道是成扎的人民币,估计在三万元左右。 
片刻,师母换好衣服下了楼,刘悠然单独拎过那袋,说:“先把这个放起来,免得酒撒了。” 
师母先一愣,望刘悠然一眼,没说话,接过那袋重新上了楼。 
吃过饭送师母回来,吴副省长已在家里候着。 
“我叫他早点回来的。”吃得很开心的师母对刘悠然说,“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他好意思不见!” 
“吴老师忙,怎么好意思让他回来等我。”刘悠然突然感到脸上有点发热,像是面见生人。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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