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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梁官梦-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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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听了严家正的通报,身体果然轻松了许多,还破天荒地喝了半杯严家正带去的蓝印刚刚开发出的新产品──草莓汁。 
“没问题,没问题。你没见老太太那个精神劲。别说一两个月,我看哪,一两年也不成问题!” 
严家正连说带比划,听得刘悠然也心花怒放,“这就好,这就好。这下我就彻底放心了。从现在起,咱们就暂且放下这事,一门心思筹备人代会。” 
嘴上说要放下,但心里还是放不下。第二天晚上,刘悠然就叫上严家正前往马家拜访了老爷子。动员娟子回家那次,他就答应过老人家的,说抽空一定去看他。现在算来,这话说过已经一月有余了。重组后的水泥厂早已开工投产,自己的许诺却一直没能兑现。 
在马家,不想又遇到林向阳。原来马家老四娶的是他的大闺女。他这是专程来看亲家公的。这又让刘悠然想起在常委会上为他能继任公路局局长,他与温齐彪联手,据理力争的事。“如果让老温知道自己与马家有这层关系,不定会怎样想呢。若是自己,定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看样子林向阳已经知晓了常委会上的人事安排,见了刘悠然异常地热情,口口声声说:“一定要好好干一番事业,绝不给刘县长丢脸。” 
听话听音,刘悠然也听出省道改线的事八成有戏,就鼓励他说:“县长有什么脸好丢的?就是有,也是你们大家给的。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就是有天大的本领,最终也是一事无成。” 
“这你就谦虚了。蓝印现在谁不说刘县长你是一等一的清官、好官?那万民伞是轻易能得的?翻翻蓝印县志,有名有姓做过县太爷的,不说上千,也有好几百吧,有几个得到过这样的殊荣?” 
“是呀是呀,那万民伞可不是好得的。不为百姓扑下身子干几件实实在在的大事情,百姓是不会轻易给你送那东西的。那是多大的风光啊!”马老太爷也附合着亲家,一味地奉承刘悠然。 
“说得好啊老人家,刘县长确实是个好官!好官哪!”严家正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强化着这种喜剧效果。 
说着话,娟子和另一个女子就端了酒菜上来。 
娟子是熟悉的,自那次她为工友们上岗忍辱搬回家住后,刘悠然在心里一直惦记着她。担心她回家后受气受辱。现在看来,问题并不像自己当初想象得那样严重。古人云:清官难断家务事,可能在自己惦念的同时,马家的家庭矛盾早已自行化解了。想到这些,刘悠然的心安了。 
另一个想必就是林向阳的闺女了。他在心里猜着。 
果然没错,林向阳介绍过闺女后,竟让她叫刘悠然叔叔,那女子也听话,红着脸,脱口就叫了“刘叔叔好”。 
“大声点,大声点。”严家正大声嚷嚷道。 
那女子果然又提高声音叫了一次。 
“这才像话嘛。”严家正“哈哈”笑起来,“像刚才,蚊子叫似的哼哼一声,谁知道你说了句什么。弄不好在骂人呢。对了,还有娟子。哎,娟子呢?过来,你也得跟着叫。来,说刘叔叔好。” 
“快闭上你的臭嘴!”娟子猛地扑上来在严家正头上拍一把,“你是不是想让人也叫你一声叔叔?说!真想,我来叫你。严叔叔,严大爷……” 
“哎,不不不不!还是我叫你,我叫你。好我的姑奶奶……”严家正立刻缴械投降。 
“这才叫一物降一物。”众人都知道他二人在一个厂呆过,对他们言语的高低也不计较,只是觉得好玩。 
接下来就喝酒。老爷子是真高兴,一杯又一杯地和刘悠然碰着喝。林向阳自然也没空下,不但一杯杯跟着喝,自己还一次次地提出要和刘县长“干个双杯”。为什么而来,刘悠然心里明明白白,面对这种情形,为了让老人高兴,他也就一杯杯、一次次地与大家干杯。 
严家正开始还提醒过刘悠然几次,要他“少喝点,以免影响明天的工作”,被娟子以“挠乱酒场秩序”的罪名连罚了满满一茶杯后,自个儿先自顾不暇,不久就由娟子扶着出去呕了不知多少次,最后一头栽在娟子床上睡得死狗一般,哪里还知道为县长保驾护航的事。 
也可能是心里高兴的缘故,喝了那么多酒,刘悠然竟然越喝越清醒,直到林向阳彻底醉倒,他才打电话叫来小齐,一边一个,架着人事不醒的严家正离开了马家。 
人代会异乎寻常地顺利闭幕,刘悠然几乎以全票当选,这是蓝印,乃至全地区差额选举以来破天荒的事。其他几个候选人,宋朝柱、何向东顺利当选,柳婷婷、王哲思票数未过半,后经组织出面做工作,柳婷婷在二次投票中顺利过关,王哲思则真如民间传说的,以“陪绑”者身份,一次比一次得的票少,最终以十三票被“差额”掉。这可以说是一种无论上下都感到满意的结局。 
“好,好。这下我就放心了。”选举结果刚刚出来不久,吴专员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本来我还担心王一丁做手脚,特地要吕新给他打了招呼。现在看来,他还是靠得住的,也能顾全大局,关键时候能以大局为重。不错。你们以后要搞好团结,把工作做好。这对你、对他都有好处。” 
钟忠也于当晚打了电话过来祝贺:“以前是他们选你,能不能当选,你怕;从今往后,是你选他们,是他们怕。老鼠变猫,你与他们慢慢玩吧。” 
被选与选人位置的置换,会引起人的心态的变幻。这种说法刘悠然是赞同的,当选前与当选后的心境确实不同。当选前,说话办事总会不由自主地考虑到人际关系,非不得已,在一般情况下都尽可能不伤害任何人,凡事总有点留后路的意思。即使在一些大是大非,如水泥厂工人请愿、城关派出所违法乱纪黑吃黑等问题的处理上,也不够旗帜鲜明,有时反倒有些暧昧,都是因为过多地考虑了当选与否的事。用钟忠的话说,心里真是有个“怕”字。而现在,这个“怕”字自动消失了。用严家正的话说,“你现在终于不再考虑五斗米的问题了。”小林说得更绝:“刘县长一夜间换了声,由男低音一下变成了男中音。”而这些变化都是在无意识中发生的。 
人啊人!连刘悠然自己都奇怪这些变化怎么就来得这样突然而又顺畅:“难道我现在真的由鼠变成了猫?” 
在众多祝贺、恭喜的来电或吃请中,马大炮表现得很不积极,直到第三天下午快下班时,才打了电话过来:“这阵再说恭贺的话已经没多大意思。想你这两天也忙,就没打搅。今天有空吗?我请你喝1893年的‘路易十三’。听我家老爷子说,你现在酒量惊人啊!” 
“他怎么知道我爱喝‘路易十三’?”这酒还是上次在吕新家喝过,记得当时朱亚莉问他:“怎么样,还喝得惯吗?”他带点调侃地如实回道:“岂至喝得惯,这味儿让我迷恋。只是此酒只有富贵人家有,我等一生难得几次闻哪!” 
“路易十三”他只喝过这一次,迷恋它的话也只在吕新家说过,马大炮从何而知?“难道他和吕新……”刘悠然有点不相信这种猜测,如果真那样,这个马大炮,也太神通广大了些。 
“还说呢,你不知道那次和老爷子喝过,我难受了多少天!”刘悠然说的也是实话,当天晚上他是越喝越清醒,可第二天的难受却比哪次醉酒都厉害。“心意我领了,酒就不喝了吧?”他用商量的口吻说。 
“那怎么行!不喝酒怎么表达心意。说定了,就在‘皇天’。我等你。” 
细想想,不是兄弟还三天两头见面,一旦相认,今后兄弟间少不了常来常往。于是便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他:“行。我去。但有个条件,咱们只叙友情,只喝酒,不谈生意。再就是别叫那么多人,闹哄哄的。有好酒也喝不出味儿来。” 
“行,全依你。”马大炮也干脆利索。 
酒确实是‘路易十三’不假,桌上还放有一个小小的保温饭盒,里面装有冰块,想放自便。人也只两个。小包间,面对面一坐,两人便一杯杯喝将起来。 
喝着喝着,刘悠然感到了马大炮的异样:话不像以往那么多,即使说,口气也不如以往那样大,而且时不时就望着自己情不自禁地笑。 
“碰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刘悠然忍了几忍,终于没忍住,问他。 
“岂至是好事,应该说是天大的好事。”马大炮说着“哈哈”笑出声来。 
“说出来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 
“不说。”马大炮一口拒绝,而后又笑着补充道,“要说也由你来说,我绝不主动。” 
这让刘悠然更加感到疑惑:“难道他已经知道真相了?不会,没这个可能。此事只有自己和严家正、李勇知道。自己没说,他二人也绝对不会向外泄露。”这样一想,心中立刻释然,“不说就不说吧。来,咱们继续喝。” 
于是便又举杯、碰杯。喝过半瓶,刘悠然感到头有些晕了,才说要打住,马大炮却把话题扯到了生意上:建储备库的事他不争了,他现在想干的是筑路,而且是志在必得。 
“推土机、压路机、水泥搅拌机,还有大吨位自卸车,我都已经定了货,很快就会提回来。现在,就等方案下来了,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帮我搞上一段。百十里的咱还行。再多我也吃不了。” 
“你到底说些什么?百十里不百十里,越说我越糊涂。不谈这些,不谈这些。说好了咱们是只喝酒,不谈生意的。”刘悠然佯装不快地说。 
马大炮“嘿嘿”一笑:“我家老四的岳父早把实情给我透露了。不然,我会下这么大的本?” 
“哦,原来你说的是那事。”刘悠然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那还八字没见一撇呢。就算依咱们的想法,路从咱县这里过,那也只是立项。后续的工作还很多很多,要勘测,要做预算……” 
“这你就不懂了。”马大炮截住刘悠然的话头,“立项前,省里已经派人勘测过,连预算都做了。不然他们凭什么决策?现在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怎样把工程抓到手。” 
“怎样抓?你好象胸有成竹嘛。”听马大炮知道的信息比自己还多,刘悠然决定畅开了和他谈。 
“像这样的大工程,向社会公开招标是一定的。但不管在谁的地盘上施工,离了当地政府不行。特别是横穿咱蓝印这段,征地、拆迁的事少不了。这些没有当地政府的配合,单靠发包单位他们是寸步难行的。这样以来,咱们就有了要价的本钱。最起码,咱蓝印这一段,该由咱们自己人来做。如果有时间限定,咱们做不了,按时交不了工,可以转包给别人。一进一出,就这么一转手,多不要,按通行的规距,15%的回扣,就什么都有了。这中间的利惠,不在局中,不会明白。当然我知道你是不会这样做的,即使做,也是因公。照我的想法,为公家做事,自己一点实惠也没有,这事不做也罢。我这话你可能不爱听,是有点唯利是图。但现实社会就这样,不贪财的人、特别是不贪财的官,我还没见过。” 
可能感到打击面有点太宽,马大炮又赶紧补充说,“哦,不对,除了你。” 
“少来这一套。你就当我也是贪官好了。”刘悠然并不领情。 
马大炮接下来说的刘悠然倒很感兴趣:以县里的名义,把经过本地的这段工程全承揽下来,然后发包给本县有资质的施工单位,质量监督由县里统一负责。这样一可增加财政收入,二可解决大批下岗工人的就业问题,第三又能使工程质量得到切实保证。 
“要那么多,咱们县有那个力量吗?” 
“问题不是太大。你要放心,把它全交给我。要不一半给我,另一半,咱也来个招标,十公里一个标的,不愁没人来接。” 
“粮库你真不想建了。”刘悠然突然换了个话题。 
“想,有我的份儿吗?你不是把那活儿都给了联建?” 
“谁说给他们了?不刚刚有个意向嘛。”刘悠然说的是实话。 
县里以前大大小小有六七家国营、集体建筑公司,不知是因为资质太低没人给工程,还是人的素质太差,不敢到外面去承揽工程,都守在家门口等饭吃。县里大小有点工程,各家争得能打破脑袋,你找书记,我拉县长,搅得各位领导不胜其烦。前些日子,体改委搞了个重组方案,计划把几家公司合为一体,成立联合建筑工程公司。这样做的好处是:一、公司的实力大为增强,特别是对外承揽业务时,可以共有的施工设备和技术力量,击败对手,争得承包权;二、可以避免自相残杀式的恶性竞争,减少费用,降低工程造价,提高生产效益;三、公司实力增强后,承包到工程的可能性大增,有活做,工人就有饭吃,有饭吃他们就不会再闹事,领导们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经过论证,县里批准了这个方案。刚开始,几家公司的头头还有些不乐意,刘悠然就以储备库工程压他们,说:“不搞联建,就不给工程。”依各家公司的实力,单独也确实拿不下这么大的工程。为了几百名工人有饭吃,各公司最后都做了妥协,县联合建筑工程公司总算成立了。但国家的专项基金还没拨下来,这工程最终归谁自然也就定不下来。 
“跟我咋没这个意向?”马大炮又逼问一句。 
“你不是不要嘛。你的心我知道,大着呢。”说过,刘悠然又问一句,“给联建的事,只在很小的范围内说过,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吹牛,在咱蓝印,能瞒过我的事,少!” 
眼见“路易十三”见了底,马大炮问:“再来一瓶?” 
“不不不。”刘悠然一口回绝,“刚好,再多就浪费了。” 
说了会闲话,临分手,马大炮又开始与刘悠然套近乎:“只要咱兄弟俩团结一心,在蓝印没干不成的事!” 
“咱兄弟俩?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一视同仁,真把工程争取到手,咱公开招标,谁的本事大谁上。” 
马大炮万没想到刘悠然竟会这么说,笑嘻嘻的一张脸顿时变成铁板一块:“行!就依你。是骡子是马,咱就拉出来遛遛!不过我有句话想再送你一次,你记清楚了: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四面都黑了,还有月亮。” 
好好的一场喜酒,就这样喝成了气酒。散场时,二人连手都没握一握便各自东西了。 
本想这个周末就让父母团聚的,可那晚马大炮要求承揽筑路工程的事,又让刘悠然犹豫起来:一旦父子相认,工程招标时就难免有些节外生枝,不让马大炮承包,这不合公平的原则,既然是公开招标,他就有资格来竞投,凭他的实力,他应该是能拿到部分承包权的;而他一旦中标,难免有人会说三道四。 
“倒不如干脆就没这个父亲。”犹豫中脑海里突然就跳出这样的意念来。明知有些大逆不道,可又没法遏制这种意念不产生。 
周末回到农大,坚决要求出院在家静养的母亲一见他回来,第一句话就是:“弄确实了吗?严秘书说的那个真是你爹?” 
“一个姓对,年龄不对;一个年龄对,姓又不对。一时还有些拿不准。”刘悠然自己都奇怪,怎么随口就编出这样一个理由来。 
“这好办。拉我到你们县去看一看,虽说四十来年没见,但你爹的样子我还记得,看一眼我就能辨出真假来。我不是给你说过,你爹,”母亲手摸着自己的右耳,“他这里,这里有个小肉桩。” 
刘悠然听了这话,心里一酸,赶紧转过身子假装咳嗽,把差点流出来的眼泪硬逼了回去。母亲说得一点不错,马老太爷的右耳廓里是有那么个小肉桩。真难为母亲,几十年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不行不行,医生说了,奶奶你不能劳累,更不能长途旅行的。”不待刘悠然说话,孙女小雯先坚决反对。 
吴小玲也插话说:“要去也让悠然去。他回县里悄悄看看不就行了?到底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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