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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梁官梦-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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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原来是这样的。上周,冯刚送钟忠去地区参加“三个代表”学习班,回到县里,已经晚上七点多钟,回家也错过了饭头,就在路边烤肉摊上吃了三十串烤肉,喝了三瓶啤酒。吃过喝过,想想回家也没多大意思,就顺道去了常在那里消遣的“凤中阁”歌舞厅。因是熟客,带班经理就给他开了个小包间,并带了几个小姐要他选。也是酒喝得多了点,他就指名道姓地要这里的头牌小姐小凤。
以往陪领导来,不用人吩咐,小凤铁定了是钟副县长的专职陪同,别人谁也不敢染指。这次钟副县长不在,冯刚便也想享受享受头牌小姐的滋味,就大着胆子要了她。两人先相拥着唱了一阵歌,慢慢地冯刚就有些把待不住,手便开始乱摸乱动。小凤开始还只是推辞,后来见他越来越放肆,就抽手给他一个耳光。冯刚驾龄十六年,大大小小先后跟过四五个领导,到哪里都狐假虎威,还从来没受到这种欺辱。一气之下,便也回敬了小凤几个耳光,然后扔下一百元钱离开了
“凤中阁”。 
原想这事过去也就算了,没想到昨天去接钟忠,他冷着脸就是不上他的车,硬是搭了政协主席的车回来。这还不算,这天早上一上班,他就要冯刚交车钥匙,说他的工作要另行安排,车不要他开了。 
“我问他凭什么?他说什么也不凭,就凭他是常务副县长。这这这……有这样做领导的吗?不就一个女人嘛。我跟了他四五年,难道还不如做‘鸡’?” 临走,冯刚还要刘悠然转告钟忠:“好说,咱们好商量。他不想好好说,那我们就较较劲,看是他先下岗,还是我先下岗!大不了我们一同玩完。我一个开车的,有这门技术,到哪儿都有车开。他呢,离开那个副县长的位子,谁还把他当回事儿?做他的头牌小姐梦去吧!” 
梦不用自己做,好事就落在了钟忠头上。刚从“三个代表”学习班回来,地区的调令就尾随而至:任钟忠同志为黄岭县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职务。 
黄岭与蓝印相邻,但经济实力要比蓝印强得多。黄岭县县长因贪污受贿、倒卖官职被撤职查办,其同僚也多有牵涉,钟忠去那里,明摆着是去主政的。 
亚红突然打电话给刘悠然,说有要事要见见他,怕到办公室给他惹麻烦,想约他出来谈谈。 
“一定要见吗?”人代会召开在即,这种关键时刻怕的就是节外生枝。温齐彪这个前车就在眼前,他可不想重蹈覆辙。温齐彪县长没当上,还有人大主任的位子等着他,自己如果不能当选,出路肯定不容乐观,弄不好就只能回农大去教书了。 
“一定要见!刘县长,你一定要见我一面。哪怕几分钟。”亚红似乎听出了他的犹豫,语气急切地哀求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你一定要答应我,越快越好!” 
“那好吧。”刘悠然终于下了决心,并在电话中和她商定了会面地点、时间。 
因亚红说到“人命关天”这几个字眼,为防万一,刘悠然打电话给李勇,要他找一两个靠得住的人,在约定的时间随自己去见亚红。 
“告诉他们要穿便衣,而且只能远远地跟着。我不说话,不准靠前。” 
“那我亲自去不就得了?省得人多嘴杂。”李勇自告奋勇要去,“怎么,县长大人还看不上我这个保镖?” 
这正是刘悠然求之不得的。经过那次打击黄赌毒突击行动,他在心里早已把李勇划为自己人,这也是他每遇到事儿必然想到他的重要原因。“不是看不上,而是不敢看。我哪来哪么大的气派,敢叫堂堂公安局李大局长给自己当保镖?” 
玩笑过后,二人又商定了具体行动方案。李勇还提出,事先在周围设几个监点,撒上便衣,带上通讯设备,以防不测。 
“就不要这样张扬了吧?人多嘴杂可是你说的。怎么又出尔反尔了?” 
这一问,李勇哑然了。 
亚红选的这个乡下妹饭店确实僻静,不城不乡,就一汪水塘而建。门前青杨,屋后垂柳,就屋檐搭个覆了彩色条纹布的凉棚,下置几张用原木钉就的条桌、条凳,放三两个大肚子水壶,一摞粗磁大碗。既粗旷、清静,又不失野趣。 
夕阳柔柔地洒在凉棚上下,远远地不时传来一两声犬吠,使这不城不乡的茅店更添了几份古朴、几多散淡。谁会想到,离政府大院不过十余里的城边,会有这样一个雅致的好去处。 
车停在百米外公路旁的林带里,剩下一段土路,是刘悠然步行走过的。 
饭店门大开着,但来了客却不见有人出来招呼。刘悠然左右看看,朝屋里喊一声:“有人吗?” 
“有。你进来吧。”屋里一个幽幽的声音既是应又是呼。刘悠然听出说话的正是亚红。 
这是个里套外的小店,屋内明显比外面昏暗些。里面摆着五张方桌,摆两张的一侧空出的地方,是个小小的半椭圆吧台。亚红就斜倚在紧靠吧台的内门上候着他。见他进来,亚红身子一转闪进了里屋。 
刘悠然稍一愣神,眼睛的余光看到一个穿警服的身影贴到了凉棚前的白杨树上,想李勇的人既然已经跟进,谅别人就是有阴谋也难以得逞。于是便一步跨进了里间。 
见刘悠然进来,亚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刘悠然感觉自己的膝盖都有发疼。 
“刘县长,求你救救我弟。”尽管亚红控制着情绪,极力不使自己哭出声来,可“我弟”两个字还是带着明显的哭音。 
“你弟怎么了?怎样才能救他?”刘悠然这阵已把里屋四下看了个遍,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便一边认真地问亚红话,一边在心里谴责自己的多疑。 
“我弟让人绑架了。他们让我约你出来,给你栽赃。说只要你进了这屋,就放我弟出来。还说……” 
“还说什么?”悠然口里问着,眼却频频向外张望。屋外一片静寂,既无人影,又无车声。 
“说如果我报警,或者把事情告诉给第二个人,就杀了我弟,然后杀我。” 
“他们让你给我栽什么赃?”刘悠然十分冷静地问。 
“他们要我把你约到这个地方,做……做那……做那事。”亚红低下头,小声回道。 
“他们是谁?是哪些人?光天化日之下胡做非为,胆子也太大了点。”刘悠然情不自禁地大声喝斥起来。 
“不知道,他们是在电话里对我说的。还让我弟和我通了话。刘县长,你可要救救我弟呀,我们何家就他一个独苗……” 
交往这么久,刘悠然这才知道亚红原来姓何。看着一直跪在地上、悲悲切切的她,刘悠然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不知是怜、是爱、还是恨的情愫来。 
“你起来吧。起来坐下慢慢说。”刘悠然伸手欲拉亚红一把,可话一出口,他又有点后悔了:这屋里,只一张单人床,没有其他任何可坐的地方,要坐只能坐到床上去。 
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过于悲切,跪在地上的亚红这阵已经瘫软在地上,一只手根本拉不起她来。不得已刘悠然又伸出另一只手去,从腋下用力托着她慢慢向床上移去。 
就在这时,从外屋猛地闯进一个穿警服的人来。他手擎带了闪光灯的相机,着刘悠然、亚红一阵猛拍。 
被强光刺激的亚红大惊之下仰身一跌,正好跌倒在床上,拖带得刘悠然也一下扑在了她的身上。这一切,全被拍摄者尽收镜内。 
“哈哈哈……刘县长,你好快活呀!”没容刘悠然从床上立起身来,屋里又多了两个人,且都穿着警服。其中一个刘悠然感到有点面熟。 
“你们……” 
“不用怕,刘县长。我们是城关派出所的,都是你的下属。”面熟的那位“嘿嘿嘿”笑着,说:“今天搞个扫黄突击行动,不想搅了刘县长你的好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接着玩,接着玩。”说罢一摆手,几个人同时退出了屋子。 
刘悠然这才想起来,这个说话者正是城关所那个叫洪什么的所长。 
“刘县长,我……”吓得早蜷缩于床一角的亚红这时才醒过神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刘悠然不知所以。 
计划做得很周密,甚至让公安局长来做保镖,可防范了半天,还是上了人家的圈套,还叫人拍了同三陪女在床上的照片,刘悠然沮丧得简直想自杀。 
“我们的人呢?李勇他把人都安排到哪去了?”沮丧中,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李勇──” 
“到!”话音未落,李勇已站在了他的面前,手里还提着个照相机。“人赃俱获,一网打尽。”李勇看一眼缩在床上的亚红,“嗬嗬嗬”坏笑着说。 
二十三个乡镇已全部跑完,就连尚未通车的三家台村,刘悠然也跋山涉水去了一趟。按三家台村民的话说,打解放初土改时来过一个解放军排长,迄今为止,他是来这里的最大的官。辛苦是辛苦,可也赢得了乡镇干部的普遍赞誉。当然,也有闲言说他这是在收买人心。 
“人心是能收买的?让说这话的人也下去走一走,看他能收买得了?” 
吴专员不知从哪个渠道话听说了这话,在一次下基层搞“调研”时专门提到此事:“我们有些干部,自己懒得动,整天浮在上面不说,还对别人深入基层横挑鼻子竖挑眼。走下去,让老百姓认识认识你的真面目,为群众解决一两件实实在在的困难,如果说这就叫收买人心,那我说这人心收买得好,我们的党,我们的政府现崐在就很需要民心,收买得越多越好,多多益善!得民心者得天下。古往今来,哪朝哪代,其兴衰存亡,无不与民心的向背有着直接的关系。难道人类社会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作为统治者的我们,倒不需要民心了?要啊,同志们,民心是我们党和国家的立身之本,也是我们的事业不断向前发展的最可靠的保证……” 
本来机关大院早就在传吴专员是刘悠然的后台,这阵听吴专员在公开场合毫无顾忌地为刘悠然说话,原来就信的,更坚信不疑;不信的也开始有点相信了。 
接下来,刘悠然本想在各部局走一圈,这也是吴专员临走时的吩咐:“不要以为整天在一个大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走不走没关系。错了!下基层不在远近,上级到下级部门走走看看,就是下基层。有些东西,浮在上面光听汇报,听后只能是一知半解,而实地考察一番就不同了,实践出真知嘛。一深入实际,有些以前搞崐不懂、不明白的东西,一下就明白了。还有,人家上门找你说,和你礼贤下士找上门去要人家说,看似同一个说字,二者却有根本的不同,得来的东西也有可能截然不同。这可不仅仅是你当选前的权宜之计。就是你当选了,也要经常到基层去走一走,看一看。这对你、对工作,都大有益处。” 
可没容刘悠然把吴专员的指示付诸实践,下属各委办局的头头们就走马灯似的开始在他办公室亮相。而且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或汇报工作,或请示问题,或提个合理化的建议。晚上十一二点,还有人打电话到宿舍,要求与他谈谈。 
这些“头头”绝大部分刘悠然都见过面,有过直接工作接触的,人与名能对得上号;只在会议上见过,没单独接触过的,则只知其名,不知其人。他们这一走动,在他面前单独一亮相,几天时间,刘悠然就把他们一一都记清楚了。 
他们来的目的刘悠然心里很清楚。按常规,上级指定的县长人选一般是会顺利当选的。这样,人代会召开前,政府各委办局一把手的具体人员安排,就要按程序以县长的名义提交给人大常委会,然后再由人大常委们审议通过。虽说这只是个程序和名义,谁都知道,现今干部任免权限在党委,无论大小,所有干部的提拔使用都得由党委拍板。但既然有“根据县长的提名”这个说法,就是走过场,确定人选时,也得征求征求候选县长的意见。何况他这个县长还兼任着县委第一副书记。 
会面时间不同,地点也不同:有时在办公室,有时在宿舍,汇报的工作更是五花八门,但各委办局的现任一把手们最终都把话题引到了“紧密团结在以刘县长为首的县政府周围,全力支持刘县长的工作,把蓝印建设成为繁荣富强的农业大县”这个中心议题上。言谈中自然也少不了对刘悠然来蓝印后工作成就的赞誉和吹捧。不同之处在于有人说得含蓄,只是点到为止;而有人则是赤裸裸地恭维,吹捧的话说得叫人听了肉麻。 
对所有上门者,刘悠然都一视同仁:热情接待,亲切交谈,走时还一定要亲自送到门外,然后再握手道别。 
“你这是何苦呢?那些东西,你越对他客气,他越是顺着鼻子上脸。你一天到晚对他板个脸,说话从不给他好听的,他倒听话、倒安稳。”有天晚上小齐来宿舍给他送白天落在车里的文件,正好碰到他送民政局长方方出门。道别时的那份热情,引来小齐一通指责。 
来蓝印这几个月,因公因私,正面接触过的人不说上千也有几百,但能对他畅开胸怀、实话实说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严家正,另一个就是小齐。 
“我一个开车的,说几句真话怕啥?不说话谁也不会给我个局长、主任当当,话说多了,说过了,顶多不让我给领导开车。这辆不让开,我去开那辆,不过车差点罢了,你总不能把这身技术给开除了吧?”一次到行署开会,针对他的口无遮挡,刘悠然委婉地提醒了他几句,说祸从口出,还是注意点为好,不想马上就引来他的这番高论。 
“当然,总的来说,给领导开车好处还是多,公款饭局多自不必说,到下面去检查工作,还时不时能捞点土特产品或红包之类的东西。”过一会他又补充道。 
而严家正的说法则是:“一天到晚看别人的脸色说话行事,我累不累呀?作为灵长动物的人,如果连句真话都不敢说、不能说,那这种进化就不能称其为进化,而应叫作退化。” 
“你一天到晚这样牢骚满腹,会招人厌的,特别在机关,必然会影响到你的前程和进步。”刘悠然好言劝他,不过口气稍稍有点硬,带点批评的意味。 
“什么前程?什么进步?”严家正口气比他还硬,“整天点头哈腰,奴颜顺从,让人家赏赐个小官当当就是进步?就有了前程?狗屁!我才赖得做那个丧人格、昧良心的王八蛋官儿呢。” 
“哎哎哎……”刘悠然“哎”音未落,严家正又赶紧补上一句:“你除外,你除外。总体上来说,你还算个好官。” 
或无望,或不求。小齐与严家正的作派,古人有个说法,叫无欲则刚。 
“他们对当官真的就没一点兴趣吗?”刘悠然似乎有点不信。 
这天严家正来县长办公室送文件,见烟灰缸里有半支烟还没完全熄灭,就随口问一句:“又是谁来向你表忠心?” 
“胡说些什么?他们向我表的哪门子忠心!”刘悠然断然否定,然后补充说,“经委刘雄风来谈化肥厂改制的事。” 
“没谈人代会的事?”严家正有点不信。 
刘悠然笑笑,边答边问:“谈了。怎么样?” 
“这就对了,不谈就有些反常了。我敢说他还说了要你放心,他一定会投你一票的话。” 
“说了,空头人情谁不会做?问题是到时候他投与不投,你能知道?无记名投票,你就是想查也没处查去。” 
“我相信他会投这一票。”严家正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说,“证券市场有个术语,叫作炒期权,也叫炒未来。他们是看准了你的发展前景,把宝已经押在了你身上了。所以到时候他们肯定会为你抬轿子。”说着他还耸耸肩,做个抬轿的动作。 
“尽胡说。又是期权,又是未来的,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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