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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梁官梦-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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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
“好了好了,就此打住。”吴专员及时从里屋出来,“民以食为天,咱们还是先去吃早餐吧。”
虽然昨夜回来得晚,可今天吴专员显得很精神,纯棉白衬衣,外罩一件藕荷色开襟羊绒衫,配上笔挺的藏蓝毛布裤,显得挺拔、儒雅。
“吴专员是我见过的最注意仪态、也最有风度的领导。”一大早就在厨房候着的梅多,把吴专员让进小餐厅后,对走在最后的刘悠然说。
岂止梅多,近乎所有见过吴专员的女子都会为他的翩翩风度折服。当年在农大,他不知迷倒了多少怀春少女。当然这样的话是说不得的,此刻刘悠然的回应只是:“几十年如一日,他一贯如此。”
饭桌上,刘悠然接到李勇的告状电话,说财政局长王哲思扣住地区下拨的买车专项资金不给他们,“他这样公报私仇,是想让我上门去求他。没门!什么玩艺儿,也太张狂了些!”
“你公安,他财政,工作上又没什么竞争,哪来的公仇私愤?不要想那么多,和为贵嘛。”刘悠然边往外走,边小声地说。
“我知道和为贵。不考虑两个部门间的关系,那次我就不会放他一马。他倒有种,找起我的不是来了。那好,我现在就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一有情况就下手,让他再来个二进宫。咱先声明,到时候刘县长你可别来说情。说了我也不认。看谁治得了谁!”
听李勇这么说,刘悠然心下明白了,上次嫖娼被抓的部局级领导中还有王哲思。于是便刺他一句:“还给我保密。名单拉了一大串,单单就落下他。看来你们关系还是很铁的嘛。”
“铁?我那是看在经费的面子上给他留点情。既然他不仁,那就别怪我无义。白日里他横,夜晚咱们看看到底谁斗不过谁。”
“气话说说可以,事儿嘛,就不要那样去做了。”看王一丁一个劲儿地朝这边张望,谈的又是他侄子的事,刘悠然怕他起疑心,劝了李勇几句后,便主动收了线。
“是李勇吧?又哪儿气不顺?大声野气的,把手机喊坏要他赔。”见刘悠然回到桌上,王一丁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是,说地区给‘110’拨的买车款一直没有到位。”
“怎么回事?”吴专员听后抬起头,“那可是专项资金啊,得专款专用要想打这笔款子的主意,小心乌纱帽。”吴专员说过,伸长手臂用筷子头点点坐在对面、所有人中唯一戴了帽子的驾驶员小向。
“要点你点他们。”小向筷子一轮划个圈,“这里就我一个没乌纱,既没权又没势,点也白点。”
“既没权又没势?你的权力大着呢。昨天路过丰原,我才说停车看看风景,你一句‘庄稼有什么看头’,就把我给堵了回来。不但不停车,还把油门加到最大,‘嗡──’一声,本来三四分钟的路程,你一分不到就闪过去了。这还没权?”
吴专员这么一说,王一丁马上讲个驾驶员做弄领导的故事给大家听。
说有位领导等级观念太强,对下面的工作人员从来就没有好脸,要属下做事从来都用命令的口吻。时间久了大家都有些烦他,就想出个法子要驾驶员做弄做弄他。这天下午;领导要驾驶员送自己回乡下老家,驾驶员二话没说,开了
车就走。走着走着,车子‘呜’一下死了火。驾驶员左拧拧右搬搬,就是发动不起来。时间久了,领导脸色就很难看。这时驾驶员战战兢兢地提出一个要求,说,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但领导必须帮忙。到了这种地步,再打不了火,今晚恐怕就得在外过夜,领导不同意也得同意。于是驾驶员从车里拿出撬杠,插在车底,对领导说,你使劲压住这个,我上车再试。就这样,领导在车底使劲压着撬杠,驾驶员在车里不停踩崐着油门,“突突突,突突突”,十几分钟过去,没打不着火;“突突突,突突突”,半个多小时过去,还是不行。时间久了,领导的手都没了知觉,可车子还是没有发动起来。这时领导不耐烦了,丢了撬杠就直奔车头,他这是想去训斥驾驶员,平时干什么去了,不好好保养车子,让领导受这样的罪。可到车前一看,驾驶员正歪在座位上打瞌睡,那“突突突,突突突”的声响,全是他不时用脚踩踩油门,为糊弄他做出的假像。
“听听,听听,还说没权。”吴专员又开始攻击小向。
“这不但是有权,而且还弄权,是以权欺人。”宁副秘书长也用筷子指着小向开起玩笑,“年初我和吴专员乘你的车去省城,半道上你不是也来了一手?还说是什么化油器故障。”
“噗”一下,小向笑得把满嘴的稀饭都喷了出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宁秘书长,你可别吓我。我一个小小老百姓,哪来那么大的胆,竟敢戏弄领导。”
“胆可能没有,心恐怕是有的。对不对?”刘悠然也跟着起哄。
“向伟大领袖毛主席保证,胆没有,心更没有。我是一颗红心向着党、向着领导的。”
没心没胆也不行,吃过早餐,才说去附近乡镇看看,车子一出政府招待所大门,就死火了,而且好半天发动不起来。
“看看,看看,还一颗红心向着党、向着领导呢。刚刚出门就开始弄权了。”众人又开始与小向说笑。
与台商合资的事终于泡了汤。许多一心想往水泥厂调的人,这阵开始庆幸自己的好运气,即使调进了,这阵也得下岗。那些被强令退回的各位领导的亲朋好友,这阵气顺了,话硬了:
“哼!什么宝贝地方。好好好,黄了好。黄了让他们再到地区去闹,到省城去闹。看他们能闹出金,还是能闹出银。”
“我还当他们要发美金呢,这下好了,让他们发,发,一个个都发成穷光蛋!”
水泥厂数百名干部职工因合资泡汤的事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时,环宇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马大炮却乐得合不拢嘴。
早在两年前,他就动过兼并县水泥厂的心思。一个小小的水泥厂,一二百号人,年产水泥不过万把吨,不足自己属下建筑公司年需求的一半。可管理人员就五六十个,超过总人数的四分之一。而且这些人还都是高工资,一年光他们的开销就将近一百万。赚不了钱,开不了工资,就向银行贷款,反正社会主义总不能让工人阶级饿肚皮。就这样,厂长的座驾换得比县领导的还勤:县领导坐北京吉普时,他们已换了“伏尔加”,县领导才坐上“桑塔纳”,他们又换了“红旗”。这样的企业怎能不垮?还算欧阳明识趣,处事比较低调,一上台就主动和县委换了车子,这才算多少减轻了点民愤,不然光工人们的唾沫星就能把他淹死。这个厂要是交由自己经营,仅管理费一项,就可省下一大半,而且自产自销,一不愁产品没销路,二建筑成本可以大幅度降低,综合效益一下就出来了。
一次酒宴上,他露个口风给王一丁,想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王一丁肯定会大力支持。不想王一丁开口就给回绝了:“开什么玩笑,老马。私营兼并国营,个体吞并集体,你是不是喝多了?这可是原则问题,只要共产党还在台上,你根本就别想这种美事!”
“其它地方早有这种事。人家那里也是共产党当政。”他当即讲了邻县私营企业兼并国营厂的事。
“别处我管不了,但在蓝印,只要我王一丁还在县委书记这个位子上,就绝不允许私营兼并国营、个体吞并集体。反过来,我倒是挺欢迎的。”
“反过来?哼哼,哼哼。”马大炮盯着王一丁的眼睛看了足有一分钟,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定是谁在开玩笑。来,咱们先干了这杯酒。”说罢,不待王一丁响应,头一扬把酒干了。
现在机会来了。
昨晚,刘悠然突然打电话给他,说有事要和他商量。刘悠然到蓝印三四个月,这是他第二次主动给他打电话。上次是为南平村民讨工钱,这次他想都没想就知道是为水泥厂的事。这两天全城都在议论这事,蒙得了谁?他马上回说:“我现在正在外地谈生意,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了蓝印。”
刘悠然问:“什么生意,这么紧要?”
他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懒懒地说:“唉,别提了,他们这儿前年建了座水泥厂,还从国外引进了设备,可因为管理跟不上去,窑还是新的,就已经开始亏损。他们地区管工业的副书记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就想让我来接管这
个厂,承包也行,兼并也行,条件还怪优惠。唯一让人头疼的是人多了点,小小一个厂,二百五六十号人,根本无法全部安排。而全部安排恰恰是他们的唯一条件。这不,就为这点破事,两三天了,我们还在这里扯皮。”
“哎哎哎,马总,你可别乱来啊。”刘悠然不知这是马大炮的圈套,一听便急了,把自己下午才和王一丁商量过的事全盘端给了他,“自己鼻子底下有的是水泥厂,设备好,人也比他们少,你要想干,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何必舍近求远,跑到外地去做呢?”
“不行啊,刘县长,这事在咱们那儿没法做。王书记两年前就放出话儿来,
私营兼并国营,个体吞并集体,这是原则问题。”马大炮换了王一丁平时讲话的拖腔,“只要共产党还在台上,你根本就别想这种美事!别处我管不了,但在蓝印,只要我王一丁还在县委书记这个位子上,就绝不允许私营兼并国营,个体吞并集体。你听听,你听听。这可全是他的原话,我原封不动搬给你听,一点都没改样。不但这样,他还说,反过来,国营兼并私营,他倒是挺欢迎的。”后一句,马大炮用回自己的语气。
“那不是前两年嘛,当时,上面也没这么提倡。”
“现在就提倡了?”马大炮得寸进尺,逼问刘悠然一句。
“对对对,去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不是说了嘛,要抓大放小。咱们这个水泥厂也包括在放的范围内。怎么样,回来吧,在自己家门口办事总方便一些。”
几个月来,每与马大炮接触一次,刘悠然对他的反感就增加一份。骄横、狂妄,自我感觉良好。很多时候真是不愿见他,可他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时不时就贴向了你:今天请吃饭,省里或地区来了朋友,要你给个面子,陪陪;明天拿一包水果,说朋友送的,洋货,搁家里也吃不了,帮着消费消费,当然包里不光是水果,烟呀、酒呀,哪次也没少过;后天,他跑来问你,说要去地区,家里有什么事要办,他可以代劳……按老百姓的话说,每次都有实惠可捞,真正是有吃、有喝、有玩。可这些就是打动不了他的心,从内心深处他就是看不上这号人。你听他现在,一副质问的口吻,好象对话者不是他的父母官,而是他的属下。但为了那二百多名工人有饭吃,刘悠然又不得不与他好言相商。
“那……我考虑考虑。刘县长,这不是不给你面子。实在是这边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当然,从心里我还是想在家门口干的。有刘县长你关照着,凡事总是有个照应嘛。”
“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关了手机,马大炮一下大笑起来:“娘的,无线通信这玩艺儿就是好,明明通着话,可你就是不知道我在哪里。哪怕在你眼皮底下,我不说你就不会知道。”
由马大炮兼并水泥厂的事,因有求于人家,又有外地水泥厂等着他兼并或重组,所以县里在诸多方面都做了较大的让步:包括由环宇控股,三年内减免税收等,大部分问题很快谈妥,只是在人员安排上,双方分歧较大,致使协议最终无法签订。
“我这是企业,不是福利院,不能白养活人。”在“切”了两头:男五十、女四十八以上全部内退,厂级领导全部调离后,马大炮照着名单仍然勾出二十几个不聘者。
任主持谈判的管工业的副县长许达观说破嘴皮,马大炮仍是这句话。许达观看实在谈不下去,就来找王一丁。刚好刘悠然也在,三人便一起议起来。
“我是没法子了,狗日的马大炮软硬不吃。早知道这样,我们在固定资产折价时,就不做那么大的让步。让狗日的白占了几十万的便宜。”
“他不要的都是些什么人?”刘悠然接过话头问。
“都是年龄过了四十,女的不满四十五,男的快到五十的中年人。其中有七八对夫妇。”许达观说。
“这就怪了,”王一丁手抚额头在办公室边走边说,“就是下岗,还要考虑一对夫妇只下一个,马大炮一下做这么绝……”
“我也觉得狗日的有点不近情理、有点怪,可又想不出怪在哪里。”许达观两眼跟着王一丁晃着说。
“是真安排不了,还是那些人不能干?”刘悠然问。
“好象都不是。你想,那么大一个厂,哪儿安排不了几个人?何况这二十来人还都在能干的年龄段。”
“马大炮该不是想利用这些人做什么文章吧?”一直在屋里转着的王一丁插上一句。
“难说。”
“要不明天我俩一块去找找他,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刘悠然提议说。
“你一个足够了。县长亲自出马,他面子要足了。再不行,哼……”后面的话王一丁没说出口。
第二天一早,刘悠然在许达观的陪同下来到了水泥厂。
“行,刘县长你亲自出面,这个面子我给了,这些人我全要了。行了吧?”
刘悠然刚把话头提起,马大炮就一口应承,“但我也有个为难事,要麻烦刘县长你给想想办法。”
“马大炮,我警告你,你可不要要挟刘县长。能办的事,符合政策的事,刘县长一定会为你办;不能办的事、违法乱纪的事,刘县长就是想办,我也不能
眼睁睁地看着他犯错误。”自己辛辛苦苦谈了好几天谈不妥的事,刘悠然才一出面就轻易解决,马大炮这明明是不把自己当回事,许达观一肚子的火没处发,这阵找个碴一下发泄出来。
“什么事?讲。”刘悠然也十分反感马大炮的这种做派,冷着脸问。
“动员我家老三媳妇娟子回来上班,并搬回家来住。这是我家老爷子的意思,也是我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古训摆在那儿,按说刘悠然是不应该揽这事儿的。但想到百余工人等着工厂开工吃饭,再这么拖下去倒霉的只是工人。沉吟片刻,便一口答应了马大炮的要求,说:“管不管用不敢说,但我可以试试。”
娟子是马大炮三弟马大仓的媳妇。
马大仓人长得高高大大,面皮也算白净,猛一看很帅一个人,可就是脑袋瓜儿有点不大灵光。除了吃喝,别的什么事都不上心。夫妇结婚七年了,眼见后两年结婚的老四孩子都满地跑了,可老三他们还是不见动静。时间一长老爷子就有些发急,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马大仓这是不解风情。于是他就找大儿子马大炮商量,说想个什么法子让娟子有个一男半女,不然终到了怕是留不住她。
若只是不解风情,这事好办。马大炮弄来几张带三个XXX的黄碟,单独放给大仓看。开始他倒高兴,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可一张还没放完,他便躺在沙发上“呼噜呼噜”睡了过去。
“看来只有借种了。”马大炮把事情经过给老爷子一说,老爷子沉吟半晌冒出这么一句。
“借种?”这马大炮不是没想过,可借谁的?在蓝印,谁敢在马家头上动土?后来想想,与其借别人的,不如用自己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的种本是马家的根,养起来心气也顺些。主意一定,马大炮便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这天吃过晚饭,马大炮腆着肚皮来到三弟家。
三弟光着脊梁,手抓一块饼,正咕哝着嘴看电视,娟子则穿一件肥大的休闲裙,手拿一本小说靠在沙发一侧看。
“听爹说,你弟弟要成亲?”接过弟媳双手递上的茶水,马大炮看似随意地问一句,“日子定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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