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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权者-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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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心里十分明白,他还是会时不时造访那间聊天室,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自己真实的名字。
  道顿搞了个父亲篮球赛,亚当一个月也会去打上一两场。那儿的球员根本达不到他的要求,你看场上,裁判一喊犯规,就会有人停下来,争辩上两分钟,那家伙肯定是做律师的了;还有些人好胜心太盛,尤其是那些来自金融界的父亲,最后竟闹到要挥拳相向,要靠大家把他们拉开。那样的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以至于数年前大家就投票一致决定,把金融界高管们排除在外。
  想想看,要是那些家伙发起脾气来,给自家孩子的历史老师来上一肘子,那场面可不好看。不管怎么样,球场上还是有人球风正派。自己两个孩子大了,幼稚园又来了新生,新生家长们也加入到比赛中来。
  亚当终于发现,有时面前的防守队员居然是同龄人。一天晚上,他跳起争球,屁股被谁的肩膀撞了一下,一只脚落地,当时就感觉膝盖裂了。他双手撑着两名队友的肩膀,又站起身来,看着小腿晃来晃去,就像钟摆一样。接下来,住院三天,在家卧床一星期,最后,他终于拄着拐杖,再度出现在贝里尼,右腿从脚踝到屁股都打上了厚厚的石膏,保证它任何时候都伸得笔直,就像支铅笔。
  同事们拼命找他的乐子,藏起他的拐杖,或者当他拄着拐杖从办公室走过时,故意学海盗发出怪音,还用电邮发来视频,里面都是膝盖受伤的著名运动员。其实,这是一种适者生存式的幽默,当大家拿你的弱点开玩笑时,其潜台词就是:我们不会趁你病,要你命。亚当自己也没放在心上,一切早在意料之中,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真正担心的事才会逐渐逼近。他把自己的康复时间定在两周后,也可能医生是这样对他说的。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把理疗师定的锻炼方案加了一倍。
  如今,公司里的分析师差不多都是二十啷当岁,大家喜欢跟亚当在一起消磨时间,对他的成就也敬佩有加。亚当连商学院学历都没有,可他有直觉,能一眼看穿公司的未来。他感到自己的这种直觉在同事眼里被加倍放大,甚至成了某种神秘莫测、带点儿英雄色彩的东西。大家实在搞不清,他干吗还要在这儿待下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有人晃悠到他身边,对他说,哪天他要是自立门户,他们绝对对他忠心不贰。他们觉得桑福德太怕担风险,要不是亚当,他那些客户的钱比存银行也好不了多少。
  亚当的回答是:“等到时机成熟时,我不会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
  事实是,一旦哪天他决心离开公司自立门户,就会遇上个人财产审计这个问题,还会引起其它不利于自己的关注。这么多年来,他之所以能不引起怀疑,原因之一就是他从来都不是最后拍板的那个人,至少公司以外的人都这样看自己。无论谁翻看账本,也不会想到,巴里此时对自己已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亚当不希望有人仔细审查过去八到十年中他经手的一些交易,虽然他们也未必清楚自己在找什么,可还是有可能发现他的秘密。从他的角度来看,最好的选择就是维持现状。
  贝里尼还在原来的老地方,公司的格局也丝毫未变,桑福德在公司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可每天都要和亚当通四到五个电话,无论他身在何方。亚当现在有了独立的办公室,公司其他人都在一间大办公室办公,亚当自己也在那儿度过了在公司的大部分时间。最近四年来,没谁的考勤记录能超过他。
  通常,桑福德要作什么重大决定时,都会请人上饭店吃饭。二月的一个早上,亚当腿上那副该死的石膏拆了没几个星期,刚刚能自己走动,桑福德在十点出现在公司,按他的标准,这算早的了。他一来就把亚当叫进自己的办公室,说自己决定退休,就在两周之内,要把自己在贝里尼基金的位置和股份统统转给亚当,只给自己留下一些延期支付的补偿金。
  “主要是为了避税,”桑福德解释道,“我要重新起草遗嘱,律师说有些东西最好现在就清掉。”他说话时,眼眶已开始湿润。
  亚当全然没有准备,怎么也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虽然这位老板常说些动感情的话,可怎么也想不到他在撒手人寰之前还真会松手,主动放弃最宝贵的东西。
  “巴里,”亚当说道,“你不需要这样做。”
  “那我还要等什么?”桑福德问道,“你要向前看,这是一家不错的公司,我希望它能延续下去。”
  “难道,我的意思是说,难道你就没有孩子吗?”
  “根据他们各自的表现,他们会得到自己应得的一部分,不干你的事儿。”
  亚当突然感到一阵陌生的惊恐,好容易才压下去。他说道:“这地方离不开你,它是你的丰碑。”
  “没错,这倒提醒了我,有一个条件:基金要沿用现在的名称,我走了以后不能改名。你总想在自己身后留下点儿什么,对吧?你总希望后人会记起你。不管怎么说,咱俩有一堆文件要签,公司名称不变是前提。”
  最后,亚当说要回家跟妻子商量商量,桑福德觉得,亚当肯定是太感动了,没法当面应承,总要推托一下吧。那天晚上,亚当回到家中,在报纸的边空上计算他在海外的所有存款。他很少记东西,所有账目都在他脑子里,手头的钱足够一家人下半辈子吃喝无忧了,可那又怎样?一旦钱不能增长,不能生出更多的钱,心里就没了底。坐吃山空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他到公司,对桑福德说,自己不能接受。自己觉得时机尚未成熟,桑福德依旧是私募基金界的巨人,未来依旧如此。无论如何,如果缺了桑福德这位创始人掌舵,贝里尼基金会驶向何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相信公司里的任何一位同事都会这么说。接下来,他提出要休一星期的假。桑福德先是感到吃惊不解,外加被拒绝后的伤害。不到一小时,就变成雷霆大怒,不过大怒背后不无一点儿喜滋滋的感觉,就好像他的医生严重误诊,但实际上自己还能长命百岁一样。到了下午三点,桑福德摔门而出,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大家围上来,问亚当到底是怎么了?亚当厉声回答:不关你们的事。那口气实在让大伙儿不寒而栗。
  亚当本该动身去安圭拉,可没有。相反,吃晚饭时,他对艾普瑞尔和乔纳斯说,全家人去伦敦玩一个星期。姐弟俩望着爸爸,仿佛他精神失常了,辛西娅也一样。
  不过,姐弟俩接受的教育早教会他俩如何处乱不惊,再说了,爸的提议很诱人,很难拒绝。没有预订,又赶上旅游旺季,衣食住行肯定样样贵得离谱。尽管一家人没少为此而唠叨,可花费对他们来说实在意义不大。一家人在梅费尔区找了个地方住下,艾普瑞尔发现自己昔日的一位校友在萨里大学做模特,于是亚当把一家人带到巴特西,租了架直升机,带大家到萨里玩了一趟。
  那位做模特的朋友问艾普瑞尔和乔纳斯,那天晚上想不想跟她一起去看“敲击”
  乐队的表演,她的几个朋友也会去。虽然乔纳斯对这支乐队不屑一顾,但那位模特可是位炙手可热的人物,单单她就足以抵消他对“敲击”的反感,更别提她还有朋友要来。那晚,亚当和辛西娅去金斯顿吃晚饭,开了两瓶酒。饭桌上,亚当对辛西娅说,几天前,自己的老板提出把整间公司几乎白让给自己,可自己没要。
  “天哪,”辛西娅说道,“他肯定气疯了。拒绝他时,他怎么说?”
  亚当并没有回答辛西娅的问题,而是说:“我还担心你会失望。”说话时,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嗓音居然有些哽咽。
  辛西娅捉住亚当的手,醉意微现。
  “听着,”她说道,“你是个天才,你走的每一步都把我们一家带向幸福。瞧,咱俩现在坐在什么样的地方?你说是怎么样,就一定是怎么样。要是我再对你猜前疑后、说三道四,我还算是人吗?”
  亚当捉住辛西娅的手指,放到唇边,闭上双眼,旁边桌上的客人开始向这对夫妇张望。
  “看吧,看吧,”辛西娅轻声说,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自己的丈夫,“老家伙们,就尽管嫉妒我们吧。”
  在伦敦的最后一晚,亚当对辛西娅说,应该把这套公寓买下来,以后想来就来。
  “今年我收成不错。”他说。辛西娅望着丈夫,寻思他是不是疯了,可从他的双眼中看到兴奋的火花。于是,她双手一摊,说:“干吗不买?”不就是这样吗?夫妇二人,一切都唾手可得,人生一世,奔的不就是这个吗?亚当清楚,他得尽快把钱从安圭拉转出来,然后把账户注销,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他想把钱都花在妻子儿女身上,要多铺张有多铺张,他要把一切想都不敢想的愿望陈列在他们眼前,然后令它们一一实现。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得尽欢时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时间在追着你跑。他喝得有些多了,想效仿桑福德,把一切都抛到脑后,他想牺牲自己,成全自己对妻子儿女的爱。那种爱实在太强烈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什么渠道,能令它尽情宣泄而出。
  回到纽约,亚当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一些。周一上午,他刚到办公室,外套还没脱,桑福德就把他叫进自己的办公室,对他说,你被炒了。当时的场面可不大好看,亚当对桑福德说:“你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有魄力了。”桑福德限他九点一刻前清理好自己的私人物品,对他说:“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可我会查出来的,你会知道我的厉害。没人能把我玩弄股掌之间,是我造就了你。”真可笑,过去这么多年,亚当都成功地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现在才起疑心,却怀疑亚当要自立门户,把自己挤出局,根本就是捕风捉影。
  下面该怎么办?亚当也毫无头绪。
  回到家才十一点,家里空无一人。亚当走进电视间,打开电视,一个台接一个台不停地换。一直以来,自己都很小心,可这次做了桩蠢事,一下就能把自己给毁了。可还不能放手,他不断提醒自己,这桩事还牵扯到其他人,自己有责任保护他们。桑福德肯定气疯了,什么都会查,什么都干得出。他走进卧室,从大衣柜的暗格里取出藏在那儿的手机。
  “咱俩好像说过,工作时间绝不通电
  话。”电话那头传来德文的声音。
  “结束了,”亚当说道,“立即销掉所有账户。”
  “什么?”
  “一切都结束了,没听明白吗?没什么好担心的。”
  “没什么好担心?”德文压低了嗓音,声音几乎在颤抖,“你他妈的都说些什么?
  是不是被人查出来了?”
  德文的嗓音有些异样,其实一切不是很简单吗,亚当想道,昨天过去了,不存在了,明天重新开始。可德文的嗓音,他能听出来,这家伙肯定满脑子可怕的想法。
  “听我说,”亚当说道,“什么也没有发生,没人查出了什么,我有一阵子不会跟你联络,可能好长一阵子,可那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我向你保证,不会丢下你不管,咱俩的未来拴在一起,谁倒了,另一个也跑不掉。不过,结局可以更好,咱俩谁也不会倒。咱俩一起干的事可不算小,我绝不会扔下你不管,也信赖你,你不会把我给卖了。对不对?对不对?”
  电话里一片沉寂,其实也算不上沉寂,背景声很大,电话铃声在响,键盘在敲击,卖手在吆喝。在这一片算不上沉寂的沉寂中,亚当能感到,德文渐渐缓了过来。
  “好吧,”德文说道,既是说给亚当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不用神经过敏,你说没事,那咱俩就没事。”
  “不单是没事,咱俩的前途一片光明,我保证,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后面。接下来,安全起见,处理掉电话,处理掉一切。
  别想过去的事,时机成熟时,我会联络你,好吗?向前看,相信我。”
  那头总算处理完了。一直以来,每到紧急关头,他都知道该如何大胆行事。可今天,他在家中晃来晃去,无所事事,过去的一幕幕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那是个没法解开的结,因为绳头根本就不在自己手中,可它就是不肯舍自己而去。这种感觉还是头一回,过去竟然同当下一样真实,甚至更真实,可与此同时,当下和过去之间又好像隔着一片透明玻璃,看得见却摸不着,就算你想把他连根拔起,可手根本伸不到玻璃另一边。
  回家后第一个星期,三份工作就自动找上门,他被炒的消息已经在业内传开了。
  三份工作他一一婉言谢绝,之后就再没人找上门了,大家肯定跟桑福德一样的想法:亚当必有所谋,只不过尚未行动而已。他也不想再为别人打工了,可孤零零地待在家中,就算待在他那间高大敞亮的工作间里,眺望中央公园上湛蓝的天空,就像嵌在电脑显示器四周的蓝色边框,他同样感到压抑。最后,他终于想通了,只有一样东西能让他找到自我,哪怕只是暂时的,那就是风险。他开始收集市场上各家公司的报表,寻找价值可能被低估的公司,然后瞪大眼睛,像赌徒一样,想看看自己的直觉是否正确。一天下午,辛西娅去参加援助儿童协会的理事会,回来时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样?”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损失了二十三万美元,都是他自己的钱。
  亚当回答说,自己去健身了。这个回答就够了。这么多年来,亚当第一次感到,有人爱是何等幸福。他有强烈的预感,自己将在她之前先去。平常,一旦他的日常工作松懈下来,他的身体状况就会急剧滑坡。
  如今,他感到,一旦失去了妻子的全部信任,自己也就像一艘断了缆绳的船,逐渐漂离文明世界,漂向未知的远方。
  《巴朗》杂志强烈推荐一支叫“爱德”的医药股。长期以来,亚当一直认为那份杂志毫无想象力,这次他想试试看,自己当初的判断是不是错了。于是,他买下一万股,一周后出手,净损失四十万八千美元。
  辛西娅完全蒙在鼓里,她要是知道了,可不会像亚当一样坐得住,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丈夫在那些她完全不知道的账户中到底有多少钱。再过一个月,学校就要放春假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在这个时候独自一人去安圭拉,只好耐心等待。有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将是一家人最后一次去安圭拉。他可以说自己厌了,听说还有别的天堂,不妨试下,或许就在南太平洋某个小岛上。妻子对自己言无不信。他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说,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她吗?实际上,一切不都在按照自己的设想进行吗?自己实在不忍心见到妻子闷闷不乐。对人生,自己有明确的规划,要令全家人快乐,可一切太慢,于是他要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去加快步伐,把一家人平平安安地送到目的地,那个有着无限可能的地方。他们原本就属于那里,他坚信一定能为自己的家人在那里找到一席之地。
  其实,重要的并不是财富本身,而是过上宏伟的人生,比大多数人的人生都宏伟的人生,钱不过是到达那里的交通工具。他想,是不是该给贝里尼的旧同事打个电话,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消息,比如说,是不是有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人来过。可转念一想,还是不打的好。
  有时候,很难始终保持兴奋,一天,他偶尔看到了威斯康星低温橡胶公司这个名字,也就是他挖到第一桶金的地方。有意思的是,现在却可以利用它来保护自己。
  居依早已销声匿迹了,亚当帮他达成的交易令他成为亿万富翁,可没过多久他就被董事会赶了出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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