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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权者-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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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看见站台上站着名警察,双手一边一个搭在两个孩子的肩膀上。
  “终于到了?”警察的语气不大友好,“我刚刚跟八十六街通了话,让他们找你。”
  两个孩子注视着她,木无表情,他们偶然听到父母起冲突时就是这种表情。一小时后,辛西娅还是不大能记起自己是怎么带着姐弟俩上了楼梯,走到街边,上了出租车,回到家里的,也想不起一路上俩孩子有谁说过一句话。
  那晚,她让亚当睡孩子的房间,自己带两个孩子睡大床。第二天,又让姐弟俩在家,没去上学。亚当也吃惊不小,不过还是把整件事定性为不够小心。姐弟俩似乎比平时安静了些,确实,可姐弟俩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不安有多少是事情本身引起的,又有多少是出于大人们此时对自己的呵护备至,仿佛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所致。爸爸说,你俩可真勇敢,真聪明,会找警察,真为你俩自豪;又说,要是你俩想谈谈昨天的事情,随时洗耳恭听。
  辛西娅可不这样做,她让姐弟俩并排坐在一起,问他俩昨天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妈妈没能和他俩一起上车。姐弟俩哑口无言,辛西娅立即诊断,这不就是创伤后遗症吗?要赶快行动,要不那块创伤就深深埋下去,永远清除不掉了。又过了一天,她让姐弟俩去上学,可放学一回家,又让他俩坐好,跟他俩谈心,生怕出了什么错。
  那天夜里,艾普瑞尔做了个噩梦,哭着醒来。十分钟后,姐弟俩都偎依在妈妈身边,亚当则蜷曲在乔纳斯的小床上,看着灯光下的阴影,一点儿也睡不着,可又太累了,一点儿也不想下床,去把夜灯关掉。
  到周末,姐弟俩似乎已经走出了阴影,不过没过去那么吵了,有时会睁大眼睛,等着爸妈,一言不发(这可不是他俩惯有的表情)。渐渐地,这种表情也不见了,两人去电波城参加圣诞演出,收拾行李,准备去哥斯达黎加,去三人行餐厅吃饭,那场事故看来已被抛到脑后。
  可辛西娅还是不放心。每天晚上,她都缠着亚当,不让他睡觉,问他该怎么办。
  亚当尽量说些好听的安慰她,可心里已明白,她那些所谓的孩子们的问题其实都是她自己的问题。可辛西娅无论受了多大压力,最后还是能坚持自己的立场不动摇,这就是她的本事。星期三夜里,她对亚当说,自己给学校打了个电话,请他们推荐了一个擅长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心理医生,而且自己已经约好了时间。这时,亚当觉得,辛西娅有点儿失控了。
  “再过几天,”他安慰道,“我们一家人就坐在哥斯达黎加的海滩上,咱俩会有全新的视野,他俩也一样。”
  两人说话声音很低,虽然姐弟俩的房间在另一头,隔着客厅,而且几小时前就上了床,可谁知道呢。
  “不去了,”辛西娅说,“我今晚给度假中心打了电话,取消了预订。”
  亚当用胳膊肘撑起身子,双眼紧盯着辛西娅。
  “抱歉,机票没法退,我跟两个孩子说过了,他俩还好,今年就在家过一次圣诞节吧。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这会儿去个陌生地方,总觉得不妥。”说着,她哭了起来,“真要变一变了,真要改善改善了,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确实,可就在说话这会儿,亚当觉得自己快要发狂了,“这星期奖金就会下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知道,可时间对你我来说不同了,你懂吗?你们男人都一样,总想着再过十年,你们会得到一切,可现如今,我就要拿着望远镜才能看清明天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
  “听我说,”亚当的语气已经在求她了,“发生的事让你心烦,我不怪你,可你就不能换个方式看看吗?艾普瑞尔和乔纳斯知道该怎么做,他俩做得很对,或许这么说你会好受点儿。我可不是要轻描淡写,可这是纽约,不可能什么都防着。”
  “或许,咱俩就不该住在这里。”
  “你什么意思?”
  “或许,咱俩该住在别的什么地方。或许,咱们该换一种活法。谁说日子一定要这样过?你觉得这是最好的生活吗?空间这么狭小,地方这么挤,原以为这样可以感觉安全点儿,可实际上什么都暴露在别人眼皮底下。咱们一家人该换个别的地方。”
  突然间,亚当觉得碰一下她都会让自己紧张:“你自己说过想住在这里,要是我没记错的话。”
  辛西娅摇了摇头,擦了下眼泪,说:“你不明白吗?我能做的就这些了,可我觉得自己做得越来越差,而不是越来越好。
  我真怕。”
  “辛西娅,那是他俩人生中可怕的一小时,可咱家日子这么好,你真以为他俩会一直记住那一个小时吗?”
  “别犯傻了,”辛西娅说,“你一生下来就懂得把这种鬼事忘到脑后吗?”
  每年十二月,桑福德挨个请员工吃午饭,席间递上全年奖金支票,顺便也对其一年的表现品评一番,员工们都称之为劝勉谈话,听完谈话,对于支票上的金额心里多少就有底了。整个安排都出自老板的异想天开,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一年赚了不少,可到底赚了多少,谁也没底。其实,奖金的多少不过是反映出老板对你喜不喜欢。
  公司里大家关系都不错,可以拿心里面惧怕的东西开玩笑。公司业务飘忽不定,要是有谁吃午饭时不仅收到了奖金支票,也收到了老板的解职信,也不是没有可能。
  也可能,所有人拿到一笔遣散费,然后老板说自己关门不干了。亚当的午餐定在圣诞节前的周五,今年他运气不错,为一家刚刚起步的生物制药公司完成了第一轮融资,那家公司已拉开架势,准备大干一场。
  或许,看好它的人并不多,可亚当能看到它的前途。此外,他还安排威斯康星州的低温橡胶公司友好转手,转手条件十分优厚,居依现在可以泡在美女堆里饱食终日了。最难办的就是让居依守口如瓶,以免公司股票异动,搞砸了整个交易。
  桑福德把亚当带到波利,开了两瓶红酒。酒过三巡,老板递过一个透明信封。
  “打开看看。”老板意味深长地说,仿佛里面装的是枚戒指。
  亚当打开信封,上面的数字是三十五,后面四个零。这可比自己的预计多得多了,自己过去工作这么多年,拿到的奖金加起来也没有这次多。公司里最近一直在传各人的奖金数,据他所知,没有哪个同事能拿到这个数。
  “别声张。”桑福德说道,其实纯属多余。他这么大岁数,倒是他自己更容易走漏风声。“这不单是对过去一年的奖励,更是对未来的承诺。我要你保证,不会远走高飞,更要让你知道你自己的价值。我已经到岁数了,该想想自己还能为这个世界留下点儿什么了。”
  和不少同龄人一样,桑福德在福利演出上大把撒钱,树立自己的社会形象。发奖金后不久,乘着大伙儿还情绪高涨,他鼓动每个员工都买票,去观看纽约少儿俱乐部今春的慈善义演,那是他心爱的慈善组织之一。演出在无畏号上举行,那是一艘退役的航空母舰,现在停靠在哈得孙河码头上,做海军的水上博物馆。票价一千美元一人。对于在桑福德手下干活的人来说,这可不是邀请,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亚当买了两张票,一张给自己,一张给辛西娅。通常,他不会勉强妻子出席这样的场合,但这次他想见到昔日的妻子,她以前总在晚会上容光焕发,光芒四射。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她好,也为了自己。
  近来,辛西娅的情绪太低落了,尽管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搞不清她为什么这样。自己早习惯了陪伴妻子的时光,万一她就这样一直随波逐流,恐怕最后自己也会漂流到她的身旁。有什么能让她开心呢?除了在晚会上亮亮相,还有更好的点子吗?
  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好点子,可至少当晚管用。辛西娅一袭黑色长裙,笑容满面、花枝乱颤。在甲板下面的飞机库里,大家喝着马提尼,辛西娅成了所有同事的中心,他们没有谁会花上一千美元带女朋友来。
  大家轮流请她跳舞,亚当看得出,看到辛西娅,那些同事就像吃了定心丸,能看到自己婚后会有多么幸福。酒越喝越多,大家醉意越来越浓,看辛西娅的眼神也越来越大胆直接了,可亚当并没有吃醋,一点儿都没有,自己的妻子理应受到大伙儿的注目。大家吃着羊排,看着提基·巴伯的球赛,当桑福德和妻子风度翩翩地走到桌旁时,大家都醉了,开心地醉了。
  “这帮人渣里可有个宝贝,”桑福德笑着冲辛西娅说,“你怎么会跟这些穿礼服、打领结的草包坐在一起?”他伸出手,辛西娅也伸出自己的手,桑福德把它握在手中,吻了一下。维多利亚笑而不语,望着不远处的空中。
  “再见到你可真高兴,巴里。”辛西娅说道。
  “我也荣幸之至,这个倒霉的晚会,你是全场最闪亮的明星。冒昧问一下,会跳舞吗?”
  “不大会。”
  “好极了,我的孩子,”桑福德转身对亚当说,“不介意我借用你夫人一会儿吧?亚当可能没跟你说过,我可是个一流的舞蹈教练。”他伸出胳膊,辛西娅先假装胆怯地望了亚当一眼,然后放下手中的酒杯,挎着桑福德的胳膊,两人一起飘下舞池。维多利亚看见隔着几张桌子坐着个朋友,也可能仅仅是借口,反正她挥了下手,就一言不发离开了这张桌子。
  “真不敢相信,”帕克说道,话语中不无几分嫉妒,“这个老色魔,当着老婆的面也肆无忌惮。”
  据亚当所知,帕克的奖金少得丢人,他已经不再怨恨了,直接进入恐慌。他又饮尽一杯马提尼,举起空酒杯,向女招待做了个手势,说:“没啥比这晚会更棒的了。”
  “此话不假。”亚当答道。实际上,醉意越浓,他就越是躁动不安。他能感觉到自己在笑,于是放下手中的酒杯,甲板上也有个酒吧,他朝那儿走去,想离开一小会儿。楼梯上,亚当转过身,正看到人头攒动的舞池中,老板和妻子的身影。舞池中到处是晚礼服,可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他俩身上,看着老板带着辛西娅,转了一圈又一圈,老板好像说了什么,逗得辛西娅开怀大笑。这一幕,一下子勾起了亚当往日的回忆。她的活力,她的冲劲,还有自信,当年无不令亚当为之目眩神移。
  可现如今,那一切都失去了外泄的渠道,她的自信转移入孩子们的生活中。夫妇二人曾坚信,可以最大地实现自己的潜力,那样一种人生如今依旧横在二人眼前,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接近,可她已经不再企望了,甚至都懒得抬头看看这种人生。
  自己跟她说起奖金时,她只是堆起一丝礼貌的笑容,轻轻吹了声口哨,好像在说,你真行。看着她又恢复了昔日的风采,微带醉意,光芒四射,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真让人心跳为之加速,可其中又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一定要到这种疯狂的地方,她才能找回自己。或许,生活真的就好像一场狂欢,一千美元一张票的晚会并非晚晚都有,可只要有机会,就要带她出来。现在,轮到自己拉上妻子一把了。妻子拉过自己多少次,自己都记不清了。实在无法想象要是没有妻子,自己将是副什么样子。
  亚当对自己的老板太了解了,知道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勾引到这个漂亮女人。亚当并不担心,妻子当然不会上钩,可还不仅如此。亚当觉得,老板这么做就对了,就算自己的老婆就在身边,就算对这个女人的男人钟爱有加,就算身边有上百双眼睛注视着自己,还是要勾引这个女人。这就是桑福德,这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甲板上,派酒水的地方有点儿不大不小的乱子。排在亚当前面的小子看上去有点儿像学生会干部,正对着自己的朋友抱怨道,排在队首那个小子太能聊了。那小子看上去只有十九岁,正跟女招待海地胡天地神聊。“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年轻人,”学生会干部大喊道,“大伙儿正渴着呢。”
  队首的小子回了下头,他长了只大鼻子,直插入额头,在他脸上倒是有几分罗马人的风采,挺帅,不过还是让人觉得怪怪的。“放松点儿,布鲁托。”他答道。
  亚当瞪圆双眼,真有趣,这小子胆子不小。
  “这位是我妹妹。”那小子说道。
  “什么?”布鲁托问道。
  “我可不是瞎白话。”那小子说道,手中端着杯子,掉过头,又跟那个女招待喃喃低语起来。
  又一个华尔街的捣蛋鬼,亚当想,又是个花奖金上舞会的小子,以为自己能拉上什么关系,其实人家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这次,亚当对奖金的感觉迥然不同于过去。
  今年,他拿了一大笔奖金,可那又有什么意义?或许,他可以买条帆船,或者度年假,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住豪华昂贵的酒店,而不是像夏洛特或奥马哈那样的便宜连锁店。或许,可以给两个孩子找家更昂贵的学校。他感到很疲惫,人人都觉得奖金拿多拿少很重要,其实真正重要的不是数额,而是奖金本身:一小群人决定了你的工作有多少价值,你多大程度上实现了别人为你设定的目标,而你自己,永远都是圈外人。就算桑福德给了自己两百万,这规矩依旧纹丝未变。时光在流逝,生活中的一切在悄然钙化、变硬,老板给你发工资,发奖金,就等着你向他汇报,下一步该怎么走。
  亚当跟酒的关系近来也变得有点儿复杂,越是想喝就越控制自己。当然,这可以锻炼自己的意志力,可另一个原因是,近来他外出工作越来越多,为了完善方案,醉酒越来越多,隔天起床头痛的也越来越多。现在,他体重轻了,健身时可以举起自己十年前举不起的重量,可一天工作下来,还是能感到身体状况在下滑。就这会儿,一身礼服,站在这艘废弃军舰的甲板上,排队等着领东西喝,他一样感到躁动不安,有一种冲动,想冲下这钢铁怪兽,冲上连接哈得孙河和西区高速的便道,逃之夭夭。
  那个布鲁托,终于排到队首,一肩膀把那小子挤开,其实也没用多大劲,可那小子实在太单薄了,跌到一边,杯子里的酒洒了大半。他把酒杯放到甲板上,开始亚当真以为他会做出什么蠢事儿,可没成想他伸出手,说:“别发火,兄弟。”布鲁托皱了皱眉,不大情愿地伸出手,那小子另一只手也上去了,双手握住布鲁托的手一会,然后拍拍他的肩头。接着,他溜溜达达地走开,不是走向宾客云集的客桌,而是向破旧飞机的方向走去,那些飞机焊在甲板上作展品,有几架被聚光灯照得雪亮。亚当的眼神一直跟随着他的背影,那小子突然转过身,两人四目相接,有好几秒钟。说来也怪,通常这种情形下,双方都会很尴尬,可这次,一点儿也没有。那小子扬扬眉,然后掉过头,举起右手,张开手指。没错,亚当看得一清二楚,两根手指间,晃着一块手表。
  真是明目张胆!而失主布鲁托已经从酒吧那儿转过身,朝人群走去,一只手提着三瓶啤酒。“玩得快活,伙计。”他冲亚当说道。
  “彼此,嘿,几点了?”
  布鲁托从袖子里伸出肉嘟嘟的手腕,凑到眼前,表没了。“见鬼。”他喊道,接着回头一通乱找,见人就推开,找他那块价值不菲的表。
  亚当向自己的桌子走去,走到半路上停了下来。只一秒钟,他就在礼服堆中找到自己那桌人,脑袋凑在一起,说不定在嘀咕什么鬼话。他们没看到自己,辛西娅肯定还在跳舞。亚当掉过头,向甲板上黑暗的那块走去,黑暗中,老旧的直升机和喷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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