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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三)-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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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显然是对他说话。他赶忙从衣袋里摸出车票递给她。

女列车员把那个硬纸片翻过正过看了几遍,才又给了他,一声不吭地离去了。

少平原来以为她是查所有人的车票,想不到她只是查他一个人的,他忍不住难受地咽了
一口吐沫,把头向车窗那边扭去。

车窗外,绿色在飞一般旋转。前方一声汽笛长鸣,一团白雾贴着车箱扑面而来,给他脸
上蒙了一层冰凉的水气。

是的,他刚才还为胸前的那几个红字而骄傲,但正是这几个字说明了他那低贱的身份。
在列车员的眼里,不买票混车坐的大概只能是煤矿工人。

去它妈的!他索性就象一个真正的煤矿工人那样,肆无忌惮地表演了一个小小的“国
技”——把一口痰象子弹一般吐出窗外,使对面那位染红指甲的女士厌恶地把头一拧,给了
他一个愤怒的后脑勺!

他微微一笑,心理上产生了一个阿Q式的平衡。

下午两点左右,列车驶进了省城车站。孙少平被汹涌的人流夹带着推出了检票口。

他在万头攒动的车站广场,呆立了好长时间。

天呀,这就是大城市?

孙少平置身于此间,感到自己象一片飘落的树叶一般渺小和无所适从。他难以想象,一
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下去?

他怀着一种被巨浪所吞没的感觉,恍惚地走出拥挤的车站广场,寻找去北方工大的公共
汽车站——兰香早在信中告诉了他,出火车站后,坐二十三路公共车可以直达他们学校的大
门外。

他向行人打问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二十三路公共车的站牌。好在这是起点站,他上车
后,还占了个座位。一路上,他脸贴着车窗玻璃,贫婪地看着街道上的景致。他几乎什么具
体东西也没看见,只觉得缤纷的色彩象洪水般从眼前流过。

将近四十分钟后,他下了车。他立刻就看见了北方工业大学的校牌。

他的心踏实下来了。

少平事先并没给兰香写信说他要来,因此妹妹见到他既惊讶又兴奋。

她立刻跑着到学校招待所为他订了个床铺,然后引着他来学生食堂吃饭。兄妹俩高兴得
几乎还没顾上说什么。

兰香买好饭菜,他们刚坐在一个小桌前,便有一个男生过来和妹妹打招呼。

兰香给她的同学介绍说:“这是我二哥!”

“我叫吴仲平。”这年轻人很热情地握住了少平的手。“我们是一个班的。”兰香在旁
边补充说。

“我再去买几个菜,你能喝酒吗?”吴仲平问他。少平对他点点头。

不一会,吴仲平就端来几大盘菜,又提了两瓶青岛啤酒,三个人便坐在一起吃起来。

少平大为惊讶的是,他没想到妹妹已经出息得这么大方,竟然和一个男同学亲密到如此
程度了!

这就是他那吊着泪珠、提着小筐筐拾柴禾的妹妹吗?他似乎都不认识她了。

不知为什么,他感到眼窝有点发热。他为妹妹的成长感到欣慰。她也许是家族中的第一
个真正脱离黄土壤的人。妹妹的这种变化,正是他老早就对她所希望的。在这一刹那间,他
自己的一切不幸都退远了。为了有这样值得骄傲的妹妹,他也应该满怀热情地去生活……第
二天上午,兴高采烈的妹妹陪他去上街。在此之前,她已引他转游了他们美丽如画的校园。

行走在大城市五光十色的街道上,少平倒不象初来乍到时那般缩手缩脚。他是一个有文
化的人,很快便知道这个世界大约是怎么一回事。唯一使他感到别扭的是,行人用那种误解
的目光把他和妹妹看成了情侣。

兰香大方而亲切地挽着他的胳膊,不时给他指点街道上的情景。她穿一件天蓝色裙子和
白短袖衫,稍稍烫过的黑发刚漫过脖项,朴素中漾溢着青春的光彩。

走到一个叫骡马市的地方,少平坚持要带妹妹去看一看衣服。

这是一个个体户出售成衣的大市场,街道两旁花花绿绿摆得一眼望不到头。衣服大都是
广州上海一带进来的。还有一些香港和外国的冒牌货,价钱稍贵一些,但式样相当时髦。

兰香说她夏衣足够,少平就给她买了两条牛仔裤和一件高雅的春秋衫。

妹妹红着脸说:“我还没穿过牛仔裤……”

“你穿牛仔裤肯定好看!不过,假期回双水村,可不要把这裤子穿回去。村里人不用
说,就冲咱们家里人也看不惯!”少平笑着对妹妹说。

这天下午,妹妹安排他们到市中心的流花公园去划船。在此这前,她的男朋友吴仲平已
经提前到公园租船去了。兰香还给金秀打了电话,约好在公园湖边的游船售票处碰面。

妹妹领他到公园后,吴仲平已经租好了船,并且买了一堆饮料。不一会,金秀也来了。

少平高兴的是,他的老同学顾养民和金秀一块相跟前来了。他们紧紧握手,抢着询问各
自的情况,情绪相当激动,他们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地方又见面了。

不一会,五个人就荡起小船,驶向碧波涟涟的湖心。

孙少平知道,此刻和他同游的其他四个人,平时也许很少涉足这种公共娱乐场所——他
们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今天,他们之所以安排这样一个活动,纯粹是为了他。是
的,大城市人接待小地方来的亲友,必定要安排他去看看动物园,到公园里划划船。

哦,这也很好。他的确大开眼界,尤其是轻松地置身于这样优美的环境,又是和自己亲
密的人在一块,这使他非常愉快。

阳光灿烂,湖水碧澄;岸柳婀娜,花朵绚丽;清凉的风象羽绒般轻柔地抚摸着人的脸
庞。金秀兴致勃勃地喊叫说:“咱们一块唱个歌吧!”

“新歌还是老歌?”吴仲平说。

“应该说现在的歌还是过去的歌。”兰香笑着纠正她的朋友。

“好好,你说得对。过去的歌我就会唱个《让我们荡起双桨》。”

“那正合适。”顾养民说。

于是,由金秀尖利的高音起头,众人就随她一齐唱起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水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

漂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欢乐的歌声随着小船在碧绿的湖水中流泄。兰香、金秀、顾养
民、吴仲平,都象孩子一般沉醉在歌声中,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可是,孙少平的眼睛却潮湿起来。他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远方地层深处的一片。黑暗
中,煤溜子在转动,钢梁铁柱在地压下弯曲颤抖,淌着汗水的光膀子在晃动……晃动……小
船停泊在岸边码头。

孙少平从恍惚中醒过来,跟随这些快乐的人走进了公园餐厅。热情的吴仲平即刻就备办
好了酒菜。

孙少平强迫自己回到眼前的现实中。是的,煤矿和这里虽有天壤之别,但都是生活,生
活就是如此,难道自己吃苦,就妒嫉别人的幸福?不,他在黄原揽工时,就不止一次思考过
类似的问题。结论依然应该是:幸福,或者说生存的价值,并不在于我们从事什么样的工
作。在无数艰难困苦之中,又何尝不包含人生的幸福?他为妹妹们的生活高兴,也为他自己
的生活而感到骄傲。说实话,要是他现在抛开煤矿马上到一种舒适的环境来生活,他也许反
倒会受不了……第二天上午,妹妹要去上课。少平说他自己一个人再到街上逛逛——他不好
意思对妹妹说他想去找晓霞。聪敏的兰香却猜到了他的心思。她对他说:“你应该去看看晓
霞姐,她上次来我这时,还送给我一条裙子和五十元钱,说是你让她捎来的。其实我明白,
这钱是她给我的……”

少平呆住了。晓霞在信中可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一刹那间,说不清楚是幸福还是痛苦,使他感到心头涌上一股酸楚的滋味。

“这是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妹妹说着把一张小纸片递到他手里。

他把这纸片装进衣袋。其实,晓霞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他都知道。

在兰香上课前半小时,少平还没动身上街的时候,兄妹俩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姐夫王
满银突然闯到这里来了。

这个逛鬼的出现,着实使他们吃了一惊。一年四季,这个人的踪迹家里人谁也不知道,
他怎么会逛到这里来了?“哈呀,早听说兰香考上了大学!喜事呀!我也忙得顾不上来看
看!”王满银满脸黑汗,撩起衫襟子往脸上扇风。那件几乎是透明的尼龙背心脏得象小孩的
尿布。

“你吃饭了没?”兰香问他。不论怎样,这个人歪好还算是个姐夫,又是上门来看她
的,总不能劈头把他臭骂一通。“吃得饱饱的!”王满银在肚子上拍了拍,“我就是来看看
你!哈呀,你真不简单!咱们的光荣嘛……我马上就得走,晚上还要坐火车到兰州去贩点白
兰瓜。我以后再来……听说你到了铜城煤矿?”王满银有点怯火地扭头问少平。正是因为少
平在这里,他才准备马上离开。他知道两个小舅子都不是好东西,他们都敢打他哩!

少平没有搭理他。真的,要不是在妹妹的宿舍里,他早就对这个混蛋姐夫不客气了——
他把姐姐和两个外甥害得好苦!

这王满银却又从衣袋里摸出一片生意人用的简易计算器,对小姨子说:“把这东西给你
留下!你用得着!这东西加减乘除又快又灵……你看!”他用手指头指着计算器,嘴里念叨
着,“一加一,等于……你看,这不是,二!”兰香哭笑不得地说:“你快拿走,我们不用
这!”“噢……”王满银只好把那玩艺儿收起来,喝了几口兰香为他泡的茶水,就悻悻地走
了。兰香正好也要去上课,就和这个二流子姐夫一同出了宿舍。

他们走后一会,少平才离开学校,到市内去找田晓霞。

当他从解放大道的繁华闹市处走到省报大门口时,却犹豫地徘徊起来。

从报社门口望过去,是一条绿树婆娑的林荫大道。一座赭红色的小楼掩映在绿色深处。
那就是她工作的地方,他不知道,当他涉足于那地方的时候,等待着他的将是什么。

周围的市声退远了,耳朵里象有只蚊子在嗡嗡吟唱。他感到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眼前
流转着似是而非的物体和混杂难辨的颜色。他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报
社门房。

“找谁?”一位老头问。

“田晓霞。”他说。

“噢……是工业组的。让我给她打个电话,你先登记一下!”

少平还没登记完,那老头便放下话筒,对他说:“田晓霞不在!出差去了!”

孙少平放下笔,怔住了。

不知为什么,他在遗撼之中也有一种解脱似的松宽。他旋即走出报社大门,来到街上。

现在,他迈着煤矿工人那种松松垮垮的步子,在一个儿童服装店,为明明买了一支玩具
卡宾枪和一身草绿色小军衣——上面还有领章哩!

接着,他又串游到一个杂货铺,买了一个炒菜的铁锅。惠英嫂家里的炒菜锅是铝制的,
他知道用铁锅炒菜才符合科学要求——这常识是他从最近一期《读者文摘》上看到的……孙
少平第二天就离开省城,搭火车回到了大牙湾煤矿。


第二十章

就象大晴天冷不丁下起了冰雹——孙少安的砖窑砸了!所有千辛万苦烧制的成品砖,出
窑的时候,无一例外地布满了裂痕,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废物。

问题全部出在那个用高工资新雇来的河南人身上。这个卖瓦盆的家伙实际上根本不懂烧
砖技术,而忙乱的少安却把掌握烧砖的火候的关键性环节全托咐给他来掌握,结果导致了这
场大灾难。

灾难是毁灭性的。粗略地计算一下,损失在五六千元以上。这几乎等于宣布他破产了!
旁的不说,村中几十人在他这里辛苦了近一个月,他却连一分钱的工资也给大家开不出;而
他自己还在银行贷一万元巨款,每月利息近百元……绝望的人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
个吹牛皮的河南人痛打了一顿。河南人除过受了点皮肉之苦,屁也没损失——他带着预支的
一个月高薪落荒而逃了。

一天之内,所有帮孙少安干活的本村人,都咒骂着别人也咒骂着自己,灰心丧气地各回
了各家。一些人走时还留下话:你孙少安小子无论如何得给我们开工资,要不,马上种麦
子,我们拿什么买化肥呢?

现在,红火热闹的砖场顷神间就象散了的戏场。人走空了只留下遍地狼藉。我们记得,
不久前开张的时候,这时曾有过什么样的风光!

此刻,在这个一夜间败落下来的场所,少安夫妇相对而泣。他们就象遗弃在战场上的败
将,为无可挽回的惨局而悲鸣。

孙少安的灾难马上在双水村掀起大喧哗。人们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纷纷奔走传告这消
息。叹喟者有之,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敲怪话撇凉腔者有之。听说田福堂激动得
病情都加重了,一天吐一碗黑痰。神汉刘玉升传播说,他某个夜晚在西南方向看见空中闪过
一道不祥的红光,知道孙少安小子要倒霉呀……夜幕降临的时候,少安和秀莲仍然没有回
去。他们坐在一堆烧坏的砖头上,脸上糊着泪痕,默默无语地看着东拉河对面那轮初升的明
月。

他们一时无法从这灾难性的打击中反应过来;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命运会发生如此戏剧
性的转折。在此之前,他们没有任何一点精神准备啊!

少安用哆嗦的双手勉强卷起一支旱烟棒。满脸泪迹斑斑的秀莲凑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拿
过火柴,为他点着了烟,亲爱的人伏在他膝头,又一次失声地哭起来。

少安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象哄孩子一样亲切地抚摸着妻子满是灰土的头发。

他无法安慰她。

秀莲哭了一会,却反过来安慰他说:“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不敢太熬煎。急出个
病,咱更没活路了!”“怎么办……”少安脸痛苦地抽搐着,不知是问秀莲,还是在问自
己。

“咱难道不能重起炉灶?”秀莲在月光下瞪着那双大眼睛问丈夫。

少安仰起头,象神经病人那样,对着灿烂的星空怪笑了几声。

“重起炉灶?”他痛不欲生地看着妻子,“钱呢?你算算,连贷款和村里人的工资,咱
已经有一万大几的帐债。如今两手空空,拿什么买煤?拿什么付运输费?拿什么雇人?咱两
个能侍候了这台机器?更可怕的是,烧砖窑倒闭了,月月还得扛一百来块的贷款利息。另
外,我们拿什么给做过工的村里人开工资?眼下这是最当紧的!村里人实际上是等米下锅
哩……”

“能不能再去贷款?”

“天啊!我已经没这个胆量了。”少安叫道。“再说,咱已经贷下这么多,现在又破了
产,公家怎么可能向一个毫无偿还能力的人再贷款呢?”

“那咱只能卖机器了?”

“不!”少安对妻子喊叫说,“就是卖了机器,连公家的贷款都还不利索,更不要说给
村里人开工资了。咱们将来能不能翻身,还得指靠这台机器哩!要是卖掉,咱这辈子再也没
能力买了。公家的贷款咱可以赖着,月月扛利息就是了。现在最主要的是,怎样才能给村里
干过活的人开工资……”没有任何办法。

两个人沉默地陷入到痛苦的深渊之中,他们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睡眠,一筹莫展地坐在
这一堆破砖头上,不知该怎么办。

夜很深了。金家湾那边最后几点灯光也已熄灭。月亮静静地照耀着寂静中昏睡的大地。
东拉河闪着银白的波光,朗朗喧响着在沟道里流淌。晚风凉意十足,带着秋天将至的讯息,
从大川道里遒劲地吹过来,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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