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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二)-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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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首先难倒了石圪节公社书记徐治功。治功知道,按照县上要求的标准,他们公社
连一个“冒尖户”也找不出来。石圪节是全县最穷的公社,虽然实行了责任制,农民的日子
比往年好了,可新政策才刚刚一年,凭什么能打下万斤粮食或赚下五千元钱呢?这不是逼着
让他徐治功去上吊吗?哼,别说农民,他徐治功也没那么多家当!

可是,找不出“冒尖户”,徐治功没办法给县上交待,再说,没个“冒尖户”,他又有
什么脸向去参加“四干”会?

找不出来也得找!找不出来就说明他徐治功没把工作做好!

他们副手刘根民叫来,发愁地和他商量到哪里去找个“冒尖户”。

两个人扳着手指头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往过数,结果还是找不出来一个。

徐治功突然手在大腿上拍一巴掌,说:“我好象听说双水村的金富弄了不少钱,兴许这
个子能够上标准哩!”刘根民淡淡一笑,对兴奋的徐主任说:“据有人传说,他的钱不是从
正路上得来的去他妈的!不管是偷的还是抢的,只要凑够五千块就行了!”

“这样恐怕不行。”刘根民摇摇头,再说,如果这小子真是用不正当手段弄来的钱,他
也不会给你说他有那么多。”

“那咱们怎么办?”徐治功束手无策地问刘根民。刘根民能有什么办法呢?

徐治功背抄着手在地上走了两圈,又来了“灵感”,说:“你的同学孙少安怎么样?这
小子开了烧砖窑,说不定赚下不少钱呢!”

“据我所知,少安也没赚下那么多钱。”刘根民说。“不管怎样,咱们一块到双水村去
看看!”

刘根民也和徐治功一样急,找不出个“冒尖户”,县上不会饶了石圪节公社。

刘根民只好和徐治功一人骑了一辆自行车,到双水村找孙少安,看能不能把他的同学凑
合成个“冒尖户”。

公社的两位领导在烧砖窑的土场上找到了满脸烟灰的孙少安。

少安听他们说明来意后,惊讶地说:“哎呀,你们也不想想,我就这么个摊场,怎么可
能赚下那么多钱呢?”“你甭轻看这事!”徐治功诱导说:“当了‘冒尖户’,不光到县上
披红挂花扬一回名,还给奖一台缝纫机呢!”“我没资格去光荣嘛!”少安无可奈何地说,
“把我的骨头卖了,也凑不够那么多钱。”

“嗨,这就看怎样算帐哩!”徐治功嘴一撇,给刘根民挤了一下眼睛,“咱们回家去说
吧!”

少安引着他们回到家里。徐治功一进院子,就指着少安的三孔新窑洞说:“这不是个
‘冒尖户’是个啥?”秀莲一看两个公社领导上了门赶忙洗手做饭。

徐治功立刻发明了一种“新式”算帐法。他把孙少安的现金、粮食、窑洞和家里的东西
统统折了价,打在一起估算。后来又加上了现存的砖、砖坯和烧砖窑。尽管这样挖空心思算
了一番,结果还是凑不够五千元。这时候,在锅台上擀面的秀莲插嘴说:“要把我爸爸的算
上大概就够了。”她听说能奖一台缝纫机,就一心想当这个“冒尖户”,她早就梦想有一台
缝纫机。

“对!”陷入困境的徐治功高兴地说“可是我和爸已经分家了。”少安说。

“父子分家不分家有什么两样!”秀莲白了一眼丈夫,意思是埋怨他太傻了,为什么把
一台不要线的缝纫机扔了呢?

徐治功竟然就麻麻糊湖把孙玉厚的财产也算到少安名下,总算凑够了“标准”——他终
于搜肠刮肚为石圪节创造了个“冒尖户”。

会议期间“肯尖户”们象平民中新封的贵族一般,受到了非同寻常的抬举,其他社队干
部都是自带铺盖,七八个人挤在一个学生宿舍里;而“冒尖户”和各公社领导一起被安排在
县招待所,两个人住一间带沙发的房子;吃饭也在县招待所的小餐厅,有社会还普遍贫穷的
状况下,这些发达起来的农民受到了人们的尊敬。他们佩戴着写有“冒尖户”的红纸条走到
街上。连干部们都羡慕地议论他们——是呀,这些每月挣几十元钱的公家人,恐怕有五千块
存款的也不多。人们的观念在迅速地发生变化;过去尊敬的是各种“运动”产生的积极分
子,现在却把仰慕的目光投照到这些腰里别着人民币的人物身上了。

孙少安站在这个光荣的行列里,心慌得象兔子一般乱窜。他知道,在全县这几十个“冒
尖户”中、大部分是真“冒尖”,也有假“冒尖”的。他自己属于后一种“冒尖户”。他真
后悔为了一台缝纫机而来受这种精神折磨。除过开会,他也不上街去;他心虚,似乎感到城
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假”的。

他同屋住着柳岔公社的一个“冒尖户”,名叫胡永合,是靠长途贩运发财的。这家伙是
个真“冒尖”。据他夸耀,他可以一次包县运输公司的两辆汽车,到省城和中部平原的县镇
拉面粉,回到山区每袋净赚四五元钱。胡永合气派很大,对少安说,他今年还准备办个罐头
加工厂呢!

几天以来,孙少安被各种情况刺激得坐卧不安,同时也在内心升腾一种新的雄心壮志。
他感到,由于过去太穷,生活一旦有所改善,就有点心满意足了。现在看来,他应该放开手
脚发展自己的事业。他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冒尖户”。他暗暗下决心,明年他要理直气壮地
来参加这样的会议!

在别的“冒尖户”们外出逛悠的时候,孙少安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开始谋算他下一步
的宏图远景。他想回去以后,先立刻筹划买一台中型300型制砖机,多开几个烧砖窑,办
它个真正的砖厂!

当然,要迈出第一步困难就很多。首先是资金问题。一台中型制砖机就得五千元,他个
人的钱根本买不起;更不要说扩大生产还得有其它花费。至于人手,现在倒可以雇几个人;
虽然雇工还没有明确的政策,但许多地方已经有这样的现象,公家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
眼。据他二爸说,报纸上现在对这问题正讨论着哩。

他首先发愁的是钱。没有办法,看来只能走贷款这条路。

这一天晚饭后,他找到了公社的徐主任和刘主任,向他们倾吐了自己的心事。

徐治功和刘根民马上表示支持他的想法,说回去以后立即给他贷款,他要多少就给贷多
少。两位主任这次会上也受到了强烈刺激。别的公社都有两名以上的“冒尖户”来参加会
议,就他们公社是一户,并且还是个假的!他们来参加这个会实在是脸上无光,因此决心回
去也要大干一番,下决心搞出几个真正的“冒尖户”来!

“四干”会的最后一天,原西县举行了隆重的表彰“冒尖户”大会(当时俗称“夸富”
会)。

这一天,原西县城一片热闹。除过参加会议的一千多名干部外,城里的机关干部和市民
也都纷纷涌进了县体育场。县广播站在向全县转播大会实况。体育场挤得人山人海。主席台
下,“冒尖户”们全部披红挂花,骑在高头在马上,一个个都被装扮得象状元兼驸马。人们
都新奇地想挤前去看看这些光荣的老百姓。

简短的会议仪式举行完以后“夸富”大游行开始了。总指挥马国雄手里拿着个电喇叭,
满头大汗地跑个不停,指挥着游行队伍按顺序出了体育场,浩浩荡荡走向大街。

游行队伍的最前边是十几班吹鼓手。这些被召来的是全县最著名的乐人,唢呐上挽着红
绸花,一个个都大显神通、腮帮子鼓得象拳头一般大。唢呐声和锣鼓声震天价喧吼。四面八
方鞭炮声聚起,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

乐队后面,是骑马的“冒尖户”们。他们的马都由县委和各部门的领导人牵着,使得这
些受宠的泥腿把子们,都十分不好意思;此刻一个个羞怯地低着头,象些新娘子似的。“冒
尖户”后面,是一长溜工具车。每辆车驾驶楼的顶棚上面,都搁着一架“飞人牌”缝纫机—
—这是给“冒尖户”们的奖品;缝纫机上贴着大红“喜”字。马国雄几乎把这个活动弄成了
集体婚礼。工具车使劲按着喇叭,警告两边潮水般拥挤的人群让路;它们跟在马匹后面,象
乌龟般慢慢地爬蜒着。工具车后面,紧跟着“四干”会的一千多名代表。市民们现在已经挤
在街道两旁,欢天喜地观看这场无比新鲜的热闹景致……

披红挂花的孙少安骑在马上,在一片洪水般的喧嚣和炮仗的爆炸声中,两只眼睛不由地
潮湿了。此刻,他已经忘记了他是个冒充的“冒尖户”,而全身心地沉浸在一种幸福之中;
自从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他第一次感到了作为人的尊贵。卷四


第二十八章

每年腊月,在临近春节的十几天里,兰花和她的两个孩子,总是怀着一种激动的心情,
期待着久离家门的王满银从外面归来。

外出逛世界的王满银,一年之中很少踏进家门。但他象任何一个中国人一样,每年春节
还是要回家来过年的。当然,过罢春节不久,他屁股一拍,就又四方云游去了。他在外面算
是做生意;至于生意赔了还是赚了,没有多少人知道。东拉河一条沟里的几个村庄,这王满
银倒也算个人物;对于一辈子安身立命于土地的农民来说,敢出去逛门外的人都属于有能耐
的家伙。

不论怎样,这个逛鬼总还有点人味,每年春节回来,也知道给两个孩子买身衣裳,或给
他们带点外面的新鲜玩艺。对于孩子来说,父亲永远是父亲;他们想念他,热爱他,盼望他
回到他们身边。猫蛋和狗蛋天天等着过年。人家的孩子盼过年是为了吃好的,穿好的,为了
红火热闹。他们盼过年还有另外的想往——那就是能和自己的父亲一块呆几天。这对缺乏父
爱的孩子来说,比吃好穿好和红火热闹更重要。

孩子们也渐渐明白,最苦的要数母亲了。父亲一年不在家,母亲既忙家里的事,还要到
山里去耕种。在通常的情况下,她既是他们的母亲,又是他们的父亲。尤其是夜晚,当黑暗
吞没了世界的时候,他们睡在土炕上,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们多么希望父亲能睡在身边
——这样,他们就是做个梦,心里也是踏实的。他们现在只能象小鸟一样,依偎在母亲的翅
膀下。他们已懂得心疼母亲,总想让她因为他们而高兴。猫蛋已经十岁,在罐子村小学上二
年级。她长得象她姨姨兰香一样标致。母亲原来不准备让她上学,因为家里缺少帮手,她已
经可以给大人寻长递短。尤其是责任制一开始,许多上学的孩子都回家来了,说明上学在农
村已不时尚。是呀,上几年学还不是回来劳动?她二舅都读完了高中,现在也不得不到黄原
去打短工。是大舅硬劝说她母亲让她上学的。猫蛋上了学,就知道要当个好学生,她上课为
了让老师表扬,坐得端端正正,把腰板都挺疼了,因此刚入学四个月,就戴上了红领巾,母
亲高兴得给她吃了三颗煮鸡蛋。弟弟狗蛋已经八岁,还没有去上学,整天跟妈妈到山里拾柴
打猪草,已经担负起了男子汉的责任!老天爷总是长眼睛的,它能看见人世间的苦难,让这
两个孩子给不幸的母亲带来莫大的安慰……

可是,作为一个女人,兰花的日子过得多么凄凉呀!除过担当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责任,
家里山里辛勤操劳外,她一年中得不到多少男人的抚爱。她三十来岁,正是身强体壮之时,
渴望着男人的搂抱和亲热。但该死的男人把她一个人丢在家,让她活受罪。尤其是春暖花开
的时候,在温热的春夜里,她光身子躺在土炕上,牙齿痛苦地咬嚼着被角,翻过身调过身无
法入睡……在山里劳动,看着花间草丛中成双成对的蝴蝶,她总要怔怔地发半天呆。她羡慕
它们。唉,死满银呀,你哪怕什么活也不干,只要整天在家里就好了。我能吃下苦,让我来
侍候你,只要咱们晚上能睡在一个被筒里……罐子村的男人们都知道兰花活受罪。有几个不
安生的后生,就企图填补王满银留下的“空缺”。他们有时候寻找着帮她干点活;或者瞅机
会到她家来串门,没话寻话地和她胡扯。在山里劳动时,她常能听见不远处沟坂上传来那种
酸溜溜的挑逗人的信天游——

人家都是一对对,孤零零撂下你干妹妹。亲亲!

卷心白菜起黄苔,心上的疙瘩谁给妹妹解?亲亲!

打碗碗花儿就地地开,你把你的白脸调过来。亲亲!

白格生生脸脸弯格溜溜眉,你是哥哥的心锤锤。亲亲!

满天星星只有一颗明,前后庄就挑下你一个人。亲亲!

干石板上的苦菜盼雨淋,你给哥哥半夜里留下个门,亲亲……兰花听着酸歌,常常臊得
满脸通红,她真想破口骂这些骚情小子,但人家又没说明是给她唱的,她凭什么骂人家呢?

但是,也有人真的在半夜来敲她的门。这时候她就不客气了。为了不吵醒孩子,她穿好
衣服溜下炕,走到门背后,把这些来敲门的男人骂得狗血喷头。罐子村想来这里“借光”的
人先后都对她死了心。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观念,使这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对那个二流子男人保持着不二
忠贞。只要他没死,她就会等待他回来。她在一年中漫长的日月里,辛劳着,忍耐着。似乎
就是为了在春节前后和丈夫在一块住几天。几天的亲热,也就使她忘记了一年的苦难。她爱
这个二流子还象当初一样深切。归根结底,这是她的丈夫,也是猫蛋和狗蛋的父亲呀!

今年和往年一样一进入腊月,母子三人就开始急切地等待他们的亲人归来。在老父亲和
少安的帮助下,兰花今年在地里收回不少粮食,看来下一年里不会再饿肚子。腊月中旬,她
就做上了年饭,要让一家人过个好年。孩子们不时念叨着父亲;她兴奋得碾米磨面忙个不
停……可是一直到快要过春节了,王满银还没有回来。两个孩子天天到村中的公路边,等待
从黄原那里开过来的长途汽车,每当有车在路边停下,猫蛋和狗蛋就发疯似地跑过去,看是
不是父亲回来了。结果一次次都失望地看着汽车向米家镇那里开走。车上下来的都是别人家
的父亲——村里所有在门外的人都回家过春节,唯独他们的父亲没有回来。

大年三十那天,兰花默默地作好了四个人的年饭,然后怀着最后一线希望,手拉着两个
可怜的孩子从家里出来,立在公路边上,等待从黄原开过来的班车。

村中已经响起了一片爆竹声,到处都飘散着年茶饭的香味;所有的孩子们都穿上了新衣
服,嗷嗷喊叫着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

清冷的寒风中,兰花母子三人相偎着站在公路边上,焦灼地向远方张望。

黄原的班车终于开过来了!

但车没有在罐子村停,刮风一般向米家镇方向开了过去,车里面看来没坐几个人——除
非万不得已,谁愿意大年三十才回家呢?

汽车走了,只留下一条空荡荡的路和路边上三个孤零零的人。

猫蛋和狗蛋几乎一齐“哇”地哭出了声。兰花尽管被生活操磨得有点麻木,但此刻也忍
不住伤心,泪水在那张饱经忧患的脸上淌着。她只好哄儿女说:“甭哭了,咱们到你外爷爷
家去过年……

兰花拉着两个孩子回到家里,把做好的年茶饭用笼布一包,然后锁住门,母子三人就去
了双水村……兰花和孩子门怎能想到,大年三十那天,王满银还踯躅在省城火车站的候车室
里。他身上的钱只够吃几碗面条,甭说回家,连到黄原的一张汽车票都买不起。

这位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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