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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二)-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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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身。

这住处和他在阳沟揽工时的一样,是个没有门窗的闲窑;里面的地上铺一层麦秸,十几
个人的铺盖卷紧挨在一起。

少平进去的时候,所有的工匠都光身子穿个裤衩,围在一起张大嘴巴兴致勃勃地听一个
人有声有色的讲什么。谁也没注意他的到来。

他把被褥展开,铺在窑口边上,疲倦地躺下了。躺下以后,他才注意到,窑里所有赤膊
裸体的揽工汉,原来是围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匠人,听他说自己和一个女人的故事——这是揽
工汉们永远的话题。

现在,说故事的人正说得起劲,听故事的人听得如痴似醉。一支蜡烛就在那群人中间的
砖块上栽着,人们轮流把旱烟锅伸过去点烟。灯火一明一灭,照出一张张入迷忘情的面孔。
只见说话的人手在自己粗壮的黑腿上拍了一巴掌,叫道:“啊呀,我的天!从南京到北京,
哪个女人能比上这灵香俊?哼哼,咱们那山乡圪崂里自古养的是好女人!瞧,这灵香头发黑
格油油,脸白格生生,眼花格弯弯,身材苗格条条,走起路来,就象那水漂莲花,风摆杨
柳!”

“咝……”所有的揽工汉都象牙疼似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少平忍不住笑了,也不由把耳
朵竖起来。

“嗬呀,你们还没见她那双手哩!嫩得呀,绵得呀,就象那凉粉一般……”

“你捏过没?”有人插嘴问。

“唉,怎能轮上我捏?我家里穷得叮当响,一个老妈妈守着我这个老光棍,吃了上顿没
下顿,那些年嘛……可是,我把灵香爱得呀,说都没法说!我心里划算,叫我和灵香睡上一
觉,第二天起来就死了也不后悔。可是,你把人家爱死也球不顶……人家就要结婚了!女婿
就寻到我们本村,是学校的教师……

“灵香结婚那天,我的心象碎刀子扎一样,天下谁能知道我的苦哇!我圪蹴在一个土圪
崂里,眼看着人家对面院子里红火热闹,吹鼓手吹得天花乱坠。我心里象猫爪子抓一样。心
想,不管怎样,我非要把灵香……”

“你准备怎样?”众人性急地问。

讲故事的人却故意转开弯了,说:“那天晚上,村里人都跑去闹洞房,我也就磨蹭着去
了。洞房里,村里的年轻后生一个挤一个,大家推推搡搡,把灵香和女婿往一块弄。我的眼
泪直往肚子里淌。我看见,灵香俊得象天上的七仙女下了凡!她梳了两根麻花辫子,穿着红
绸子衫,那红绸子呀,红格艳艳,水格灵灵,把人眼都照花了,就是咱们黄原毛纺厂的那种
绸子……”

“是丝绸厂出的。”少平不由脱口纠正说。

“对!丝绸厂出的……你是才来的?”讲故事的人扭过头问了一句,众人却嚷道:“快
说!你接下来干什么来着?”“叫我出去尿一泡!”讲故事的人说着便站起来,走到窑口前
撒起了尿,在他返回来时,少平看见他右眼里有块“萝卜花”。

“萝卜花”立刻又坐在人圈当中。他先点了一根旱烟棒,狠狠吸了一口,又“扑”一声
把烟雾喷向窑顶。坐立不安的众人都伸长脖子焦急地等他开口。

“……就这样,众人闹腾了大半夜。我哩?浑身象筛糠一样发抖,就是不敢往灵香身边
挤,眼看就要散场了。我再不下手,一辈子就没机会了。我心一横,在混乱中挤上去,手在
灵香的屁股上美美价捏了一把……”

“啊啊!”众人都兴奋地叫起来。

“后来呢?”有人赶快问。

“后来,人家回过头把我美美价瞪了一眼。我吓得赶紧跑了……”

“这么说,你还是没和人家睡过觉?”有人遗撼地巴咂着嘴。

“睡屁哩!”“萝卜花”丧气地又把一口烟吹向窑顶,“从此我就离开了村子,出来揽
工了。赚下两个钱,到东关找个相好的婆姨睡上几个晚上。钱花光了,再去干活……”众人
渐渐失去了听故事的兴趣,有人打起了长长的哈欠。“睡!”“萝卜花”说。

于是,这一群光身子揽工汉就都摸索着回到自己的铺位上,躺下了,不到一分钟,窑里
就响起了雷鸣般的鼾声。

但孙少平却翻过身调过身怎么也睡不着。他感到浑身燥热,脑子里嗡嗡直响。城市已经
一片寂静,远处黄原河的涛声听起来象受伤的野兽,发出压抑而低沉的呼号……


第十八章

立秋前后,孙少安新窑全部箍成了。

在双水村最南关的那个土坪上,出现了一院颇有气派的地方:一线三孔大窑洞,一色的
青砖彻口,并且还在窑檐上面戴了“砖帽”。

孙少安是双水村有史以来第一个用砖接窑口的。在农村,砖瓦历来是一种富贵的象征;
古时候盖庙宇才用那么一点。就是赫赫有名的已故老地主金光亮他爸,旧社会箍窑接口用的
也是石头,而只敢用砖砌了个院门洞——这已经够非凡了。可现在,孙少安却拿青砖给自己
整修起灰蓬蓬一院地方,这怎能不叫双水村的人感慨?谁都知道,不久前,这孙家还穷得没
棱没沿啊!

一院好地方,再加上旁边烟气大冒的烧砖窑,双水村往日荒芜的南头陡然间出现了一个
新的格局。这景观给了全村人一个启示:趁现在世事活泛了,赶快闹腾吧!说不定过一段谁
都可以给自己弄一院新地方的!有些性强的村民,已经在心里暗暗用上了劲,准备有一天也
要改换自己的门庭。

新窑完工没有多少天,喜形于色的秀莲就迫不及待催促丈夫把家从饲养院搬过来了。虽
然还没什么家当,但对这年轻的夫妇来说,就好象从地狱一下子升到了天堂。搬家以后,创
业心迫切的孙少安,等山里农活一忙毕,就不失时机地又开始点火烧砖。俗话说,人有三年
旺,神鬼不敢挡。孙少安自己也觉得他现在信心十足,他要干什么事,就干成了,而过去,
就是能干成的事,也常常干不成!在劳力缺乏的时候,少安突然想起了田二的小子憨牛。责
任制后,憨牛没人管了。老憨汉一死,小憨汉尽管有一身好力气,但自己料理不了生活,几
乎顿顿饭都生吃。少安想,让憨牛到他的烧砖窑来做活,他给管饭,并且一天给开一点工
钱;这样既解决了憨牛的问题,也解决了他的问题。至于憨牛那点地,他相帮着捎带就做
了。

少安无法和田牛“商量”这件事,他索性把这个憨后生领到砖窑来干活了——就象领回
来一只无主的狗。村里人对此也没什么非议,舆论一般还认为是积德行为。这样一来,少安
的劳力危机就缓和许多。憨牛力大无比,还专爱干重活,担水,和泥,从早到晚象牲畜一
样,除过干活,连句话也不说。只是他饭量大了一点,一个人几乎吃两个人的;但算算帐,
用这个劳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在这样顺心的时候,孙少安也隐隐地有一些另外的不安,他
总觉得,他和秀莲独占这一院新地方不太合适,应该把父母亲也搬过来。

但他又知道,秀莲不情愿这样,他的妻子搬到了新地方以后,分家的意识表现得越来越
强烈。现在,她自己有时候甚至不回父母那里去吃饭;而利用一点简单的炊具在新居这面做
着吃。这使少安十分难堪。更不象话的是,秀莲对待老人的态度也不象前几年那样乖顺;回
到家里,常常闷着头不言不语。很明显,在老人和秀莲之间,已经出现了一种危险的裂痕;
作为儿子又作为丈夫的他,手足无措地被推到了这个令人尴尬的夹缝中间。

生活啊……叫人怎么说呢?

尽管秀莲不会欢迎父母迁入新居,但少安意识到他不能对这件事装聋作哑——他要主动
请求父母也搬到新窑来住。老人钻了一辈子黑窑洞,现在修起新地方不让他们过来,实在说
不过去呀!

种麦之前,少安在山里单独和父亲劳动时,便直截了当表示了他的心愿。

父亲半天没有说话。

他抽完一锅烟以后,才思思虑虑地说:“你的心意爸爸理解。爸爸也正准备和你拉谈拉
谈……“我们不能搬过去住。我和你妈已经商量过了,从今往后,你和秀莲应该单独过日
子。”

“你说分家?不!”少安叫道。

“你听爸爸说,如今分开家,我和你妈除不难过,心里还乐意哩!看见你整修起一院新
地方,我们高兴得一夜合不住眼啊!你爷爷和我,苦熬了一辈子又一辈子,谁也没能在双水
村站到过人面前。现在,咱站到人前面了。说句心里话,爸爸这辈子不再图享福,只图出一
口顺气。现在,爸爸就是睡到黄土里心也平了。这多少年,你和秀莲为了顾救一家人,受了
不少连累。现在家里光景好了,你们也不要再为我们牵肠挂肚。我和你妈都情愿让你们痛痛
快快过两天年轻人的日子,要不,我的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你不要说了,爸爸!”少安皱着眉头,“我不能甩下你们不管。这家不能分!你也不
要担心秀莲会怎样,总有我哩!”“你千万不要怪罪秀莲!秀莲实在是个好娃娃!人家从山
西过来,不嫌咱家穷,几年来和一大家人搅在一起。门里门外操劳,一点怨言也没有,这样
的媳妇而今哪里能找得见?人家娃娃没拨弹,已经仁至义尽了!是咱们对不起人家,把人家
连累得没有过上一天畅快日子,你要是因为分家的事对秀莲不好,我和你妈就不答应你!

“至于分家,你也不要为我们操心。剩下也没几口人了,我的胳膊腿还硬朗,光景满能
过哩!再说,少平也大了,万一我不行,还有他哩!现在他年轻,想出去闯一闯世界,那就
叫他去闯一闯,反正这点地我一个人能种得过来。再说,咱们就是分了家,我这边光景烂包
了。你还能看着不管吗?”

少安听得出来,父亲说的都是一片诚心话,这反倒使他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哭得极其伤
心,一腔汹涌的感情无法表述,只是哽咽着反复说:“不能分……不能分……”孙玉厚看少
安哭得这样伤心,便象在儿子小时候一样,用他的老茧手在他乱蓬蓬的头发上抚摸了一下,
说:“你这娃娃!咱们现在应该高兴,哭什么哩!不要哭了!分家的事,我和你妈商量过
了,一定要分开!咱高高兴兴往开分!分开咱还是一家人嘛!”

生活的好转,看来使孙玉厚又一次显示出了他年轻时的气魄,在这件事上,不管儿子怎
样坚持,也毫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说实在话,和少安分家,的确不仅仅是因为秀莲的态度,也是出自他自己内心的要求。
在这一点上,少安他妈和他的心思是一样的。

是啊,对于他们老俩口来说,一生操劳不都是为了儿女能过上好日子吗?以前世事不饶
人,使他们除不能为儿女谋福,还要拖累孩子们。现在既然光景日月能过了,为什么还不让
娃娃过两天轻快日子呢?可怜的少安十三岁到如今,生活压得他一直象个老头一样直不起腰
来,现在不能再连累他了!不分家,秀莲不痛快,儿子的处境也难。他们老俩口忍心看着小
俩口闹别扭呢?不论从哪个方面说,这家应该分了,也到分的时候了!

和儿子谈毕这次话以后,孙玉厚老汉就在心里谋算,怎样尽快把这件事完结了,在他看
来,这也是一生中的一件大事,和儿女们的婚嫁事同样重要。

自从土地分开以后,孙玉厚老汉虽说是五十大几的人了。但精神倒好象年轻了许多。从
去年责任组开始到现在一家一户种庄稼,仅仅一年时间,一家人就不再愁吃不饱了。对于农
民来说,不愁吃饭,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这是他们毕生为之奋斗的主要目标啊!
一旦有饭吃,他们最基本的要求和最主要的问题就解决了。囤里有粮,心中不慌。孙玉厚老
汉眉头中间那颗疙瘩舒展开了。

其实,一家一户种庄稼,比集体劳动活更重;但为自己的光景受熬苦,心里是畅快的。
农民啊,他们一生的诗情都在这土地上!每一次充满希望的耕耘和播种,每一次沉甸甸的收
割和获取,都给人带来了多么大的满足!

正是新的生活变化才使玉厚老汉的心情发生了变化。因此,当儿媳妇表露出分家的念头
时,孙玉厚老汉早想到要把他们小两口从这一大家人中解脱出来。是的,亲爱的儿子对这个
家庭的奉献已经足够了。家分开以后,让娃娃放开马跑上几天!他看得出来,少安有本事在
双水村出人头地;只要儿子立在众人面前,他孙玉厚脸上也光彩!话说回来,要是不分家,
少安仍然被一大家人拖累着,他有翅膀也难飞起来!

当然,分家以后,他的负担就更重了。但算一算,剩下五口人,他能维持。花销主要是
上学的兰香。目前他也不指望少平撑扶这个家——只要自己能劳动,就让他小子自顾自闯世
事去吧!他想,即是他过几年不中用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不会丢下他不管——他的儿子他
知道,现在趁他还能在山里刨挖,就尽量给娃们腾出几年时间,让他们各自凭本事去踢腾上
一番……

对孙玉厚老两口来说,分家已经成了定局。

但是在孙少安那里,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

自从和父亲谈罢那次话以后,少安一直陷入到一种痛苦的感情纠缠之中。他一时怎么也
不能想象,他要脱离开这个大家庭?多少年来,他已经习惯于自己在家庭中扮演保护人的角
色,一旦没有他,其他人怎么办?

他难受得心乱跳弹哩!

当然,他不是不知道,要是分开家,他和秀莲能把光景日月过得热火朝天。可他父亲那
里不会有什么起色——他只相信一点,全家人倒不至于再饿肚子。

唉,从农村的社会来看,儿子成家后和父母分家,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可从自己的感
情方面说,这实在又是难以接受的啊!

孙少安太痛苦了。这些天来,他几乎不愿意和别人说什么话。晚上吃完饭,他也不愿立
刻回到那院新地方去安息。他常常在黑暗中沿着东拉河畔,一边吸着自卷的旱烟卷,一边胡
乱地向罐子村的方向遛达很长时间。朦胧的月光中,他望着自己的烧砖窑和那一院气势非凡
的新地方,内心不再象过去那样充满激动。他不由地将自己的思绪回溯到遥远的过去……是
的,最艰难的岁月也许过去了,而那贫困中一家人的相亲相爱是不是也要过去了呢?

一切都很明确——这个家不管是分还是不分,再不会象往常一样和谐了。生活带来了繁
荣,同时也把原有的秩序打破了……

在少安深陷痛苦而不能自拔的时候,秀莲却一下子变得轻快起来——显然,母亲已将分
家的意思告诉了她。

少安无法忍受妻子的这种快乐情绪。他气愤的是,秀莲的态度好象是要摆脱一种累赘似
的畅快——这畅快本身就是对老人的不尊!

这天晚上,秀莲象庆贺似的,在新家给他炒了一大碗鸡蛋,烙了几张油饼,她不让他回
父母那里吃饭,硬要他在这里吃——似乎专意让他先尝尝分开家以后的滋味!

少安顿时怒不可遏——秀莲太不理解他的心情了!他立刻把妻子臭骂了一通,真想把那
些吃食扔到院子里去!骂完妻子后,他把门使劲一掼,回父母那里吃饭去了,而把痛哭流涕
的秀莲一个人丢在新窑里。

少安回家吃饭时,母亲疑惑地问他:“秀莲怎没过来?”少安端起饭碗,一句话也没
说。

“是不是闹架了?”父亲沉下脸问。

少安往嘴里扒拉着饭,仍然没吭声。

玉厚老汉给老伴使了个眼色。少安妈立刻解下腰里的围裙,急急忙忙出了门——她要赶
到新地方去看个究竟。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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