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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金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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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大福儿时的记忆中,他们一班童年朋友没有别的女孩,只有周绪英一人。
小绪英最爱何大福家后院的那棵小桃树。每当桃花盛开的季节,她常常陪着何大福他们,偷偷到后院折一枝桃花插在头上。小小的周绪英桃花人面,一脸###。乡下小孩玩游戏除了打仗,就是抬新娘了。他们常常在周绪英头上插上小桃花,让她扮成新娘子,一班小同学推推攘攘簇拥着“新娘”,然后由大家轮流扮“新郎倌”。孙仁明、孙重藻、孙贤植、孙重敏等一班撒野的伢子用手叠起来做成轿子,让周绪英坐在上面,一边嘴里哼哼呀呀地唱:“呜哩呜啦,新娘子抬到家,”一边欢快地转悠,转了几圈就下轿,叫“新娘”、“新郎”双双跪在地上拜堂。刚开始转到何大福做“新郎倌”时,他还有点怯手怯脚不自在,周绪英将手搭在他肩上热情地鼓励:“怕什么!这是在做游戏,又不是当真的!”于是,何大福就和周绪英手牵着手,双双“入洞房”,玩得忘了回家。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讨饭路上的情怀(4)
何大福家后院那棵桃树是村上孩子们最眼馋的,往往不等桃子长熟,就有嘴馋的伢子爬上土墙头去偷摘桃子。周绪英也常常夹在男孩中爬墙头“偷”桃子吃。每当有周绪英在,何大福都“里应外合”,为他们“站岗放哨”。有一次周绪英爬上土墙去摘桃子,不小心摔下来,疼得哇哇直哭。几个孩子吓呆了,忙跑上前把她扶起来,何大福还哄着她说:“不要哭,这树上的桃子长熟了,我全摘下来给你吃!”周绪英立即破涕为笑。她笑得很灿烂,像一朵带雨的桃花。第二天周绪英由于脚跌伤了不能去上课,何大福竟像丢了魂似的,眼睛老是睃来望去的,眼睛都望酸了。隔天,他摘上几只桃子去看周绪英,还带去一件小礼物——用红丝线穿着的小桃符。那是何大福用小刀在桃核上一点一点刻出来的。周绪英见了,非常开心,睁大眼睛说:“我知道你肯定要来看我的!”然后把小桃符挂在脖子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喜盈盈地说:“你真好!”
何大福家后院那棵小桃树一年一度花开花落,何大福和周绪英也一天一天长大。到了1960年,二人都长成十四五岁的“小大人”了。儿时天真烂漫、纯洁无瑕的生活逐渐成为回忆。特别是1959年岁末到1960年初春,何大福的家乡遇到了历史上少有的天灾人祸,他和周绪英儿时快乐伴侣的生活从此结束了。何大福的母亲、小妹妹先后饿死,只剩下他和大妹孤苦伶仃。那时,周绪英家境略微好些,还上了初中,学校在沈巷,离他们村有七八里地,她一个星期才回来一趟,两人就很少见面了。偶尔碰见她,何大福也远远躲开绕道走。可谁想到,偏偏在何大福讨饭归来的路上,他被苦心等待的周绪英候个正着。
悲惨难忘的1960年,何大福失去了父母和妹妹;失去了他家那赖以生存的三间茅草屋;失去了屋后面院子里那棵小桃树;失去了“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周绪英!
此后回想起来,何大福逐渐明白,那天周绪英是特意等在他回家的路上的。女孩儿有了心事,要出嫁远行了。儿时鬓发厮磨升发出的那种朦胧甜蜜的情感在心底发酵,鼓荡着一腔少女情怀。她特意等候在何大福讨饭归来的路上,要把最后的一点心事做个了断。即将嫁作人妇的少女,骤然间成熟了、长大了。那几粒珍贵的糖果,明白无误地刻写着友谊之外的一点情愫。要知道,在那个饿殍遍地的大灾之年,就算是大富人家也是不肯把这样珍贵的糖果轻易送人的!少年男女的互相爱悦,不是一个阶级、一个时代的特征,也不会因为物质的丰富抑或匮乏而泯灭。无论是升平日月还是灾荒之年,都无法阻拦少年男女对生命本源欲念的渴求!
直到今天,何大福每每念及当年讨饭路上的那几粒糖果,都禁不住思绪万千热泪盈眶。那几粒糖果,焉知不是挽救他物质生命的化外方物,又焉知不是支撑他顽强活下去的精神食粮!
二十多年后,何大福与周绪英又相见在安徽和州老家。在周绪英家的相框里,他看到一张照片:周绪英精神抖擞地站在一棵桃树下面,婷婷玉立,楚楚动人,她的两眼深情地望着正面——不知是在望着谁呢?是望着她的救命夫君孙贤木?或者是望着小时候他们那班小伴侣?何大福一直没问,她也一直没说。
如期而至无法释然的少年情怀,依然要随生活的步伐前行。
大年初一,何大福不再出去要饭,他开始动脑筋,千方百计去“谋生”。他在人家秋天扒过的胡萝卜地里重新过滤一遍,找些“残渣余羹”吃;在蚕豆地里“刨根问底”、“顺藤摸瓜”找些未烂的蚕豆吃,在田埂边、池塘边挖冬眠的“青蛙”吃……
有一次,何大福乘着月光到生产队蚕豆地里扒开雪、刨去土,偷挖秋季点下去的蚕豆窝里的蚕豆。见不远处来了几个人,以为是来抓他的,急忙跑到附近的一块丘陵山坡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谁知过了一会儿,那几个人走了,原来他们也是来偷蚕豆的!刚起身,何大福被绊倒了,低头一看,是几个硬僵僵的死尸躺在那儿!……那时候,死的人太多,无法掩埋,只得往丘陵山岗上乱扔。
有人说,一个人小时候吃过苦,长大了才能成才!万庆彪说,何大福就是这种人!从那时候起,万庆彪特别记住了这个人!

名“左”实“右”:“政治考验”过关
在金东化工厂,通过“###”的“战斗洗礼”,何大福经受住了“严峻的政治考验”,使他在政治上开始成熟。
“###”爆发时,何大福正好二十岁,因为“根正苗红”,成为当然的“造反派”。金东化工厂是全县最大的工业企业,根据“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最高指示”,成了全县“###”的“红色革命根据地”。那些日子,工厂经常停工闹革命。###、写大字报,闹得不亦乐乎。化工厂800余名职工,一下子分成两派,科长以上的十几名干部,全部都有了“问题”。1966年9月3日,当时的党委成员、人事科长成洪由于平时“出人头地”太犯嫌,“造反派”们制作了一个大大的高帽子,给他戴在头上,胸前还挂了一块牌子,写着“坚决打倒反革命分子成洪”,用红叉一画,走在最前头。跟在后面几个戴小高帽子的是厂里原来的积极分子。几百人跟在后面不断呼号,直奔县委,要求县委书记邹平表态,坚决撤成洪的职。从此,化工厂造反派打响了全县造反的第一炮,这个根据地红极一时,在当地折腾了好多年。
在那个年代,金东化工厂“一把手”万庆彪真是受足了苦。他身高近米,气度非凡,1964年何大福刚进化工厂当工人时,万庆彪到车间视察,威风凛凛、一身正气,像个大将军。不料“###”一来,他一下子成了走资派,后来还成了“死不改悔”。被发配到全厂最苦的造气车间拖板车、运煤。那时他已四十多岁,每天拖几十板车的煤,确实够受的。这个工种,企业都是在外面请苦工干的,现在轮上他了,这叫“劳动改造世界观”。如今想来,何大福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熬过来的。最令何大福难忘的,是他上台挨批斗那天,他开始挂了块大牌子接受造反派的“批判”。谁知会场气氛越来越激烈,最后人们高喊着让万庆彪跪下来低头认罪。万庆彪还没跪稳,造反派一名骨干跑到他背后,用穿着厚底皮鞋的脚往他的腰部猛踢了一脚,万庆彪当场“啊唷”一声趴了下去。过后他又慢慢地爬起来重新跪在地上,那个造反派接着又是一脚。连续两脚,何大福见了,好像不是在踢万庆彪,而是在踢自己,他不忍心看,把头低了下去。
从那天以后,何大福竟对“###”产生了怀疑和消极情绪。对那些被批斗的、被关押的、被撤职查办的干部都给予同情,并暗中帮助。在斗争最紧张的那几天,万庆彪被关在牛棚里,每天由专人送来猪食般的饭菜。那时何大福还是“造反派”,参与轮流看管这些“牛鬼蛇神”,他经常乘人不注意,将排骨、红烧肉之类的菜从窗子里递进去,令万庆彪又怀疑又感动。何大福的异常表现,很快被造反派头头发现,他们认为他革命意志不坚定,将他从“积极分子”贬为一般“革命群众”,不久,又把他划为“保皇派”。
万庆彪作为被打倒的走资派,是要“株连九族”的。万庆彪的爱人张凤仪在另一工厂做人事科长,也受到“株连”,变成走资派家属。不仅化工厂没人敢与她联系,连她本单位职工也不敢跟她来往。有一天,何大福骑车上县城,见张凤仪一个人走在街上,孤苦伶仃的。他连忙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喊了一声:“张师傅!”那时候兴叫“师傅”。在这特殊的敏感时期,有人敢在大街上称自己“师傅”,闹得张凤仪呆望了半天,却不敢答话。因为何大福从来没与她有过接触,他认得她,她却不认识他。
“我是化工厂的小何。”何大福自我介绍。
“……”她两眼泪水直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当初何大福保万庆彪与他老婆,只是出于普通人的良心,出于对自己敬慕的老领导的一点同情,根本没有想到过后万庆彪还有“解放”的一天。一个“死不改悔”的走资派还能“东山再起”吗?二十岁的何大福根本没有这个政治经验。
1971年,万庆彪被解放,又重新当了厂长兼党委书记。何大福成了“###”后金东县工业系统第一个入党的青年,还是厂里第一个“以工代干”干部,并且受到万庆彪等许多老干部的高度信任。万庆彪的爱人1979年得了癌症,临死前何大福去看她,她还念念不忘地说:“小何你真是好人,‘###’老万倒霉成那样,只有你敢理我们!”
每每想到何大福“###”中的表现,万庆彪都认为:这样的人,我们不信任,谁信任?!我们不用,谁用?!

亲眼看见了美女蛇
何大福除了经历过许多苦难,还经历过许多磨难。他曾经是“左”的思想、“左”的路线受害者,也是“左”的路线的执行者,他深深懂得“左”的东西的危害性。
万庆彪记得,何大福曾经做过一件“左”得出奇、“左”得可爱的事,闻名全厂。
何大福大难不死,度过了1960年安徽最严重的饥荒。当年5月份,他被江南省金东县龙湖镇一位叔叔救助,终于告别了死神,跟着叔叔离开了故乡——何家庄。到了龙湖镇,开始一年,叔叔叫他补习文化,后被当地一个供销社照顾招为练习生。1964年,金东化工厂创办,何大福因为年轻,成为金东化工厂首批创始人。当时,因为何大福只有小学文化,万庆彪安排他做化工厂最简单的工种,叫氨水泵房。何大福只知道“党叫干啥就干啥”。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他,浑身充满着无穷的力量,工作中做到“三不提”:不提职务高低、不提待遇多少、不提条件好坏。各项工作都干得出类拔萃。万庆彪记得,何大福当时积极肯干的表现是全厂有名的。
1966年初,山西太原五一化工厂一行一百多人到金东县化工厂来培训学徒。那时何大福在氨水泵房当操作工。他的岗位上分来两名女徒弟,其中一名叫白莉莉。这白莉莉圆圆的脸蛋,白晳的皮肤,挺挺的胸脯,青春###,魅力无限。虽然当时何大福和这些徒弟们都是二十来岁的青春年华,但是在那个年代,学徒工是严禁谈情说爱的。何大福那时向往未来,追求进步,因此,他对徒弟们正儿八经,从没有非分之想。两个徒弟学艺也认真,工作负责,从未出差错,师徒相处十分融洽。
问题就出在春节后不久的那天大夜班。深夜###多钟,何大福困了,一个人跑到操作室外面的氨储罐边呼吸新鲜空气。正独自享受这清冽的夜风时,白莉莉飘然而至。
“何师傅!”白莉莉嗲声嗲气,唱歌一般。许多人都说她讲话好听,犹如银瓶乍破。
“你跑出来干什么?”何大福没想到她也跟了出来,连忙问。
“我想……我想陪陪你。”月光下,她的神情似乎有点异常。
“我呼吸呼吸空气,要你陪什么?!”何大福希望她走开。那个年代,“阶级斗争”像紧箍咒一般,男女青年是不能单独在一起谈话时间过长的,何大福生怕被其他人看见。
“何师傅,你难道讨厌我吗?”白莉莉细声细气地问。
“讨厌什么呢?你不是学得蛮好吗?”何大福讲的是真话。
“那你为什么对我的表示没有反应呢?”北方姑娘胆子真大,竟当面对何大福示爱。
白莉莉早就对何大福有意了,可是何大福毫无察觉。面对这种场面,他不知所措,想进操作室躲开她,可是她突然拉住了他的膀子:“你能不能抱抱我,亲亲我?我好喜欢你!”
何大福呆若木鸡。1965年我们国家开始学毛选,到了1966年已进入高潮,何大福曾读到过毛主席关于“坏人会变为化成美女的毒蛇”那一段,印象特别深。突然,他仿佛感到眼前的白莉莉就是化成美女的毒蛇。原来开朗活泼的她现在变得十分可怕,仿佛自己不逃脱,就要被她吃掉似的。于是他迅速挣脱她的手,跑进操作室。白莉莉一人站在氨储罐旁边进退两难,好长时间都没进操作室。那一夜,何大福是在恍恍惚惚中度过的,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点,生怕白莉莉拖他下水不成,会狗急跳墙,破坏生产,引起爆炸,所以对她高度警惕,严密注视着这个“美女蛇”的一举一动。
早晨八点夜班人下班,何大福连忙找到班上团支部书记,报告一级一级上升,不到二十分钟,事情就汇报到了万庆彪那里。万庆彪立即将对方带队的负责人找来,商量处理办法。第二天,太原五一化工厂全体学徒人员召开紧急大会,带队人在会上宣布开除白莉莉,立即押返太原。听到对她的宣判,何大福才舒了一口气。整个“###”早期,何大福都为自己立场坚定,勇敢地挖出一条化成美女的毒蛇而感到洋洋得意。
这个可笑的故事现在的青年人听起来可能会认为是编造的,可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在那个年代,这是一件轰动金东化工厂的“大新闻”!当时,就是以这种左的标准来衡量干部职工的。何大福经历了各种政治运动,后来被一路重用,其中肯定有对待白莉莉事件这种“杰出”表现的“功劳”。
多年以后,何大福曾经为此事满怀内疚地写了一篇文章。文章说:“为什么同样一个政党,不同时期却用不同的理论,不同的政策标准去培养、教育自己的干部呢?在不同的教育下,下属的干部就会用不同的方式去对待老百姓,对待身边的人和事。可怜的白莉莉啊,要是你生活在今天,你的那些爱的权利,怎么会被剥夺到那种地步呢?!可是我感到更可怜的倒是我自己,与白莉莉相比,我太愚笨太可笑了!”
文章还说道:“一个没有老百姓自我和自爱的社会,这个社会肯定是不健全的社会,一个不尊重老百姓人性和自爱的干部,这个干部就不是好干部;一个失去自我和自爱的人,那他或她就不是完善的人。1966年那个年代,白莉莉是人,而我不是人。”
但不管后来人们观念怎么变化,在当时,万庆彪却感到何大福这个小青年是金东化工厂未来的栋梁!

令人羡慕的“以工代干”
1970年,金东化工厂开始全面恢复“正常”秩序,万庆彪等几位被打倒的“走资派”逐个“解放”复职,生产机构开始运行,各项制度开始建立生效。这个过程中,干部人手不够,所有老干部都想到了何大福。所以,何大福一夜之间,由普通工人成为“以工代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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