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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言-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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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躲在远远的枯草丛里,不出声。
方才玲珑嚷那一嗓子声音尖利,有些像女孩子,这让灵感到了疑惑。不过它随即又释然了:“不管小龙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反正灵连身体都没有,已经无所谓男女了。
正在此刻,玲珑忽然开始在河边脱起了衣裳。
这是一处荒无人烟的地带,玲珑利利落落的光了屁股,然后将衣物鞋子紧紧卷起,塞进了放置李三郎的包袱里。往日这些事务,都是由李三郎来负责的,可是李三郎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哪里还能负责得起来?将包袱结结实实的绑到背上,玲珑迈开双腿奔向大河,一路用赤脚踢起了水花。
灵在后方犹犹豫豫的跟上,这回彻底看清了玲珑的性别。
在很久很久以前,灵还是个人的时候,它记得自己仿佛也是个姑娘——不过那一切都太久远了,它也不敢确定。
从孤魂野鬼修炼成灵,它曾经忍受过无穷的寂寞,所以此刻,它在上空中凝视着玲珑在水中不住沉浮的身影,决定还是要跟上去!
玲珑若是变回一条小白龙,那无论前方有多大的风浪,都奈何她不得;问题是二尺长的小白龙承担不起包袱里的李三郎,而李三郎现在如果把脑袋浸入水中,一下子就会被溺死了。
所以她奋力的划动四肢乘风破浪,同时就觉得人类的身体真是不怎么样,好端端的非要上下一起生出四条长肢,结果一动起来就是乱七八糟,并且把尾巴都挤没了。
神魂归窍
灵闪闪烁烁的漂浮在半空中,视野中只有一个玲珑。
大河对面是一片苍凉荒漠。玲珑披着一件粗布短衣,腰间扎着衣带,勉勉强强只能盖住屁股。衣物和李三郎被统一的打成了大包袱,被她抱在胸前。抬起细长的光腿,她赤着脚踏在粗砺的沙石地上,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显然是并不觉得疼痛。
有浩浩的晚风吹过来,将她凌乱半长的头发尽数扬起,她把怀里的李三郎抱紧了一点,又腾出一只手,撩开脸上的乱发。李三郎半睁着眼睛,一只小爪子伸出包袱外,随着玲珑的步伐一颠一颠。
天色越来越暗,灵等着玲珑休息睡觉,它便可以趁机附上李三郎的身体;然而玲珑一味的只是走,披星戴月的不肯停留。
玲珑很急。
她要尽快赶去昆仑岛,让父王帮忙去找到李三郎的魂魄。父王神通广大,虽然不是西王母的对手,但在天地六道中,也算是个鼎鼎大名的神物。她打好了主意——万一在找到父王之前,李三郎的魂魄已经投胎转世,那自己也不能放弃。无论李三郎上天入地,她都要将其找回来!
她虽然偶尔吹牛皮,但不是说谎的龙。她屡次承诺要让李三郎住到海边,每天给他捉鱼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灵一边压制着李三郎那东拱西窜的魂魄,一边遥遥的尾随。它这一路分别躲在了荒草下以及石头后,生怕被玲珑察觉到行踪。如此到了天明时分,它见玲珑不眠不休,迈着大步仍旧是走,便忍无可忍,奓着胆子缓缓逼近玲珑,又细着嗓子说道:“小龙,小龙,你累不累呀?”
玲珑回身对它狠拍了一巴掌,拧眉瞪眼,脸上的雀斑都跟着直蹦:“走开,恶灵!等我送你投胎去地狱道!”
灵看她这样痛恨自己,心里一阵难过:“不关我的事嘛……”
“呸!还敢放屁?我都眼看着呢!”
灵是一团冷飕飕的光,默然无语了片刻,又厚着脸皮说道:“小龙,我来陪着你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不好?”
玲珑低头看了看怀中那毛茸茸的一团李三郎,随即回想起对方那活蹦乱跳的馋样子,不禁把嘴一扁,险些又要哭出来:“谁要你呀!我和三郎走过了一个春天,走过了一个夏天,现在冬天也快来了。我除了李三郎,谁也不要!你这个恶灵干嘛总跟着我们?灵脱离六道不肯轮回,都是爱偷懒的坏东西。你是坏中之坏,坏透了!”说完她上前一步又向灵拍去,大声吼道:“你还我三郎!”
灵把李三郎的魂魄藏在自己的光芒中,不肯让玲珑看出端倪。玲珑那一巴掌拍的它向下一沉,它见势不妙,立刻贴着地皮鼠窜而走。玲珑恨的咬牙切齿,直勾勾的盯着那灵闪烁消失,可又无计可施,只好是转向前方,继续赶路。
再说那灵,慌张中躲到一坨干牛粪之后,怀胎十月一般包裹着李三郎的魂魄,也颇辛苦。它一点也没觉着自己讨人嫌,又想自己一片赤心,挨打挨骂也不生气,都好成这个熊样了,怎么小龙还总记着那只馋嘴狼呢?就凭小龙的品味,不该是这样的啊!
灵没脸没皮的跟上玲珑,感觉十分忧郁。而玲珑走在前方,一鼓作气也不知前行了多远,双臂抱着沉甸甸的李三郎,累的酸痛。伸手摸到李三郎的鼻头十分干燥了,她低头伸出舌头去舔了两口,让对方的鼻子保持湿润;又将那只垂在外面的狼爪子掖回包袱里。
“一个人走路,实在是寂寞呵!”她对自己说:“前面无边无际,连棵树都没有,不知要走到何时才是尽头。如果三郎好好的,走长路也很有趣!”
她侧过脸来,斜了后方一眼,隐约瞧见有光出没,便知道那是灵在鬼鬼祟祟的盯梢。这灵弥漫着一股子阴气,靠近了就让人感到不适;若是凡人同它相处久了,非大病而死不可。玲珑虽不怕它,但是也绝不爱它。先前她看着这灵使坏暗算李三郎,气的要死要活;不过事到如今,她心知和这样一位灵怄气,是毫无用处的,便心思一转,打起了主意。
忽然转身面向后方,她大声嚷道:“恶灵!你要是能帮我找到李三郎的魂魄,我就让你和我们一起去西方昆仑岛!西王母是我的干娘,到时我为你说两句好话,兴许她就把你送到修罗界,漂漂亮亮的活上五千年,那不是很快乐吗?”
灵一听这话,登时就从牛粪堆后跳了起来:“你和西王母还有亲戚?”
玲珑顺嘴吹了个牛,也没在乎:“没亲戚,我干嘛要万里迢迢去昆仑岛?”
灵在半空中上下颤动了两下,犹犹豫豫的答道:“可是……我也不想去修罗界,我只想留在人间,和你在一起。”
玲珑听闻此言,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这么看得上自己,几乎有点不好意思:“我嘛……我是一条龙,平时住在西海里,你能沉到海底里去吗?”
灵闪了一瞬,骤然就凑到了玲珑脸上蹭了一下:“哇呀!小龙原来是条龙,果然够厉害够威风!”它细声细气的笑道:“龙怎么能和狼在一起呢?把狼的身体借给我吧,我什么都懂,绝对不会和你抢东西吃的。”
玲珑一听这话,越发感觉这灵狡猾,相形之下,李三郎真成了一位彬彬君子。将怀里的李三郎抱的紧了一些,她气冲冲的答道:“不借!你是你,三郎是三郎。”
灵一听这话,又伤心了:“可是我比他更好呀!”
玲珑大声答道:“我又不是因为三郎好,才喜欢他的!”
灵黯淡下来。良久之后,它那光团忽然膨胀,要放屁似的释放出了一团飘飘渺渺的气。那气像蛇一样,“刺溜”一声钻进李三郎的体内;而灵慢慢降低,最后就停在了一根枯草叶上,随着微风吹拂上下颠摇。
“好伤心呀好伤心。”细细的声音念经似的重复着咕哝:“好伤心呀好伤心。”
这时,玲珑怀中的李三郎,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头,他忽然猛蹿起来用前爪扒住玲珑的肩膀,探头过去在对方脸上连舔了好几大口,又扭脸仰头,“嗷——”的狼嚎了一声。
玲珑被他舔的满脸口水,狂喜着一松手,将他扔到了地上:“三郎!”
李三郎在下落的同时伸展肢体,竟是变回了人形。光着屁股跌坐在石子地上,他低头看看手脚身体,见自己果然是神魂归窍了,便乐不可支的又跳起来道:“玲珑,我回来啦!”
玲珑张大嘴巴发笑,把两只眼睛眯成两道缝,并且伸手指着说道:“三郎,你变人变的不彻底,屁股上还留着毛哩!”
此言一出,李三郎“嗷”一嗓子嚎出来,羞臊的满脸通红,立刻就蹲下来缩成一团:“小母龙不要乱看,我的衣裳呢?”
李三郎穿戴好了,见此刻天色尚早,腹中竟然也不饥饿,就欢欢喜喜的,要和玲珑继续上路。而玲珑在迈步之前,忍不住看了那停留在草叶上的灵一眼,见它一动不动的,像一只光芒模糊的大萤火虫。
她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蹲下来,伸出双手捧起了灵,随后扭头将它放到了自己的一边肩膀上。
“三郎的血很热,你不要靠近他,他会冷的。你在我这里,我的血是凉的,我不怕你。”
她侧过脸,认真的告诉那团微光:“你要乖乖的,不许再使坏,否则我就把你拍散!”
灵骤然明亮起来,闪烁成了光天化日下的大星星。
真理国
玲珑和李三郎手拉着手,大步行走在向西的道路上。此地似乎是介于荒原与沙漠之间,衰草连天,又隔三差五的露出黄白色的土皮。西风烈烈,这两个人被吹的蓬头垢面,然而兴致勃勃,别有一种没心没肺的豪迈。灵停留在玲珑的一侧肩膀上,偶尔闪烁着向玲珑多嘴多舌。玲珑先还开口答应,结果被大风刮了一嘴沙土,就迁怒于灵:“嗨呀!就属你话多,你连嘴巴都没有,还这样能说!”
李三郎还依稀记得自己那魂魄被灵禁锢的情景,虽然不是很能确定,但是起码能够知道这灵绝不是个善类,故而就一扯玲珑道:“别理它!咱们走咱们的!”
灵很看不上李三郎,这时见他还趁机帮腔,就偷偷的飘到他那头顶,让他冷的连打了几个大喷嚏;玲珑扭头一眼觑见了,用两根指头一弹,把灵弹的一蹦。
李三郎狂走许久,终于疲惫下来。停下脚步一屁股坐下去,他揉了揉瘪肚皮,因为知道玲珑也是一样的没吃没喝,就管住了嘴,不肯发出抱怨。玲珑站在原地东张西望,连个水坑都找不到。灵这时却是派上了用场,主动细着嗓子说道:“我到前方去瞧一瞧,看看有没有人烟!要是有人烟,就一定有食物了!”
此言一出,李三郎和玲珑都没有意见。而灵飘飘忽忽的向前飞去,果然是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此时到了傍晚时分,风越发狂了起来,玲珑躲到李三郎身后避风;李三郎昂首挺胸,极力的想要坐成一小堵墙。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灵穿过夜色,流星似的回来了。
“有人!”它捏着嗓子哼道:“在前边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小城呢!你们不要歇下来,一鼓作气再走上一天一夜,就能进城了!”
李三郎和玲珑一听这话,绝望的几乎要哭出声。互相搀扶着站起身,这两位长叹一声,东倒西歪的拔起了脚,虫子一般的向前蠕去。灵依然飘在玲珑的肩膀上,倒是心旷神怡,因为感觉大漠的夜色也很美——它怀疑自己生前应该是个很有品位的人,至少是善于审美。
这一行三人,当真是又走了一天一夜。待到他们遥遥望到城郭轮廓时,玲珑简直是累的快要变成龙了。
这两人欢欣鼓舞,激动的意图抱头痛哭,然后灵落在双方之间,冷飕飕的冒凉气,冰镇了他们的热情。最后鼓起心中勇气,他们拖着双腿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去,终于是千辛万苦的抵达了城前。
此时又到了入夜之时,城门关闭,他们不得进入;但是城外有小河环绕,河边有绿草丛生,和身后的风景大不相同。玲珑撅个屁股跪趴在河边,先把头探进水中灌了一气,然后伸长两只手臂,啪啪的拍水捉鱼;李三郎正在一旁蹲着喝水,眼看着河底泥土都被玲珑搅了起来,气的乱叫;玲珑一片好心给他抓鱼充饥,见他不领情,气的摸出一条大鲤鱼往岸边一摔:“呸!不给你吃!”
话音未落,李三郎一把捧起鲤鱼,先叼进了嘴里。玲珑不肯相让,探头就是一大口,咬掉了大半截鱼尾巴;李三郎见状,连忙后退,背对着玲珑蜷成一团,咯吱咯吱的大嚼鱼肉鱼骨。待到两人将那鲤鱼分而食之了,李三郎又去喝了一肚子河水,这才心满意足的跑到那青砖砌的城墙下面,手足并用的收拾出一块平整地方。“咕咚”一声往下一躺,他平伸出一条手臂,大声吆喝道:“玲珑,睡觉喽!”
玲珑眼看四周无人,却是不肯即刻睡觉。躲在草丛后脱了衣裳,她先变成小龙,在小河中兴风作浪的嬉戏了一番,然后才湿漉漉的上岸重新穿戴了,跑到李三郎身边仰卧下来,把脑袋枕上了对方的手臂。灵漂浮到玲珑面前,微微的一闪一闪;玲珑伸手指一戳它,它便向上躲避似的一跳。
玲珑这回舒服了,将两条腿伸的长长的,又动了动脚趾头:“三郎,你说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昆仑岛呀?”
李三郎迷迷糊糊的要睡:“嗯……再来一年?”
玲珑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大哈欠,灵连她的嗓子眼都看清楚了。
翌日天亮,这两位在稀疏的人声中醒来了。
李三郎先睁开了眼睛,只见周遭围了几个粗布短衣的人,正好奇的观看自己,就有些害羞,连忙起身拉扯了玲珑一把,又走上前去抱拳一问:“几位大哥,我们来自东方,途经此地,请问这是个什么城啊?”
一名老者走上前来,傲然的扬头答道:“此地叫做真理国,不是你们这种黑眉乌嘴的东西可以随便来的。看你们这副德行,脏的没样,还在城墙根上过夜,哼,不是登徒子就是流浪汉,一看就不是好人!”
李三郎一听这话,气的恨不能在对方那喉咙上咬一口:“哎?你这个老头子真是的——我和和气气的问你,你怎么骂人?”
这时旁边又上来一人,横眉竖目的答道:“我告诉你们这些外人,这真理国的特点,就是国人全部追求真理,而且个个真诚的要死,心里有什么,嘴里就说什么,从不拐弯抹角。哪像你们东方中原的人,全都心口不一,臭不要脸!”然后他转向那名老者,大喇喇的继续说道:“你这老东西平时是个软蛋,看到个外来的客人,倒是厉害起来了,装什么大瓣蒜嘛?”
老者一指头就戳到了对方脸上去:“呸!你算个屁呀!”
然后这二位就打了起来。旁人围观,有叫好的,有离开的,就是没有劝架的,一个个表情明快,果然是坦率真挚的模样。
李三郎吓了一跳,感觉这些人不可理喻,还没有自己这灰狼懂得道理。一手拽起玲珑,他胆小如鼠,趁着人来人往,调转方向就混入了城中。
这真理国——或者是真理城,要说街道,倒也还算繁华,只是一路走过去,不时便能看到斗殴场面,似乎众人的火气都是十分旺盛。李三郎走着走着停了脚步,望着一家卖大饼的铺面咽口水;而看铺子的小伙计发觉了,就扯着嗓子高声问道:“喂!你是不是想偷我家的大饼吃?我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攥上擀面杖了,你要是敢过来动手,我可真揍你!”
李三郎有些害怕,虽然也承认那小伙计是有话直说,不过心中惴惴,还是感觉很是惊悚。扭头和玲珑对视了一眼,两人十分错愕的后退两步,低着头要继续向前走;耳边听得那小伙计又笑道:“好险好险,幸好他们真是过路的,否则我哪里打得过他们两个人呢!”
李三郎身在这真理国中,感觉比在荒漠里更可怕。玲珑毕生没有经历过这种气氛,也十分傻眼。两人紧紧拉着手,精神紧张的靠着道路边沿行走;而迎面走来一名稚嫩的黄毛丫头,头上还扎着个冲天的辫子,忽然就对着李三郎笑道:“这个哥哥很英俊呢,我以后要是嫁人,就嫁给这样的哥哥!”
李三郎第一次被人盛赞容貌,却是在这样诡异的情形之下,所以丝毫不觉高兴,反而是吓的浑身冒冷汗,拉着玲珑就向前飞跑,没跑了两步,又听到身边有人发笑:“跑的野狗一样,赶着投胎去么?”
这回玲珑也害怕了——不知怕的是什么,但的确是心惊胆战;侧过脸去扫视了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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