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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叹-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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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居然有如此的神力,可以把丈余的大树横托在手上,如同玩物。
京冥左手抬起,单指指向远方:“去吧!”
一阵小小的骚乱在人群里传开,显然是有了争吵,为首的两人大声向京冥喊起话来,但是说的是什么,他一个字也不懂。
“去!”京冥的左手固执地指向远方,今天的闲事,他管定了。
汉子们再也忍不住了,终于有第一个人手持单刀冲了出来,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火叉、木锨、菜刀……无数家伙一起招呼上来。
京冥无心伤人,手里的巨木转起,本身巨大的重量加上京冥的内力,几乎挡无可挡,树干所及,刀枪棍棒碰着便飞,哎哟啊呀之声不绝于耳——这些人终究不是江湖人士,顿时生了惧意,眼睛也开始打量后路了。
忽然,那为首之人大喊了句什么,众人竟纷纷拾起兵刃,再次一拥而上,京冥忍不住想要苦笑,这样没头没脑的打法,他还真没有遇见过。
“真要逼我伤人么?”京冥一声冷喝,手中巨木冲天飞起,带起呜呜破空之声。只是刚一出手,就看见那两个带头的向后门直摸过去,一左一右,仗着京冥分身乏术,非要闯进此屋不可。
“不要脸的东西!”京冥真火开始上涌,不等那巨木落下,人已鬼魅般掠起,左手直出,已经将左边那人的肩头扣在手里,身形丝毫不停,向右掠去——右边那人正挥刀要砸开木窗,京冥奋臂一挥,将手里的男子掷了出去,如同暗器,两个人摔成一团,这手一露,真是再没人敢轻易上前。
“还不走么?”京冥左足一伸,挑起一柄单刀,抄在手里。
“起……剋……功……”勉强站起的人,嘴唇颤抖着念出三个字,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渴望。
时间几乎在瞬间停顿,京冥毫不让步,隐隐的杀气在刀锋升起。
终于,男子们转身奔走了。口中一直喊着什么,时不时听得见“起剋功”三个字。
京冥摇了摇头,拉开门,回身走进小屋。
小女孩几乎已经吓傻,抱着母亲抖成一团。年轻的母亲脸色虽也是苍白,但仍勉强保持着镇定。
“多谢恩公。”她低声道。
“这位大嫂”,京冥想了片刻,还是问道:“恕我多问一句……”
那女子道:“恩公要问的,可是这三条獒犬么?”
京冥点头:“正是……不知这三条獒犬从何而来?”
那女子摸了摸女儿的头,叹气道:“说来话长,遥儿他爹本是当今训犬的第一名家。”
“第一名家?”京冥动容:“尊夫的大名,是楚敖么?”
“正是。”那女子接着道:“我们不是官家人,也不是江湖人,拙夫平日只管搜求猛犬,而他生平最爱的一条,正是纯种的藏獒,漆黑如墨,有个名字叫做黑狼的。”
她随手一指:“就是它们三个的父亲啦。”
三条獒犬连忙呜呜几声,似乎被主人议论,是件很荣幸的事情。
“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有些人看上了我们家的狗,仗势抢去了不少。我曾经问过,只是,他不肯告诉我那些人是谁,只说我们惹不起……好像是,什么堂的。”
“演武堂?”京冥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
“正是!”那女子连连点头:“他们抢了不少的狗,但是胃口越来越大,要我夫君跟他们去,为他们训犬。我夫君哪里肯听,带着我连夜逃了出来……那时黑狼还小,顶不了大事。演武堂的人又邪门的出奇,总是能跟上我们……这一路逃过来,也不知死了多少条狗,但终于躲过一劫。而那时候,身边只剩黑狼了……”
“后来我们定居此处,也有了遥儿,我们夫妻倒也逍遥……”那女子接着道:“直到有一次,我下山进城去卖天麻,被几个无赖纠缠,幸亏一位军爷搭救,送我回家。这才知道,那位军爷就是鼎鼎大名的戚将军。他一眼就喜欢上了我家黑狼,我夫妻本来执意要送他,但是黑狼性子拧,死活不肯走。戚将军不愿意夺人所爱,就告辞了。我夫君素来仰慕戚家军忠烈,这次又蒙他搭救,于是决心再为他觅下一条好狗,算是天遂人愿,不出一年果然让他给找到了,亲手送给戚将军。后来听说那条狗忠心守卫,立下不少功劳。后来,我夫君也就入了戚家军,训练军犬,也算为国家做点事情;再后来……”
忽然,脚步声打断了那女子的述说,京冥奇道:“这群人,怎么又来了?”
这一回,他们脚步几乎是疯乱,似乎后面有什么极可怕的敌人再追着一样。
獒犬开始狂吠,来时的那匹骏马也忽然长嘶起来,无数夜行动物带着血腥逼近。
京冥霍然而起:“这回糟了!”
是狼,狼群。
这里地处乌岩岭,素来并未听说过有狼群出入,但是这一次,来得却显然不少。外面的骏马自然地长嘶,奋力向外奔去,不知跑到哪里。
“进屋!”京冥打开了大门,一群汉子一涌而入,将偌大的小屋占了个满满当当。
黑影一闪,一条灰背巨狼一跃冲上,还没来得及咬住前面一人的脖颈,已被京冥一把抓住长尾,重重砸在地上,他丝毫不敢怠慢,一下、两下、三下……直到狼尾断成两截方才停手。
没来得及冲进木屋的几个人几乎在同时被扑倒在地,锋锐的牙齿切断了咽喉,无数条黑影在瞬间扑上,肠子被拖了出来,惨叫声嘎然而止。
京冥手脚不停,将炉灶踢在门口,接着抱起柴草扔了上去,熊熊烈火顿时燃烧,在人群和狼群只见筑起一道火的篱笆。
京冥小时候便曾听师父说过——狼群凶残胜过虎豹,尤其是北方的沙漠、草原,倘若遇上狼群根本就没有逃生的机会。眼下狼群数目虽不是极其巨大,但是,小屋里的二三十人却正好是它们的佳肴。
火堆虽然能阻得它们一阻,只是……这火又能燃得多久?
忽然一声惨叫,京冥大吃一惊,一只灰狼从屋顶的裂口窜了下来,一口咬住一名男子的后颈,京冥挥起一柄锄头,几乎是全力劈下,狼头被生生砍下,狼吻犹自死死咬在那人后颈之上。
看着那屋顶的裂口,京冥心中却忽然有了计较。
他伸手扣了扣房梁,细细计算着椽木的承重,用力一托,将屋角的水缸送了上去,这手功夫一现,登时是一片啧啧的惊叹声。京冥手脚不停,一样样将屋内笨重物事送上,那古旧的屋椽顿时咯吱咯吱响了起来,似乎即刻便要坍塌。
京冥蘸了狼血,在地上写道:“有人识字么?”
一名男子连连点头,口中激动万分的说着什么。
京冥摘下墙上一卷绳索,一端小心翼翼系在房上,将另一端递给那名男子,手下写道:“我这就出去引开狼群,你们带着她母子离开,打开大门和后窗,绳索系在屋后树上,明白?”
京冥又写:“千万记得打开大门与后窗,诸位当心!”
事不宜迟,京冥咬牙拾起锄头,纵身从火堆之上跃了过去——无数双闪着绿光的眼睛,沿着山坡摆开阵势,足足有一百余只。
今年的冬天分外寒冷,饿极了的群狼终于聚在一起,饥饿使得它们分外凶残,在它们口中,京冥不啻是一顿可口的甜点。
“呀——”手中的锄头开始翻飞,狼群的杀气激起京冥的杀气,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动手大杀一场,今天,他决意要面对一次最原始的较量。
狼群的注意力果然集中到了他身上,一条又一条黑影投入战圈,化作血肉的暴风雨。京冥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的手若是缓了一缓,这里,地上的两具白骨,就是他的榜样。
这可能是他一生中走得最艰难的一段路,锄头无数次在柔软的腹部划开。京冥目测了一下离小屋的远近,转身开始狂奔,红了眼的头狼跟着追上,整个狼群、整个狼群跟着追逐了起来。
京冥存心要用他一身轻功,试一试狼的速度。
很久没有这样疯狂的飞掠,乌岩岭黑黝黝的一片,此起彼伏的脊梁在月光下涌起黑色的波浪。
气竭之前,京冥全力一纵,跃上一株大柏,手脚齐用,迅速攀上顶端,他这才长叹了口气,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草原上的狼群不可阻挡——在无边无际的原野,绝没有人能和这样的野兽拼速度和耐性。
那屋里的人,该撤到安全的地方了吧?即使还有几头狼冲进去,二十多个大男人加三条獒犬,也不至于还有什么问题。
京冥缓缓条理着内息——他没有时间和这些畜生耗,他必须马上赶去台州,澜沧正面临着极度的危险。
一刻钟,又一刻……京冥站起身来,忽然昂首长啸一声,振臂飞下,长发在半空鬼魅般扬起,双足已点在头狼的背脊之上——他这一点,几乎已算到极致,接着用力一顿,再一次掠起,这一落一起,已冲到了狼圈之外,而那条头狼哪里经受的起如此大力?背脊早被活活踩断。
将群狼引入木屋,自己从后窗跃出,拉动机关,京冥一遍又一遍心算着分寸的捏拿,无数次狼口的热气都喷到脖颈上,说不害怕那是自欺欺人——他就算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也决不想落得这么个死法。
转眼,京冥又奔回了原来的地方,他猛地抬头,脸色却骤然变了——小屋的大门,是紧闭着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京冥去势如奔,心一横向门上冲去——
如果有埋伏,他也只有认命。
没有埋伏,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地的躯体,适才那温和柔婉的少妇正抱着女儿,倒在离门只有一步的地面。
三条獒犬的身上有数不清的铁器的伤痕,显然是在瞬间遭到了致命的攻击,但即使如此,地上还是倒下了五个男人,带着惊骇的目光,咽喉被准确无误的洞穿。
只是一个出神,京冥肩头猛地吃痛,竟有一头恶狼已经扑了上来,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回身便是一拳,打在灰狼的鼻子上——那是狼的命门,一声钝响,灰狼已经软绵绵的倒下。京冥也一掌拍开后窗,窜了出去。
当第一只狼从窗口跃出,京冥毫不犹豫地拉下绳索。
喀喇一声巨响,灰尘扬了漫天,整个屋顶夹杂着千斤重物砸落下来,覆盖着满地的罪恶和血腥。
“畜生!畜生!畜生!”京冥几乎是暴怒了,生平第一次有了嗜血的冲动,灰尘中,他捡起一把单刀,纵身向着四散奔逃的残余恶狼砍去,血飞腾着,模糊了他的眼睛,又顺着额角和眼角流下,竟显得一双眼睛已是血红。
这样不要命的章法倘若遇见火鹰,必定一招之内就没了性命,但是用来对付狼却是正好,没有一头狼可以逼近京冥的刀锋之内——适才至少压死压残了六十只的同类,余下的群狼已经转身开始逃奔。
那不再是一刀,只是漫天的血光在疯狂怒吼。京冥终于快要疯了,那故意嘟哝着嘴递上粥碗的孩子,最多不过八岁,怎么有人忍心,就将她一刀砍死在母亲怀里?
而他、霍澜沧、铁肩帮、天网、十年的青春、大半条性命和赖以维持的理想本就是寄托在这些人的身上——
替天行道,这,就是天道么?
“畜生!畜生——”刀刃已经卷了,只是京冥浑然不觉,重复着最简单的动作——劈!
咯的一声,刀刃脱手飞出,手里仅仅剩下了刀柄,京冥脚下脱力,身子直直摔倒在地——这才发现,狼群早已逃远,适才劈砍的,不过是地上的残尸罢了。
眸子里一片血红,慢慢的流了下来,分不清是血、是泪。
是血吧……京冥木然揩了揩,他依稀记得,自己从不流泪。
“起剋……功。”忽然,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慢慢靠近,京冥猛地回过头,一个满脸血污的男子艰难的爬了过来,后颈上还带着两颗狼牙。他,就是那个在小木屋里被偷袭的男子,想必被同伴带走,又嫌碍事扔了下来。
京冥心里顿时翻起一阵厌恶,他知道这个人不是凶手——只是那又如何,他和他的乡亲们,有什么区别不成?
“滚开……”京冥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我不会救你。”
那个人摇摇头,伸指在地上写着:戚……继……光。
“起剋功!”原来他们念念不忘的名字居然也是戚继光!
那人继续写:“恶狗……咬死了我娘子,咬死……”
京冥一惊,心中似乎想到什么,飞速写道:“莫非有人带着这种狗,袭击你们村庄?”
那人连连点头,似乎要用尽浑身的力气,手指已经磨破,用自己的鲜血用力写着:“恶狗……恶人……倭寇!报……”
写到“报”的最后一笔,他终于垂下头,再也不得动弹,京冥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笔一笔地勾完——“仇”。
心底的悲凉泛了上来,这几个字已经完全暴露了前因后果,演武堂的人带着獒犬袭击了清流的村寨,而这些最强壮的男子决心找到戚家军报仇。
如果……如果有一个人懂得汉话,如果,他或者那对母女懂得客家话,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惜,没有如果……
是的,没有如果,瓦砾下埋着八具无辜的尸首,加上身边的男人,是九条命,九条糊里糊涂送掉的命。
京冥愤然昂首,嘶声叫道:“火鹰——”
他又一次开始前行,火鹰,这个名字欠下太多罪孽,只能用鲜血来化解。
下卷 第二十七章 辗转沉浮影若冰(下)
南边的山叫做白云尖,终年白云缭绕,一望便使人濯尘。
京冥一直死死盯着那一漩儿白云,莫名变化,如同他即将抓住的心里的点滴……有什么不对!
只是……又有什么不对呢?一切和想象中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火鹰,还是火鹰,京冥的右拳抵着额头,似乎要抓住脑子里那虚无飘渺的灵光一闪——是的,没什么不对,只是对于火鹰这样的人来说,没有动作的本身就是一种可怕。
他想做什么?若是自己,又会怎么做?而自己的一举一动,又是不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京冥习惯性的开始反推,戚继光、霍澜沧,这一明一暗的两支力量火鹰确实忌惮,但是也不过忌惮罢了,不然的话,这些年来他也不会放任铁肩帮做大,养虎遗患。
那么……他兴师动众前往台州又是为了什么?
京冥的手臂象一枝枯木般落了下来,额头已经满是冷汗——病中的少妇不经意的述说雷鸣般响在耳边:“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有些人看上了我们家的狗,仗势抢去了不少。我曾经问过,只是,他不肯告诉我那些人是谁,只说我们惹不起……好像是,什么堂的。”
演武堂,这千钧一发的端口,演武堂的人去福建做什么?
京冥蹲下身子,手指在地上慢慢划了起来,正是那垂死客家男人的血书——“恶狗……恶人……倭寇!报……”
一遍、又一遍,京冥不知在地上划了多少遍,双目猛地一睁,久违的精光暴射,运指如飞,将福建一地的地图勾了出来,然后一指疾点在其中——那一指,竟然微微有些颤抖——清流。
清流地处闽西,武夷山下,九龙溪边,昔年京冥建立天网的时候,也曾经过那里,除了觉得南疆之地,山清水秀,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福建的数百里海防几乎都被倭寇侵袭,嘉靖朝中数次侵扰到福建全省,如果……如果演武堂真的横下心来在闽西钉下一根钉子,那么只要数千水师登陆,全闽尽为倭地!
而比邻的江西,本来就是就是严嵩父子的老巢,也就是演武堂的总巢所在,若有风吹草动,十三府七十八县即不属大明。
最不堪设想的是,火鹰身在台州,一旦真的灭戚家军,除铁肩帮,那浙江的十一府一洲七十五县也当即落入掌心。挟三省之势,外结倭寇,内握大明兵符,当今皇帝早已奄奄一息、太子羽翼未满、严嵩倒台朝中无人可倚为中流……
京冥忽然一声惨笑,手心的冷汗滴入泥土中——好一幅盛世太平的景象,却不知惊天的变乱就在身旁。
那一日,火鹰削瘦的双颊微微泛着红光,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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