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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叹-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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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萼笑了:“当然不会有男人为了不做宁可变成太监。”
“你错了,真的有过一个男人,他宁可选择阉掉。”右手抓起她的下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是女人,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下巴快要被捏裂开,红萼嗫嚅着:“若不是生理有问题,就是早就不把自己当人看了。”
“不错……不错……他确实不把自己当人看。”右手低低咆哮:“只是他那时候还很正常,我们每一个人都经过了最严格的检查,为什么上一个女人这么难?”
“我不知道……”红萼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接着说出了心中的答案:“不过我曾经见过一个痴情的男人在心上人大喜的日子出家……或许和他一个道理。”
“你说什么?”右手哈哈大笑起来,眼泪似乎都要流出来:“嘿嘿,这个说法还真他妈新鲜,左手因为喜欢一个女人所以干脆做了太监?嘿嘿,哈,你随便找一个男人,说给他听去……喜欢一个女人可以不做男人?红,那什么红萼,你想的是不是太天真了?”
红萼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慢慢地说道:“你不会懂的,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又偏偏知道此生无望……唯一的结果,就是自毁,这不过是自毁的手段里比较极端的一种罢了。”
“哦?”右手眯起眼睛,安静了一点:“那他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红萼哑然,以她的心智,确实不能再洞察这本已激烈的动作之后的冷静。
“我一定要知道,他为什么不死了算了?”右手食指紧紧按在印堂上,浮在心中多日的疑惑慢慢清晰起来,轮廓隐隐可见:“他谋杀了一个男人,留下一个怪物……他要做什么?”
“我……又听不懂了。”红萼怯怯地回答。
“你不需要再听懂了。”右手的脸上浮起一丝狞笑:“你什么都不用再听懂了。”
他的手忽然锁住了红萼柔软的喉骨,只要收紧,她就连喊都喊不出一声,右手想了想还是最后交代了她一句:“乱红楼的女人,只能有一夜,一夜之后,都要处死,没有一个活人可以听我们的秘密,你明白么?”
红萼用力点头,忽然又用力摇头,美丽的眼睛里满是疯狂的恐惧,若是可以开口一定会大声尖叫。
“不过……”右手忽然又放松了手指:“我或许可以帮你做件事情,做为交换。你现在要什么我都不能给你了,我只要走出这个大门,就有人过来把你处理掉。你说说还有什么遗愿吧。”
红萼惨笑,摇了摇头。
“你临来之前……正在做什么?”右手不甘心地提示了一句,“你跟的那个男人,要不要我提拔他?”
“临来之前?”红萼已,慢慢绝望:“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去秦淮河投靠一个女人,可笑么?那个男人……只不过是扔开过我一次又追上我罢了,我不会再为他做什么。”
“看来我真的帮不上你了,那个女人是你朋友?”右手的眼中又慢慢露出杀机。
“一面之缘而已,秦淮河上的碧岫,哪有我这样的朋友?”红萼虽然害怕,但心里也是惨白一片,死了就死了吧,活着本也没有指望——做那个傻子的洗衣婆么?
“碧岫?我听说过。”右手的手指又一次搭上红萼精致的面庞一点点下滑:“没想到还有人有这么大面子,这位花魁姑娘好像是出了名的傲气。”
眼睛、鼻子、嘴巴……红萼并不了解对面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纷纷乱乱的迎送生涯,王家的苦闷,道路的艰辛……人的往事总是会在最后的瞬间涌上心头,她忽然哭叫着:“罢了罢了……你杀了我吧!我什么也不知道,就因为杜镕钧一句话,我就傻子一样向秦淮河跑,活该找死!”
“你说什么?杜镕钧!”右手的脸顿时凝滞:“他说什么了?你不要怕……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没有什么事情,偶遇而已。”红萼奇怪于这个男子脸上也会变色:“他说,叫我去找碧岫,就说是京冥让我去的,碧岫一定会好生照顾我。”
右手的嘴角慢慢浮起了一丝笑容,听见“杜镕钧”三个字已经是意外,没想到,居然还有京冥。
“我终于知道你躲在什么地方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披衣,向外走去。
“大人!”侍立门外的下人们一起躬身。
“那个女人……”右手皱了皱眉,送去审问口供,也是死在牢里;若是叫他们留给自己呢?又麻烦的要命。他挥挥手:“做掉吧……”
“是。”乱红楼外也不知埋了多少女人的尸骨,那些当差的小厮侍卫,只怕比楼外任何一个杀手都沾过更多的血腥。做掉一个用过了的女人,就好像扔掉一件穿破的衣服一样,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
右手走出了乱红楼,楼外的天空一片湛蓝,初冬的清冽让人振奋无比,至于那个女人,有什么过去什么委屈,早已不是他所能记得的事情。
“备马!喊上七厅几个兄弟,有事做了!”右手急急忙忙的吩咐,七厅,又称“五指厅”,是他的嫡系属下,也是演武堂精英里的精英。
京冥这个家伙,居然突破了他这么多重防卫,还居然在他眼皮下放走了霍澜沧!右手的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喃喃道:“我让你跑了两次……但是,绝不会有第三次了!”
杀戮的欲望顿时充满了胸膛,背后的鞭伤似乎也不那么疼了,看来演武堂治伤的药膏果然灵验。过去的东西就是过去,只有弱者才喜欢忆旧。
“大人!”转眼间,七厅二十三名杀手已经整装待发。没有询问,只有彻底的服从。
“走——”右手翻身,上马,向遥远的南方打马而去。身后马蹄翻飞,激起了北国大地一片风尘。
中卷 第十五章 君量当一杯
一阵从喉咙里迸出的咳嗽,惊破了一屋的宁静,素衣的少女眸中满是担忧,紧紧握着父亲的手。
“诺颜。”身后,火鹰捧上药碗,示意她随他出来。
“喂!”诺颜愤愤仰首:“你不是厉害的很么?怎么,怎么爹爹这么一点小毛病到现在还治不好?”
“秋冬之际,本来病症就容易加深。”火鹰皱眉:“更何况,你爹的病在这儿。”他轻轻的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那怎么办,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诺颜烦躁地摇着头,“读过几本书很了不起么?这样的世道,能活下去就万幸了,还讲什么气节,和谁讲啊?”
“你爹不是因为什么气节才病倒的”,火鹰摇了摇头:“是因为怀疑,他坚持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忽然就这么被毁了,或者说,他逃避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就这么来到面前,他撑不住。诺颜,我也没法子治别人的心病的。”
诺颜的眼光转为一种凄冷,火鹰多少有点担心,眼前的女孩子早就不是昔日的大家闺秀了,她胸中的怨气在与日俱增,任谁都可以一眼看出她的愤怒。
“他……还好吗?”诺颜忽然问,火鹰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
“很好,他现在和霍帮主在一起,就快要到京师的总舵了……你要不要见他?”火鹰问,略带苦涩。
“我不要!”诺颜忽然大声道:“我见他做什么,难道我们现在还有资格谈婚论嫁么?”
“你还真是奇怪。”火鹰打量着她:“诺颜,上次你就执意要我带你离开他……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小杜子。”
“是,我知道……只是那又怎么样?”诺颜轻轻咬住自己的嘴唇,沉吟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他心里的诺颜还是昔日的诺颜,但是我面前的杜镕钧,早就不是昔日的杜镕钧了,我和他在一起,他的仇还报不报?一个江湖人,本来功夫就不好,带着我这么一个累赘,还能有什么活路么?他……他其实若是真和霍姑娘一起,倒好得很。”
火鹰忍不住笑了,杜镕钧和霍澜沧在一起的话,即使诺颜忍了,恐怕有个人再也不会“好得很”了,不癫狂才怪。
“你……你帮帮我,我不要他再那样念着我!”诺颜看着火鹰:“你知道么?那一天我在他面前脱了鞋子,他惊讶地几乎晕倒过去……我不是大小姐了,他更不是公子,我们在一起,只能彼此提醒过去,他还有江湖可以投奔,我有什么?”
“诺颜……”火鹰皱了皱眉,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阿龙哥哥——”诺颜忽然走近一步,脸色惨白,眼光却是执着而坚定:“帮帮我……他若是报仇以后还那么喜欢我,我就去、和他终老一生。”
阿龙哥哥?火鹰心底一遍遍咀嚼着这四个字,曾经在寒冬一样的少年唯一给过他信任和关爱的四个字,终于不动声色地答应:“好,我依你就是了。”
“诺颜——快来快来,你爹喊你。”屋内,是母亲的叫声。
诺颜脸色一变,匆匆忙忙奔了进去,火鹰连忙也跟了进去。
“诺颜……爹有几句话要单独跟你说说。”病榻上,金陵名士方北辰早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火鹰笑了笑,退了出去……自己终归是外人罢了。
“爹,什么?”诺颜下意识拒绝着父亲的任何交代,竟然有遗言的味道。
“你和镕钧……”方北辰想了想才开口:“毕竟是有过婚约的人。”
“我知道了。”诺颜站起身,声音有些僵冷:“爹你放心,女儿生是杜家的人,死是杜家的鬼,绝不会做什么败坏门风的事情……我是方北辰的女儿,怎么能背信弃义呢?”
说罢,她匆匆捧了药碗,夺门而出。
方北辰的后半句话被她梗在喉咙里——这孩子,我是想告诉她,若真心喜欢阿龙,就去把婚约退了啊……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无论国事还是家事,他都已经无力过问。这个女儿,只求她平安无事,自谋多福了。
诺颜刚刚奔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皂衣人毕恭毕敬地向火鹰禀告些什么,她心道这是人家帮务,不便多留,就转身欲退回去。火鹰冲着她一摆手:“诺颜,杜镕钧到了。”
杜镕钧到了么?诺颜只觉得手一抖,药碗险些跌破,这短暂的失态顿时被火鹰看在眼里,温和一笑:“你要不要见他?他马上就到。”
说罢,在脸上轻轻覆上了面具。
诺颜轻轻点了点头。
“澜沧,你是说这个破巷子就是总舵?哈哈、哈哈哈……”声音清越不羁,标准的官话里略略夹杂了一丝金陵口音,赫然就是杜镕钧。
“瞧瞧,又没见识了不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二人极是亲昵:“这条铁四胡同在江湖上有名的凶险神秘,就凭你若是能进来,我帮主的位子拱手相让!”
胡同一端,一男一女的身影骤现,杜镕钧轻轻扶着霍澜沧,两个人好像兴致极好,一路说说笑笑地过来。
澜沧?诺颜忽然觉得胸口一闷……他们,已经这般亲昵了么?鬼使神差便挽住了身边火鹰的胳膊,她心中翻腾,也不管火鹰的目光如何地炙热起来。
杜镕钧忽然顿住了,朗笑的声音忽然变成了一个个冰雹,砸在每个人心头:“诺……颜?火鹰,你他妈怎么回事?”
“你也长着眼睛,瞧不见么?”火鹰微微一笑,揽住了诺颜的肩膀,诺颜浑身一震,却终究没有避开。
霍澜沧一惊,她和杜镕钧相识至今,却从来没见他如此失态过。更何况,火鹰一向视天下女子如无物,而此刻的温存款腻,却也是丝毫装不出来的。
杜镕钧的眼睛慢慢变成血红——诺颜,他魂牵梦绕的妻子,如今平静地倚在别人怀里,微微哀伤地望着他。
“火鹰……你混帐,你以为救了她就能欺负她?”杜镕钧再也按捺不住,反手抽出腰刀,向前冲去。
霍澜沧大惊,连忙拦住了他。火鹰脾气一向不好,杜镕钧真要冲上去,不死也必定掉层皮。
“澜沧”,火鹰笑笑:“这种蠢货,你救他干什么?”
火鹰的话更是让杜镕钧火冒三丈,几乎拼了全力要向前冲,霍澜沧右手扣住他右臂曲池穴,左手猛地向后一带,大喝道:“你疯了,不要命了么?”
杜镕钧挣了几次没有挣开,口里喊着:“诺颜,诺颜……你干什么?怎么回事?”心中愈来愈急,猛地一肘向后反撞,右臂挣开,一刀竟然向着霍澜沧劈了下来。
两股劲风一前一后而到,前面的是一缕指风,堪堪弹去了他手中兵刃,正是火鹰发出。后面的却是一颗石子,凌厉之至,正中他右肩,杜镕钧只觉得右肩剧痛,关节竟然断了。
在场诸人一起一愣,向胡同口望去,火鹰低低一呼,霍澜沧却极是惊喜地喊了出来:
“京冥!”
胡同口的转角处,正是京冥,一袭青衫满是灰尘,显然也是长途跋涉,一路北上而来。
他脸色极是难看,左手另一颗石子蓄势待发,杜镕钧若是还敢有什么动作,京冥势必要取了他性命。
杜镕钧也是一时情急,此刻也极其后悔,霍澜沧也不知救了他几次性命,这一回如果真是误伤在他手下,恐怕百死莫赎——只是别说还有火鹰和京冥两个绝顶高手环伺,仅凭他这一刀,想伤霍澜沧,怕是还差了几年火候。
霍澜沧皱眉,扯开他衣襟看时,只见右肩关节竟被打得粉碎,若不立即救治,恐怕要落下终身残疾,她回身道:“京冥,你下手太重了!还不快过来看?”
一旁诺颜正要奔过去,见霍澜沧已揭开杜镕钧的衣衫,本已抬起的脚步又收了回去。
京冥心内微凉,想自己九死一生,好不容易见面,澜沧开口却是责备——只是刚才那粒石子却是下手太重,眼见杜镕钧刀已劈下,他哪里还管得上什么火候力道?他微微一笑,走上道:“无妨,我这里有救伤的灵药,管保无事就是了。”说话时已经将杜镕钧肩头碎骨扶正,摸出药膏一层层涂了上去。
霍澜沧自幼也不懂什么避嫌,却不知适才举动竟然惹得两个人不悦,依旧摇头道:“镕钧,你太冲动,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和自己人动手?”
火鹰的目光却在京冥脸上逡巡了两圈,忽然道:“京冥,当时情况我也曾听说,你怎么从乱军中逃出命来的?”
“你怕是有几个月动不了手啦”,京冥轻轻为杜镕钧包扎停当:“抱歉,我……”
他忽的摇摇头,似乎要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说辞,转向火鹰道:“放心,没弄清楚谁在陷害我们,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霍澜沧吐了吐舌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问候京冥,微笑道:“对了,京冥,你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伤好了没有?”
“我没事。”京冥轻轻低了头,语气温存,眼底却是锐利的杀气,斜斜瞥向火鹰:“你放心!”
没想到霍澜沧和杜镕钧也正好赶到了北京,更没想到杜镕钧醋海生波,险些和火鹰打了起来——看来他选择揭牌的日子实在大大不顺,为时还是过早了一点。
随后又是一瞟,看见一边的诺颜,京冥心里忽然一软,心道连杜镕钧都承受不了的打击,这么一个不会武功不通世务的年轻女孩子卷进来,也不知心里如何难过呢。他向着诺颜微微笑道:“方姑娘……巷口风大,不如你回去歇着,等我们这群人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诺颜心下感激,没想到自己心思竟只有这个陌生人才顾忌得到,点了点头,转身回屋。
“诺颜……等等我!”杜镕钧着急,捂着肩膀就跟了过去。霍澜沧刚要拦他,京冥左手虚挡道:“他们的事,总要自己解决的。”
霍澜沧抬眼看去,见他本就清瘦的脸更加清矍,即使隔着一层面具,还是能感觉的到他的憔悴疲惫。霍澜沧忍不住道:“你……你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伤真的好了么?”
“澜沧,我没有想到你也在这里。”京冥拍了拍她的手背,直视火鹰:“我是来找你的,火鹰,有些事情……我们到了挑明的时候了。”
火鹰哈哈一笑:“哦?是么?京冥,我要跟你说的是,如今我们还在同一条船上,你最好想清楚再翻船,免得大家都上不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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