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如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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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她鼻梁上扛着眼镜，烦躁地重重敲击键盘。昨天上交的修改方案再次被否定，陆崇知觉得菜色太没新意，建议跟知乐美食合作。

（昨天，总经理办公室里）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唐氏现在除开知乐美食餐饮连锁店，前几年更是开了一家知乐酒店，发展势头良好，美味的餐点俨然成了它们的最大优势之一，是景悦要重点提放的对象。

陆崇知敲敲桌面，“我当然没有开玩笑。你知道这次的接待有多重要吗？外宾团里有一位布朗先生，如果能让他满意，将为陆氏日后打开欧洲市场奠定良好的基础。所以，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出错！”

温婧如从没见过那样专注严肃的陆崇知，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说：“好的，我知道了，我会跟知乐美食的负责人谈一下。”

然后，温婧如跟知乐美食的总经理秘书预约了时间，今天上午与唐廷先生见了面。

结果她还没说一句话，唐先生就开门见山地说：“不管你们开多优惠的条件，我们都不会和你们合作。如果你要问为什么，那就是老子我不乐意！”

接着，唐先生便开始客气地逐客，不论她怎么说，他都好像没听见一样。果真如外界所传的那样，是个任性的、说一不二的管理者。

***

付明放了一杯牛奶在桌子上，“遇到什么事了？”在他的印象中，她上次这么拼命还是她刚刚工作的那一年。

温婧如心里烦的很，趁着他出现连忙抓着他的手抱怨，“市里招待外宾要在景悦办一个酒会，上头说要跟知乐美食的人合作，但他们死活不同意，而且时间不多了，现在怎么办呀？”

“就为这事？”付明笑笑，“再找个水平相当的大厨不就好了？”

温婧如皱皱眉，还是很心烦，“你不知道，知乐美食在这方面都很有经验，他们那些厨师的平均水平也都比我们的要高，而且，现在临时去请，哪能这么容易请到啊？”

付明站在一旁，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温婧如先是露出了迷茫的神色，而后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不可否认，付明的烹饪水准是很高的，就她个人来说，认为与知乐美食店里的厨师水平不相上下。但他毕竟没有名气，不一定能得到认同，而且，“你以前有为这种酒会掌勺的经验吗？”

“没有。”某人倒是很坦白地摇摇头。

温婧如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那还是算了吧！”

付明倒也不介意，只笑眯眯地说：“要不要这么直接的打击我，虽然我没有经验，但基本的流程和注意事项我还是都知道的。”

“哦？”温婧如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某人轻咳了一声，“以前学过。”

“以前学过，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付明摸摸她的头，把牛奶端起来，“来，先把牛奶喝了，然后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都明天起来再想。”

“可是……”

“没有可是，乖乖去睡觉。”

***

第二天温婧如和陆崇知说明了知乐美食的态度，陆崇知好像早已预料到一样，不在意地一笑，“没事，这件事我来办吧，你把其他的事情都处理好就行。”

温婧如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陆崇知原本笑眯眯地脸也撤了下来，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姑姑，是我，崇知……挺好的……恩，对的……我知道……我晚上来看你，有没有时间……你这么说我真是太伤心了……好的……恩，再见。”

陆崇知放下电话，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嘴角一勾，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

陆崇知到唐家门口的时候，管家已经把门打开，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

“太太正在小花园里。”

陆崇知点点头，驾轻就熟地顺着小路走到了唐家别墅后面的那一片小花园，看到陆宇晴正坐在长椅上看书。

“姑姑。”

陆宇晴回过头来，看到是他，露出了笑容。她长得不算特别美，但身上悠然淡定的气质却是谁也模仿不了的。她放下书，朝陆崇知招招手，“小崇来了，快过来。”

这世上，外人都喊他“陆少”“陆先生”“陆总经理”，他爸爸有时候会叫他“臭小子”，他妈妈总是温柔地叫他“崇知”，只有这位长年深居寡出的姑姑，总是叫他“小崇”。

他小时候听过姑姑的一些传闻，说她当初坚决要嫁给花名在外的唐廷，结果结婚不到半年对方就出轨搞出了人命，她唯一有过的孩子也在那个时候没了。

他记得当时爸爸很生气，坚决要让姑姑跟唐廷离婚搬离唐家。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不了了之，姑姑就一直都没有离婚，跟唐廷的关系也算不上多好。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从来看不透这位姑姑。若说她很爱唐廷，才不肯离婚，但却对他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恍若未闻，一点都不在意，只管一个人在唐家过起了隐居的生活。若说她不爱，那她这种在外人看来霸着唐太太名目不放的行为又该怎么解释？

陆崇知走上前去，坐到她身边，把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谢谢。”陆宇晴微笑着拆开，是爱马仕新出的限量版丝巾。陆宇晴有收藏丝巾的爱好，唐家有一个专门的房间，里面全部都是她搜集来的丝巾。

她把袋子放到一边，“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陆崇知作出一副心碎的表情，“姑姑，我来看你，当然是因为想你了。你怎么能怀疑我有其他的企图呢？”

陆宇晴被她逗笑了，她没有孩子，在她心里，这个侄子就同自己的孩子一样，“油嘴滑舌！我打电话跟你姑父说过了，他晚上会回来吃饭。”

陆崇知开心地抱住她，“姑姑你真好！”

***

唐廷和陆宇晴之间的关系，年轻的时候曾一度冰冻到极点。后来年纪大了，关系也慢慢回复。虽然不可能变成那种甜蜜的夫妻关系，但至少也算是相敬如宾了。

唐廷回来家后看到陆崇知坐在沙发上陪陆宇晴看电视。

陆宇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声“回来了”。他点点头，把外套和公文包递给保姆，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看什么？”

还没等到陆宇晴的回答，管家就走过来说：“先生，太太，可以吃饭了。”

陆宇晴点点头，站了起来。

餐桌上，两人也相对无言。

只陆宇晴偶尔给陆崇知夹些菜，唐廷有时看一眼，动动嘴巴，然后继续低头吃饭，没有说话。

陆崇知审视了一下局势，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要说比较好，便这样沉默到了晚饭结束。

陆宇晴要去花园里散步，唐廷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叫住了陆崇知，“崇知，你跟我来一下。”

陆崇知看看陆宇晴，她朝他点点头，然后一个人走了。陆崇知也跟着唐廷进了书房。

唐家的书房很古朴，墙壁上挂了一幅山水画。

“坐吧。”唐廷在沙发上坐定，递了一支烟过去，陆崇知摆摆手拒绝，他也不介意，给自己点了一支，“我知道你来找她什么事。”他慢慢吸了一口烟，“那件事，不论是从私心还是从公司的立场来说，我都不会答应。”

他说话的时候，态度不冷不淡，烟雾让他的面容变得模糊，但陆崇知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坚决。他一向知道这位姑父是性情中人，外面那些人都说他不是做生意的料。他有时却觉得，这样凭自己的心而活，也没什么不好。不需假装，不用讨好，哪怕被所有人误解又怎样，他们都没有他心里的自由和舒坦。

陆崇知站了起来，“我知道了，姑父。”

陆崇知与陆宇晴在楼下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告辞。

晚上睡觉的时候，陆宇晴坐在床头看书，唐廷走进来，他的面容有些疲惫，鬓发染上霜白，转眼之间，他们都老了。

他在掀开被子躺倒她身边，她想了想，还是开口说：“小崇找你什么的事？”

唐廷没有正面回答她，关了床头的灯，翻个身，“睡觉。”

陆宇晴看了他的后背一会儿，也拉了灯躺了下来。

***

第二天，温婧如到公司上班，就被告知主厨请到了。

“顾深？”

陆崇知抬头看她，“是的。我记得当年他来学校开讲座我们还一起去听过。”

温婧如点点头，她当然记得。

那年，新一届的国际厨艺大赛落幕，冠军得主是一位以前从没听说过的中国选手——顾深。此后，关于顾深的种种新闻扑面而来。据说，他的母亲是著名的旅法作家顾芝；据说，他是唐长辉的关门弟子。

因为影响太大，后来A大也请他来开了一个讲座。温婧如和陆崇知一起去听了。那是三年前他不告而别后，她第一次见到他，他的模样跟她印象中的差别并不大。当时，他已经而立之年，身为国际级厨师的他与身为家庭教师的他相比更为沉稳，看上去更加难以亲近。

顾深说，做菜之道与做人之道、学习之道其实相通，都要专注、钻研、耐心。

身边的陆崇知跟她说，站在下面一直关注着顾深的那个女的，据说是他的女友。那个女人是个媒体人，顾深在国内的所有媒体联系活动出席都是她来安排的。温婧如看了那女人一眼，笑笑没说话。当年他还是她的老师的时候，她就在他身边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如果靠近他的每一个女人她都要嫉妒的话，那她大概要嫉妒而死了。

提问环节的时候，温婧如举手提问，“不知道顾先生对于恋爱之道有什么看法？”

台上的顾深不知道有没有认出她，只笑笑说：“做菜的时候，需要不断尝试、选择，才能搭配出最美味的料理。恋爱其实也一样，它是人生经历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也需要多多尝试，才能选择出最适合自己的那一个。”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了停，然后仿佛意有所指般的再次开口，“就像有时候你一味认定的那个人，不一定是最好的，也不见得最适合你。你一直念念不忘，不过是因为你没有尝试过其他的。”

温婧如没有等到讲座结束就走了，留下陆崇知一个人。那天她走出礼堂后，心情很不好，就去了学校附近的酒吧，在那里遇到了付明。

“据我所知，顾深对西式的菜式比较拿手，我认识一个人，他对传统的中国菜很拿手……”

陆崇知翻看着手中的策划书，也没听她说完，只点点头说，“可以，明天要去试菜，你可以把他带过来。”

《归心如明》东尔　ˇ第四章②ˇ　最新更新：20111204　21：44：26

试菜进行得很顺利，陆崇知对付明的手艺表示满意，当场便定了下来——付明负责中式餐点，顾深负责西式餐点。

“那我待会通知他？”

还在吃付明做的甜汤的陆崇知放下勺子，啧啧几声，而后说：“拜托，请拿出点你下属怕得要死的女王样来好不好？嘴都要咧到脑后了。”

温婧如闻言板起脸来，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呀！”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陆崇知摇摇头，背过身去，继续吃东西。

温婧如沉了一会儿脸，最后还是忍不住，也不去管陆崇知的打趣，越过他往厨房方向走去。

她走进去的时候，付明正好收拾完在洗手，看到她进来，抬头笑笑，“怎么样，你们老板满意吗？”

温婧如本来想扑过去抱住他，但想到厨房里这么多人看，就克制住了，捋捋耳边的头发，说：“老板很满意，到时候酒会的中式菜色就交给你了。”

付明擦干净了手，走到一旁的更衣换衣服，温婧如也跟了过去，“怎么，你不开心吗？”

“为什么这么说？”付明脱了厨师服挂好，正在拿自己的外套。

温婧如靠在一边的柜子上，看着他，“你看上去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已经穿好了外套，面对着她说：“意料之中的事，不值得惊喜。”

“哇！”温婧如捧住他的脸，把他脸上的肉挤成一团，“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自大狂！”

付明也随她胡闹，只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压在柜子，俯身吻了上去，那双捧他脸的手转而搂着他的脖子，又似乎是有点不甘心，在他背后狠狠扭了一下，结果只换来他低低的笑声。

她更不甘心了，想要退开一点，结果被压得更紧，还附带一声威胁似的“别动”。

***

周六晚上的酒会很快到来。

外宾当天早上已经到达，由市领导和陆总裁亲自接待。

温婧如在前面布置安排会场，忙得□无术。

付明和顾深被安排在不同的两个厨房，菜色顺序事先都已经安排妥当。

等外头华灯初上的时候，景悦宴会厅的演奏声也随之响起。

这场酒会很隆重，平临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

酒会正式开始后，温婧如才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拿了点甜点，退到一边填肚子。

门口一阵骚动，原来是陆崇知来了，这家伙长得一脸好相貌，也极爱出风头，这样的场合肯定不放过。他身边是穿红色曳地连衣裙的女子，正是公司楼下律师事务所的舒意。

温婧如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

没过多久，场内又传来一阵骚动，她循声望去，脸慢慢黑了下来。

在这种大多是啤酒肚外加秃顶中年男人的酒会，那些年轻俊美的男士总是更容易引人注目。比如方才的陆崇知，又比如此刻场中那个刚刚进来，就被团团围住的温麟。

她极度厌恶他们母子，但有时候还是会无可避免地看到或听到他们的消息。麟，喜获麟儿的麟，真是无耻！

她愤愤地用叉子叉蛋糕以泄愤。

有人走过来，将她面前的光亮挡住，温婧如好奇地抬起头来，慢慢眯起了眼。

眼前穿着雪白色厨师服的顾深多多少少让她有些陌生，但他没有给她缓冲的时间，便说：“有空吗？”

温婧如慌忙之中站直，把手中的盘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轻轻地应了一声：“恩。”

顾深也拿了一杯酒，走到她旁边的角落，“好久不见了。”

温婧如正在想这个开场真是太恶俗了，便听到他说：“这次负责中式餐的是你男朋友？”她有些发愣，她和付明在一起很久了，一切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但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心里给对方定一个身份。走进那间屋子里，他们就是最亲密无间的人。走出那间屋子，她也不知道他们算是什么关系。

她沉默着不知怎么回答，顾深便当她是默认了，“那个男孩子挺好，看上去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这么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四五十岁了。”再说了，他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她腹诽了一句，但没有说出来。

顾深轻轻地笑了，像是在自我调侃，“你都二十六了，我也快要迈入四十了，的确不年轻了。”

温婧如转过头看他，距离近了，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的皱纹，不知是疲惫还是其它，此刻他的面上也带了一丝沧桑感。她的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在不受控制地流出，“听说，你结婚了？”

他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然后笑开，“是结过，去年刚离。”说完他喝了一口酒，左手的无名指上空无一物。

“……我不知道。”

“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在意。我们性格不合，觉得不能再跟对方一起生活下去。也没有孩子，达成共识之后就分开了。”

温婧如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结婚的消息，她是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濒死的部分开始慢慢绝望，后来，便再也不去关注他的消息。

两个人又安静地站了一会儿，顾深放下酒杯，“好了，不能出来太久，我要回去了。什么时候有空，我再约你？”

他看着她，仿佛在等她给一个许可，让他重新进入她的生活。也许是刚才吃的那些甜点里掺杂了一些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