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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为仙-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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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的夏天，尹儒生不小心累到了中暑，可病刚好他就急着去地里瓜棚守夜，因为地里的甜瓜快熟了，这要被偷了他家就没钱储粮过冬了。
尹儒生的妻子姓李，李氏边在家哄孩子边惦记病刚好点的丈夫，恰好隔壁和她同乡的妇人从娘家回来，还给她捎回她娘家给的一块鲜猪肉。
那年代猪肉可是高档品，当时给尹儒生看病的老郎中也说过尹儒生是因暑热出汗多身体才虚弱的，用猪肉加粳米煮粥吃可滋养气血，胜过草木根皮之药。（注）
可尹家吃饭都愁没钱，哪有钱买肉吃？所以这块肉无意于雪中送炭了。
李氏干脆将孩子托给邻家照顾，自己立马煮了肉粥给瓜棚的丈夫送去，只盼他喝了病马上就全好了。
注：夏月中暑，津血枯萎者，用鲜猪肉煮米粥，或鲜猪肉切大块，急火煮清汤，吹净浮油，恣意凉饮，这的确是医书《名医类案》和《温热经纬》上的记载，不过肥肉反而助湿气，慎服之……。。
第一百零一章红棉虾团（上）
李氏是年轻妇人，瓜棚守夜虽然不敢，但从村子到田里的这段山路她是走惯了，因为这路上来往的都是同村的熟面孔，她走夜路也是安全的，甚至有时候碰上热心的，会直接把她送到丈夫的瓜棚去。
不过今天晚上李氏觉得有点奇怪，明明是熟悉的山路却一个村人也没碰上，而这样的夏夜一般村里的小孩都不会躺在闷热的屋里，他们会结伴出来玩，顺便偷个甜瓜尝尝。
村里孩子的这种游戏大人们都知道，这些孩子也不会去破坏瓜田，不过摘个瓜而已，又都是同村的，大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了孩子们的玩乐。
所以孩子们在山路上行走也是走走闹闹的，嘻嘻哈哈的声音能传出老远。
但今晚这山路却是太安静了，她不但没看见一个人，连任何声音也没听到？
李氏心里有点胆怯了，可算算她走的路已经过了多一半，还是去瓜棚比回家更快些，她便壮起胆子加快脚步。
果然走了几百步前面就出现两个大灯笼，李氏心中一喜，可能是遇上村人了，她喊着：“前面的等等我……”半跑着上前。
刚跑了一半她忽然就怔住了停下来，这前面哪是什么灯笼哪有什么人？借着手上的真正的灯笼，她看见的是一条大大的蛇，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她过来呢？
“啊”李氏吓坏了，转身就往回跑，路上也不知道跌打滚爬了多少次，总算又听见孩童的嬉闹声了，有了人声，她终于缓了口气。
顾不上自己是否受伤了，李氏最惦记的是那肉粥，结果却让她欲哭无泪，她明明记得手里抓紧了饭篮的，可现在紧紧在她手里的是灯笼。
可哪有眼睛比灯笼还大的蛇？她在这村子里住了这么年从没听说过，是不是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了，毕竟那肉粥？
手上的灯笼皮破了，但里面的蜡烛还在，李氏从怀里取出火折子重新点上，决定再往山上去看看，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捡了块大石头。
这回的山路比刚才好走多了，她不但听见不远处孩童的嬉笑声，还听见虫鸣声，再走了片刻更望见了田地点的火把。
果然是自己吓自己吧？李氏就快走到刚才受惊的地方了，不过一路上都是平平安安的，这让她胆子又大些了，然后走近她看见一个……人？
的确是人，一个挺多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而她丢的篮子就在男子的脚边，装粥的瓦罐也在，但盖子开着，里面空了。
“粥呢？”李氏心疼得顾不上害怕，再说对方是人，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我吃了，正好肚子饿了，看到地上的篮子……”男子不好意思的笑笑，估计也猜出李氏是失主了。
这年头买点猪肉多不容易，她连自己孩子都没舍得给，就为了给丈夫治病，可谁知道就这么给人吃了，可人家是捡地上的东西，说到底还是怪自己不小心。
李氏摇摇头，弯腰收拾起篮子和瓦罐，转身默默往回走。
本来等着她发脾气的男子一怔，怎么这就走了呢？但看李氏肩微微耸动，耳边听到小小的哽咽声，他有点内疚了——自己自有灵识以来从没有伤过人，充其量只是吓吓人，这肉粥他真以为那女人不会回来才吃掉的。
为了一碗肉粥居然敢回来？这肉粥对她而言很珍贵吧？男子摸摸身上——他不能白吃人家的，但口袋里意料之中的没有钱，只有一块红色的小石头。
拿着红石，男子还犹豫了一下，但看李氏就快走远了，他一咬牙追上前：“给你”
“这是什么……石头？”虽然是夜晚，但红扑扑的石头李氏能看清。
“这个埋在土里，保你宅院兴旺。”男子把石头塞进李氏手里，转身便走，不走他会心疼，会反悔的。
“喂？”李氏喊他，她要石头干什么，可后面的山路上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
走得好快，是怕她要粥钱吧？李氏苦笑，看那男子衣着普通，估计也是没钱又饿极了才会捡地上的东西吃，那是她自己丢了的，怎好意思要钱？何况这年头大家活着都不容易。
李氏是握着石头下山的，但那是因为她心神惶惚，并不是因为她知道这石头不寻常，而回到家发现石头还在她手里，她就顺手扔院子里了。
……
之后的日子仍和原来一样忙碌，尹儒生的身体没调养好，入秋后开始咳嗽，李氏内疚加心疼，再加上她也得去地里干活，偏又是收割的季节，她某天就忽略了儿子。
忽略的结果是顽皮的孩子趁大人忙碌时，自己跑出了池塘边玩，然后一不小心掉了下去，虽被人发现及时捞上来保住了命，但受了惊吓呛了水，身体也不好了。
家里一下两人生病，李氏正为日后的生计发愁时，忽然有富商进门说要重金求购她家院里的红色棉花。
棉花哪有红色的？李氏莫名其妙跟富商进院子一看，可不是，角落里种的几十株棉花正好开了花，的确是红色的。
可这点棉花够吗？
富商倒也是个实在人，他告诉这消息落后的村民，外面已经改朝换代了，新皇登基后下了圣旨，正要给皇后找红色棉花绣件红锦衣，可是出了重赏的。
于是尹儒生做主买了这红色棉花，得到的钱不但治好了他和儿子的病，还把家里的旧房修了修，又添了几样家禽和二亩地。
可这棉花为什么是红色的呢？他不解加好奇。
家人健康手头宽绰了，李氏也静下心来，于是某天她终于想起自己顺手扔了的红色石头，那颜色不正和棉花一个色吗？
和丈夫一说，夫妻俩就在种棉花的地里找开了，果然找到了那小红石。
为了证明的确是这石头的原因，尹儒生将石头移至菜地里，于是那年虽然棉花没有变回白的，但而本该绿油油的蔬菜也变红了。
那年轻人给的是宝贝啊
尹儒生书没白读，知道这石头的价值远远超过一碗肉粥，而且他不能白占便宜占个没完没了，宝贝他要还回去的。
听妻子说了那晚的情景，他也猜出那年轻人不简单了，但还是大着胆子去山上寻找恩人，而且既然那年轻人喜欢喝肉粥，他就经常让妻子煮粥带上山，以食为“饵”。
这样坚持找了数月，也许是看到了他的诚意，也许是闻到了粥香，他真的见到了那救了他全家的年轻人。
“肉不是很珍贵吗？你怎么天天提着肉粥上山？”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见面就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知道这是目标恩人了，尹儒生恭恭敬敬回答：“多亏恩公让尹某家里发了笔大财，现在天天吃肉都可以了。”他双手奉上红石。
年轻男子挺意外：“你既然知道是这石头助你发财的，怎么还舍得将它还回来？”
“尹某已经得到了天大的好处，现在家中有房有田，只要辛勤劳动，日子就会一天好过一天，尹某也略读过几本书，知道做人不能贪得无厌，而且家中还有孩子……小孩子难免意志不坚，若是知道靠石头就能发大财，难免容易不劳而获、好吃懒做，这样反而害了他们……”尹儒生考虑的周全。
年轻男子这回重新认真打量他一番，又说道：“这石头是女娲补天留下的五彩碎石之一，它不但能让棉花变红，更能聚集地气，让你家宅一天比一天更兴旺，你确定不要它？”
居然是女娲遗留的神石？尹儒生不可避免的心中动摇了一下，但总算他意志够坚定，还是双手奉上：“尹某就是过来还石头的，还请收回。”
年轻男子一笑，将红石收了回来：“这块石头对我来说也是纪念品，难得你不贪它，这样吧，若你家以后有难事，在子时于现在这个地方点一柱香，喊三声‘蟒尊者’，我就会出来的，但帮你的忙只三次，别乱用。”
蟒尊者说完就不见了，尹儒生劳记住他的话，每年在遇上蟒尊者的日子的子时都会过来点一柱香，摆上果品和几个菜，更少不了一碗香喷喷的肉粥，但尹儒生至此一生也没喊过蟒尊者一声。
直到尹儒生寿终正寝前，才单独和长子交代了这个秘密，尹家长子这才知道父母为什么不肯搬出这个小村子。
然后他也住进了这个祖宅，每年如期上供，一生也没开口求助，临终前将秘密传给自己的长子。
这样轮传了二百多年，尹家有个在外的子孙因为刚直不阿而惹怒了在位的权臣，被假传圣旨下了诛九族的命令，不但在京城的家人全被杀，官兵还报着斩草除根的念头，半夜悄悄包围了这小村子的尹家祖宅。
原以为尹家彻底完了，但一阵狂风过后，这祖宅留守的一家五口全都转移进了山中，身边还多了个年轻男子。
只有尹家现任家主知道这是谁，但蟒尊者这回没隐瞒自己的身份，还告诉他们说现在那个权臣其实是他同类的转世，这人间注定要乱上一乱了，天意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蟒尊者只能带着尹家人四处躲避战祸和天灾，途中走了无数个地方，而每到安定下来后，这代的尹家就会送厨艺最好的家人过来掌厨做为报答。
这个传统也立了将近两千年……。。
第一百零二章红棉虾团（下）
人类也能守约报恩达两千多年？郝苗苗听着尹家的故事，不免想到了自己与灼火门的恩怨，于是问道：“难道两千年里，蟒尊者帮忙尹家还没有超过三次？”
“早超过了，蟒尊者帮忙别说三次，三十、三百都有了，大大小小的困难几乎都是他帮忙解决的，所以尹家人几乎都是寿终正寝的。”孟大娘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说到寿终正寝，郝苗苗又想起自己最初的疑问：“那守着蟒尊者这有道之士，大娘和尹家就没想过也修炼一下？”
“修炼是要靠天分的，可能尹家祖祖辈辈得到的好处已经是天大的了，所以尹家的后人没一个有慧根的。”孟大娘对此并无不满。
郝苗苗却听出其中的不对劲了，这得到好处反而失去别的她在地府也听说过，总的来说就是本身的功德其实消受不了太大的利益，从别的地方减掉一点也是天道的平衡规则，这是正常的，但人类的家族为了繁衍生息，从外面添丁进口是必须的。
尹家的子孙或许在投胎时就没有成仙的资格，但外来的呢？她们可从没受过蟒尊者的恩惠，何况以蟒尊者的本事，挑个有仙骨的女子给尹家做媳妇，借以改善尹家子孙的根骨并不难吧？
“尹家选媳妇向来慎重，尤其是长房长媳，从来不看容貌，首先得厨艺出众才行，同时人品更得好，不贪婪不多嘴，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才行，”这样说好像有点自夸了，孟大娘不好意思的笑笑，才继续，“然后尹家再请蟒尊者把关，选择没有慧根的娶进门。”
就是说，尹家主动放弃了修仙之路？郝苗苗微微皱眉，对于她们这么刻苦修炼盼着能成正果的，着实无法理解。
“总有人是成不了神仙的啊，能够一世衣食无忧，寿终正寝，这已经是寻常人求也求不得的好处，做人不能太贪的。”孟大娘这话是暗示郝苗苗，也是再提醒自己。
“难道尹家两千年内就没有一个贪心的？”郝苗苗不信，她当年不过是把珊瑚项链借给李家，结果不到百年就被李家的不肖子孙给卖了，何况尹家这两千年。
“怎么可能没有……这轻的是由蟒尊者消掉记忆逐出尹家，重的……则由尹家自行清理门户，不敢脏了蟒尊者的手。”孟大娘淡淡答道。
明白这不脏了手是清理到什么程度，郝苗苗不再问了，她也彻底明白为什么这家人能和蟒尊者共处上千年了。
自律……这是尹家祖训的第一条，也是尹家人口虽不多却能传承千年的重要原因之一，借着重提往事，孟大娘也复习了一遍，借此再告诫自己。
毕竟贪心也是人心的本性之一，孟大娘自问在娘家时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姑娘，嫁进尹家管家后也是一碗水端得平平的，所以才得公婆看重，传承了服侍蟒尊者的荣耀。
那时候她和丈夫都是快五十的人了，都抱上了孙子，可当听到尹家居然有那么大的、近乎于神的靠山后，当晚仍是兴奋得睡不着，什么白日飞升、金山银山、百子千孙的商议到了第二天。
好在公婆都是过来人，当年也都幻想过，于是耐心的翻出尹家历代的旧账，这千年承了蟒尊者多少的恩惠，又有多少被清理掉的尹家败类，账上记载清楚。
那是富贵加血泪的事实，例如孟大娘的丈夫终于明白为什么是自己排行第二的父亲是家主了，原来自己的大伯居然想着当皇帝，然后被自己的爷爷亲手“处理”，才暴毙的。
好在孟大娘夫妻本性仍是质朴的，这感恩加上教训，终于让他们收了心，继续祖训。
……
蟒尊者在中午吃饭的点钟终于回来了。
这事隔两千多年，蟒尊者还是和故事里一样的二十出头，倒是穿的是锦衣了，发束金环，手拿折扇，和外面街上的公子哥儿颇为类似，
但这位比虚言还大上至少一千多岁呢，郝苗苗恭恭敬敬的上前施礼。
“你是虚言让过来的？”蟒尊者一下就猜出郝苗苗的来历了，“那小道士这回让你来算计什么？”
这回？难道虚言以前还派过别人？这个郝苗苗倒没听说，她只是按虚言提前吩咐的‘蟒尊者’ 问什么都如实回答：“虚言道士让小女子来求天下最苦的食物。”
“还是为了蟒某的胆啊。”蟒尊者了解的微笑。
旁边的孟大娘却受惊不少，就算是蟒尊者，被人取了胆只怕也：“苗苗姑娘，你怎么……”这不是蟒尊者的敌人是什么，偏偏这敌人还是她放进来的？
“不防事。”蟒尊者折扇轻摇向孟大娘解释，“当年女娲造人时就用过蟒某的胆汁了……”
原来女娲造人之后，那些泥人木呆呆的，不会哭不会笑，什么表情也没有，为了让人类懂得喜怒哀乐，女娲想到了利用人间的各种味道。
女娲首先在昆仑山找到一条十丈长的巨蟒，那巨蟒恰好修出了元神出窍，不再需要原来这巨大又无法变人的旧身体，干脆做人情送了女娲。
女娲也没白要，更没全要，她也拿这巨大蛇躯也没用，只是取了一小瓶苦胆汁，还送了蟒尊者几颗剩下的五色石。
这是自家的身体，至之不理或者毁掉他都做不出，蟒尊者只能继续守着，听着天地间传来的人类的第一个声音——哭声。
后来蟒尊者学会了随身洞府，才能把自己原来的肉身保存着带着，而虚言让郝苗苗求的自然是原肉身的胆汁。
确定这不会伤害到蟒尊者，孟大娘总算松口气。
蟒尊者却继续问郝苗苗：“既然是虚言让你来的，那你该知道这可不是白给的吧？”
“当然，虚言道长让我给尊者做菜，用来交换苦胆汁。”不是有备，她哪敢找这上古蟒者要蛇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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