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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桃花源-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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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潸转身挤了点沐浴露,在手上搓出泡沫后全抹到天狗身上,赵煜收了水,也学她的模样替天狗搓澡。
 身后传来特意放轻的脚步声,木潸知道那是赵六六在悄悄离开的声音,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木潸,”天狗半闭着眼,突然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木潸手上动作一顿,低头问道:“什么问题?”
 “我们存在的意义。”天狗的身上被他们两人搓出许多泡泡,乍看之下有些滑稽,它的神情却异常严肃,“或者说,你、我、他,各自存在的意义。”
 话题突然跳转到如此深奥的方向,木潸有些接不上话,只能习惯性转头求助地看向赵煜。
 赵煜被她看得一愣,两秒后才想起他们二人似乎正在冷战。
 提问的天狗却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两个孩子目前的情况,自顾自对木潸说道:“就比如你们兆族人,对于你们自己人而言,你们其实与普通人类无异,同样是骨折,木苒也需要人工治疗,你脸上的那处伤痕,也有快半个月了吧?竟然还没有好。”
 木潸闻言,还滴着水的手忍不住往脸上的纱布处摸了摸。
 “可对于普通人类而言,你们兆族人的存在实在具有惊天动地的意义。”天狗沉声说道:“先不说你们族人天生被赋予的代自然受过的责任,只说有些人类知道你们肉体可以治百病这一点,你们兆族人无端端便承受了多少年的磨难?”
 木潸瞠目结舌地看着天狗,“我……”
 “造物主宠溺人类本来就是万物生灵共知的事实,同一片原始洪荒中,人类却能越过众多生物,一步一步进化成如今这模样,他们成为这个自然里高高在上的主宰,但凡对他们的发展有益的东西,不管是无生命的死物,还是有着灵魂的生命,都可以被牺牲掉。”天狗冷笑道:“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为了治病强身,甚至为了取乐消遣,成千上万无辜的生灵正在遭受磨难,当然,我们可以说这是大自然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也可以说这是出于人类进步的立场,为了造福全人类而做出的努力。”
 “可是,既然现在的科学能拿无数动物做实验,那么未来,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会不会也因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被迫麻醉在实验台上?既然动物的肝脏可以治病,那么人类的器官不是更值钱吗?买卖人口,器官黑市如此猖獗,根本上,难道不是因为人类的贪欲已经无法从那些低于他们的生物上得到满足了吗?他们开始寻求更加有效,更加有价值的欲望突破口。”
 天狗紧盯着木潸,眼神冰冷,“现在不过是少数几个人知道你们兆族人的存在,他们都是分散的力量,但是,倘若有朝一日,你们的价值被公诸于世,或者那些分散的力量纠结成团,到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每一个兆族人,都会成为全人类为之疯狂的追逐对象,健康的身体,医学的突破,长寿的秘密,当神被扯下神坛,迎接他们的只有污浊的大地。物以稀为贵,说不定你们会成为另一批月熊,被圈养在特定的园子里,交配、繁衍、吃食、玩闹,过着美其名曰自由安详的生活,却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已经被插上了导管,每日一百毫升的鲜血被采取,直到慢慢老死,到最后,人类甚至不会承认你们也曾经是人,他们会用无数的理由掩盖自己犯罪的事实,从而将你们合法归位到可利用的那一方……”
 “够了!”赵煜丢掉手中的水管,气得浑身颤抖,“你说这些,到底想说什么?”
 天狗话里描述的场景太过可怕,简直叫人心惊肉跳,偏偏亲眼见过何宅密室的赵煜比谁都明白,它所说的这些并不是虚妄的恶意揣测,而是已经发生了的小部分现实。
 被囚禁在密室里的那些兆族人,那些冷冰冰的手术器械,尽管整个密室被收拾地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可赵煜就是觉得,这样一间白色的简单房间里,弥漫着他这辈子都不愿再去回想的污浊的血腥气味。
 木潸先是为天狗连篇的话语而愕然,又被赵煜的骤然发难而惊吓,脑袋里空白麻木,双手却本能地开始颤栗。
 许多时候,肉体对于恐惧的感受力,永远比精神来得直接而猛烈。
 天狗抬头瞥了眼呆愣的木潸,冷淡问道:“你一共救过多少个人?救过多少只兽?你还记得清楚吗?”
 木潸摇摇头,她记不清楚具体的人数,更不要说她根本不想记住。虽然族规明文禁止族人在普通人类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但几百年来,分散在各地的兆族人不可能真正做到见死不救,像她自己,刚来到f市不是便救了两个孩子吗?
 规定与人情的博弈,从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狗见木潸没有回答,心中多少也能猜到她的想法,便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我说这么多,无非只是要提醒你一句,兽类再狡诈凶残,它们形单影只,终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恰恰相反的是,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不是你们的对手,可是,永远不要忽视你们老祖宗的一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最大的敌人,从来就是你们人类自己。”
 说完这句话,天狗似是倦怠极了,遂趴下脑袋闭起眼睛,不再言语。
 肥遗小小的身体站在天狗的脑袋边,忧心忡忡地望着木潸。
 旋龟撩起眼皮,淡淡瞥了眼木潸,又懒洋洋地转过脑袋,晒起太阳来。
 木潸慢慢站起身,转身往大门方向走去。
 赵煜担心地唤道:“木潸……”
 木潸肩膀一颤,转身淡笑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赵煜无奈,只能点点头,目送她孤单羸弱的身体行尸走肉一般慢慢挪回宅子。
 人心险恶,这是木潸从小便学得的道理,只是这一次,天狗却用血淋淋的现实又给她上了极其可怕的一课,木潸不是傻瓜,即使赵煜从来没告诉过她何宅密室里的情景,她多少也想象得出。
 那个躲在暗处不断寻找、囚禁、迫害兆族人的人,他的存在,连带了整个人类的未来,都叫人心寒。
 木潸拖着脚步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刚转过楼道,却看见赵六六正从她房里走出来,两人迎面相望,顿时尴尬。
 房间的门没有关,木潸一眼便望见书桌花瓶上满满一束的向日葵,它们开得异常灿烂,耀眼温暖,如阳光般抚慰人心,“这……”
 赵六六被逮了个正着,此刻正浑身别扭,一听木潸发问,慌忙解释道:“哦……那个……那个是二哥让我送来给木姐姐的。”
 “送给我的?”木潸不解,这花不是六六从花房里抱出来的吗?
 赵六六无措地解释道:“……因为你们俩好像吵架了……”
 许多年以后,当赵六六回想起十七岁那年的五月,记忆里除了一片空白外,唯独剩下的,只有那一束由她亲手采摘,却盛放在木潸房里的向日葵。
 她想,或许这便是花开花灭缘分一场。
 木潸有些了悟,却突然失了言语,只能与赵六六一般,二人傻傻地互看。
 “噗……”片刻后,赵六六笑出声,她有些无奈地摁了摁自己的额头。
 木潸也笑,边笑边伸长胳膊,搂住比她高了将近一个脑袋的赵六六,她抱得紧,吓得从未与人亲近的赵六六推也不是,抱也不是。
 “谢谢你,六六。”木潸的笑声闷闷哑哑,“谢谢你的花。”
 谢谢你的花,也谢谢你带给我的,一个属于普通人类的无私与温暖,让我不再心寒,不再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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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问!为什么天狗要说这番话?
至此第二部分完结,马上进入第三部分!然后……请让我请假休息一天吧……三月一号不更新了……我有点累@ @




、故事

故事

兆族人自小练武,寻常人若是伤成木苒这副模样,伤筋动骨一百天,没养上几个月,绝对难以痊愈,木苒毕竟从小生长在深山,又接受过系统的体能训练,乖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后,身上的几处骨折都已经基本痊愈,人也能下床自如走动了。

只可惜,当日朱厌绝望之下,几乎将木苒右肩膀抓穿的那一爪,虽然特意避开了心口的位置,但那一爪似乎凝聚了朱厌对木苒的所有情感般,又深又狠,对木苒整个右臂的血管神经和肌腱组织都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医生直截了当地告诉赵钰,木苒的右臂即使完全康复也绝对恢复不回原先的灵敏状态。

惯用的右手被毁,这对于一生都活在危险中的兆族人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木潸乍听到这个噩耗,怔呆了足足十分钟有余,这才红着眼眶靠到已经可以坐起来正常饮食的木苒身边,神情哀痛。

反观木苒从头到尾都未表现出强烈的情绪,她似是早有心理准备般,只是淡淡地摸了摸木潸的脑袋,微笑不语。

赵钰站在床边,低头沉默地看着她们姑侄俩。

赵煜送医生出门,那年轻医生他看着眼熟,却又想不起具体身份,只听说是赵钰的大学师弟,又曾受恩于赵大资本家,专业技术一流,脾性古怪,最重要的是,他值得信任。

“您慢走。”赵煜站在院子黑沉铁门外,客气有礼地道了声谢,“今天麻烦您了。”

那年轻医生站在门外,却没有一点要马上离开的意思,他没有赵煜高大,便略略扬起脸,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你果然已经完全康复了。”

赵煜莫名其妙地看着医生,不解问道:“什么?”

医生低头笑了两声,说了句“没事”后,冲赵煜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转身朝自己的车子走去了。

留在原地的赵煜直到医生的车子驶出视野,这才拍着光头恍然记起那医生的身份。

他是自己脑袋受创时的主治医生!当日自己顶着一颗刚刚被切开过的脑袋吵着要出院找木潸的时候,正是他一马当先挡在自己面前!

赵煜越想越不安,心事重重拐过二楼走廊,一抬头,一眼瞧见木头般站在木苒房门口的福壤,“阿福?干嘛傻站着?”

他的嗓门不算小,一句话炸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激起空气中一圈又一圈隐形的涟漪。

福壤一直低垂着的脑袋慢慢抬起来,眼神空洞无依地飘向赵煜,他那乱蓬蓬的头发丛里“噗唧”一声钻出一只明黄小肥鸟,圆圆的鸟脸正痛心疾首地瞪着说错话的赵煜。

赵煜心里陡然一惊,顿时了悟到自己太过咋呼,忙后悔不迭地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房里响起沉稳的脚步声,赵钰那瘦高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房门口,他左右看了眼走廊上的两个人,温和笑道:“我出去一趟。”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同时点头。

赵钰看着福壤,微笑道:“好好照顾木苒。”

福壤一愣,继而慢慢点头。

赵煜低头无声地瘪了下嘴,赵钰从他身边经过时,忍俊不禁地拍了怕他的肩。

福壤往房里走,他脑袋上的肥遗快速转动脑子,最后扑棱着翅膀,朝正要下楼的赵钰方向追去。

赵钰弯腰坐进驾驶座,紧抓着他肩膀衣料的肥遗顺势钻进车内,待身下的男人坐稳发动车子,它这才挪了挪脚步,舒心地叹了口气。

赵钰从后视镜里瞥了眼肩膀上的肥鸟,笑道:“今天不怕我一枪崩了你?”

肥遗轻轻跺了两下脚,鸟嘴高高地撅起,不答反问道:“你去哪?”

车子很快驶进环山公路,赵钰开着车,随意地笑,“我每天上下班也不见你这么关心我。”

“我知道你要去哪!”肥遗盯着赵钰的侧脸,犹豫地问:“你要去调查那个余田!对不对?”

赵钰并不回答,却也不否认。

肥遗似是得了确认般,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我也要去!”

赵钰不为所动,淡淡问道:“你去做什么?”

“我要帮忙!”肥遗想起木苒的右手,颓丧地低下头,“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在她受伤的时候我却连忙都帮不上……我太没用了……”

“……你……”赵钰从后视镜里看见肥遗沮丧的小脸,心里不由自主生了恻隐之心,安慰道:“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他们特定的意义与价值,你不必为此自责……”

肥遗抢白道:“可是!可是我不希望木苒小姐和木潸小姐受伤!她们都是好人,我想尽我所能地保护她们!”

赵钰微微侧头,与肩膀上神情严肃的小黄鸟对视一眼,忍俊不禁笑道:“我明白了。”

肥遗恼羞成怒地跺脚,“我是说真的!真的!”

“好好!”赵钰半是敷衍半是威胁地笑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你要是再乱抓我的衬衫,我就把你从车里扔出去,我也是说真的。”

肥遗立即噤声,但它天生聒噪,安静片刻后又忍不住说起话来,它绕着赵钰的脖子跳飞两下,从他的左肩跳到右肩,细细的爪子不安分地来回踏着,“……小姐她的伤……真的好不了了吗?”

赵钰点点头,“她的右手基本不能用力了,灵敏度也大大受损,幸好对日常生活不会造成太大的障碍,坚持复健的话,说不定也能恢复两三成。”

肥遗毛茸茸的脑袋垂了下来,半天不吭一声。

赵钰从后视镜里看它一眼,笑道:“怎么了?”

肥遗嘟哝道:“我很惭愧。”

赵钰淡笑道:“跟你没有关系。”

应该惭愧的是没有保护好她的自己。

肥遗没有听出赵钰话里的自嘲之意,仍旧自责道:“我立志做牛做马回报木苒小姐的救命之恩,可是当她与她的族人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我却……大赵先生,我知道你是聪明人,小赵先生又那么厉害,你们俩一定能保护好木苒小姐,所以我要好好协助你们俩,从而帮助木苒小姐!”

赵钰抿嘴轻笑,突然便对肥遗天天挂在嘴边的“救命之恩”来了兴致,好奇问道:“木苒当年怎么救得你?”

“诶?”话题转移过快,肥遗嘀咕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赵钰暗笑,“没关系,我现在有时间听故事。”

“哦。”肥遗跺跺脚,红红的尖喙一偏,理了理颈下的羽毛,“那是几年前的故事了……你大概也调查过了,我们肥遗和兆族人相似,身体都可以治病,不同的是我们没有他们那么强大,我们这种小物种……很多时候更像是一剂中药,即使能跑能跳,在人类眼里也不过形如花花草草,命终之时不过贴上几个清热降火,去毒杀菌的标签而已。”

赵钰盯着前方的路况,慢慢念道:“英山有鸟焉,其状如鹑,黄身而赤喙,其名曰肥遗,食之已疠,可以杀虫。”

肥遗冷笑道:“食之已疠,就为了这四个字,我差点被开膛破肚,成为那些麻风病人的救命稻草,可是,又有谁来救我的命?”

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赵钰心中暗叹,如果你只是一只普通的鹌鹑,又是因为救人的目的而被杀被吃,或许连他自己都不会出声反驳半句,但是,面前这只却不是普通的鹌鹑,它叫肥遗,有思想,通人言,善良仗义,并且有着最朴实的喜怒哀乐,如果抛却肉体凡胎,它的内在与一个平凡成人无异。

赵钰不想让自己陷入道德的悖论怪圈,就像他不想纠结于自己无形中戒了荤食的习性,很多时候,你没有办法剥夺他人的意志,但是你可以坚持自己的原则,并且保护你所要保护的底线。

发生在肥遗身上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它被几个麻风病人抓住,那些人拔了它的毛,把它拉扯在砧板上,那把生了锈的钝刀在它肚子上来来回回地划着,它痛到哭不出声,连弯曲脚趾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它以为它要像那个小山村里所有的肥遗一般,死在这些麻风病人绝望哀愁的钝刀下的时候,木苒带着福壤出现了,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粗,她不过是将全身上下所有的财物放到那些人身前,让他们放弃它。

那些人为了钱财舍弃性命,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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