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使夜叉-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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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躺一会？”
“没什么好躺的，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又是一阵沉默。
我往后靠在熟悉的石壁上：“这是地府宿舍的底层吧？”
她点点头：“第四层。”
“怪不得又小又冷，根本就是个墓室。”我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一直待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却不肯来见我吗？”
“不是这样。”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
我冷淡地问：“那是怎么样呢？”
“其实我偷偷地去看过你许多次，只是大多数都站得远远的，就算走近了也是匆匆而过，所以你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我，而我不敢也不能告诉你事实。”
“怕什么？是怕我不能理解爸爸为什么进地狱，还是怕我接受不了你天天对着他，却是在折磨他？不管什么，我全部都不在乎，我只想找到你们，和你们一起，哪怕是在地狱，哪怕你可能已经投胎转世了。”
“别说了……。”
我抓住她的面具想要扯掉：“你为什么还要带着它呢？我已经看到你的脸了，你不可能以为只要带上这个就能把什么都逃避掉，就可以装作不认识我。”
“别扯掉它，真的，别扯掉。”她使劲按住面具，不知怎么，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于是我也鼻子一酸：“他宁愿去地狱也不肯和我逃跑，你好好的当着鬼差却从不来找我。我真的不明白，你们难道就一点也不想和我团聚，难道当初在人世所作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小夜，是妈妈对不起你，”她又平静了下来，“你恨我也好骂我也好，但是千万不能再去冒险了，不能连你也被他们抓进去。”
我很久都没有说话，然后忽的扑上前去抱住了她，抽泣了起来。

“所以沈梦音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看着她的脸疑惑地问，把难受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之后感觉好多了。妈妈已经摘下了面具，侧身坐在床沿，用自己的脸面对着我。岁月并不能雕刻一个鬼的容颜，她看起来还很年轻，比我大不了多少岁。原本以为是记忆模糊所以在别人身上找了代替，现在真见到了才知道不是错觉，那是一张与沈梦音太过相似的脸。
“我第一次看到她出现在你身边的时候也很惊讶，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和你站在一起，十分古怪。”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不过当初为了隐去我的身份，马簿曾将一个魂魄以我的名义送进了轮回道，或者那个人在投胎之前就被变做了我的样子来瞒天过海。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那个代替我的人，但是不是都无所谓。世上千万个死去的鬼，每天都在增加新的人口，看着他们来来去去，过的久了，总会遇见几个与自己相似的。”
如果我能早点见到妈妈，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但命运就是这么奇怪，如果不是沈梦音，如果没有这一连串的变故，妈妈也不会这么快就来到我身边，再过上许多年，我们也只能是陌路人。说起来，真不知道该恨她还是谢谢她。
望着妈妈的脸，我感慨良多，她已经平静了下来，却还是有些忧伤。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是不是一直都保持着这个表情去做每件事情，只是藏在面具下从未被人察觉，但不管如何，她是不会比我好过的，不知道她这一路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想弄清楚这些，于是犹豫地开了口：“爸爸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吗？”
“他不知道。”妈妈的神色黯淡了下去，“我要怎么告诉他，我没有听他的话去投胎，而是留下来亲手给他上刑呢？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明明一直就在身边，却假装成一个寡言好心的牛头，什么忙也帮不了。”
我安慰地抱住她的肩膀：“他会明白的，你只是想让他受少一点的苦。”
“虽然他曾经感谢过我对他手下留情，不过那只是对一个陌生人的宽容，如果他知道是我的话，一定会受不了的。可是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我救不出他，也绝不可能走掉，只有亲自看着他，才能让他不被别人折磨。我根本就不想对他下手，但总要添一些伤口才可以应付那些检查的人。每次拿刀割在他的身上，就好像割在我自己身上一样，这真的不是正常人干的活，我以为我总有一天会疯，可最后还是这么过了下来。”
“修罗逃出来的那次，你们其实是有机会走的，为什么你不去找他呢？”
“起初，我心里是有过期盼的，但是我太了解他那个人了，他是不会抛下同伴走掉的，再说，我又有什么面目让他和我一起走呢？”
“那就只能这样过下去吗？这次不一样了，会苦很久很久。”
“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说到底，这都是自己造的孽，或许再久一点就会习惯的。我还是得陪着他，即使只能减轻他一点点的痛苦，心里也能好受一些。可是女儿，你不一样，你不可以被牵扯进这些事里面，虽然我和你爸爸都过得很辛苦，但我们至少还有你，你应该有个好的未来。你不知道再看见你的时候我有多心痛又有多么高兴，因为不管活着还是死去，我都希望能看着你好好的过下去。”
我苦笑着抱紧妈妈，想要和记忆中的温暖怀抱对上号，心里却明白，早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们都深陷自己的地狱，无处可逃。





、回笼（上）

“我得去了，你待在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来查的。”
我微笑着点点头。
“小夜，”她回头，犹豫地又加了一句，“别冒险做傻事，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放心吧妈妈，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才不想这么快就被抓走。”
妈妈安心了些，柔声道：“等我回来。”转头走出去并带上了门。
我静坐着发了会呆，然后站起来，环视一圈，于石桌上捡起那个马脸面具，带上它，开门走了出去。外面很冷清，看不到一个鬼，走廊上连着一间又一间的狭窄石门，不知道窝着多少个牛头马面，地府的天空还是那么黑暗，我忽然觉得地狱也不算糟糕透顶。反正都是终日不见阳光的地穴，哪又比哪更叫人喜欢。
妈妈似乎有预感我会走，可我眼睛也没眨一下就骗了她，希望她回来之后不要太难过，虽然那几乎是避免不了。
我跳出宿舍的石栏，一路往轮回司奔去，不管是刚躺过的那小间还是住了二十年的房间，都永远地再见了。一切因我而起，苦果已结，我又怎么能让别人吞下。
我不想这么快就与你分离，但我更不愿意躲在这里逃避。
所以，对不起。

走道上已经没有了那些拥堵的无常，看来马簿已经搞定了这事。往里走，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不少阴影，看来是牛魔王安插在这监视的。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笔直走到马簿的门前，正要推门，却被人拦住了。
转眼一看，是个黑无常。
“你是哪里的？找马大人什么事？”
“我是地府一层烧火炉的，想找马大人帮点忙。”
“烧火炉的？”他上下打量着我，露出狐疑的目光，“马大人哪管得着你的闲事。”
“我听说只要是管辖范围内的事马大人都会处理。”
“去，他不会见你的，别添乱。”说着，把我往外推。
我踉跄几脚，站稳了便开口刺他：“无常大爷，怎么轮回司的事情由你们接手管了吗？我们下面的想拜见一下管事的都不准了，不是这个道理吧。”
这下，他那黑脸就显得更沉了：“日后，还真不好说。现在，我说不准进去就是不准进去。”说罢，还拿着勾魂索威胁性地指着我。
“那我还偏要进去。”
他脸色一变，正要防范，可来不及动手就被我一掌打飞了出去。
我迅速推开门，一进去就反手锁上。
外面立马响起了敲门声和嘈杂的喊叫声。

马簿抬起了头，看不出有什么反应。
我背抵着门，又伸手摘掉面具，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半晌，他站起来，叹了口气：“你不该这时候来。”说完，用了个法术封住门，我便松了手。
“我上次来的时候，无常都排到门口去了，挤也挤不进来，这次还算好。”
“这个门坚持不了多久，你这样鲁莽，是把自己往死里送。”
“没关系，反正我不想逃。”
“为什么这么说？”
“我见过妈妈了。”看他不说话，我又继续说，“以前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们全家欠你的恐怕永远都还不了了，这事一出，我也没法再为你效力了。按理，是不该再来拖累你的，可满天神佛都管不了我，我私心只能来求你这尊菩萨了。”
“既然如此，就该逃得远远的，又回来求我什么呢？”
我又开口问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暂时没事，不过解决起来有些麻烦。如果你是担心他们的话，就不必浪费时间了，眼下你才是断了后路。”他指了指木桌底下，“这里有条地道通往外面，先避一避吧。”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就是来解决这个麻烦的，不过还有另一个麻烦，希望马簿能帮我。”
“你说吧。”
“上次在大牢里的时候，我想和牛魔王做一个交易，就是我认下所有罪名，让他放了无辜的人，并把我爸爸从地狱换到地府大牢。也许是我太贪心了，他没有答应我，反而让我指认你，我也没有答应。这次我打算降低条件，不用放我爸爸出来了，我可以下去陪他，只要放了其他人。我希望你能给他施压，确保这个交易完成。”
“你就是来求我这个的？”他忽然轻笑了出来，然后沉声道，“小夜，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心里还存在着这么可笑又没用的感情？”
“因为没有办法了不是吗？”
“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牛魔王不可能轻易罢手的，也许你能救得了我，也能救得了他们，可是势必会有牺牲的，我了解你们的手段。只有让我顶上，才是最简单又能让伤害减至最小的方法。”
“我教过你牺牲自己吗？”
“没有，”我看着他，停顿了一下，“可是你让我爸爸这么做过。”
“你还在记恨那件事？”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才是最好的办法，也是你一贯的行事手段。是你告诉我，为了变得更强大，就应该抛弃那些令人软弱的感情。而你现在反对我这么做，只是因为你也被这些东西给困住了。”
“我承认我不愿意牺牲你，”他撇过头，声音低了下去，很快又转回来，“那么你呢，又着了什么魔一定要让自己进地狱呢？”
“我不知道，那么多年，我一直想找到爸爸妈妈，现在终于找到了，却让我比以前还痛苦。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执念和心软，也不会累得一群朋友都被抓进大牢。我痛恨这种看着别人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更何况这一切都算的上是因我而起。我没有别的本事，也不想连累别人，只想亲自了结这一切。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但至少，我还能在地狱下面陪着我的爸爸妈妈。”
“你只是因为没有去过，才会天真地以为那算的上团聚。”
忽然，木门强烈震动了起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毕竟在那儿我还认识修罗和爸爸，妈妈也会对我好一些的。几百年，很快就过去的嘛，不用担心。”
“他们很快就要进来了，如果还要继续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不如闭上嘴想想办法。”
我隐去了笑意：“那就求求你，成全我吧。我累了，不想逃了。”
“你坚持这么做？”
我点点头。
“那好吧。”他走到我身后，抽走了法术。
木门轰然倒塌。
一群无常冲了进来，把屋子给围得水泄不通。
马簿平静地开了口：“我已制服了这个逃犯，你们押回去交差吧。另外，诸位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别忘了场合和身份，这次坏了的门就交由贵司来处理，我不希望有下次。代我问候牛大人，在一切都没有定论之前，做事谨慎一些。”
为首两个带队的无常对马簿点了点头，拿着索魂链走到我面前，我乖乖的低头让他们捆了起来，哪知还不够，末了一勾刺进我的背。这突然的一下真痛的让我有些受不了，但总不能哭闹撒泼叫人看笑话，只得咬牙忍了。被拖出门时，围在门口的大队人马让出了一条窄小的通道，原先被我打飞的那个黑无常站在最前头面目狰狞地盯着我，通道尽头还挤着些看戏的，一时之间，牛鬼蛇神都到齐了，我不禁笑出声。

“说，被谁指使的，同党是谁，怎么救你出去的？你们轮回司的人又在密谋些什么？”
“没人指使，你说就那点利益还要几个人分呢？你们自己牢房的门年久失修，一脚就被陆郦踢开了，我还傻站着不跑吗？抓不住我是这里暗道太多，我运气好，不是谁救的。至于马簿嘛，本来想去求他帮个忙，哪知他这么不讲情面，反把我给交给了你们。要我交待些什么呢？只能说我倒霉，也看透了这破地方。”
“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瞎编，看来这钩子不够让你吃疼。”这牛头指了指身后满墙的刑具，　“你觉得哪个看起来顺眼一些，吭一声，我们可以试试。”
我被钩子挂着吊在墙上，双脚离地，听了这话感觉魂都要散了：“牛头大哥，我真的什么都说了，何必用刑呢，你看这样子也不像能撑下来的，不如你告诉我，你想听什么吧？”
“刚才的问题你也听得很清楚了，不是我想折磨你，而是你不配合。想少吃点苦头呢，就乖乖指认几个同党，把事情给交待清楚，我乐得让你清净，你也别为难我。”
我吃力地低着头看他：“你想让我指认谁？”
“这个就不用我说得太明白了，你自己考虑考虑。”
“如果我说，我的同党是牛大人，你接受不接受？”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子，阴恻恻地开了口：“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尝尝，你还是会满嘴胡言。”
“求求你别拿呀，真把我打傻了，还指不定会冒出什么胡言疯语呢。”
“那我就看看你能说出些什么。”他从墙脚拾起一把刀，看起来有些钝。
我有些奇怪，还以为他会拿什么刺头戳我呢，心里有些放松。
“牛头大哥，你放我一马吧，不就是工作吗？这么尽心干什么。我虽然被抓了，家说不定也被抄了，可在别地还存了一些东西，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都送上来给你，只求别对我下手太狠。”
“呵，”他忽然笑了一声，像是一句也听进去，“你别看这刀很钝，割起人的魂魄来却特别利索，我再问你一句，是现在交待，还是等我把这刀捅进你的身子再交待？”
“没其他人，都是我做的，这就是我的交待，不过看来你不会满意。”我苦笑着闭上眼睛，“反正都是要下地狱的，提前习惯一下也不错。”
“先别急着下地狱。”
听到这个声音，我睁开了眼睛，牛魔王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门，拿着刀的牛头这时候乖乖地站在一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我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那牛大人还有什么好事等着我呢？”
他看了一眼牛头，牛头识相地放下刀，退了出去。
“很简单，只要你把那个指使者供出来，前面说的条件，不是不能考虑。”
“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不用拉其他人下水。”
“你真以为你能一个人都扛了吗？可笑的是，还有个人也急着要这么做。”
“谁？”我马上问道。
他卖了个关子：“其实我不明白，你明明已经逃走了，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你就这么想见他吗？可惜他却毫不犹豫地丢弃了你。”
“你说马簿？我找他是有事相求，原本就不想逃了。”
“求他？你真以为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会救你？”
“不用救我，反正这种事情，最后有个背黑锅的就行了，我原本就是黑的，何不乐得做个弃子，被你除掉呢？”
“看来你是真想下地狱去了，”牛魔王讽刺地笑着，话锋一转，“那么你的搭档呢，都争着认罪，说是自己干的，这口供要怎么对？”
我皱了皱眉：“你是说孟东也认了罪？”
“什么名字我忘了，原本你逃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