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不为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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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谁也想不到，五十万年后，没有结成干亲戚的他们竟然成为了人人称羡的情侣。
那日，是个炎炎之天，素瑶在溪中玩水，未央兽端坐在岸边。素瑶踩着大鹅卵石，一跳一步，玩得开心投入，未曾注意，自己的玩耍姿态已深深印入了一个男子的眼中，心里。
她踩上一颗有些青苔的卵石，未留心，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一声焦急的‘当心’传入耳中，她转过头去，刚好撞见眉眼俊朗的银发男子脸上焦灼的神情。莫名地，她的脸就红了，火辣辣地一直烧到耳根。
在知晓银发男子就是新任九尾狐君于淳修之后，她笑了，她竟然对
本会是自己干儿子的男子动了心。
她笑着与于淳修道了别，原想，不过是一时之心。可于淳修留了下来，还在昳幽林里修了两间竹屋。竹屋落成那日，桃花开满园。他拉着她，指着竹屋说，“素儿，喜欢吗？我修了两间竹屋，我们可以比邻而居。昳幽林风景这样美，却独独没有桃花，我在这里种了桃花，现今也开了，待桃夭出来，我们可以叫它酿桃花酿。到时候，我们就抱着酒，躺在竹屋顶上看繁星满天，你或许不知道，我种的桃树生出的桃夭，酿出的桃花酿是最可口的。”
素瑶呆呆的，一百四十多万年她都是与未央兽吃野果子，睡湿草地，于淳修口中的生活她听过，看过，却从没想过。
于淳修见她没有反应，偏了脑袋有些沮丧道，“怎么？你不喜欢么？”随后，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不喜欢看繁星没关系，我们可以看日出日落，日出日落很美的，天边一片红云就跟燃了似的……啊，你看，现在天边就有！”也不管素瑶是否同意，于淳修拉着她跃上了房顶。
她不是没有看过日出日落，一人一兽不知一起看过多少回，可与男子一起看却是百万年来头一遭。素瑶的心若小鹿乱撞，失去了常有的节律。她想她一定是生病了，要尽快回去，让未央去寻些草药来才是。
她忘记了，她是仙，是不会生病的。
她挣脱于淳修，逃也似地回到未央兽的身边。未央兽正在打瞌睡。
她走近，未央圆滚滚的眼睛睁开，看了她一眼，翻了翻身又睡过去。她爬进未央前肢圈起的空间，靠着未央的胸膛，滚烫的体温让她感觉皮肤有些焦灼，她用食指轻轻扣了扣未央的胸膛，“央儿，我想我生病了，我的心乱得不得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未央巨大肥硕的身体抖了抖，昳幽林也跟着抖了抖，一群又一群的鸟儿惊慌地腾空而起，越飞越远。素瑶早用玄术护了心脉，但头还是因这一抖有些嗡嗡作响，她埋怨道，“鸟儿被你吓跑了，我也被你抖晕了。你欢喜么？”
未央点点头，然后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侧了侧身又睡过去。
素瑶打了未央一下，正欲将它唤醒，于淳修的突然出现让她作罢。
素瑶皱着眉头，于淳修笑得开心，他说我被人追杀，你能收留一下我，让未央替我挡挡么？
素瑶看着他，不明白为何被人追杀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她没有应允，于淳
修却已经躲到未央的身后去了。奇怪的是，未央并没有反感。
素瑶觉得，那是于淳修的个人魅力所致。
正想着，一红发女子赶来，是云月溪的小红鲤鱼，根基不太行，修炼了许多年，也不过勉强维持个人形。不过小鲤鱼的人还不错，素瑶挺喜欢她。“见过素瑶仙子……”小鲤鱼一向将礼做得很到位，虽然素瑶已多次告诉她，见着她不用行礼，可小鲤鱼依旧我行我素，素瑶倒也不再提了。她摆摆手，“你来这里做什么？”
未央蓦地睁开眼睛，警戒的眼神，将小鲤鱼吓得缩了缩。说起来，小鲤鱼是开罪过未央的。因为自身原因修炼了许多年也无长进，她就一时起了歪心，想用藤花来增加修为，藤花与未央相生相灭，就凭她区区鲤鱼精怎么可能取得，刚接近藤花就被未央伤了，若不是素瑶赶回来得及时，小鲤鱼早命丧未央的嘴，自那时后，未央就不喜小鲤鱼，不过百万年来未央除了素瑶似乎还没喜过谁，刚刚又多了一个于淳修。
小鲤鱼颤颤道，“素瑶仙子，您见到一个银发男子走过吗？不，他有可能是驾云……”
素瑶故作无意地朝后看了看，又朝天看了看，然后摇头，“之前没有看见，刚刚也没有看见。”
小鲤鱼不甘心道，“怎么会没看见呢？我刚才明明瞧他往这个方向来了。”
素瑶问她，“你追的是何人？”
小鲤鱼红了脸，与她的红发相晖映，倒别有一番风致，她低着头，声音极小，“是我的心上人。”
素瑶的心莫名地就颤了两颤，她笑着道，“或是朝旁走去了，你往那边去看看吧。”
送走小鲤鱼，于淳修现了身。素瑶对他冷冰冰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于淳修说那是因为她生了他的气，用凡尘的话讲，就是她吃他的醋了。
素瑶就恼了，将于淳修赶出了林子，还在竹屋的周围画了一个边界，威胁于淳修道，“你若是敢进入线之内，我便让未央咬你。”
于淳修看着竹屋一圈用玄术画出的线，脸色比苦瓜还苦，似都要哭出来，“不用这么残忍吧？”
素瑶冷哼一声面无表情转身昂着头离开。
于淳修是不怕未央兽的。虽然未央兽是上古神兽，可于淳修却是除了父神之外的奇才，不过五十万年就已经历无数天劫，由普通仙胎迅速升为上神，并接任九尾狐君位，所以
在力量方面，于淳修丝毫不逊于未央兽。可他真真未踏出素瑶所画线的一步，尽管他日日都托桃夭进林子送信与素瑶，恳请她让解除自己的禁锢，当然信的末尾都会有一段他自己写的情话或者情诗。
这样也过了好久，素瑶一直不表态，可未央知道，素瑶心中一直在暗暗窃喜，她是在乎于淳修的，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每日都会在林前巴巴张望看桃夭来没来……
未央不懂素瑶是如何想的，它只是担心，素瑶那个即将到来的天劫。
天生仙胎与普通妖与人修炼得道不同。普通妖与人修炼得道，只是在神、仙之阶更进一步时，会有天劫，而仙胎却在固定的时间有固定的仙劫，那便是天雷。逃不了躲不过。就像素瑶这种，明明根基不错，却不思进取，不愿钻研玄术，得更多修为的，也是要被天雷劈一劈才行。当然她挺过天劫，仙阶也是不会有变化。
在未央的提醒下，素瑶早早躲进了一个深洞中。临走时，她对未央千叮咛万嘱咐，要未央替她收好于淳修送来的信件，在未央信誓旦旦的保证下，素瑶安心地去了。百万年来，她都是这么挺过去的，虽然黑漆漆的深洞，只能为她挡一极小部分天雷，但至少比没有要强。
轰隆隆的天雷来得很准时，一击又一击地打下来，虽然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可她却没有任何被打到的感觉，那种撕心裂肺，没入骨髓的痛，一直没有到来。她先疑惑了一阵便很快意识到，天雷打在了他人身上，她艰难地朝洞口走去，想看看，是哪个倒霉鬼不小心替她接了天雷。她艰难爬到了洞口，却发现，洞口被人封住了……


、第十六章

有人封住洞口为了防止她在天雷击下时出洞，是有意替她受天雷。
可素瑶一百多万年向来独来独往，即便有仙友也只是泛泛之交。她将自己能叫得出名字的神与仙都想了个遍，却没能找出谁会为她去受这能要了仙老命的天雷。
她觉得头有些疼，比天雷打在身上还疼。先不谈洞外到底是谁，如今受了他人的恩惠，该如何去还？她一向不喜欠他人恩情，却更不喜去还情。
轻了怕别人心中有计较，重了又怕自己心中有计较。
素瑶觉得，神界什么都好唯这‘人情’一事竟学得凡人那一套，实在是要不得。不管怎样，也都得等到明日再说了。她靠着洞口的岩石壁坐下。
天雷毕竟是冲着她来的，即便有人替她受了，她还是觉得不舒服，意识渐渐陷入混沌……在灰蒙的混沌中，一面容却逐渐清晰起来。
青衫银发，笑容温暖的于淳修。
是他了。素瑶心中担忧，随即担忧散去，她嘴角扬起笑，这点天雷，对于根基极好的于淳修来说应该不过是小事一桩吧。
素瑶安了心，头靠着岩石壁睡了过去。
第二日，素瑶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她伸了伸懒腰，突然想起洞外的‘恩人’，忙跑出去，却只见未央闭着眼睛趴在洞口一侧。
“我说，是谁替我受了天雷？”素瑶轻轻踢了踢未央兽笔直伸在前的脚。未央先抬了一只眼睛的眼皮，睡眼朦胧，当素瑶能在它眸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影子时，未央突然站了起来，它扑哧扑哧地呼着气，围着素瑶不停地转圈子，看起来很是兴奋。
素要拍拍它的粗腿，“好啦，好啦，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么多天劫我不还是安全度过了么？”
未央立时露出了鄙视的神情，它张口，顿一下说道，“像你这种，不思进取，好逸恶劳，就只知道混吃等死，活了一百多万年还没升成上神的仙，能活下来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未央的声音，低沉浑厚，中气十足，十分好听。素瑶非常喜欢听未央的声音，可未央鲜少发声说话，为了满足自己的耳欲，素瑶曾要求它与她交流时要开口，可它却一意孤行，只用意念与素瑶交流。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素瑶还曾与它促膝长谈过，当然，一直都是素瑶在未央耳边碎碎念，直到未央没了耐心，开了口，一句话就把素瑶打发了。
它说，“这么低级的表达方式，说多了不是屈了我的尊么？”
素瑶现在表情就如当年她听到未央说那话样，被人抹了一脸的鸡血似的，她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忍了下去，皮笑肉不笑道，“继续……”
“没了。”未央打了一个哈欠，它突然笑起来，那笑容怎么看
都很幸灾乐祸，它说，“你刚不是问我是谁替你挡了天雷么？我来的时候，看见苍远驾云离去，呵呵，你好好想如何还苍远恩情，我睡觉去了。”说罢它扭着肥大的屁股，甩着带着鳞甲的长尾，优哉游哉朝藤花之地走去。
听到是苍远为她受了天雷而不是于淳修时，若说素瑶心中没有失望，那是骗人的。她忽然觉得头又痛起来。
苍远这个人，她确实将他忘记了。
苍远，中神苍青的哥哥，中神之位原本是他继承的，但在他上位的第一天，原对治理中丘国有着宏伟蓝图的他突然宣布将中神之位禅让给他的弟弟苍青。
这个决定在当时无疑如万千天雷般，击得在场神仙呆若木鸡，但君命就是君命，在片刻的惊怔之后，众仙向苍青行了新君之礼。
那次，是素瑶第一次见苍远。众神对于苍远放弃中丘国君位很不理解，皆说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素瑶很欣赏他，她想她是能理解他的，因他与她一样，不爱江山爱逍遥。
素瑶与苍远成了朋友。他们在一起聊得最多的事吃，做得最多的事是恶作剧，甚至有一次在南海龙王头上动了土，当然是苍远的主意，趁南海龙王午息时将其胡须剃了个干净。弄得南海龙王整十年没有出过南海，一提起苍远就恨得牙痒痒，只不过碍于苍远的身份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对素瑶来说与苍远‘狼狈为奸’的日子开心却也短暂。
苍远向素瑶表白了。
那日素瑶正靠着未央在湿草地上休息，苍远带着中丘的一众花仙浩浩荡荡来到昳幽林。昳幽林成为了花的海洋，素瑶被浓到闷人的花香味熏醒，她艰难地从花堆里爬出来，一眼便瞧见了半空中跪在祥云上的苍远，手执蓝百合，向她求婚。
素瑶吓得又重新掉回花堆。也被熏醒的未央兽将她叼起甩上背，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阵狂风卷过，只听接二连三的一阵娇滴滴的惊呼声，昳幽林上的各色美人没了踪影，只剩苍远呆呆地跪在那，僵执着光秃秃的花杆。
后来素瑶听说，那突然没了踪影的花仙子们被未央的那一喷嚏吹到了东皇泽地，素瑶始知未央那一喷嚏是加了玄术，故意而为之的。
未央不喜欢苍远。素瑶也不喜欢，她只是将苍远当做一个朋友，一个陪自己打发无聊时光的人。所以她拒绝了他，并开始对他避而不见。
苍远或是以为那日花海的失败是他求婚失败的原因，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里，变着花样求了九九八十一次的婚礼，感动了神界无数女神仙。
托苍远的福，昳幽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变得很热闹，那些未曾见过素瑶的女神仙纷纷来林
一睹素瑶芳容。她们想看看到底是如何的绝世容颜能得中丘前任神君如此青睐。
可惜的是，素瑶容貌只能说是清丽却远不到美人的级别，让众多女神仙兴致而来，扫兴而归。对此，素瑶也是抱歉得很。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素瑶拿匕首要自杀，当然是演给苍远看的，素瑶那样怕痛的怎会自杀，苍远也是知道的，他却还是就范，发誓不再打扰素瑶的生活。那以后苍远再没来过昳幽林，素瑶没想，这次天劫，苍远竟然会替她受了，心里顿时堵得慌，她突然想见见于淳修。
来到于淳修的竹屋，里面却空空的，她唤桃夭出来，“于淳修呢？”
桃夭恭敬答道，“尊神离开了，临走时让我把这信交给您。”
素瑶拆开信，还是那飘逸俊秀的字体，与他的人一般好看。
信中却也未提他做了什么，只是说要离开一阵，不过会很快回来，让素瑶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睡湿草地，搬去竹屋睡，还说等它回来再修一个棚子给未央休憩。
素瑶合上信，走进于淳修所住旁一边的那竹屋。迎面有隐隐花香袅袅钻进鼻，幽幽直达心尖。
于淳修将竹屋布置得很美，淡青色纱帘罩着一张宽大的床在屋中央，墙上挂着几幅丹青，是她的人肖像，有她休憩时的模样，有喂未央时发呆的模样，有她坐在高树上看着远方出神迷惘的模样，还有，那次他们在云月溪相见时，她玩耍的模样……
这些丹青栩栩如生，形似神更像，就好像有几个真实的她活在画中。
他一定经常偷偷地看她。素瑶心中泛起欢愉，嘴角不禁扬起，连眉眼都噙着盈盈的笑。之前的烦恼一扫而空，她把自己全身放松后扔在那张大床上。床很软，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进去。素瑶抱着棉枕，有于淳修的气味，她将头埋进去，深深吸了两口，然后自己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素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或是床太安逸了。她醒来后，已天黑。
天上点点繁星，素瑶来到藤花之地。未央不知上哪去了，她用意念召唤它，很快有了回应，未央说它与苍远在一起，苍远要下凡尘去了，他们就在昳幽林的百鸟园里。
素瑶心中一惊。若不是犯了错或者有闯不过的劫是不用下凡轮回的。
她匆匆赶到百鸟园，本想好好与苍远说一说，可一见他，她的脸就不觉地僵下。苍远灿若星辉的眸子黯了下去，他尴尬地笑了笑，“我本是要走了的，可未央说你有话要与我当面说。”
素瑶有些难过，他是她一百多万年来唯一的朋友，他们曾经，那么地要好。可她却用自杀逼他说出永世不相见的诺言，他平日做事虽吊儿郎当，
可于她，他从来就是一诺千金，从未食言。
她以为，她永世都不会再见到他。没想，这么快就见面了。
素瑶笑了笑，“你我还是朋友，只要你不再做那些事。还有，昨晚，谢谢你……”
苍远苦笑着摇头了一下，“为你，做任何事都是甘愿的。你放心，我再不会向你求婚，给你造成了困扰，瑶瑶，对不起。”
瑶瑶。苍远的嗓音软软的，却似一道闪电，将素瑶的神智劈得清明起来。
瑶瑶，瑶瑶……素瑶流泪了，她缓缓睁开眼睛。
小白正趴在她床边睡觉，见她醒了，高兴地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抹泪。
素瑶没有动，她眼睛直直地看着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