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不为仙-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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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再世不为仙
作者：柒年陌



、第一章

第一章
六百年前的那个冬天，未央的主人，一个叫素瑶的仙子在雁荡山被剔除仙骨、断去仙根
凄嚎声上飘至九重天，下传至十八层地狱，所闻者无不感到戚然。
神妖两界议论纷纷。
有神说，那是因为被除仙骨、断仙根极烈的痛苦，也有神说，那是因为被爱人所弃伤及了灵魂事情真相究竟如何，也随着时光的沙漏渐渐掩埋。
几百年后，再无人记得，昳幽林里原有一位爱笑爱闹的仙子，名叫素瑶。
——楔子
临行前，辰逸再三叮嘱，昳幽林的溪水定要闭目趟过，树上的藤蔓决不可触摸。
素瑶轻笑应下，却未照做。
那仿似只会展现在画师柔软画布上的美丽景色彻底迷住了她，于是很必然的，她受了伤。
虽然及时封住了穴道，并涂上了止血散，肩上的伤，血依然汨汨地流着。
她咬咬牙，捂着肩伤靠着一颗大树坐下。血的流失，带走了她的体温，也带走了她清醒的意志。眼前渐渐朦胧，恍惚间，见一浑身绕着和煦光芒的银发少年翩然而至。
少年站在一步外，淡青色的衣衫低垂，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银发轻扬。他似在笑，声音轻缓迷人。他说，“素瑶，我终于再见到你。”
素瑶一惊，睁开眼，伸手取腰间的软剑，肩上却蓦地一痛，她皱了皱眉，想起，因没有听辰逸的叮嘱，被一头野兽咬伤肩膀。
清冷的月色将空荡的屋子照的亮堂，墙边放了一些架子，架子上挂了一件染血的衣物。细看，却是她的。她将眉头皱得更紧，正待起身去取，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慌忙扯了被褥遮挡身子，惊乱的模样让来人的眼梢笑成了一朵花。她记得，昏迷前看见的少年，眉目如画。脸瞬时泛起潮红，她狠狠瞪着来人，厉声道，“还不出去！”
少年笑着退了出去，再进时轻轻敲了门。素瑶穿上染血的衣衫，肩处露了一块，白色的丝线将伤口缝成了一朵花的模样。素瑶又恼又羞，少年进来时，她的剑直指他的心口。
少年不慌不忙，依旧明媚地笑着，说，“我救了你，你却刀剑相向，你们人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
素瑶有一刻迟疑，剑被少年夺下。
少年看着剑，似自言自语，“替你疗伤的时候，未曾发现你有带剑在身，你莫不是凭空变出
来的？”
一句话让素瑶恼意更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剜去这少年的双眼，保住自己的清白。她一掌劈出，少年灵巧躲过，顺便还扼住了她的手腕。素瑶讶异，自她入红尘，江湖上还无一人能快过她。可是就在刚才，她不仅一掌劈了空，还被人扼住了手腕。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有着深不可测的武功。
“放开我！”素瑶瞪着他厉声喝叱。
“啧啧，看看这浑身的戾气。”少年将剑凑近鼻子闻了闻，然后很嫌恶似地拿开，“这剑也是，比菜市口的鱼摊还要腥。”
素瑶冷哼一声，“你看了不该看的。要么你现在杀了我，不然，待我能行动，必取你双眼。”
少年环顾了一下四周，疑惑道，“这是我家，我能看什么不该看的？”随即又恍然大悟道，“难道你以为我替你疗伤时看了你的身子？”
“无耻！”素瑶大怒，挣脱开少年，朝他又是一掌劈去。
依旧打空。少年移动极快，素瑶只依稀看见他的影子，然后她穴道被点动弹不得。
“这个，我可得解释一下。”话落，瞥眼瞧见素瑶正运功试图冲破穴道，遂阻止她道，“你的伤是未央兽所致。未央兽伤得是人的生气，你若再运功，可是会折寿的。”
素瑶当然不会听他的。少年无奈，他眉头微蹙低声道，“真是不听话，不是叫你不要试图运功冲破穴道了么？”他伸出手在素瑶腰间点了一下。
素瑶只觉体内好不容易聚集的气轰地一下散向全身。少年封了她的天枢穴，七个时辰内再无法运功。
少年将她抱至床上，“你再不听话，我可要吃了你。一半拿来烤，一半拿来蒸。刚好解我口馋。”
说得煞有其事。素瑶却冷笑一声，“就怕你吃得了，受不住。”
少年大笑起来，反问她，“区区人类，有什么受不住的？难道你笨得没看出来我是妖？”
素瑶无法反驳，只能瞪着少年。少年忽然止了笑，替她盖好被子。一股白兰香自他手上传来，清清淡淡，她心中升起一股熟悉感，好似在哪里闻过。
“素儿，不管你信不信，我为你疗伤时，是蒙着眼睛的。”少年的声音轻缓迷人。她一凛。他唤她素儿。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这样唤她，是她的师。师父疼她如亲子，她却为了一个男人背弃了师门。这些年，这件事一直都
是她的伤。她看着少年漂亮的面庞，月光下他颀长的身影似乎覆盖着一层水纹样薄薄的影子。她又想起她初见他时的模样，似从光晕中走出来的人儿，恍若谪仙。
素瑶信了。她问他，“那你是谁？”
少年一字一句慢慢道，“我姓于，字淳修。”
不是熟悉的名字。她怔怔问他，“你认识我。你可是我师的故人？”
于淳修说，“不是。”他站起来，看着她。她听见他说，“你受了伤，好好休息，其他旁的就不要想了。”他的声音空蒙，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有一股奇异的香气夹着白兰香自他身上传来。她的眼前开始模糊。
朦胧间，有琴声悠扬。她头脑昏沉，心中莫名地涌出悲伤，她难过得掉泪，想挣扎着起来看是谁在抚琴，却渐渐堕入混沌中……忽然，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溪河，一位红衣白襟的少女，赤着脚，正一步一跳地去踩溪水中突起的青花石。未央兽在岸边，端坐着，神态温顺，像少女的宠物。
素瑶脑中忽然出现一句话，“未央兽，上古神兽，凶猛嗜睡，终年居住昳幽林，与藤花相生相灭。云月溪就好似未央兽的眼，若有人过溪而不闭目，就会成为未央兽的口中物。”虽是出现在脑中的话，却又似有人在耳旁诉说。她向左看去，一银发白衣少年立在五步开外，如瀑银半遮了他的侧脸，素瑶看不真切面容。恰时，一阵风扬过，吹起了少年的银发，素瑶终于看出，少年竟是于淳修。她又看向少女。少女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肩，白皙的面庞上挂着灿烂的笑。素瑶看着这侧脸总觉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少女一跃，长发扬起又落下，像飘扬的黑丝带。于淳修微微笑着，似乎有些心醉。少女显然没有注意到溪岸边有人，轻巧的笑声似铃音，肆无忌惮地充斥着林间的幽静。
突然，少女脚下一滑。于淳修出声，“当心！”声音焦急。
少女立稳后，转过身朝于淳修看去，撞上他舒缓过来的紧张神色，脸颊瞬时泛起红霞。素瑶终于得见少女的脸，却惊诧得无法思考。少女与她长得一样，鼻，眉，眼，无一不同。
素瑶想跑近一点，再看清楚一点。可无论她怎么跑，她与他们总隔着一段距离。她累得醒过来，天已微亮。有桃红色衣衫整齐叠放在床边。是于淳修为她备的衣物。
素瑶眉头轻蹙，她一向不喜红色，却还是穿上了。推开门，竹屋外桃花开得妖
娆，一条细瘦的青石小径延伸向远方。中间一座小桥，把潺潺的溪水划开。不远处是树林。其间有惊惶的小兽窜过。于淳修手持竹筒在盛开的桃花瓣上拨弄晨露，银发白衣，与她梦中的他一模一样。她还在想梦里的那个少女，虽与她有一样的眉眼，却天真烂漫，明媚似霞。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真实的感觉迫得她无法置之不理。她将梦境告诉了于淳修，她问他，“为何我会做这样的梦？是不是你搞得鬼？”
于淳修眉毛轻挑，嬉笑着说，“喂，你不要这么蛮不讲理。说不定是你爱上我了，唉，我的魅力果然无法抵挡。”他捏着下巴凑近素瑶，“你看，我这副皮囊是不是很漂亮？”
素瑶想也不想，一个耳光便扇了过去。随着清脆的‘啪’声，于淳修白皙漂亮的脸蛋上多了五个鲜红的指姆印。
于淳修愣了。素瑶也愣了，她收回手，负手转身冷冷道，“你怎么不躲？”
于淳修捂着脸，很是委屈，“谁知道你就这么打过来了。”
“你的反应不是很快吗？”素瑶伸出手，“行了，把剑还给我！”
于淳修赌气道，“没有。”
素瑶与于淳修打起来。素瑶招招要命，于淳修处处留情。两人打得难分难解，突然，于淳修收了手，素瑶一下掐住他的脖子。她疑惑地看着他，手中的力道却是加了几分，“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你不还剑，我一样杀你！”
于淳修睁大眼睛看着她，眸子有雾气氤氲，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要杀，你便杀。”
素瑶发狠，“你以为我不敢？”
于淳修慢慢闭上眼睛。素瑶想使力，手却不听使唤，她的脑中又浮现了昨晚的梦境。她的手慢慢松开。于淳修睁开眼，咧开嘴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杀我。”
素瑶说，“罢了，那剑你若喜欢就拿去，当我还你一救之情。”她转身，就近折了一桃枝。她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朝桃枝上一划，桃枝的枝桠便纷纷脱落，只剩得光秃秃的细溜枝干。她第一次练剑，也用的是桃枝。
于淳修拉住她，“你去哪里？”


、第二章

第二章
素瑶抽出手冷冷道，“不关你事。”她踏上青石小径，于淳修跑上前拦住她，“好了好了，剑我还给你便是。”说着，一副不情愿地模样抬起手。剑便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
素瑶看他一眼，伸手拿剑。他却将剑藏在身后。素瑶扑了个空，生出恼意，一挥手将他手中的竹筒打翻在地，瞪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于淳修怔怔看着地上的晨露浸入土中，竟似呆了一般。许久，他抬起头，温暖的晨曦落入他的眼眸，有无法言明的哀伤。他的声音有些压抑，“那么你呢，你为何来昳幽林？”
“我？”素瑶陷入回忆。
半个月前，皇上生辰行宴。席吃至一半，她百无聊赖，悄悄离席。途径御花园时，瞧见一黄衣橙边小孩将一篮衣少年推到在地。黄衣小孩用尖尖的，嘲讽的语声说，“你神气什么？母妃说了，你母亲就是贱婢，所以才能生出你这个贱种。若不是父皇仁慈，早砍了你们母子！”
言辞尖酸，话语刻薄。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若不是经常听，怎会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口。素瑶微微摇头，欲转身离开。抬眼间，却瞥见蓝衣少年倔强而隐忍的眼神。她想起自己，孤苦伶仃，若不是师父收留，只怕早饿死街头。她从花坛拾起一颗小石子，弹打在那黄衣小皇子的手臂上，虽已控制了力道，但依旧让那皇子痛得哇哇大叫，引来了宫人。
那领头的宦官二话不说，尖着嗓子叫人拿下素瑶。
素瑶还未及反应，一个黑影闪过，挡在了她的面前。宦官神情滞了滞，立马换了一副三从四德的嘴脸，却听来人冷冷道，“本王看谁敢动手。”原是辰逸见素瑶久离未归出来寻找。
“奴才见过三殿下。”宦官将头埋得低低的。
辰逸神色稍缓问道，“黎公公这样大动干戈，不知所谓何事？”
黎公公偷瞄了一眼辰逸的脸色，小心翼翼答，“回三殿下，素瑶姑娘伤了十五殿下，奴才只不过是按规矩办事。”
站在辰逸身后的素瑶愣了一下，她记得辰逸说过，丽妃的儿子，十五皇子，因丽妃受宠，子凭母贵，五岁时就已封王。而墨国历来规矩，无战功的皇子必须得等到弱冠之年才可封王，即便是战功赫赫的辰逸，也是在十六岁之时才有封号。由此可见，皇上宠幸丽妃到了何种程度。素瑶想，这次可闯了祸了。她倒不是怕皇上怪罪于她，只是这
种事，诸亲必牵，她是怕牵连到辰逸。正想着，耳边传来辰逸的声音，“素瑶是本王府内的人，若丽母妃要怪罪的话，本王一力承担。”
宴席过后，辰逸立即去了轩明殿向丽妃赔罪，可丽妃善妒，睚眦必报，表面宽厚，言称不碍事，却在枕边向皇上吹了风。事情闹大，辰逸不得不让素瑶亲自向丽妃赔罪。
这一去，却就出了事。
彼时，素瑶正跪着向丽妃敬茶。丽妃对她凉凉地笑，一挥袖，她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她面色转冷，抬眼，却看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插入丽妃的胸口，殷红的血，在青绿色衣衫上迅速侵染出一朵诡异的花朵。
素瑶抬头，一蒙面刺客从房梁反身吊下。刺客拔了匕首，又朝素瑶刺去。素瑶一个后倾翻滚躲过，这时她才发现，殿内的婢子和内侍都已毙命。她踮脚跃起，伸手摘蒙面刺客脸上的布巾。刺客用匕首挡下，两人在房梁上打了起来。刺客渐渐落了下风。一队侍卫闻声赶来，蒙面人竟趁素瑶分神之际，将匕首塞入她手中，然后迅速离殿。素瑶追出却被侍卫拦住。
手里的带血匕首成为了最有力的证据。
侍卫要押素瑶，素瑶辩解无用，只得与他们交手。
只不过是略懂武力的侍卫哪里是素瑶的对手，几名侍卫当场丧命。
辰逸闻讯赶来。他站在殿门口，看着一地□不止的侍卫，又看见躺在血泊中的丽妃，焦急的神情化作滔天的怒意，“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救丽母妃！”跟在他身后的太医却迟疑着不敢进，素瑶与侍卫听见辰逸的声音，停了打斗，太医们这才战战兢兢地躬身走进殿。素瑶朝辰逸奔去，辰逸却唤了侍卫将她拿下。素瑶惊惶地，试图辩解，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辰逸一挥手，叱喝，“够了！难道我看见的都是假的吗？”
素瑶被关进了天牢。晚上，辰逸神色黯然地站在她的面前，“丽母妃经过抢救已无生命危险，可是却昏迷不醒，瑶瑶，父皇震怒，这次我也难救你。”顿了顿，他接着说，“不过，穆太医私下告诉我，他曾看到一本古书上有记载，昳林藤花，起死回生。你若能将藤花带回，或许我可以求父皇免你一死。”
素瑶闻言抬眼直视他，朦白的月光穿过小窗洒进牢房，照亮了一方，借此，她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的神情，许久，她淡淡道，“辰逸，你知道我不怕死。天下人怎么看我，皇上怎么看我，我也都不在乎。我只要你相
信我，我没有杀丽妃……”
辰逸目光沉痛，继而冷笑，“在轩明殿附近的宫婢、奴才都说未曾见到他人进入轩明殿，难道是丽妃自己刺了自己不成？”
素瑶哑言。她为他背门弃师跟了他五年，为他双手沾满血腥，不知造了多少杀孽，换来的却是他的不信任。他根本不会去想，她已给了她世间独一无二的真心，又怎么会骗他。
最终，素瑶还是答应戴罪立功去取藤花，不为其他，只为向辰逸证明，她没有对他撒谎。
素瑶想得入神，于淳修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她想，于淳修是妖，又长居昳幽林或许对藤花很了解，“你可知道这林子里有一种叫藤花的植物？”
于淳修恍然，“你是来取藤花的？”顿了一下，他又说，“你想也不要想，那藤花不是你能取得到的。”
素瑶想起辰逸告诉他的歌谣，路过溪水要闭目趟过，树上的藤蔓决不可触目。她没有听，休息时碰了树上的藤蔓，一只头上有角，身上有金光闪闪类似盔甲鳞片的怪兽凭空出现，伤了她。她记得，昨晚于淳修说过伤她的是未央兽，她问于淳修，“藤花与未央兽有什么关系？”
于淳修调笑道，“聪明，把事情都联系起来了。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素瑶沉默了一下，淡淡道，“那你要怎样才肯告诉我？”
于淳修开心地笑起来，“可是所有条件你都会答应？”
素瑶点点头，“只要力所能及。”
于淳修开心地拍素瑶的肩膀，“放心，放心，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为难的事情的。”素瑶转头看着于淳修拍自己肩膀的手，目光寒冽，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