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无妄-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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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息间，云舟就从幽深的水底腾跃出水面，分开的水路堆成层层巨浪，呼啸着往远处推去。无边的水域上依然下着暴雨，彼时漆黑一片的天空中，唯有云舟翱翔。
在跃出水面的一刻，大如鹏鸟之翅的银白羽翼便已悄然张开，此刻奋力一震下，林英只觉快如流星，不得不将身子伏底，紧紧搂住云舟的脖子。
头顶是乌云遮蔽的天空，脚下是漆黑深幽的水域，天地混沌犹如未生，在这狂风暴雨只闻雷电的黑暗世界里，林英却自心底第一次由衷感到了自由。
风雨何惧，任我遨游！
身上的灵力护罩不知在何时渐渐撤去，狂暴的雨点带着密集的天地灵力击打在林英裸露的肌肤上，如此程度的攻击只能给淬体后的她带来些微刺痛，却随着而来的是无比的畅快之感。
这一刻，一人一兽不仅找回了原先的默契，更是将彼此心神的联系再上层楼。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共分天地之感，妙不可言。
这般忘我境界不知持续了多少时候，渐渐天地分明，林英与云舟已是踏出了先前的幻像，眼前出现了碧霄宫境界内的景色。
林英几乎不假思索道：“主宫太阳殿。”而身下的云舟则双翼一展侧转方向，往天空倒垂山体中最大的一座飞去。
不过片刻，林英就落在了主宫所在的区域。汉白玉搭成的长阶一路蜿蜒深入，云山之间忽闻声声钟响，林英不知怎得就生出一个念头，必须在这钟响完结之前赶到太阳殿内。
主宫区域不可擅自飞行，云舟便收起羽翼，撒开四足沿着阶梯飞奔而上。就在云舟奔过的阶梯两旁，连片的花树毫无预兆地次第开放，追着林英他们一路而去。
待到回望时，只见一片花海，香风弥漫，天边则是祥光掠过，瑞霭重重，奇妙壮阔的景象犹如梦中。林英却不敢对这光怪陆离的美景多看几眼，生怕迷了心智误了大事。
奔至半路，又有人在身后呼喊，倾耳一听，竟是苏馨的声音。林英下意识就要回头勒马，倒是云舟警惕，发现她的异样，轻喝道：“怎么了？”
林英闻言立时清醒了过来，“似乎听到苏馨唤我，云舟没有听到？”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林英便知这是幻听，只在其一人的识海中发生作用的陷阱。
待到两人终于狂奔至殿前广场，一个陌生女子带着一头夔拦在了前路上。
等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林英大吃一惊，赫然就是曾经在青木谷中曾想置她于死地的外门弟子。
“你是女子？”林英疑惑不解。
那女子冷漠一笑，嘲讽道：“你见我是什么便是什么。莫说是变成女子，就是变成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说着，这人忽的一个转身，竟真成了林英的样子，无论装扮神态，甚至灵气修为无一有差。
林英瞪大双眼，只见对方用无比熟悉的自信笑容接着道：“等我打败了你，出了这灵微宫，我就是青华，待我占了你的两个师父，学了东方家的秘术，再驯服了你那头天马。仙陆还有什么地方去不得？飞升得奖，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对，你不是当初那个外门弟子。他即便知道我有两个师父，也不可能知道我入了东方门下。那是发生在此之后的事。”林英肯定道，随即她摇头笑了笑，“你是我脑中映射的幻像。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包括你那头夔——它是我见过最可怕的灵兽。”
“呵呵呵，你很聪明，也难得诚实。闯关灵微宫的修士从来能做到你这样直面内心的不多。我都有些舍不得杀你了。”那女子似乎颇为开心。
只是林英很不习惯她变作自己大放厥词的样子。“难得我如此坚定的想要毁灭什么。抱歉，我不喜欢克隆的东西，让人感到恶心。”
说完，林英不等对方反应，便抢先出招，她用的是食木剑的快攻——仅仅是一次试探而已。剑到半路，林英内心担心的事发生了。那女子取出来迎招的灵器，赫然也是一把一模一样的食木剑。

第六十八章　自我
两把灵剑相击之后，奔腾出一团炎气冲天的火球，林英只觉木灵力牵引的食木剑振颤不已，似乎受到了不小的碰撞，一时难以控制住身形。
再看对手凝神屏气，看来也不好过。
林英再取仙霓练，边抛边注意那女子的应对，对方果然也有捆仙索一类的法器抛来，两者在空中缠绕一处，互相较劲犹如双蛇盘绕。
只闻耳边的钟声似乎一声紧似一声，林英顾不得收回仙霓练，便要抛出结丹期的青蟒傀儡，这是仅有的孤品一只，她自我暗示道，深信对方不可能再行抵挡。
可她还是低估了人的内心，只见青蟒獠牙毕露地直奔那女子而去时，对方竟也抛出一只蛇形傀儡，不无得意道：“只你有‘不死泥人’的物件不成？莫忘了这蛇形傀儡本有五只，你得一只，便不许别人寻得剩下的？”
林英此刻情愿从未听过关于这青蟒的由来，这该死的幻象竟然能抓住她心中所想的漏洞。
天空中，不仅两把灵剑斗得不亦乐乎，绳索与彩练也是纠缠不清，如今又加入了两条生龙活虎的大蟒，一时五彩斑斓，灵力震荡，好不热闹。
林英心中焦急，却不敢再贸然出招，但求寻到对方破绽，好一击致命。
两位修士还在试探僵持，两匹灵兽早已等得不耐，突然一声夔吼，便如天雷滚过一般，震得周围灵气动荡不安，林英连忙收紧心神，稳住阵脚。
那夔已冲到阵前，肖牛的巨首朝天一扬，四只铁蹄将地面踏得摇晃不止，只见它双目放光，令人胆寒。
云舟自然毫不示弱，双翼一张气势如虹，他将脑后的长鬃甩开，扬起的颈脖便带着几分高傲，轻蔑地望向对手。
天空犹如凝结起的果冻被划开一条裂缝，水波似的纹理笔直延伸到那夔的跟前，林英的耳边顿时响起直达心神的嘶鸣，这种声音令其有种神魂也要被抽炼出来的错觉。
云舟攻击的片刻注意到了林英的不适，忙在脑海中叮嘱：“以后我进行音波攻击的时候，你就将心神与我连通，音波的冲击力就会减小。”
林英点了点头，开始尝试分出一小部分神识和云舟保持同步，其他部分依然专注于斗法之中。
再说那音波攻击，可称得上是林英第一次见云舟使用，这也和此前他尚未完全成熟无法运用自如有关。此种攻击在修仙界中绝对属于少见的斗法手段，可说是天马擅长的神识攻击的一种变异运用。
传说高阶天马可生各种乐音，由于直接攻击于无形的识海，所以兵不血刃尤显神秘。
此时那夔已没了先前的气势，同阶的夔兽本该大大强于其他灵兽，因其拥有四灵之一真龙血脉，却不知为何竟一个阵仗就失了锐气。林英由此断定神识类的攻击确实了得。
既然可以放心将这夔**给云舟打理，林英便再度专心应对眼前情况，说来虽慢，其实斗法中的各人不过经了两三息的时间。
对面的女子已经转过来抢了先机，这次轮到她先出手了。
这是一样林英从未见过的宝物，长鞭倒刺，黑紫色的烟气从上面蒸腾出来，一看就是剧毒无比。
鞭形宝物，林英对这样的物件还真是非常感冒，从青玄师父到筑基小比时的陆竞，她真是受够了长长软软的东西。
这一次无法腾身踩在鞭上对敌，而是要时时注意不被剧毒腐蚀护体灵罩，着实费了林英不少心神，好在她九霄峰上练出了灵活的身手，躲避个一时半会不成问题。可若总是被动挨打，情况就大大的不妙了。
忽然林英一个躲避不及，鞭梢带到腰侧，悬挂的黑白玉佩被激得流光一闪。此刻，她虽然心中存疑，依然决定试试松针引雷，别的道法在这幻境的影响下可能都是幻术，可这引雷却是货真价实的东西，若是万一把个灵微宫轰了个窟窿出来，这祸闯得可就得掌门元尊多多担待了。
林英顺着挥来的鞭势腾空一跃，手中的松针就落在了对方的跟前，一道天雷瞬息而至，青烟过后，不仅那女子不见了踪影，甚至那头夔兽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英与云舟互看呆愣了一秒，只听山后的钟声已是尾音渐消，却不见新声响起，知道不妙。幸而大殿就在眼前，奋力一扑后，一人一兽几乎同时抢进了殿内。
尚来不及看清大殿内的情形，周围白光闪烁，光柱冲天，这是……传送阵。待林英明白过来，她已经身处金镜宫的偏殿，相看左右，已有一人端坐左手第一把交椅，往后一溜的圈椅，尚空着无人。
一位身着碧霄宫服的女弟子笑脸盈盈地上前问候：“道友安好？恭喜道友第二位出得灵微宫，这是唯心宗的鉴空行者，请问道友名号？”
那坐着的行者已经站起，客气地行礼，林英不敢托大，亦行礼道：“青木门青华。”
两人说话间，又接连有两人自传送阵出来，竟都是碧霄宫的修士，林英暗道自家地盘举办到底占优些。
再后头便是云天门和雷玉殿，林英彼时有些纳闷向来实力强劲的雷玉殿怎会落于五派末尾，等回了师门才渐渐听说了乾明之事，那就是后话了。
最终，林英一行五人，小妹与李之晋未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冲出幻境。整个筑基初期大比，唯心宗走出四人，不仅时间领先，人数上亦是占了最多。其次是青木门，因林英最先闯关出来。再者就是碧霄宫，这一派三人出来的都比较靠前，而云天门和雷玉殿俱只有两人过关。
等到了外面一打听，筑基中期和后期的比试都是雷玉殿第一，今年筑基中期的第二名却少有的被青木门所得，原来是若木师姐力压群雄，林英一想到手中食木剑每次跃跃欲试上前干架的势头，就忍不住会心一笑。而位列第三的竟也是青木门的修士，正是那个来时热情介绍门派九叶舟的师兄。
加上筑基初期林英他们得了第二，青木门年轻一代可谓在这次大比上光彩熠熠，使得若灵云尊见谁都是一脸和气容颜。
大比终了，林英彼时却还不知，回到师门等待她的并非预料中的几十年清静苦修，而是很快即将到来的一段艰辛历程。

第六十九章　玉露
坐着九叶舟返回门派的一路，林英和苏馨聊起了此次大比，小妹难得不发一言，大约是幻境未过，又吃了不少苦头的缘故。
苏馨见她这般模样叹了口气道：“如此也好，修仙之路多崎岖，她早些吃一堑才能长一智。”
林英点了点头，脑中浮现出与小妹一起被困在幻境最终才得以出来的那些修士，意外的是里面还有一位熟人——当初选拔仙童时，被碧霄宫的姚姓女修选中的女孩，她也在其内。
至于那个坚持不懈扒开泥墙的男孩，这次并没有在云天门的队伍里，此人资质一般，若是未能筑基或筑基后不曾被选上，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被四方尊者收下的那个拥有幻灭瞳的孩子，也不曾见到，就让林英稍感好奇了。
回到门派，林英终于坐在了清露斋久违的二楼包间内，为她们早早订妥席面的是慕颜，几年不见，此子长得越发出挑，实让人有挪不开眼的能耐。
小妹见了慕颜，低落的情绪有所好转，两人悉悉索索说了一阵，便守得云开见月明，席间风清天朗起来。
苏馨在旁忍不住摇了摇头，传音给林英：“师父已经答应青灵，若是慕颜筑基成功，就允了他搬到青灵的洞府中，也算是正式承认他的侍者身份。”
林英闻言仔细看了看慕颜的修为，已是炼气期大圆满境界，看来苏馨所说之事不过在这一两年间。
“青华，可是许久不见慕颜，越发觉得漂亮了？”霍小妹见林英朝慕颜投去专注的目光，朗声笑问道。
林英一呆，还未答话，一向从容的慕颜脸上倒是先露出几分不自在来，美人蹙眉，自有别样风情。林英不禁心下大叹，祸水之说，古人诚不欺我。
那一头苏馨知是因她那些话而起，又不便点破，只得顺势解围道：“知道调侃人了，看样子是回过神来了。还不好好痛痛快快吃上一顿，回头也耐得住修炼寂寞。”
小妹果然浑不在意，接着苏馨的话道：“这顿肯定两位师姐请客！我如今大比伤了元气，还得多补补才好啊……”
配上那骄纵的语气声调，把此前包间内微妙的气氛一扫而光，满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时四人吃喝起来，觥筹交错间，亦如回到往昔。林英难得喝得微醺，面色泛红方回了玉清的洞府。
过了药田，才后知后觉，夜色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竹廊下喝茶。“师父——”林英欣喜之情油然而生，不禁运起灵气腾跃而去。
待到了跟前，才发现屋内的暗影中还有一人，微风拂过，是林英再熟悉不过的银檀香，春日的梨花经着晚风一吹，纷落在竹廊和屋内，那人便踏着一地繁花走入月下。
微阖的星目亦如往常配着冷淡的脸色，林英愣了片刻，却一时又无声的笑了起来，许是酒喝得多了，便大着胆子道：“师父，我想你了。”
这话是对着走出来的青玄说的，只是他却似丝毫没有听见，浑然无觉地走到玉清对面，拿起了茶盅。
林英也不以为意，转头对玉清道：“师父，我也想你。”
玉清微微一笑，语气和缓，“知道。”说着抬起手中的茶壶提给林英，林英乖乖接了壶，去屋后的泉水处接了甘泉，又用火法煮沸，拿了回来。
走至桌边，青玄端着早已空了的茶盅不知在想些什么，林英看了看玉清，后者善解人意地摇了摇头，示意她莫问，只管倒茶。
林英倒了茶，退在一边，师父们许久只顾喝茶并无声息，林英就将目光移向了湖面，朝合与暮离正在啄羽休憩，远处荡漾的波纹则是云舟在游水，他那淡金色的毛发在月光下晕成一片，把林英的心神都揉了进去。
“青华。”听见青玄唤她，林英才回过神来，“你得在年内突破筑基初期。”此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
林英这下彻底酒醒了，刚刚是谁说想他来着，真该打！
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玉清，不想青玄又道：“玉清，你记得督促她。一年后的今日，我带她去东海。”
玉清平和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他只是微微颔了颔首，提起茶壶又给青玄倒了一杯。
林英看着玉露那特有的金碧色茶汤在空中连成一线，突然有种想要刨根问底的冲动，“师父，为什么？”
青玄将手中的茶汤饮尽，方才答非所问道：“记得我第一次对你说的话吗？要在仙陆大地有足够强的实力，就不用再怕任何人。”
师父这是在暗示什么？林英有些琢磨不透。青玄说完这句，便起身掏出六叶舟，如流星一闪消失在夜空中。
玉清则慢条斯理又掏出一只茶盅递给林英，“这玉露放到明日自然就错了味了。不如我俩将它饮尽。”
林英听说恭敬接过，饮了一口，顿觉沁人肺腑，天地灵力集于其中，与林英的木灵更是自动应和，无需行功，经脉就游走了起来。怪不得这茶要一块中阶灵石一两，奢侈之极便是师父也不轻易拿出待客。
玉清见林英品茶有感，这才道：“玉露产自仙陆中央圣山的仙都峰上，经九九八十一霜方能采摘，以南方朱雀地脉结成的炎晶将其自然烘培，再用西面白池所产金岩打造的箔纸来保灵气，最后装在北地特产的黑锡匣内送往四方。
仙物得成需集四方之力，何况人呢？为师上一次用玉露待客已是五十年前，你若木师姐、若清师兄都已跟了我近百年，却还无缘一尝。
可见天下之事属机缘最为难得。你修行之日尚短，道之深意体悟不多，便是与你细说，也是无用。只专心修炼，不必将东海之行放在心上。机缘到时，自有所得。”
林英听得一头雾水，却也知道玉清是让她不必急着问东海之事，目前先提高修为是正经。比起玉清的开导，想到青玄，更让她有种不敢越雷池一步之感，一年便是一年，若是办不到……那些非人的修炼岁月就似蛇行般爬上了林英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