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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计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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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脚步向这里接近,她没去看,把脸埋在膝盖里。一堵盈满馨香的冰凉怀抱靠近,是陶夭,她抬起脸来看他,又垂下眼看著来人洁净的下颌。
一些困惑跟著逐渐明朗。
「我会梦到那些,和你有关吗?」
「是。」陶夭朱唇轻启,把头靠在她肩上。
她於是推测,为什麽陶夭会千方百计使自己梦到这些?她将从刚来到这里两人说过的话慢慢全兜在一起:陶夭那一句若有深意的「终於来了」、袁苍的故事说到沧海离开之後戛然而止……他们在等一个人,那个人是她,但为什麽呢?
她盯著自己被染白的手臂,以不确定的口吻轻声说道,「你可别说那沧海,就是我。」
陶夭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欣喜与悲伤,矛盾的情绪交织。他头轻点,「是。」
她瞠大眼睛,好一会儿时间说不出一个字。原先只是胡乱猜测,但没想到却被证实,她一阵慌乱,推开陶夭摇摇晃晃站起身回房,陶夭没多加阻挠。
「为水,」他轻唤,带著脆弱,她心软的回头,男人立在月光下显得苍白无助,「你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我想见你……」语尾微弱的几乎听不清。
她看著陶夭,不知该把目光摆在何处。
「告诉我,你一直以来当把我当成沧海吗?」
陶夭阒黑灼灼燃著她的呼吸,接而一歛,「……是。」
没来由的怒火攻心,咬著下唇,狠狠用手背抹去眼眶中的泪光,她瞪著陶夭说,「你看清楚了,我是杜为水!从来就不是什麽孟沧海!」接著入房甩门,愣立对著由缝隙钻进来的光线,自己的影子映在地上,头发凌乱,门上还能看到陶夭怔忡伫立的身影。
其实她只是想用安慰的语气说,我不是沧海,可惜了。只是在意识到陶夭的温柔缠人都不是针对她後,感到些许的伤心,演变成恼羞成怒。
她冷静後坐下来,想到袁苍说过沧海以另外一种方式回来,原来指的就是她,这麽说,沧海已经不在世上,而且转生成现在的自己--她同时也想到,陶夭竟能守著一个人这般长的时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那孟沧海,对他而言铁定非比寻常……
她想到陶夭的讨好并非属於她时,心里顿生徬徨。
她向来日升而出日落而归,周围单纯得只有娘和一些邻人,过著与世无争的生活。她从没想过自己是另一个人,或者,每个人都曾是另外一个人,太玄妙,令她无所适从。
蜷成一团,她彻夜未眠。
作家的话:
、花落计年 其二十四
清晨露气沾湿她的衣衫,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早上了,她愣愣回过神,提著铜盆打算出门取水梳洗,起身时还有些微微晕眩。拉开门,才发现陶夭站在原地,面无血色,衬得一双美眸黑亮得慑人,一身白衣近乎融在晨曦之中,若是气呼得大些,对方似乎就会溃散为尘埃,了然无迹。
见她打开门,陶夭没有平时的自若,扭起眉似有些不安,伸手要摸上她的脸,被她一闪,白皙的手尴尬僵在半空中,半晌缓缓收回,豔丽的脸上出现伤心欲绝的神色。
她看著男人弱势的姿态,无可奈何地叹息出声。
「愣在这里做什麽?」
「不知道,」陶夭笑里的苦浓得化不开,「可能是怕你不声不响消失,所以守在这里……我不知道。」他无意识的重复,接著垂下眼睫,沉重得像是有重量在上头,扯著往下坠,连带她的心也是。
她不晓得该怎麽回答,望著生愣。过些时间袁苍从廊处一端出现,男人黑发披肩,目光如鹫盯著这里,她一下子就如泄气的皮球,没了计较的心思,擦过陶夭的肩去外头打水,只是经过还在忖度的袁苍身边,她停下脚步。
咬咬唇,回过头朝陶夭喊,「等等我有话说。你啊,也快点打理好自己,孤魂野鬼似的。」
只见陶夭的脸亮了起来,笑靥如琼花,缓缓绽放。
吃完热呼呼的蔬菜粥她觉得舒服了些,只是一夜没沾枕额际紧绷著,连项背都隐隐作痛起来。收拾好碗筷她立刻就手足无措起来,袁苍识时务的离开,留她和陶夭两人,後者直勾勾盯著她看,眸光如水。
「如果我没发觉的话,你们是不是就要隐瞒我到最後?」她问。
陶夭不回避,「没错。」
她不可思议的瞠大眼,「为什麽?你不觉得这样对我来说,很不公平吗?」
陶夭笑著回答,「但我只想不择手段留下你,而老实告诉你一切并没有实质上的帮助。你会逃,逃得远远的,我不希望我等了这麽久,却还是落得一场空。」他冷冷的指尖触上她的面颊,呢喃著,「你懂吗,为水,我根本不想放你走。或者该说,你从一开始就回不去了。」接著慢慢拢紧五指,钳紧她的下颌,陶夭的嘴唇犹如雨季凋落的花朵,跌在地上,任雨水冲刷成死白一片。
她感到胸口难以畅通,滞闷难耐。
「陶夭,这与爱无关,这只是占有而已。」
面前男人绝豔的容颜笑如残菊,他没有温度的手指紧了紧,「我知道。」他颓败的撤下手,眷恋的以眼神巡视她的五官,「为水,我只是,不想再等另外一个数百年。你不晓得当你出现在我眼里时,我心跳得多快,多想迫不及待和你说句话,和你说,我是陶夭,你终於来了。」语毕,陶夭久久未语,睫羽颤动著。
她震慑於他言词之间的哀恸,彷佛再和煦的阳光都照不亮他眼底往昔的春光,瞬眼一切成灰。她不晓得他等了多久,不晓得到底得堆积多少日子,多深沉的情感,才能让淡定的陶夭相思成灾,不解世事的她只能束手无策,愣神看著那副纤细的身躯。
她眼眶红了,只觉自己笨拙,嗫嚅著,「对不起……但我不是沧海……就算他转生成我,但现在的我是杜为水,以後也是杜为水。」她哭了,眼泪掉下面颊,她迅速用衣袖抹去,心里莫名觉得愧疚,乾脆把脸埋在袖子里啜泣著。
陶夭细长的凤眼似汪潭水,凝视著泪流满面的她,半晌,他沉沉叹息,拉过她的手在背後轻轻抚摸,因为那样的温柔她哭得连声音都出不来,一想到陶夭等她的模样,守得云开的欣喜若狂,却只能得到事与愿违的结果,不免就悲从中来。
「哭什麽?」陶夭苦笑,抚慰的动作没有停下,「不是我该痛哭流涕才对吗?唉,你说你不是沧海就不是,别哭了……」
她哭得凄惨,眼泪和鼻涕糊成一块,却没有要止住的意思。她只想著,陶夭在沧海死後有没有哭泣,他是不是和梦里一样,只是笑,但笑意从此再也进不了眼底。
哭到最後,甚至就著陶夭怀中,累得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花落计年 其二十五
稀罕的一夜无梦使她隔天精神焕发,犹如新生,感到失去已久的活力又重新注入体内。她睁开眼发现是自己房间的床顶,但手臂有和周身轻盈相反的沉重,她扭头一看,对於出现陶夭谪仙一般的睡脸也多见不怪,只是轻扯袖子想起身。
无奈陶夭敏感的呻吟,她停下动作,怕吵醒他。
她想起汉朝有位皇帝,为宠幸的人割断龙袍的袖子,但她不是皇帝,陶夭也不是被她所宠幸,所以她轻推陶夭,那有著非人容貌的男子由鼻间发出抗议,无奈之下,只得弃械投降。
蹑手蹑脚脱下昨夜来不及更换的外衣,取件新的换上,出房依旧是冷冷的风,她抱胸哆嗦,袁苍早醒来,经过门前,看样子是想叫陶夭起床。
「他在里头,还睡著。」她放低声音,袁苍的眼神冷淡如昔,瞥她一眼,「嗯」的声又往厅堂去,没忘放下手里一盆水。她才留意到对方居然替她准备好水,简直是受宠若惊,怕水冷了,急忙端著到别间房梳洗,怕吵醒陶夭,过程都是如作偷儿,压根儿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她脸擦著,又回想起那些话,腹里沉甸甸起来,一点胃口都没有。根本像是辜负了谁一样满心歉疚,但她也无法做什麽,一介凡人,起手完全没有影响,甭提回天。她扭乾毛巾,薄薄的水待在脸上生凉,紧绷著,脑袋也是,被陶夭等待沧海的身貌挤得水泄不通。
该怎麽面对他?她心不在焉,毛巾按在脸上悠悠出神,连身後门咿呀敞开都没发觉。陶夭出门时脑袋蓬乱如麻,衣衫不整,桃花眼如含秋波,一副弱不禁风的林黛玉模样,她才回头,就手忙脚乱把水泼翻,盆子铿锵作响翻到别处去,糗得她七手八脚。
陶夭撞见这情景,拉起唇角便是一笑,她不敢抬头,粗声道早。
「袁苍已经起床了。」她言不及义。
陶夭颔首,随手将发整好,「知道。他总是早起,每天都这样。」
好像在指她多馀,这麽一想,越发觉得自己口拙,更是不敢说话,再加上前早那样大吵大闹完後,什麽都没善後又不省人事的呼噜大睡,她真想快点从陶夭眼前蒸发。
陶夭走到她身前蹲下,替她捡起盆子,「睡得好吗?」不起涟漪的淡然。
她紧张得甚至在大冬天发起汗来,只能连连点头,「很好、很好。」心想也要回问他好不好,可是与他共枕这件事还是难以启齿,於是作罢。
陶夭帮她把毛巾也放进去了,她道谢,提著盆子准备站起身,陶夭却蹲在原地,低头不晓得思索什麽,她从这里望著,衣襬在他脚边蜷皱,像是一朵枯萎的白莲。她心底发酸,嘀咕一句「你啊,整理好就快点去用早膳吧」扭头想走,然而陶夭的声音却在她语尾後即刻响起。
「想回去吗?」
她不可置信回头,瞠大眼看陶夭,以为自己听错,目光不敢移动半寸,想等看他若无其事笑著说些别的。
陶夭只是自顾自的说,「不如,回去吧,我也困你困得太久。」陶夭视线迎上她的,笑容可掬,悦目的弧度竟比以往更难使她不看不望,「你没理由在这待著的,你不是他……再把你硬留著,也是枉然,不如就让你回到应该回去的地方,也称了你意。」陶夭说到後来,垂著头,音量小得可怜。
她听到後面,喉头不可思议的乾涩,像有把火在烧,眼睛也是,却不像要哭的徵兆。
她的手指扳紧盆子边缘,直到指尖煞白。
嘴唇也是。
「称谁意?」她问,声音颤抖,「我的?」
陶夭长发掩面,低头不语。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好似被陶夭纳在掌中把玩,始终都看不透在掌心之後,笑容底下的那颗心是如何变幻莫测。一下子缠著她,一下子疏远,一下子深情的凝视,一下子又和她说著他等了谁多久多久……任性挽留她之後,立刻不重不轻说要放她走。
对他百般顾虑而瞎忙一场的自己,简直像个傻子。
她不想再看陶夭一眼。
「真是过份啊。」一道男声跋扈的响起,「俺都听到了,陶老妖,没想到你真这麽绝情。」
是孙悟空。一身贴身红衣在泛白枯索的景物相当显眼,甚至到了刺眼的地步,束著一头红发露出前额,随意站著,笑起来有股放浪。他从栏杆处跳下,走到他们前面,陶夭皱起眉,眯细眼睛。
「多管閒事。」他沉下声,没有以往的恬淡温和。
孙悟空「哼」了一声,「那又怎麽了?也不想想你朋友就那一丁点儿,俺恰好是那一丁点儿常来看你的极少数,不感激就算,还这样恶言相向。」他顿了顿,「忘恩负义!」又补一句。
陶夭美目阴冷,站起身来,二话不说便拂袖而去。孙悟空已经准备要和他大打一场,才伸展好,见他不留情面就走,当下也是一愣。她见状,想追上去,可是心里还怒著,手提脸盆进退两难。
孙悟空也是,一脸讪然,嘴里骂著,「怎麽今天特别阴阳怪气……小娃子,和你有关,是吗?」金眸看过来,她觉得紧张,与平时书中写的、说书人所舌灿莲花的人物见面,掌心渗出点汗水。
「或许是吧。」
「喔。」孙悟空手插腰思考,尾指挠挠耳朵,扭头又问,「他说你不是谁哪?」
对这大而化之的男人并没有什麽戒心,甚至还有点羡慕,她没有隐瞒的意思,「一个人,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孙悟空撇过嘴,「是那个死很久的家伙对吧?」他手臂交叉,用遗憾的表情说著,「陶老妖脑袋就是有根筋长错,为一个朋友把自己搞得凄惨到这副德行,和你说呀,别跟别人说是俺走漏风声,其实陶老妖当时在天界可出名了,跟俺老孙有得比。」孙悟空伸长脖子往厅堂一看,朝她勾勾手指,「放下盆子,来,跟俺走。」
她踌躇,「那我先去跟他们说一声……」
孙悟空一啐,「让陶老妖担心担心也好,俺看他那脸,就知道他又在做蠢事。别看他好像玲珑心肠,有些时候,他真的就是张白纸,傻透了,尤其在爱情这块,不是俺老王卖瓜,俺老孙经验可比他丰富多著呢。」
「爱情?」她愣然喃喃,觉得孙悟空铁定是误会了什麽,连忙解释,「不是这样,其实我们--」
「其实?其实什麽?老孙生著火眼金睛,全看透。」行者朝空朗笑几声,敲个响指,远处飞来一朵七色彩云,在接近他们时倏地幻化为兽,巨大无比,落地却无声,外观乍看像只毛茸茸的狐狸,眼神隐约带著埋怨。
「上来吧,娃子。」他大手揽过她的腰,偕她跨上那兽,她惊呼一声,手上的脸盆不留意就落到地上,硄啷作响。
她不忘挣扎,「孙、孙大圣,把我放下--」兽的毛皮柔软且温热,这种触感使她相当慌张,一颗心七上八下,怕太大力扯痛它,被它生气一咬,可就当下一命呜呼,没戏唱。
孙悟空置之不理,脚一夹,和身下的兽轻声细语,「把你吵醒啦,对不起,到时候再给你抓几只妖怪进补可好?」兽呼噜几声,温顺的叫了,轻晃尾巴,一身稻黄毛皮隐约闪耀七彩虹光,相当美丽。孙悟空喊著,「走罗。」
她「啊」的叫出声,赶紧笨拙的翻身坐好,孙悟空就在身後,兽跟著他的声音轻巧的跑起来,接著慢慢浮上半空,她眼睁睁看著自己慢慢离地越来越远,而风也刺骨起来,抬头一看,天是刷白的蓝,脚下一大片树林密密麻麻起来,一时之间看著就像蝼蚁。
她盯著脚下越来越小的宅子,似乎是看到身著白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仰望的人。
看不清他的表情,连是不是想追上来也瞧不出究竟。只深感小如星子的他看起来好柔弱,似乎轻轻一吹,就散了。
、花落计年 其二十六
她让风给吹得眯细眼睛,云雾拂过脸上并没有什麽太过真实的触感,轻飘飘的,眼一眨就消失脑後。孙悟空并没说要领她去哪,她原有的担忧也渐渐被搁下,只是在想到最後一眼的陶夭,仰起头的模样,眼睛会莫名酸涩一阵。
「差不多了。坐稳,摔下去俺可不保证你完好无缺。」孙悟空戏谑的说,吓得她连忙戒备起来,紧揪住上等毛料般滑顺的兽皮。
随著降落,云雾袅袅散去,入眼的是一片苍翠,於山脚有一处洞穴,穴口密密麻麻爬满一些绿色的藤蔓。
孙悟空俐落翻身著地,她七手八脚狼狈爬下,他金眸含笑看著她,接著拍拍身旁喉头发出咕哝的兽。
「乖,晚点老孙找你大吃一顿去。」
只见大兽毛茸茸的尾巴一扫,爪子一蹬,毫不费力的又飘到天上去,转眼不见踪影。
她好奇四处张望,这地方像是桃花源一样安静,只有鸟语吱啾,不可思议的是,明明之前雪下得那麽大,脚下的地却一点积雪也没有。她静下心一想,说不定前几次的风雪大作,也许只是陶夭的把戏,但他真能神通广大到呼风唤雨吗?
孙悟空长脚一跨,吆喝她快些进去洞里,她不敢担搁,加快速度跟紧他身後,孙悟空掀起那道门帘似的青色遮蔽,入眼是空旷的石堆,有些排成椅子,有些堆砌成桌子,乱中有序的遍布四处,其中有水流延一处石壁潺潺而下。
「这里是……花果山吗?」
她不敢确定的说,孙悟空已经跳到石桌上,仰头踏著步,听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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