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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计年-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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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人,有时就是不喜信邪,要是太过真了,反倒会没来由起了疑心。说穿了她也是不安分,不到黄河心不死,总是奢望事情能够有转圜的馀地。连面对沉春也是一样,得知他的心意之後,她虽然感到有些不安,但总归不干沉春任何事,而是她对自己为什麽能令他倾心感到讶异。
一个其貌不扬只懂往虎须捋的人,从什麽时候开始入了沉春的眼?她百思不解,後来她想,也许早在纠结於那句「羡慕」时,她也已栽得不明不白,而沉春想必也是一样。
她笑了下,闭上眼,感受暖风拂面,外头若有似无一阵花香,没多久便散得极淡,只能暗自搁在心头回味。
而孙悟空也不像是偷了閒的,这几天忙进忙出,玩得不亦乐乎。好几次她都想问说「大圣啊我们什麽时候要出发讨人去」,看见男人带著孩子似的笑容,勾著袁苍的颈子滔滔不绝分享在街上碰到了什麽事,她也只能作罢。
「大圣爷贪玩,你先缓一缓。」袁苍见她愁眉苦脸,连忙安慰。
她怎能不急?
好几天没看见沉春的身影,以前是动不动就看见这人阴魂不散,笑得懒洋洋,现在她几乎是没事就往楼下要茶喝,整天坐在桌边瞪著客栈进出的人和楼梯口,撞邪似的沉春不出现就是不出现,人间蒸发一般。
她心急如焚,该不会沉春等得没耐性,自己就先走了吧?他不是说来这京城有事要办,要是办完了,也该要打声招呼再走啊。连续几天坐得屁股发麻,终於一天孙悟空像是玩腻了,悠哉坐到她身边。
「唉,城里明明什麽都有,俺以为能玩上个把月呢。」
她还惦记上次孙悟空施了障眼法好在这客栈白住,自己对著他兴奋招手,结果被人当作异类,这次她没有轻举妄动,依旧是盯著客栈门口装没听见。
「哎,别愁眉苦脸了。嚐嚐这个。」
大圣递了什麽到她面前,她一看,软绵绵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盛在纸盘上,她嗅了下,泛著点淡淡杏花香,她从没吃过这东西,想问出口,顾忌到上次,又忍住没说话。
她再仔细一看,发现这东西排列的方式有些不对劲,看起来好像是有几块凭空消失,因而剩下在盘子里的东倒西歪。
「这是琼脂……贪嘴吃了一些,没关系吧,喔?」孙悟空嘿嘿的笑,「一个小兄弟要我交给你的,俺猜,兴许就是那家伙让你魂不守舍。」
她闻言一惊,瞥了孙悟空一眼,接著连忙走出客栈张望,试图搜寻那个人的踪迹,可惜徒然。她挫败的走回去坐好,随手塞了几块进嘴里嚼,清香溢鼻,她却吃得囫囵吞枣,到後来想到送来琼脂的人自己不出现,吃得更是狠了。
孙悟空在旁静静观望,「吃慢点,噎死了老孙也救不了你。」
她置若罔闻,吃完一整盘後抹抹嘴,双眸明亮对孙悟空道:「大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孙悟空眯起眼,满意的呵呵笑了两声。
作家的话:




、花落计年 其五十九

大圣贪快,没等袁苍出来会合就先带她过去了,骑的是依旧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觔斗云。「老孙就在等你这句话。」他是这麽说的,得意洋洋。
路途中一个问题在她脑里百转千回,孙悟空领她下去时,大摇大摆便往屋子里闯。她有几分忌惮,守在门外,看孙悟空走到阎王身边,一屁股坐下。阎王正捧卷细读,见有不速之客也只是稍微抬起眉眼,泰然自若。
「还在猜这几日哪来这麽重的猴骚味,果然是你。」
孙悟空不怒反笑,「你要不是梁子结得太多,其实也没必要草木皆兵啊,阎王爷。」
阎王哼笑一声,眼睛没离开过书,「有何贵干?」
只见孙悟空从耳里掏出一枚细小的金棍子,吹了口气,那金棍子变戏法似的伸长,他挑开阎王手中的书,甩了下背到肩上,棍子的长度只比孙悟空的肩长些许。
「找碴。」男子昂起下颚,笑得放肆。
阎王也不动怒,只是笑得略微阴狠,细长的眼眸像蛇一样冷冷锁住孙悟空,看得她头皮发麻,颇有大事不妙之感。她心想,要是两人就这麽大动干戈,她这条小命不知道能不能捱到她问出口,却也不敢贸然进去,如此两难之下她稍微往前移动了点,靠在门外,忧心忡忡盯著两人。
阎王歛下眸子,沉声问,「生死簿上已经没你的名字了,你这是做什麽?」
「来问一个人的下落。」孙悟空答。
阎王嘲讽的笑了,「又是为了陶夭?」眼睛往门外的她扫了一眼,她浑身一震,却仍是鼓起勇气直视男人迎来的目光。阎王挑起眉,又回过头去看著孙悟空。「你一只千年猴子瞎凑什麽热闹?嫌教训学得不够。」
孙悟空似有顾忌,笑容收敛了些。
「反正老孙来这里也没要真和你动手,还嫌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还三天两头跑来附近刺探敌情,当我鼻子真给花薰得不灵光了?」阎王冷哼一声,之後开口说话,声音却是缓和了些,「……你进来吧,这样我们也好说话。」
她依言走到桌旁,声音有些颤抖,却是坚定,「恕我斗胆有事相求──」
「要是问的是和前一次同样的问题就免了,别以为有猴子撑腰就能问出什麽。」阎王斩钉截铁,眉眼透著冰凉,细长的眼冷冷拂过她。
她眼皮跳了跳,按捺下紊乱的呼吸,「……我想问,他这一生,是否能够平安富足?」
阎王静静打量她半晌,提了口气,「平安亦或富足我不能断言,但是活到七老八十是没问题。」
「这样啊……」得知那人活得如此长寿,她心里也算是放心了,「那他以後会儿孙成群吗?」
阎王笑了笑,似是玩味,「会。」
她露出满意的微笑,「这样就够了,谢谢阎王爷。」
孙悟空挑高了眉,斜睨一眼阎王,「小娃子啊,这样你就甘心了?」
「大圣爷,人要是太贪心,可是会减寿的。」她说,「甘心……当然是不甘心了,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到这里。但事已如此,要再计较下去似乎也就是这样子了。」
阎王噙起笑意,却未见丝毫嘲讽之色。见孙悟空面带失落,她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低下头盯著脚尖思索,後来又继续说。
「只要知道这一世的陶夭会过得好,能不能和他长相厮守,又有什麽关系?」她微微笑道,「反倒是有一个人,要是他便这麽从我眼皮下消失,我反而……反而会不知如何是好……」
「那还不快去追?」
门口处传来低沉的声音,她转过头去看,是袁苍,瘦长的脸上没什麽表情,站在那里不晓得多长时间。她惊讶抬头,眼里有些困惑与慌张。袁苍轻笑,喃喃念咒语,指尖冒出一团小小的火焰漩涡,逐渐化幻成实,一只眼熟的小红雀栖在他食指上歪头盯著她看,她蓦地放心笑了出来。
袁苍扬起唇畔,对小雀低喃後轻振手指,朱红的小毛球飞出门外。
「快去。」袁苍不忘嘱咐。
她领悟过来後笑意盎然,点了点头,便忙不迭地追著那只小雀出去,眨眼不见人影。
先是一阵沉默充斥屋内,只见三人神貌各异,阎王似笑非笑,孙悟空若有所思,袁苍神情淡然。
「……她问完了。」阎王率先出声打破沉默,面对孙悟空,「是不是该换你了?」
孙悟空沉默寸会儿,「她都那样说了,俺还要问什麽?」
「那换我问你,我记得唐僧圆寂那日,你原本是要和牛头马面抢人的,但为什麽到最後作罢?」
孙悟空眼里抹上些许狠意,「关你屁事。」
袁苍一愣,正要替孙悟空的无理向阎王致歉,看了阎王面无异色,讷讷退回原本的位置。
「你难道不想知道吗?你小心呵护、尊敬至极的唐僧──」
「你只不过想出口气而已。」孙悟空笑得恶狠狠,「别以为俺不知道你别的没有,徒有一肚子坏水。看不得别人好,也不必关子卖成这样,谁不知道你和陶夭之间事。」
阎王隐去笑意,眯起了眼,似只蓄势待发要把毒牙往人血管里扎的蛇。
「你和他在张真人院子里第一次见面,他笑了你一句『狐假虎威的小仙』,从那时候你就和他杠上了,成天和他争,逮到机会就找他碴……你爬上阎罗王这位子以後倒也没什麽收敛,仍旧是成天和他对著干。」孙悟空乾巴巴的笑了几声,「要不是你从中作梗,陶夭也不会……」他蹙起了眉,话说到这里,竟也没说下去,怔忡出神。
阎王仍是定定望住他,倒也平静。
「也不会什麽?」
孙悟空垂眸,神色复杂,「你究竟是恨他入骨呢,还是……」他摇摇脑袋,「真是搞不清楚了,你明明大可不必跑这一趟。他们却说你请这假就是要上来看戏,但这戏的个中滋味又是什麽?这俺老孙就摸不透了。」
「要我说说这戏是什麽吗?」
孙悟空睨他一眼,没回他话,估计是和阎王的唇枪舌战中不经意给戳中什麽伤心事,不想再说下去。
「你爱看什麽戏就看什麽戏去,小娃子走了,你也不肯乖乖就范说出他下落。每次见你老是这样触人霉头,这帐俺也不想算了,赊到下次吧。十三,咱们走。」袁苍却像是被定住身一样,迟迟没有动静。孙悟空收起了金箍棒,走到门边见人没跟上来,又喊了句,「十三?」
袁苍回神,提步想跟上,回头看了眼阎王,面有迟疑。最後他走到阎王面前,垂著眼。
「阎王爷,其实您是惯著陶夭的吧?」
阎王平静凝视垂眸的男子,若有似无的叹了声,语似呢喃,「……有缘无份。缘是天定,份是人为。我话就说到此,你们走吧。」
袁苍沉吟半晌,低声谢过他,和孙悟空一起离开屋子。回头一望,那里已经人去楼空,桌椅凌乱倒置地上,蛛网遍布,像从未住过人一样。
他掉开视线,迳直向前走去,路过门扉微敞的一户人家,从门缝能够看见几株芍药丛,艳粉的花苞似开未开。
又是孟夏。
作家的话:




、花落计年 其六十《终》

那只雀飞得甚快,她穿梭在人流之中,仰头紧盯住小雀不放,不敢眨眼,深怕一个不留心要是花了眼,便会从此失去沉春的消息,也许就这麽与他背道而驰了。後来小雀领她回到客栈,她松了口气,发现客栈下头的马厩站著沉春,神色茫然,手里执著缰绳,好些时候都没动作。
他像是看见了红雀,头抬了下,侧眼看见她气喘吁吁的接近,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也只是朝他笑一笑,像安抚,之後百感交集,渐渐失去了言语。沉春回过头去凝视马儿,伸手缓缓抚摸它的脑袋,她愣愣注视他的动作,因为见到人而安下心来,脑海空白一片。
沉春看过来,眼里含著点笑意,「你去了哪里?怎麽回来还跟著这只雀儿。」那只小雀飞得累了把沉春肩膀当作栖木,竟在那上头打起盹来。
「去了阎王爷那里一趟。」她说。
沉春眼神暗了下来,点个头。气氛在倏忽之间变得稍微尴尬,她想,看这样子沉春想必是要走的,心里急著,话也说得有些颠三倒四。
「我、我也没问什麽,大圣爷也跟著去了,後来袁苍也到了,我只问了阎王爷陶夭这一生过得好不好这样而已,就怕你一声不吭走了,赶紧追过来。我只要一想到你走了,我就……就……」
沉春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但後来又冷了下来,凑近身来指著她鼻子,低声威胁:「我可先说,不管你有没有找到你的妖精,都与我无关!」
他是顾忌,她心里明白的很,当初得知自己便是沧海那时她也感到同样难受,那瞬间好似害怕起陶夭眼里看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一个她素未谋面的男人。
「当然与你无关了。」她答。「你是京城人口里那个倒楣的短命王,後来不知怎麽的死而复生,现在只是住在荒郊野岭,想当个山贼的聂沉春。」
沉春听了只是笑,有些苦涩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绷著脸与她说话,挣扎之下,结果只能幽幽的说。
「我原以为你要是如愿以偿,我也能够离开。当初的确是抱著看热闹的心态跟你到这里来,一边和昌云打听些事情,一切结束後,我就能这麽走人。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他眼神淡淡来回於她脸上扫视,「你要是怕不能心安理得才追上来,倒也不必就是。我落到这步田地,只不过是又回到原点,这点我还是自己清楚。」
说到後来沉春闭了闭眼,有些挫败的咬咬牙,睁开眼时眼里抹上怨怼,对谁的,就不得而解。她想起庆典那时,牵著手一起看杂耍,还有沉春说想买张唐三藏治治她这只孙悟空,以及晚些时候的央求以及後续的若无其事,她慢慢的也不慌了。
「……我娘说过,有些人在害怕失去喜爱的东西时,会变本加厉,反而将他想要的东西拼命推开,好来保护自己不受任何伤害。」她平静的说,「你是这样的人吗?」
沉春罕见的不知所措起来,欲言又止,只能狠狠看著她,最後败下阵来似的低眸不语。见状她微微一笑,怀抱一些庆幸,又说:「还好我不是。所以,我跟到这里来了。现在你要是想推开我,我可不让。」
沉春脸上不知不觉也泛起些许笑意,「……你也挺有资质干山贼的。」他似乎是给说服了,不再有抵抗的神色,「但我还是得走。」
她猝不及防,明显一愣。後来她吸口气,「那你带著我吧。」
沉春先是蹙起眉,而後笑出声来,指头顺抚过她同样拧起的眉,轻声说:「不用,你到时候再和袁苍一起来,我会和栖玉一起等。到时候要是你愿意的话,就一直住下吧,也别走了,再接来杜大娘一起生活……」他面颊微微泛红,指腹力道极柔,「可好?」
她给问得一愣一愣,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怔怔望著沉春,他的拇指仍是一下一下的摸著。後来意会过来,眼眶比起脑袋快一步反应,湿润得不成样,之後是沉春话里背後的涵义在心头缓缓扩散,暖若东风。
沉春离开以後,袁苍回来了,没有跟著孙悟空。两个人坐在位子上喝茶,她问袁苍有没有向阎王爷问了些什麽。
「没问什麽,倒是厘清了些思绪。阎王爷大可不必大费周章上来,但他却还是来了,也许只是想看看你们两个最後会不会兜在一起。他性子虽然乖僻,毕竟和陶夭也算是惺惺相惜。」
袁苍一并也把之後她没有听到的对话也说出。她想了下,很难想像阎罗王和陶夭的交情好到什麽程度,陶夭三番两次想从他手上要人,阎罗王也从了,只是後来让陶夭把什麽都赔上。
不知道阎罗王遇见她与沉春时,心里做何感想?一个是明明该魂飞魄散的友人,一个是令其甘愿奉上道行的凡人,知晓他们两个之间的故事,阎罗王一定觉得相当无奈……这麽一想,他还肯上来关心一下也算是仁至义尽。
慢慢的,她也不怨两人有缘无份,就是可惜。
「那你们两个呢?」
她一想到便不自觉嘴角咧开,「很好,不能再好了。说是要先回去,要我们之後过去他们家。」
袁苍见她春风满面,也跟著扬起唇,「好,我们过几天去看看。」
而袁苍没有食言,和她一起去见了沉春,以及栖玉。几个月没有见到,小姑娘依旧是柔柔弱弱的模样,看见袁苍时双颊微红,她也知趣的把空间留给两人,背著手走到沉春身边,想了想,把头轻倚上男人肩头。
他正替菜摘叶子,腾不出手来,把脸凑过来在她头顶磨娑几下,温温道:「等你们好久,以为不来了。」
「不是就来了吗?瞧你心急的──」
霎那间,从屋外缓缓走来一个妇人,满面风霜,温柔凝视著她。她喉头一哽,久不得语,跳起来便往妇人怀里送。母女俩终於重逢,她没顾忌自己脸上少了十岁年纪,哭得煞是响亮,像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给哭出来。
沉春见这情景只是笑,撇头望见栖玉仰著头不断同袁苍说话,而後者噙笑低头倾听,笑意渐深。
母女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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