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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计年-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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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春脚步打结了下。
 
「……没有,我正好要下楼用膳,刚好遇到你缠著掌柜。」
 
见他一脸冷静,她也不禁认为真是自己小人之心度人君子之腹,脸色缓和一些,却也没再跟他搭话。一方面是对於沉春的接二连三的及时出现感到疑惑,另一方面是对沉春昨日的吻顾忌。
 
虽说以前和同年龄的异性打闹习惯,也并未特别在意男女之防,沉春出格的吻仍是令她感到困惑难解。
 
她走到一半按捺不住,想问究竟他那句话是怎麽一回事。但又怕问题给他不轻不重的回避掉,心里难受,索性继续闷著。
 
沉春不知道是无话可说还是与她一般心思,路上一个字也没说,眼神却是不时飘到她身上,一停就是良久,就算她战战兢兢的回看也没回避掉,只是弯起眼,挑起嘴角同她微笑,看起来心情极佳。
 
几番下来,反而更是捉摸不清了。
 
「你有什麽话就说吧。」她最後还是举旗投降,百般无奈。
 
沉春沉吟,一派惬意,「……你想我说什麽?」
 
她眼一横,瞪他明知故问。
 
他也不急,只是眸子一歛,眼神耐人寻味的直视她,「这样好了,你想听的话,就先跟我说清楚你要找的人究竟是谁。」
 
她当沉春问这话只是推托,「你不认识,说了你也不会在意。」於是没有回答的意愿。
 
沉春却应,「我在意。」
 
她闻言,嘴唇张了张,细究男人不笑却仍含著笑意的嘴角,以及因为春日暖阳眯起的双眸,她困惑了,心头隐隐揪了下,只能乾笑几声。
 
「你又来了。」
 
「什麽?」换沉春愣了。
 
「你又想寻我开心。」
 
须臾之间沉春嘴角突然扬得极高,眼里却如风雨欲来一片沉郁,一瞬不瞬瞅著她,瞅得她颈後一冷。
 
「若真没人想取你脑袋,我还真想第一个摘下来。」
 
「……怪你自己平常爱装神秘又不准别人问,现在还想怪人不相信你。」她气势上输了,只能嘴里嘀咕。
 
沉春听了怒极反笑,瞧得她毛骨悚然,以为他会就这麽走了,然而他只是闭了闭眼,吐口气,不晓得想起什麽来拧起眉,再睁眼已是一脸无可奈何,眼神温润如泉。
 
「那你想知道什麽?」
 
她看他这样子不禁得意的露齿而笑。
 
「为什麽来京城?为什麽你会有那锦囊?为什麽你昨天说羡慕我?」
 
沉春蹙眉扶额,发出「唔」的一声,语尾曳长,「……你未免太得寸进尺。」
 
她也没有要收回的意思,轻快道,「难得你愿意大发慈悲嘛,当然要趁你没改变心意前把想问的都问光啊。」之後她怕沉春翻脸不认帐,连忙威吓,「你一个相貌堂堂的人定不愿食言而肥,对吧?」
 
沉春笑出声来,轻应後启齿,「我来这京城有两个目的,一个已经达成我就不说了,另一个是想替人上香,但我找不到那人的坟。锦囊的话,那是我家传的信物,但现在也没什麽用了就是。第三个问题我怕你心脏负荷不起,择日再谈……」他突然「啊」了声,「到了。」
 
两人恰好走到达掌柜说的地方,居然就这麽又给沉春有个机会推搪。一个小小的摊子前大排长龙,排队的人顺势延到隔壁那条巷子,再往前看,甚至连到了巷子口还看不见结束的迹象。
 
他俩见这势头磅礴可比行军,无语对望了眼。
 
她毕竟也只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紫衣男子,踮起脚张望,见那算命的年约知非,蓄一撮小山羊胡,正捧著一个耄耋的手激动得口沫横飞,像硬要说服那老人信服。
 
她摇摇头,失望的向沉春说:「走吧。」
 
「这人多也不见得这半仙说得准,何况这多半是话术──」
 
「我又不是真为了算命,准不准和我无关。」
 
沉春哑然缄默,垂下眸子。
 
回去客栈的路途似乎给人特意拉长,走起来竟特别遥远。她才发现是沉春故意把脚步放慢,自己不自觉跟著男人的步调走。她这时才思考起沉春给她的答案,第一个如果问出口又觉得敏感,她顶多只能说节哀顺变。第二个听著有些模糊,但耐心点想,答案也不是不清楚。
 
沉春铁定身世不凡。
 
但为什麽又说那传家之宝无用武之地?
 
她忽然想到或许他和自己一样家道中落,才颠沛流离辗转离开京城这伤心处。她愈发觉得好奇心作祟的自己有些过份,掂掂怀里的钱袋,她转头对沉春说:「你想吃什麽?我请你。」
 
沉春大概觉得她这客请得突兀,脸上似笑非笑打量她,也不推辞。
作家的话:




、花落计年 其四十八

沉春也算是体贴,没有故意带她上酒楼吃些会要她赔上後半辈子的珍馐,只找间摊子点几样清粥小菜和一壶小酒。她也许久没有在这样的小摊子悠閒度日,菜一上来,沉春举箸开动,她则在旁撑腮放空,仔细享受春日和煦。
沉春吃饭的样子优雅,喝粥的时候半点声响都没发出,夹菜入口嚼得甚慢,模样像只有教养的马。她见沉春不疾不徐,把吃饭本该这大快朵颐享受的差事放慢许多,不禁好奇。
「你连饥肠辘辘也吃这样慢吗?」
沉春抬眼,「嗯」了一声,又继续一口菜一口粥。
「要是我的话,用这样的速度吃饭简直像是酷刑……」她小声嘟嚷。
她想起自己和人吃饭一定要配话,或是把菜肉汤混成一碗大杂烩,塞一口说句话,吃完满桌洒满白米粒和菜渣。娘担心她这样嫁不出去,曾经实行只要她开口便迅速用菜堵满她嘴巴的策略,可惜没多久就觉得这法子荷包吃不消,作罢。
她看沉春的吃相,看著看著就觉得这男人要是不说话只吃饭,那该会有多好。修眉星目,动作略微矜持却不拖沓,手里握的要是换成笔,肯定会让一票黄花闺女一见倾心。
她蓦然笑了起来。
沉春瞥见她笑,先是轻咬著筷子不发一语,眯了眯眼,而後问:「想吃啊?」
「你吃就好。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人再温顺点,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哪户人家的乘龙快婿。」
沉春撇撇嘴角,「哼,也要看那人有没有胆子收我做女婿。」一边向卖粥的大婶要了个碗,给她添了一些粥推到她眼前。
「你这性子要是有人愿意就该谢天谢地了,还嫌。」她只顾著说话没有回绝,顺势拿起碗来呼噜几口就喝完粥。
沉春见状笑得甚乐,夹菜到她空的碗里,边说,「说得你好像已经把我摸得熟透了一样。」
闻言她认真回想从初识到现在这人的所作所为,後来想歪了方向,她低下头掩饰般的匆匆开口。
「就算不熟,我也能大约猜到,谁喜欢上了你谁活该倒楣。」
沉春原本要把筷子递到她手上,不知怎麽的手一滞,最後只轻轻搁在她碗旁。
最後她付了钱两人就分道扬镳,沉春笑著道谢,转身就走。她一个人愣愣先是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受这男人影响说话越来越不厚道,狠狠惭愧一番才回客栈,打算再和袁苍说说去拜访那人的事。
她顾著盘算,没看见那端沉春脚步缓了缓,回头张口似欲辩,只见她背影渐远,才打消念头甩甩脑袋继续前进。
沉春原先不想那麽快把话都说明,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时改不掉,总要隔著点距离观望一段时间才甘愿下手,有个人曾笑著亏说他是玄武转世,要比磨人绝对不会败下阵。
那人与他是志趣相投的好友,见面次数虽不多,却总是能不消片刻便聊得热络,每每欲罢不能。口里老是嚷嚷三旬一期要把酒言欢,也不晓得是不是两人都习惯蹉跎,没有一次约成。
而这一次拜访竟已隔了遥遥数年。
他不忌讳当年那不胫而走的谣言,反正那人天不怕地不怕,当年见著沉春落魄的模样也只是笑说:你没死啊,倒也命大。沉春循著记忆中的印象来到一处宅子,没从正门进去,反而绕了一圈找了棵树,距离恰好够他窥望里头又不给人发现。沉春匆匆提气跃上,见宅里没什麽人,只有一个瞧著眼熟的男子悠悠坐在椅子上头晒太阳,便噙起笑意跳下树头,翻越红砖墙,轻飘飘落地不出点声音。
那人晒著晒著,起身想舒展筋骨,见一个人杵在不远处吓得手里果子险些落地,错愕的盯著沉春看,来来回回看他好久,才松口气的骂,「你这兔崽子吓死我了,这麽久不见你就不能好好从正门进来,非得翻墙弄得鬼鬼祟祟。」
「惊喜嘛。」沉春抱拳作揖,「昌云,久违了。」
左昌云,当年他是新科状元时,沉春仍身困楼宇,日夜惦记那个女人终日不得好眠。後来左昌云当没几年便辞官做买卖去,离开官场三年之後,那个短命的王也从世上消失。
昌云点点头,叹息出声,「这麽久不见你似乎也过得挺不错,气色满好的,喔?哪像我最近给媳妇折腾的哀声连天,你看,这裤子都松了。」
沉春笑看昌云扯著裤头。「这些年没见,你竟然都已经娶媳妇了。」
「是啊。这天气正凉爽,她午憩还没醒,我是故意不叫她的。不然见到你,我也不晓得该怎麽跟她说明……」昌云说起那媳妇似是埋怨,嘴角幸福的笑却怎麽也骗不了人。「不说我了,聂兄近况如何?我们最後一次见面……是那件事後吧?你一直没捎信过来,我只好当作是你过得乐不思蜀,图个安心。」
昌云眼神真挚,看得沉春喉头一紧,微笑对他说。
「很好,我过得很好。和你道别後我遇到了一些人,受了些帮助,找到一处清幽的地方安顿下来,原本就这麽打算终老的,只是这如意算盘打得不尽人意,这才来拜访昌云。」
昌云点点头,也没多怪罪,「伤心之地本不宜久留,我知道。知道你过得不错我也安心了。」他停了下,看看屋里有没有动静,才继续道:「聂兄这次有何相求?」
沉春思及造访的目的,嘴边笑意略歛。
「你还记得先皇身边有位陆大人吗?」
昌云蹙眉思索,「……你是说,陆承央陆大人?」
沉春颌首,伏眉,「正是。」
「记得。当年他起奏要斩杜直松那事闹得沸沸扬扬,我怎麽可能不记得。之後我听人说他好像也死无全尸,不是吗?我也是因为那事,费了好一番功夫想脱身。」昌云愀然而叹,「我这城府要是再搅和得久一些,恐怕下一个杜直松就是我了。」
沉春眼里精光一闪而过,拧起眉,「……斩杜直松的人,是他?」
「你不知道吗?」
沉春低吟,那时他估计心思全被占据,没有馀地去理睬别的事,只是事後才听说县丞杜直松已死的消息。半晌想起一张带泪的脸,哭著不敢出马车去看看娘亲只因害怕人事已非,得要他软硬兼施才肯就范。
「……那位杜大人,是不是有个女儿,名唤为水?」
昌云歉然苦笑,「这我就不清楚,我只知道杜家其他人之所以幸免於难,全是因为润妃求情。」
听见那久违的名字,沉春仍是无法控制的呼吸一滞,喉头涌出涩意。
「是嘛,我知道了。」
昌云见他神色淡然,想起什麽似的,略带一点避讳,「你和润妃那时亲近,我以为是你说服她的呢……不然依先皇和润妃那个性,怎麽可能饶过他们?」
沉春轻著声,不带一丝感情。「我那时和先皇一样,病得不轻呢。」
昌云只是又叹,「也罢,都过去了。过去事还是少提为妙,免得又讨来晦气。你这次来就是想问我这事吗?」
「原本是,但没想到另有斩获。」沉春嘴角笑意逐绽,「昌云,我还会在京城待上一段时间,到时我们约出来饮酒叙旧吧。」
昌云也笑了起来,往他背豪迈一拍,「当然。就怕你这一走就又毫无音讯了。话说这些年来,你可有属意的姑娘?」
沉春仅笑得耐人寻味,没回答,遂向他告别。昌云也不计较,先他一步开门,就是不想让他翻墙,说怕人以为光天化日他家遭小偷。
沉春离去关门的那一霎那,正好昌云媳妇睡起来问「相公有谁来了,怎不叫我起来招待人家」,听昌云柔声说「是久别重逢的好友」,之後又说了些什麽,说得女人轻笑出声。
两人谈笑之间浓情密意,沉春一时站在门外听得入神,没有走开。
作家的话:




、花落计年 其四十九

他记得,从前夜里若是闭上眼,能嗅见那异色花香漫进风里飘来,浓郁芬芳,要是再凑得近些,香味彷佛能渗进衣料,三天三夜褪不去。每当闻见那香气停留,他总不舍洗去,只是无论再浓烈的香味,也还是有消散的时候。
 
沉春睁开眼,房里黑漆漆的。
 
他从梦里醒来觉得不安稳,搂过被子还想睡,却是难以入眠,後来发现是从外头悠悠传来的香气作祟。看天色青黑相接隐隐透点金黄,已近破晓,索性也不睡了,坐在窗边看下头园子几棵树花开正繁,什麽颜色的看不太真切,这季节开的不是粉便是白吧。
 
他仍睡眼蒙胧,眼皮半垂,一缕风送进阵阵暗香,却不比记忆中浓。沉春沉思,而後恍然大悟,自嘲而笑,原来是前几日昌云旧事重提,才一点风吹草动也能把他吓得不轻。
 
沉春把脸埋进掌里,没系好的发丝滑落颈侧,漆黑发色衬得他颈子光洁。而此刻却因忍著什麽,映上微光,肤色泛开一片霞红。
 
等微光照进房间,他才缓缓抬起头,眼有倦色,低声喊小二送水来。
 
而另一边,她也因梦魇茫然自失,愣愣坐在床上好一段时间无法回过神来。梦里又是血淋淋、满山遍野的尸体,那个男人依旧站得直,只不过这次脸是看到了,那是陶夭,黑发如瀑随风飘起,笑得惊心动魄。
 
她心情震盪难以平复,久别重逢,见著朝思暮想的容颜,刹那之间,她久久不得语,只能像要把那人身影嵌进心底一样用力。即是身处这般悲凉沧桑的情境,陶夭仍是恬淡如昔,只见他目光清冷流转四周,这麽多的死尸他的眉却蹙也不蹙。
 
她因而感到徬徨。
 
他向她拥来,不说一句话,埋在她颈子,一点温度也没有的手扶在背上。她也不发一语紧搂住他的身子,闭上眼叹息出声,心中是五味杂陈。以前顾忌,只管闪躲,没有一次是心甘情愿抱住陶夭的。这次仅管陶夭老实待在怀里,她没有意料中的欣喜若狂。
 
她没有多想,当作是自己知晓这场梦境一睁眼,风过无痕。
 
醒来见著自己人在客栈,昨夜风吹开了窗户,她被早晨微凉的空气冻得打了个喷嚏,揉著鼻子下床更衣。下楼後发现一个眼熟的身影坐在厅堂里,那背影看著孤寂,她愣了下,走过去打招呼。
 
「早啊。」
 
沉春手持杯子悠悠出神,见她坐下也不做任何表示,点点头,就著杯沿小啜一口。醇厚的香味飘来,她嗅了嗅,确定是酒。她看沉春脸上浮上两朵胭脂色的红云,给酒意熏的,心里只觉得好笑,一边看桌上除了酒壶空无一物,扬声跟小二喊了几样菜,一边夺过沉春手里的杯子。
 
「别空腹喝,你这样再喝下去迟早会醉的。」她轻声劝道。
 
沉春眼神依旧清明,只是不似以往迅速反唇相稽。两人对看良久,後来是她承受不住,眼眸先转开来。
 
菜上来了,她又叫了几个馒头。夹菜往嘴里送的同时想起之前沉春盛粥给自己喝,想了想,也递双筷子到沉春手上。男人握是握住了,迟迟没有动作,眼神带点淡淡困惑。
 
「吃啊。」她催促,「难不成还要我喂你?」
 
沉春如梦方醒,眼珠子转著,不怀好意的揶揄道,「你肯啊?」
 
她皱眉,「一个大男人被个姑娘喂,成何体统。」
 
「……外人看来,也不过就想我们两兄弟手足情深嘛。」沉春懒洋洋的说,没了继续逗弄的意愿,动起筷子,还是那样慢吞吞的吃法。
 
沉春平时这麽调侃,她是能够一笑置之,此刻却别於往常耿耿於怀起来。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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