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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计年-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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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他怎麽突然就窝囊起来,霎时不是滋味。一个人平平淡淡习惯,栖玉就别说了,连人都称不上,成天只会半调子,好几次差点露了馅亏为水少根筋才搪塞过去。反正他终究是会老的,也盘算好就这麽过著悠然见南山的日子,閒著顶多再恐吓恐吓经过的富人当作是消遣。
他怎麽也没料到这日子就这麽让杜为水给变了调。
他想想这女人,外貌也不是说多惹人注目,一开始还误认成男的,但看久了就是顺眼,顺眼在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看著讨喜。个性也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天真耿直,就是太爱胡思乱想,温吞脾气。这样的组合说也奇怪,一开始觉得不错,後来感到不可思议,现在却慢慢令他浮躁起来。
後来茶喝得太多想小解,一个人孤零零走到外头茅房去,而其他人都在外头和孙悟空谈天。
她从没想过孙行者会找到这里来,久别重逢的喜悦让她见著和袁苍一般昂藏的男子便急著问候。
「大圣好久不见,你怎麽知道我和袁苍在这?」
孙悟空依旧赤发金眸,笑起来像夏日炙阳,活力四射。
「十三屁股上有几根毛俺不看都能数得一清二楚,你们的行踪只是小菜一碟。」
袁苍脸色一暗,看了眼忍笑的栖玉,幽幽开口,「大圣爷……」
孙悟空得意的咧嘴而笑,「其实是俺之前送十三的那只红雀飞来告状,要俺好好给欺负你们的人一点颜色瞧瞧。俺就趁工作空档过来看看,但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坏那只没种的畜牲,所以这次不是要来寻仇的。」他特地向栖玉说明,向她眨了眨眼。
栖玉白瓷般的脸蛋绯红一片,「这次有幸一睹大圣爷,果然气势非凡,那些书上写得果真不假。」
「你这小鹤精嘴真是甜。」
……鹤精?她吃惊的捂住嘴,仓卒的看了眼栖玉,只见少女浸淫在欢乐之中,没注意自己让孙悟空泄了底。这麽一来,那些莫名奇妙飘散的羽毛,和那天散步的鹤,似乎也心里有数。
她暗自苦笑,难不成妖精每个都生成这副倾国倾城的德性?沉春和一只妖精生活在一起,也难怪对她的事情处之泰然了。
栖玉大概和孙悟空说得满足了,喜孜孜说要去准备一些好吃的招待孙悟空,便先行离去。孙悟空先是向她扯了近况,说又被太白金星给指派了一些折腾人的差事,谁叫他之前心情低落喝了太多极品桂花酿,吐得老仙人炼丹炉一蹋糊涂,好几个炉子都给他吐得没办法炼药。
说到这事,他忽然被点醒什麽,喜上眉梢。
「说到这个,那老妖精的事情有头绪啦。」
听见那人的名字她心头一震,无法顺畅的呼吸过来。袁苍貌似悠然自若云淡风轻,也不禁微微摒了气。
「大圣快说。」她催促。
孙悟空搔搔脸,沉思,「前些日子天庭办了宴会,俺因为闯祸没那个福去参加。倒是替那老头子清炉子时遇到一个自称是从地府上来替长官赴宴的家伙,大概在阎王手下做事闷得慌,借酒浇愁浇到分不清东西南北,也不顾俺手里拿著一个臭气熏天的铜炉子,劈哩啪啦就和俺说了一堆。」
孙悟空似乎想起什麽好笑的事情,兀自笑起来。
「他说啊,之前凡间战争频繁,到地府报到的人剧增,阎王却在这时候请假逍遥去,搞得判官一个头两个大,快要积郁成病,下面几层地狱更是怨声载天。那地府来的家伙说已经好久没回家看老婆抱儿子了。俺看他哭得这麽伤心,就一起骂了阎王,後来想到陶老妖的事,顺便问他有没有处理到他的案件。」
她第一次听到死後世界的景象栩栩如生,宛如在眼前上演,一时入迷,情不自禁追问,「然後呢?」
孙悟空见她听得起劲,嘿嘿的笑,「他说,『那妖精美得大夥儿都傻了眼,我当然有印象,阎王就是为了他才请假说要去看热闹!』俺又问他能不能帮俺查查那妖精最後转世到哪户人家,他说不知道,因为那不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可能要再问问更高层的……不过,他听孟婆抱怨,陶老妖没把汤喝乾净就过桥了。俺乾脆问阎王请假去哪,他说,到了凡间,就在京城。」
说完以後她和袁苍都没说话。孙悟空清清喉咙,抓抓脑袋,观察他们的表情。
「阎王就在京城……」她语气微弱。只能在书中看到的字眼一个接一个从孙行者口中吐出,她渐渐的感到不太真实。
「喔,是啊,俺还问了细节,只说阎王太兴奋,没易容就上来了。要不是那太白金星威胁要一状告到菩萨那去,俺才不管他那劳什子任务呢,呸!俺也想快点去找陶老妖啊,俺想他想得可惨罗……」孙悟空垂下肩膀,松脂色泽的眼眸黯淡了些。
袁苍此时牵起嘴角,抚著孙悟空的肩膀说,「大圣爷,您别气馁,十三会连您的份一起去找的。」
孙悟空震惊的看著微笑的男人,不可置信的喃喃,「十三你……」说著眼泪汪汪,发出怪吼一把搂过袁苍将他抱得死紧,胡乱喊著她听不懂的话。而後看孙悟空凄惨的叫一声,捂住耳朵,之後忿忿向天空挥拳大喊,「你奶奶的,有必要用千里传音朝俺耳朵大吼吗?不过就是偷了下懒,俺马上回去洗你那破鼎就是啦!」
恰好栖玉过来要大夥儿一起过去吃饭,行者遗憾向栖玉道歉,叫来看起来像刚睡醒仍有些憨态的觔斗云便离开了。沉春这时姗姗来迟,看见三人表情各异,挑高了眉。
「怎麽,那戏子走了吗?我就知道他只是来蹭茶喝的,看你们兴奋得跟乡巴佬没两样……」
栖玉和袁苍不约而同狠狠瞪沉春一眼,她则是心想「这男人以後若下地狱,阎王见到他肯定二话不说剪掉他舌头」。
作家的话:
、花落计年 其四十
晚上喝完了药便晕乎乎的想睡,却惦记孙行者稍早时候带来的消息。在偌大的京城找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简直比登天要难,更何况是个渡假的神仙。她擦掉嘴边的药汁,想到那消息是前几天的事情,但天界不比凡间,寥寥几日堪比人间数年。
这麽一折腾脑袋也清醒得不像话,乾脆去袁苍房间讨论讨论这事,摆在心底也只会闷得生慌。袁苍拉开门,看样子正要就寝,身上只随便披件外袍就来应门。
「我睡不著。」她说,笑了笑,「因为大圣爷那些话失眠了。」
对方还是冷冷淡淡,「进来再说。」
袁苍的房间摆设与她的无异,她稍微安下心来,找了地方坐下。袁苍背对她若无其事换起衣服,她馀光瞥见,把头偏得远些。
「身子好些了吗?」
「晚上没什麽咳嗽,应该差不多要痊愈了。」
袁苍束好衣带,从鼻间轻应。
她又说,「袁苍,我们能找到阎王吗?」
袁苍回过头,轻蹙眉头,「方法不是问题,但阎王个性刁钻是出了名的,就算找到他,也难保他不会出难题考倒我们。」
「……你见过他?」
「一面之缘。」
她难掩好奇,「他长得怎麽样,三头六臂?还是和锺馗一样穷凶恶极?」
袁苍一愣,失笑,摇摇头,「没有,他也就双手双脚,浓眉凤眼,生得和陶夭一般俊。」他停下来想想,「比陶夭更冷一些。」
她想起陶夭曾经说过的约定,心头一宕,对於阎罗的心情也愈发复杂。
袁苍察觉,体贴问道,「又怎麽了?」
她看了眼袁苍沉静的眸子,叹息,「在想陶夭到底和阎王怎麽约定,最後把魂魄输给人家……一边感觉自己不过是介凡夫俗子,痴想要找阎罗要人,忘记自己死了以後要下去给他评头论足,说不定还要打下刀山油锅。」
袁苍眉一拧,「你做了什麽要上刀山下油锅的?」
她迷茫了会,没回答,乾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半晌才闷闷的出声,听著像要落泪。
「那不是重点。我现在才体会到,不顾沧海投胎作我将一切忘得一乾二净,还执意要留人的陶夭,真不是普通的痴。」
想起那日陶夭拥住她给了一个吻,说不懂爱情为何物,但她却想也许对他而言,懂或不懂其实无异。
袁苍沉吟,而後缓缓开口,「我想正因昙花凋谢得快,才让人如此魂牵梦萦。你大可花上大把时间担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但我只想赶在下次花期到前找到他。」
袁苍一字一句说得用力,她反覆咀嚼,渐渐近日纠缠著她不愿离去的茫然失索如雾散去。她是在害怕,害怕遇见转世後的陶夭,两人形同陌路,往日相处的痕迹无处可寻。她烙在胸口舍不得擦去的朱红,在那人眼里或许如倾淌一地的白月光平凡无奇,闭眼即不见为净。
「既然你们都不怕了,那我又何必。」她像是有了觉悟,心头也踏实起来,「不过就是又重头开始嘛。」
袁苍托著腮帮子,浅浅的笑,忽地听得门外有动静,眼神一凛,踱步至门前看看外头,只听见鞋底匆匆磨地的声音。那人走得急,身上的气味飘来,是清淡的药香。
她好奇的问,「怎麽了?」
袁苍滞了下,回头和她说,「没事,只是风大了些。」再坐下时袁苍已有些魂不守舍,她想来访的时候袁苍正要睡下,拖著人家说些丧气话,想必他听得也倦了,於是连忙告辞离去。
春寒料峭,她绕著走廊要回房,沿路有月光相伴。转弯前,瞥见尽头映在地上昏黄的烛光。她蹑手蹑脚走近,是上次她不小心闯进的那间房,门没关上,沉春正在里头,盯著一柜子的药瓶出神。火光依旧像那晚明灭不定,照得男人侧脸瞧著不太真实。
她一直觉得沉春平时虽然疯癫,另一方面也深沉得不像话。她偷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挑了几瓶药放到桌上,各掐了一点放在黄铜秤上,之後一次扔进钵里捣起,发出沉稳规律的笃笃声。
男人面无表情,双眼平静无波貌似心不在焉,她真怕一个不注意那臼就捣在他拇指上,不禁心惊胆颤。
「……腰弯成那样,不累嘛?」
听得他眼也不抬说了句,她只讶异这人耳朵怎这麽尖,会通灵似的,後来低头一看才发现不自觉将大半个身体探出去,不给他发现才怪。
「我只是看见亮晃晃的一片就过来了。」她尴尬的解释,「我这就去睡,不吵你。」
「等等。」沉春喊住她,「你们打算什麽时候要走?」
「……这几天吧。」
沉春点点头,手仍捣著磨著,「快点走也好,省得夜长梦多。」
这话听来不知道是否有挖苦意味,就算有,她也不晓得该怎麽回嘴。只能愣愣站在原地想,後来脑袋空白,过了片刻才知道这空白是什麽。
「沉春,你真这麽希望我快点走啊?」
沉春停下捣药的动作,思考一下,不置可否的撇了嘴,「要嫌我嘴坏的话,我小的时候不太开口,大了以後能说就口不择言,也不顾什麽能说不能说,大部分只是有口无心,你就别介意。至於对你,说讨厌也还好,但说不讨厌的话又不太妥当。真要形容就是……你让我有些苦恼,不,非常苦恼。」
她细数这些日子是否有出格行为,想到自己常常追根究底,也许是这点惹得沉春不悦。
「果然要改掉这坏习惯。」她喃喃。
沉春索性停下手边的动作,靠在门边,招手。「你过来。」
她依言走上前去,但不太情愿。站在沉春面前,她突然注意到男人比她高上许多,视线恰好落在沉春若隐若现的锁骨上。
沉春盯著她看,良久,轻启唇齿。
「我猜得没错。但又是为什麽呢?」
语气轻似喟叹,不期然与记忆中某个人苦笑的样子重叠。两人不知何时近得可以听见彼此鼻息,她缓缓向上看去,接著静静锁住沉春的眼,形状柔美如叶,向下看时会让眸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里头依稀倒映著表情迷茫的自己。
男人的嘴唇饱满,泛著健康的红润,上挑的嘴角就算不笑看起来也是好脾气,此刻它却弯得像月牙子。
一只手遮住她的双眼,手心温暖乾燥,泛著香气。
「好啦,别再看了。回去。」
沉春转过她身子,催促似推了把後背,她愣愣回头,男人已经回到房间,掩上门。她站在原地发呆,突然学著沉春捂住自己的眼,纳闷为何自己不像男人的掌心那麽热。
再过数日她和沉春他们道别,栖玉纵有不舍也只是红著眼眶,将装满食物的篮子塞给他们,就怕两人半路饿著,顺便递上几件亲手缝制的衣服。她感动得紧拥住栖玉,纤细的身子搂在怀中如柳枝不堪一折,於是力道不自觉轻了许多。
她看向沉春,顿了下,说,「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了。」
听了这句话,沉春脸上浮现些微不以为然,语气无奈。
「不就说了是我自讨苦吃嘛……」
那歛下的眉眼倏地平添几丝埋怨,她从马车上俯视,男人眉若淡墨扫过斜飞入鬓,眼睫纤长,掩住眼令她窥不得情绪。
「还有,谢谢你让我知道娘亲平安无事。」
「那你怎麽不留下?」沉春问。
她想了想,「还不行,还不是时候。」
沉春抬眼,索性不说了,脸上不动声色,手却伸了过来,指尖轻划她脸蛋。淡如花落的搔挠令她一怔,错愕盯著沉春看,男人一脸怅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後只迅速抽回手,神色倔强。
沉春吸口气,开始滔滔不绝,「到那里你自己要小心,别随便相信任何人,然後遇到小叫化子别乱给钱,通常一个小叫化子後有千千万万个大小叫化子。小巷子也别乱钻,也不许跟说要给你看好东西的人走,你这一走可是会衣不蔽体的……」
她看沉春说得忘我,无法辨识男人为了掩饰似的冗长叮咛,呼之欲出的答案为何。沉春说得累了,歇息一下,提起气又想说,却梗在喉头,最後只闷闷转身回屋。
她也说不出听完那一长串的话,一直想低头微笑的感觉是什麽。她只想起那天沉春咬牙迸出的「祸水」,和那日踏上归途时眼底的荒芜,最後是捂上眼帘的温热。
栖玉盯著袁苍好半晌,嘴角要上不上,眼看就要落下泪,片刻後颤颤说句,「好好保重。」
袁苍先是沉默,而後颌首应允,「知道了。」
马车渐渐驶离沉春住处的时候,她留意到袁苍似乎回头望了眼,时间不算久,却认真,像要记下什麽一样。她想想栖玉忍住不哭的神情,再看回过头闭目养神的袁苍。
「袁苍,你──」
「路途漫长,省点力气。先睡吧。」他张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
她也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只是纳闷两人什麽时候进展到这一地步,一面窃喜,一面感伤,後来又想到沉春,脑袋纠结的不得了,乾脆蒙起脑袋也跟著睡起觉。马儿也挺有灵性,自己知道该往哪里走,待她醒来已是天黑,揉揉眼坐直身子,发现袁苍早醒了,坐在一旁睇向夜色沉思。
她识相的不去打扰,跟著看起夜景。这时他们远离郊外,渐渐已有人烟,几间茅草屋中透出些微火光,炊烟冉冉直上云霄。外头星子点点,霎那间她一个闪神,竟亮过月光皎洁。
沉春指尖掠过的触感悄悄复苏。
他们这一路也走了约莫近一个月,一路春暖花开,她见景致优美,常常一个心荡神驰,就停下来爬上树坐看远山斜阳,或者偷摘朵花收进怀里,一想到就掏出来捻在指尖把玩。那馨香却常只能维持几日,有天她见到几天前摘的野花枯死在胸口,蓦然想起每朵花都有个花精,像陶夭一样,於是後悔莫及的将花埋在土里,而不知不觉,也已经能够看见远处屹立的城墙。
过了那墙,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京城。
作家的话:
、花落计年 其四十一
进城前遇见盘查的守卫,她说两人是进城要找亲戚的兄妹,那守卫撩起帘子看了里头几眼,问也不问亲戚的名字,不疑有他,撇个头就放他们入城。
城里果然如她想像中繁华热闹,人声鼎沸,道路两旁的商家使劲全力吆喝招徕顾客。她下车牵马前进,左右顾盼,一旁酒楼传出铮铮琴声,和人们饮酒作乐的声音交融一块儿,好不热闹。
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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