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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计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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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大娘道别後,袁苍与她不约而同蹙眉。
「看来,山贼这条线索是断了呢。」她说,黑色的锦囊躺在掌心,一下子竟沉得惊人。「村里没几个人能认得出这枚锦囊,山贼的窝也给那位大侠剿了,想必是空空如也。」
袁苍歛眸不语,而後启唇,「……我们得出发到京城去。」
闻言,她惊讶地凝视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京城?」袁苍点头。
听见京城两个字,她情不自禁兴奋起来,面容洋溢欣喜之情。素闻那里是人文荟萃的精华地带,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人事物,天天都有令人咋舌的趣事上演。她也听闻过关於京城的轶事,旅经村里的说书人将那些事绘声绘影,令她心生向往。
「那里消息或许会灵通些。」
她凝视抛出意见的袁苍,担心的道,「……但袁苍,你不喜欢人吧?」
袁苍笑了,锋利的面容柔和不少。他大掌抚过她的头,「不要紧。重要的是那里情报多得很。」这麽说道,接著他们走到一处人烟罕至的树林,树桠载满雪,偶有雪兔迅速的在雪丛间跳跃。如出一辙的画面令她恍起神来,一时想起那慑人心魄的微笑来,心头栖满鸦般沉郁。
袁苍抬头望进空气里,神色凛然,风吹乱他的鬓发。只见他嘴里喃喃念起成串的话,远方响起喀哒的蹄声,一声嘶鸣,当初将她载去那人也载她离开的马车出现眼前。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清楚这头马的来历,究竟饲养在何处,每次总能即时到达。
「上去吧。」袁苍低声催促。
她手脚并用爬进马车,袁苍跨个大步也跟著上来。里头似乎还带有一点馨香,但也许只是她的妄想。
他降临在哪户人家、年岁多大、生成什麽模样这些她一概不知。她和袁苍毅然决然踏上这条茫茫未知的道路,前方或许会有错综复杂的路,也许她会再次尝到落空的滋味,既使如此,她无法眼睁睁注视一切就此尘埃落定。
她疲倦的阖上眼,依靠在袁苍肩上。男人的呼吸平稳,令她感到无比安心,马车节奏规律,不一会儿她便跌入深邃的梦境之中。
这次只有陶夭一个人坐在桃花树下的石桌,上头是局没下完的棋,他眼里含笑仰看一树桃花,姿态悠然自得,与世无争。
作家的话:
、花落计年 其三十二
她身边袁苍只是随著马车摇晃,陷入那时的光景,难以自拔。目睹陶夭化作漫天飞花时,脑筋煞白一片。那些花瓣很快失了颜色,转赤成白,终至无形。
一切都来得太快,瞬目即逝。
袁苍没有喊出他的名字,那两个字化做苦涩的药浓稠直下腹际滞留。他看为水哭,他看大圣挫败颓丧,他看枯萎的桃花树。一切来得快,去得却慢,怎麽也难以释怀。
──我要去找他。
纤弱的身子立於寒风中,瑟瑟发抖,嘴唇发白,眼睛却是晶亮无比,冰柱一般在袁苍胸口扎出两个窟窿,他於是明白了一件事。
为水会和他一样,翻遍这片土地,只为寻找转世後的陶夭。
然後呢?
袁苍眼前一片皑皑白雪,他吸口气,喃喃念起陶夭教他的咒语,那是最简单的几个字,拆开单看毫无意义,兜在一起却有不可思议的结果出现。陶夭曾对他说,这就是奥妙所在,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无的。尽管有意识的说话了,仍往往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
他们上马车,为水垂眸,没过多久沉浸在梦乡中,脑袋跟随马车节奏晃动。
京城,他听沧海说过,穷秀才在那里功成名就,也有家道中落的商人黯然离去。那麽一座石墙,围起太多爱恨嗔痴,彷佛天底下的事全在那上演。
马车一个不稳之後,忽然停下。
袁苍皱眉立刻警觉起来,扶为水慢慢躺下後,欲掀幕下车一探究竟。他们已经快要到达山下,雪深已不及脚踝,生物活动的踪迹相较起更为频繁。他几乎没有独自离开过,只依稀记得那时候沧海还在,三人常漫无目的走下山出游,欣赏沿途的秀丽。偶尔陶夭兴致一来,说想去江南看看,可是袁苍不愿意去那麽远的地方,一个人看家等那人倦了归来。
他刻意令呼吸缓慢,因为他突然发觉,自己时常不自觉沉浸在过去的漩涡之中,那些笑语回想起来居然是这般清晰。他感到徬徨,心底一道声音温和却笃定的告诉他,陶夭走了。
正当他出神之际,轻佻的男声似风在耳边擦过,「抱歉罗。」
随即肩膀一沉,土黄色的雾於面前漫开,眼睛跑进那些不知名的粉末,下一秒便闷哼一声捂眼蹲在地上。袁苍只能听马儿受惊的啼声逐渐远去,待疼痛过去後,怔立原地。
他们被劫了。
袁苍激动得双目赤红,吁口气冷静,念起咒语唤马儿回来,这是每当陶夭想逗逗站在路边看野花出神的沧海所使的伎俩,看见大汉脸红气喘的追上总是笑得开怀。
片刻後,迟迟不见马车踪影。他覆诵一次,结果还是一样。无法唤回马儿这情形是第一次发生,袁苍感到事有蹊跷,却束手无策。他思索後,张开手,火苗劈啪出现,化作一颗鲜红的火球,最後渐渐化作一只浑身朱红的小雀,喳喳啄著他的手掌。
「到为水那儿去。」
掌心大的小鸟儿奋力振翅飞上半空中,给风吹得东倒西歪,花了些时间才能平稳飞行。袁苍叹口气,大圣爷送的信使似乎是有些不可靠。他平常鲜少唤它,因为大圣总不请自来。他跟随兴奋不停吱喳的小雀,眼神幽邃,接著唇边泛起微不可见的苦笑。
一阵寒风遏止她的睡意。
咕哝一阵子後,她悠悠转醒,视野中是从掀起的帘子透进的一角微光,以及骨节突出的手腕和藏青色的袖口。她迷蒙坐起身来,与一张陌生的面孔对上,吓得立刻清醒,愣生瞪著对方。
是个年轻的男人,黑发随意束起在脑後,五官清朗,神色漫不经心,一双眼形似沾满露珠垂下的叶,嘴角就算不带笑意也微微向上卷起,而他正以充满困扰的表情打量她。
「失策,里面居然还有一个。」男人整张脸皱了起来。
袁苍呢?她迟疑,而後对面前嘴里不晓得嘀咕什麽的男人开口,「那个,你有没有看见……」
「但长得还挺不错就是了,可惜瘦是瘦了些,好像也没什麽用……」男人顾自跨上马车想凑近端详,她发出不知所措的声响,下意识向後退。
「和我在一起的──」
「虽然才刚醒来就要你继续睡有些不厚道,但也没办法了。」滔滔不绝的男人令她毫无置喙的馀地,低头在腰上的囊袋掏弄半晌。
沉默须臾,她决定把话题转到男人身上。
「请问……你是谁?」
男人总算有所反应,「我?」男人拍拍袋子,托腮扬唇,目光沉静,「先报上名来吧。」
见男人如此无礼她也不恼,诚实相告,「杜为水。」
「我叫沉春,沉落的沉,春日的春。」对方说出名字後,一阵叹息,「……糟糕,竟然给你分心了。我问你,现在你是要跟我走,还是继续睡呢?」
她给问得一愣一愣,「才刚睡饱,还睡什麽?」
他点个头,二话不说便捞起她手臂,「聪明。唉,有了马车,再来个小厮似乎是也挺不错的。那我便让你醒著吧,要不这一睡,能不能醒来也不知道。」沉春说这些话时眼里有著盘算,不经意流露一些锐利的冷芒来,令她忍不住慢慢摒住呼吸。
沉春领她下车,她迷迷糊糊跟上,不忘打听袁苍。
「我问你,有没有看过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他身材高大,穿著黑衣,模样凶神恶煞的。」
「有啊。但他估计凶多吉少。」
乍闻那四个字她心惊胆跳,只能盯著沉春晃动的马尾结舌。
「发、发生了什麽事?」她得花费好大力气才不至於六神无主。
沉春侧过脸朝她一笑,「没什麽,被我下了药扔在荒郊野岭。这天候估计要个把个月才会有商队经过,在那之前就只好请他自求多福。」
说著这番话的男人语气稀松平常,笑容人畜无害,她脑袋风刮过般一片狼籍,过了许久才颤颤问道。
「你下药……但,为什麽?」
沉春低吟,停下脚步,手仍握住她,「我正好想劫辆马车,结果马车就到。我正计画要怎麽抢他就送上门来,看起来也孔武有力,我当然先解决他。你的话没什麽威胁,正好派得上用场,所以才能到现在仍安然无恙。不过──」他的手如鹰爪扣住她手腕,「如果敢轻举妄动,我让你三秒内咽气。」
她愣了下,顿悟面前的男人并非善类,噤若寒蝉,但手腕上的力道同时轻得令她困惑。
男人见她没反应,不满的嘀咕,「好歹也来个跪求我放过你之类的戏码啊……唉,算了。」沉春不掩失落,甩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她在原地回头望了一阵,接著作势欲逃,被沉春眼明手快攫住脖子,她只得闷哼一声,像被鹰衔住的兔浑身僵硬,忧心小命三秒内不保。
男人冷著脸沉声问,眼里不带暖意,「话才说完你就想上哪去?还真不要命了。」
她能感到被对方压迫的颈动脉卜卜直跳,弱声回答:「马车……」
「喔?」沉春眨眨眼,弯起嘴开心的说,「也是,差点忘记我抢了辆马车。你倒挺识相的。」
被掐住脖子押上马车,沉春自己跨上马,那只马儿也不认生,听他一呼,乖乖踏起蹄子前进。她凑在帘旁,不死心注视远方是否会有抹熟悉的黑色身影。袁苍是妖精,那麽点药对他来说铁定是小事一桩……不过他们还真是前途多舛,思及此她不禁垂头丧气,抱膝唏嗦起鼻子。
作家的话:
、花落计年 其三十三
沿路她不时探头留意外头的动静,沉春将一切收尽眼底,似笑非笑,偶尔斜瞄她蠢蠢欲动的脑袋。
「是要记住路线好逃走吗?」他喊,声音在风声萧萧中有些模糊不清。
她表情困惑回过头。的确,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逃脱这男人的手掌心,但她一心挂念袁苍的安危,无暇顾及自己。何况她手无寸铁,沉春又是那麽深不可测。
她转回头望急速消逝的风景,哀怨的吐出一口气。
「……没有。」
沉春饶富兴味的「哦」了声,腿夹紧马腹陡地加速,一个颠簸她差点整个人翻出马车外。惊魂未定的盯著男人貌似愉悦的背影,只听对方慵懒的提醒。
「把头伸出来小心被削掉脑袋,进去吧。」
给疾驰的马车晃得懵了,她乾脆的答应,「喔,好。」坐进去後閒得发慌,从怀里掏出黑色的锦囊把玩,作工精细的刺绣令她看得出神,她一辈子没看过这麽美丽的东西,不晓得拥有它的人会是什麽模样。
她想起生死未卜的娘亲,顿时伤感,将锦囊抵在唇边一吻。少了袁苍她顿时失去方向,只能任由眼前的局势摆布,是好是坏,她说不个准。她盯著车顶发愣,紧攥著让手给温热的小黑囊,一边吟起诗来打发时间。
也不知道过多久,马车爬上一个坡後速度渐缓,她听沉春撒开嗓子喊「我回来啦开门」後,总算没再听见蹄声。她一坐起来觉得晕头转向,习惯晃动的状态突然的平稳令她胸口郁闷作呕。
她拨开帘子,触目所及是一片树林,直挺挺光秃秃的立著。铺满薄雪的小路迳直通往笨重栅栏守在外头的一栋木屋,院子坐著一个娇小瘦弱的孩子,年方豆蔻,神态如同仓皇的鸟儿,扔下手里的活吃力的推开栅栏。
沉春稳妥的唤马前行,接著俐落的跃下马,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出车外。尽管动作相当粗鲁,却没弄疼她。只是她被那孩子的美貌给惊呆了,墨发红唇,眼若星子,她何德何能接二连三撞见美若天仙的人。
那孩子一脸担忧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沉春安抚似的摸摸她的发。
「我带这家伙回来帮你打杂。」男人喜怒无常,前一秒还喊杀,这一秒笑得温和。
美丽的孩子脸上忧色并未卸下,「……你真把人给掳来了?」
闻言沉春面无表情,但浑身僵硬。
孩子垂下眼,「你别骗我说是人家自己和你回来。你这个性根本不会有人和你走,铁定是强迫人家来的吧?」温顺无害的孩子出乎预料的一针见血。
「我找了个人替你分担杂事,怎麽你还不开心啊。」他不悦的嘀咕,却没有大发脾气。
「快点让人家回去,沉春。」孩子的语气微弱却坚定。
沉春扯扯嘴角,别过头没看孩子。她听两人的谈话,静静凝视闷不吭声的男人良久。他背地里隐瞒这姑娘干这勾当,但听著听著,又觉得这男人其实是为这孩子著想。她心里忍不住想到面恶心善的袁苍,於是鬼使神差的开口。
「我没关系的。」
说完不只是她,其他两人皆满脸错愕。她话才说完便後悔了,但骑虎难下。
「……我在路上遇到了强盗,是他恰好路过顺手相救,为了报答救命恩情,我便随他回来。」不擅长说谎的她胡诌一通,不敢直视孩子清澈的目光,只好貌似感激的盯著沉春看。
沉春顺水推舟,「没错。」或许也有同样的想法,回答铿锵有力。
孩子剪水双瞳盯著沉春,放弃似的叹口气,走到她面前欠身,「我叫栖玉,姊姊你饿了吧?我去替你准备些东西吃。」说完便自个儿进了屋子,留她和沉春站在原地。
沉春一改先前的温顺,朝她一瞥,口吻不太客气,「你替我解了这危,是有何居心?」
她缩了下肩膀,「我没什麽居心,就是觉得你和这小姑娘说话的样子,其实也不太像是个坏人。」
沉春冷冷笑了声,「你这说法,估计什麽坏的都能给你看成好的,你能好端端站在这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
听他口出恶言她也不计较,毕竟袁苍的安危是她目前所挂心的。她担忧的望著门口看,盼望能盯出一个袁苍来。无奈盯得眼都酸了,还是不见人影,她不禁感到著急,带著点怪罪看向眼神锐利审视她的男人。
「我们和你无怨无仇,为什麽你要这样做呢……」
栖玉正好出来喊了两人进去,沉春扬起笑容应付,一边朝她低声道:「没为什麽,就是正好你们出现在我眼前而已。」见她愁眉苦脸,沉春嘱咐,「别难过了,既来之则安之,快和我进去。」
她叹口气,吞吞吐吐,「……我说,要是我乖乖配合,你会不会放我走?」
提起脚步正要进去的沉春顿了顿,回眸又是一笑,「放你走,让你去报官吗?别傻了。」
屋内小却整洁,一切井然有序,想必栖玉平常对於整理一点也不含糊。栖玉领她到桌旁坐下,替她斟茶,小巧无暇的脸蛋恬淡。怎麽这样的孩子会和沉春住在一起呢?谅她挠破头也想不出来。
「谢谢。」
栖玉笑了笑,「我去拿些吃的出来。」
於她旋身之际,她好似看见栖玉袖口落下什麽,她好奇的捡起来,发现是洁白的羽毛。她将羽毛摆到一旁小口啜饮起茶,没过多久那根羽毛便被风吹得不知去向。她眯起眼望著羽毛飘得甚高,心想,自己才从桃花境中挣脱,没想到瞬间又落入另外一个人手中。
沉春替自己斟茶,老神在在,她猜这档事他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她见男人嘴角噙上笑,不一会儿那丁点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後来她再仔细一点看,原来是沉春的嘴角不笑也是稍稍扬起的,才造成了随时随地都是好脾气的错觉。
「我说──」
「再说一句话,就当心你的舌头。」
她只能愕然瞪著男人蜷著唇尾威胁,却无计可施。
栖玉恰好走出来,手里端著一盘热腾腾的包子,「来,趁热吃吧。」
沉春没等盘子放妥便抓了几个狼吞虎咽,她小心翼翼咬下一口,里头的馅饱满泛出阵阵香气,吃了几日馒头饿得发慌,慢慢也学沉春两三口解决一个包子。
栖玉问起她的名字,她据实以报,一松懈下来连无家可归也一并说出了。三个人很快便把十来个包子吃得一乾二净,她想自己吃人包子吃得这麽爽快,也该做点表示,便向栖玉自告奋勇去洗了盘子。
栖玉还是放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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