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七日-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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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忘不掉，赵华伤越想就越觉得恼人。

“忆弟当年，雄姿英发，名满京华，惜乎今之洛阳府，人人皆知左阳而不知有弟也。”

这正是赵华伤死也不想接这个案子的缘由。

并不是因为这个貌似简单的案子似乎大有曲折内情，好像很令人头疼。

真正令人头疼的是，要想调查这件案子，就难免会碰到现任的汴京府总捕头姜左阳。

姜左阳这个人好像天生是他赵华伤的死对头。

当年赵华伤仍为朝廷效力的时候，两个人就因为办案的事情争吵不休，无论在办案的方法，角度，对待犯人的态度，　甚至为官的准则上，二人皆有分歧。赵华伤觉得，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个姜左阳就是天生蛮不讲理。

姜左阳虽然是赵华伤的下属，但因其父官至兵部侍郎，依仗父荫，难免把赵华伤不怎么放在眼里。

姜左阳不但穿衣讲究，对食物的了解更甚于常人，天南海北的吃食，没有她不知道的，没尝过的。快三十岁的人了，还长着一张娃娃脸，时常看到她一脸笑模样，对人亲切温柔，惹人称赞爱怜。只有赵华伤知道这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赵华伤道：按你那样查案法，八百年也查不出结果，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其实

赵华伤想说的是屁股，可惜姜左阳是个女人，说出来难免有猥亵下属

的嫌疑，赵华伤只好硬咽了下去。）

姜左阳道：可惜我只会用脑子想，我不知道原来赵总捕头都是用脚趾头来破案的。

赵华伤道：倘若你再不按我的命令办案的话，我就不干了，让你一个人办吧。

姜左阳道：好极了！我一个人办一定会更快些破案。

赵华伤道：你一个女子不在家里相夫教子，却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男人做的事，也 　　不怕人笑话。

姜左阳道：正是因为有些事情，本该男人来做，男人却做不来，女子才要这么辛

苦。真不知道究竟该被人嘲笑的是谁。

赵华伤道：你也年纪不小了，再这么狮吼下去，谁还敢娶你？

姜左阳道：谢谢你的提醒，不要忘了你比我还要老几岁，为自己懆懆心吧。

赵华伤道：男人再老，不愁找不到年轻貌美的妻子。

姜左阳道：不错，可惜，年轻貌美的妻子只不过是帮别人养的情人。

赵华伤道：帮别人养情人也强过你将来找个老头子。

姜左阳道：我就是喜欢老头子，秃头又没趣，抠门又小心眼的老头子，我就是喜

欢跟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你管得着么？

这就是当年二人共事时，常常发生的对话。

偏生姜左阳的父亲姜侍郎，一直深信自己的女儿是仙女下凡，兰质而蕙心，又兼天生智多星，疑案应手便破，还时常担心女儿虽然有七窍玲珑之心，却蒲柳弱质，再三关照赵华伤，要对之多加保护。一言而概之，就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想吃的时候就给她鸡鱼肉蛋的伺候上，查案子时少让她涉险冲锋，结案时功劳簿子上要排在第一，万一姜左阳红颜薄命，赵华伤就只好英年早陨。

赵华伤心道，要是真有什么事情能让姜左阳这样奸懒馋滑，脾气又大的女魔头薄命的话，那也肯定是吃太多，撑死的。

赵华伤想：或许是自己的人生太过完美，才遭天谴，天帝派下这个女魔头来折磨自己。

赵华伤如今实在不想看到那个虚伪麻烦的女人。

只要一想到她，赵华伤的后背就一个劲儿发痒，一会在肩上一会儿在腰部，身上好像生了虱子在到处爬。

赵华伤去看了郎中，可郎中说这是一种心病。

姜左阳就是赵华伤的心病。

毋庸置疑，姜左阳就像是那恼人的虮虱。

然而赵华伤亦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也知道有时候为了自己喜爱的事情，要忍受一些不喜欢的事情，这是他当年在官场中学到的经验。

这是个有趣的案子，错过了未免可惜。

这自杀的推论似乎有理，又似乎疑点重重，受害者既是武林知名人士，又是官宦世家，所涉及的关系广泛，倘若能够查出真相，必定收获不小。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舍车保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个道理赵华伤当然明白。

所以哪怕姜左阳是一只母虎，赵华伤也还是要去探一探虎穴。

于是下定决心的赵华伤就打马上路了。

瘦瘦高高的赵华伤，骑着一匹瘦瘦的，却跑得飞快的灰马，还有他那柄又大又长的朴刀，横放也不是竖放也不是，别别扭扭的驮在身上。

让人看了，不自禁笑开了颜。

不过他心里想象的景象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

“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

赵华伤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骑在良驹上英雄般的身影，面上现出得意的微笑，快马加鞭，往西京洛阳飞驰而去。

第二章　二。　两个神捕_江湖七日

洛阳府的韩府尹，是个公认的老好人。韩府尹自十九岁中进士，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也没有做到很大的官儿，不过是个府尹，芝麻官一个。好在洛阳府相当富庶，韩府尹这个芝麻官倒也做的津津有味。

姜左阳走进洛阳府衙时，赵华伤正在洛阳府衙门里和韩府尹谈论卓氏夫妇的案子。

姜左阳一眼看到赵华伤，甜美的笑脸即刻变成了臭脸，就如恰巧有一只老鼠，钻进了她那爱笑的口中。

姜左阳道：韩府尹，这个人为何在这里？

韩府尹道：赵大人，啊，不是，赵大侠是卓家纵火案苦主老师的同门，因受苦主所托，特来帮忙查案的。据下官所知，姜大人和赵大侠曾是同僚，如今真是他乡逢故知啊。

姜左阳道：我和他虽曾是同僚，却绝非故知。这个人早已不再是朝廷命官，官中机密，怎可随意对百姓乱说？韩府尹为官多年，似乎还未解为官的职责，要是汴京府里的大人知道了，不知道会对韩府尹如何置评呢？

赵华伤道：你果然还是恶习不改，以势压人。看来你除去人老了些，毛病还是一样不减。

赵华伤熟谙姜左阳的脾气，一点儿不怕她，随她恶言恶语，通通反驳回去。

姜左阳不看赵华伤，却对着韩府尹道：韩府尹可否快将这个人“请”出去？

韩府尹心内暗自好笑，却故意叹了口气，道：姜大人明鉴，下官若有本事随意能将赵大侠“请”来或“请”走，也不至于劳动二位来帮忙办案了。

赵华伤道：我来此地，原为查案，并非与你纠缠些私人恩怨。原来我还觉得你这个人，虽然心胸狭隘了些，对本职还有几分尽责，倘若你放着要紧的案子不查，光计较为官之道，岂不让人齿冷？

姜左阳道：你这么说，就是说我小肚鸡肠？

赵华伤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不过我也不反对你对自己的看法。

韩府尹连忙在旁边圆场道：两位神捕，破案要紧是不是？赵大侠也不算外人，都曾是同僚，他也是好心帮忙，姜大人何必多心？三人同心，其利断金。多个人帮忙，早日勘破疑案，不正是姜大人你的心愿么？

其实姜左阳也不想让韩府尹为难，虽然自家职位高了些，但毕竟年轻，让人说自己仗势欺人，又小肚鸡肠，并非快事。也就做罢，按捺心火，暂时不与赵华伤一般见识。

韩府尹命人备上香茗，三人团坐在府衙书房内，继续讨论起案情。

姜左阳道：卓原夫妇将家仆遣散，财产托人，固然可以看做是料理后事，亦可看作是迎接仇敌前的准备。卓家世代武职，如今虽不在朝廷里任职，从前的敌手图谋报复，也是正常。兼之开设镖局，走镖多年，得罪过不少江湖黑道中人，亦或者是江湖人寻仇烧死了卓氏夫妇？

赵华伤道：这就是你的推论么？卓原本人乃是卓家破甲功的传人，一身硬功夫，身手了得，夫人程孤云，乃是淮南程氏凤翔九转刀的独生女，轻功与刀法皆可列为武林一流高手之列，当今之武林，何人能够轻易地同时制住二人，并且将二人烧死在房中呢？

姜左阳道：　武林中难道就没有比卓氏夫妇武功高强的？怎么就不可能？再说凶手也可以先下毒，将二人毒死，再放火烧屋子，毁尸灭迹。

赵华伤道：尸体上看出下毒的痕迹了么？

韩府尹道：仵作仔细验过，没有中毒迹象。

韩府尹说完，看了看姜左阳的脸，心道：莫要得罪了姜大人。赶紧又道：不过，兴许是江湖人士所用的特殊毒药，不易被察觉也说不定。

赵华伤听了，用大眼睛瞪着他，冷笑了一声。韩府尹只当没看见。

姜左阳道：或者卓氏夫妇并没有死，二人尸身被发现时，已被烧得面目全非，若是二人假用别人的尸体来冒充自己的尸身，也非难事。

赵华伤道：他夫妻二人，好端端的，为何要用别人的尸体冒充自己？难道闲来无事，假装被烧死十分有趣么？

姜左阳道：兴许是他二人得知有人寻仇，故布迷阵，迷惑仇敌，也未可知。他们的长子卓修涵不是数日前被杀了么？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故意设局。

赵华伤道：真是荒谬。父母设局逃走，却留下唯一的二子，任凭仇敌宰割？难怪啊，难怪。

姜左阳道：难怪什么？

赵华伤道：你真要我说么？这可是你要我说的，韩府尹在这里听见了，是你要我说的。

姜左阳道：不错，是我要你说的，你就快说吧。

赵华伤道：难怪你嫁不出去啊，像你这样的人，倘若为人父母，还不要把孩子虐待致死？

姜左阳气得脸发白，道：你为何把什么事情都要往我身上扯？像你这样毫无公职操守的人，才会被朝廷辞退，变成江湖郎中，招摇撞骗的吧？我不过是同情变成孤儿的卓修涟，想要早些破案，才透露些线索给你，看来是好心没好报。我跟你这样的人根本没办法共同查案，

赵华伤道：恼羞成怒了吧？你还是知难而退吧。你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查案，到猴年马月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你那些所谓的线索，都是无稽之谈，毫无凭据。搞不懂朝廷怎么会让你这种人做总捕头的。女人家的，什么也不懂。

姜左阳道：行啊，我什么也不懂，那你就请自便吧。我就知道你横插一杠子，只有添乱，我自己查好了。

赵华伤道：凭你？恐怕查出真相之日，连我的孙儿都会查案了。

姜左阳道：你能否活到有人肯嫁给你的那一天都是个疑问，还孙儿呢。

赵华伤道：像我这样既饱学又多慧的人，活一天也抵你活十年。瞧你这个样子，再查七十年也未必查得出。

姜左阳冷笑道：好，这么说，赵大神捕七天就能查得出这个案子喽？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赵华伤亦冷笑道：赌什么？

姜左阳道：就赌谁先查出真相。期限为七天。

赵华伤道：赌筹是什么？

姜左阳道：你不是很在意我抢了你总捕头的位子么？我就让还给你做。

赵华伤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能够坐上我的位子，我是自己不屑于做罢了。我既已经丢弃的位子，又怎会在意？

姜左阳气道：你的意思我晓得了，你也无需解释的那么仔细。

赵华伤仍不依不饶，道：抢我的位子？哈哈，妇人之见，可笑之至。

姜左阳道：你不是说女人应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么？要是我输了，我就如你所愿去职为民，早日嫁人，相夫教子。

赵华伤道：有男子肯娶你这样的女子么？

姜左阳道：这个你管不着，反正倘若我输了，我就退出六扇门，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赵华伤道：很好。我接受。

姜左阳道：倘若你输了呢？又或者我们二人都未能在七日之内揭开真相呢？

赵华伤道：那我就再也不接任何案子，再也不问江湖事。

姜左阳道：一言为定！

赵华伤道：一言为定！

二人说完，击掌为誓，硬拉了韩府尹做证人，便分头离开了县衙。

韩府尹看着二人气咻咻离去的背影，摸着胡子呵呵直笑，心道：这二人若是能成了夫妻，双剑合璧，天下的恶人就无处潜行了，那天下可不就太平了？不过，天下若是太平了，也许就没有现如今那么有趣了。

姜左阳也在笑。

卓家案子，惊动了很多卓家在朝廷及江湖上的老友，都在催促汴京府尽快查案。洛阳府的自杀之说似乎难以成立，如今自己责任重大，倘若赵华伤再来捣乱，难免更添麻烦。和赵华伤打了这个赌，有两个好处：倘若赵华伤真的在七日内查出真相，那自己就可以早一点对卓家的孤儿卓修涟及各路人士有个交代，倘若赵华伤查不出来，那这个讨厌的家伙就永远不会再来添乱。打这个赌对自己真是百利无一害，赵华伤号称捕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果然江湖上常有虚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姜左阳入神的想着这个一石二鸟之计，想着想着，“咯咯”笑出了声，笑得一张圆润白皙的脸上，淡淡地透出了红晕，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以为她是少女思春，想起了心爱的情郎。

第三章　一。　狐狸与死人_江湖七日

其实现场是破案的关键，要想破案就必须要老老实实在现场仔细勘察，尽可能细致地追寻蛛丝马迹。

再狡猾的罪犯，再完美的预谋，总有些考虑不到的地方。

因为很多事情不是提前能够预测的出。比如说，当时的天气，风向，当场可以听到的声音，看到的自然景观，诸如此类的因素，都可能影响到凶杀的现场，留下可以追寻的线索。

当然也有人说：只要假以时日，仔细观察，这些细节还是能够揣测得出，也可以在作案时，采取响应的办法来避免追踪的可能。但是当时人的心情，情绪，以及突如其来的念头，又如何可以预先得知呢？

赵华伤就为此去了卓家失火的老宅子。

怡红柳绿，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可惜，卓家的老宅子已经再也看不到了，因为老宅完全是木质结构，一旦着火，如今连断壁残垣都不剩，只能看到一片烧得焦黑的废墟。赵华伤踱步其间，一会儿举头看看天，一会儿瞧瞧地，眉头紧锁，苦思冥想凶案当晚的卓氏夫妇，是如何度过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夜的。

根据韩府尹的说法，二人是因为长子卓修涵之死，悲伤过度，所以放火自杀的。那么，卓修涵为何会被杀呢？又是谁杀死了他呢？

赵华伤已经找过卓修涵的叔叔卓宜。

卓宜道：我那大侄儿文武双全，刀法得大嫂的真传，且因练了铁甲功，更是青出于蓝，在江湖年轻一辈的少年英雄里，可是尤为突出。兼之人长得也出类拔萃，个性却谦恭和气，从不逞强树敌，无论男女老幼，没有不喜欢他的。修涵死后，他爹娘真是悲痛欲绝，所以韩府尹说家兄夫妇实为自杀，我倒是有些相信的。

赵华伤道：那会是什么人杀了他呢？

卓宜道：我虽不知是谁杀了他，但杀他之人，必是武功其高之人。一剑封喉，丝毫

未见抵挡的痕迹，连他的双亲都未必有这样的功力。而且我大哥大嫂的伤口，也是

一模一样。我认为凶手是同一个人。听说赵神捕也是使剑的，可曾听说江湖上，谁

有这样的功力？

赵华伤道：　确是有那么几个人。

卓宜道：请赵神捕指教。

赵华伤道：倘若与破案有关，我自己会加以考虑的，你就不必知道太多了。

卓宜听了，面色尴尬，心道：这个赵捕头，怎地为人怪异，不通情理。

而赵华伤却在想：卓宜身在武学世家，兄嫂皆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耳濡目染，也该知道些武林掌故，何以连当今武林，谁的剑术最为高明这种浅显的常识竟都不知，是不是有些有悖常理？

关于卓修涵的死因，赵华伤也问了韩府尹。

韩府尹道：虽然暂时还不知道死因，但是据说是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