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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剑客图-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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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宴,红线谓嵩曰:“羯鼓之音调颇悲,其击者必有事也。”嵩亦明晓音律,曰:“如汝
所言。”乃召而问之,云:“某妻昨夜亡,不敢乞假。”嵩遽遣放归。时至德之后,两河
未宁,初置昭义军,以釜阳为镇,命嵩固守,控压山东。杀伤之余,军府草创。朝廷复遣
嵩女嫁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男,嵩男娶滑州节度使令狐章女。三镇互为姻娅,人使日浃往来
。而田承嗣常患热毒风,遇夏增剧。每曰:“我若移镇山东,纳其凉冷,可缓数年之命。
”乃募军中武勇十倍者得三千人,号外宅男,而厚恤养之。常令三百人夜直州宅,卜选良
日,将迁潞州。
嵩闻之,日夜忧闷,咄咄自语,计无所出。时夜漏将传,辕门已闭,杖策庭除,唯红
线从行。红线曰:“主自一月,不遑寝食。意有所属,岂无邻境乎?”嵩曰:“事系安危
,非汝能料。”红线曰:“某虽贱品,亦有解主忧者。”嵩乃具告其事,曰:“我承祖父
遗业,受国家重恩,一旦失其疆土,即数百年勋业尽矣。”红线曰:“易尔。不足劳主忧
。乞放某一到魏郡,看其形势,觇其有无。今一更首途,三更可以复命。请先定一走马兼
具寒暄书,其他即俟某却回也。”嵩大惊曰:“不知汝是异人,我之暗也。然事若不济,
反速其祸,奈何?”红线曰:“某之行,无不济者。”
乃入闺房,饰其行具。梳乌蛮髻,攒金凤钗,衣紫绣短袍,系青丝轻履。胸前佩龙文
匕首,额上书太乙神名。再拜而倏忽不见。嵩乃返身闭户,背烛危坐。常时饮酒,不过数
合,是夕举觞十余不醉。忽闻晓角吟风,一叶坠露,惊而试问,即红线回矣。嵩喜而慰问
曰:“事谐否?”曰:“不敢辱命。”又问曰:“无伤杀否?”曰:“不至是。但取床头
金合为信耳。”红线曰:“某子夜前三刻,即到魏郡,凡历数门,遂及寝所。闻外宅男止
于房廊,睡声雷动。见中军卒步于庭庑,传呼风生。乃发其左扉,抵其寝帐。见田亲家翁
止于帐内,鼓跌酣眠,头枕文犀,髻包黄? ,枕前露一七星剑。剑前仰开一金合,合内书
生身甲子与北斗神名。复有名香美珍,散覆其上。扬威玉帐,但期心豁于生前,同梦兰堂
,不觉命悬于手下。宁劳擒纵,只益伤嗟。时则蜡炬光凝,炉香烬煨,侍人四布,兵器森
罗。或头触屏风,鼾而亸者;或手持巾拂,寝而伸或。某拔其簪珥,縻其襦裳,如病如昏
,皆不能寤;遂持金合以归。既出魏城西门,将行二百里,见铜台高揭,而漳水东注,晨
飚动野,斜月在林。忧往喜还,顿忘于行役;感知酬德,聊副于心期。所以夜漏三时,往
返七百里;入危邦,经五六城;冀减主忧,敢言其苦。”
嵩乃发使遗承嗣书曰:“昨夜有客从魏中来,云:自元帅床头获一金合,不敢留驻,
谨却封纳。”专使星驰,夜半方到。见搜捕金合,一军忧疑。使者以马挝扣门,非时请见
。承嗣遽出,以金合授之。捧承之时,惊怛绝倒。遂驻使者止于宅中,狎以宴私,多其赐
赉。明日遣使赍缯帛三万匹,名马二百匹,他物称是,以献于嵩曰:“某之首领,系在恩
私。便宜知过自新,不复更贻伊戚。专膺指使,敢议姻亲。役当奉毂后车,来则挥鞭前马
。所置纪纲仆号为外宅男者,本防他盗,亦非异图。今并脱其甲裳,放归田亩矣。”由是
一两月内,河北河南,人使交至。而红线辞去。嵩曰:“汝生我家,而今欲安往?又方赖
汝,岂可议行?”红线曰:“某前世本男子,历江湖间,读神农药书,救世人灾患。时里
有孕妇,忽患蛊症,某以芫花酒下之。妇人与腹中二子俱毙。是某一举杀三人。阴司见诛
,降为女子。使身居贱隶,而气禀贼星,所幸生于公家,今十九年矣。身厌罗绮,口穷甘
鲜,宠待有加,荣亦至矣。况国家建极,庆且无疆。此辈背违天理,当尽弭患。昨往魏都
,以示报恩。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使乱臣知惧,烈士安谋。某一妇人,功亦不
小。同可赎其前罪,还其本身。便当遁迹尘中,栖心物外,澄清一气,生死长存。”嵩曰
:“不然,遗尔千金为居山之所给。”红线曰:“事关来世,安可预谋。”嵩知不可驻,
乃广为饯别:悉集宾客,夜宴中堂。嵩以歌送红线,请座客吟朝阳为词曰:“采菱歌怨木
兰舟,送别魂消百尺楼。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长流。”歌毕,嵩不胜悲。红线拜
且泣,因伪醉离席,遂亡其所在。

 十二  王敬宏仆

唐文宗皇帝很喜爱一个白玉雕成的枕头,那是德宗朝于阗国所进贡的,雕琢奇巧,真
是希世之宝,平日放在寝殿的帐中,有一天忽然不见了。皇帝寝殿守卫十分严密,若不是
得宠的嫔妃,无人能够进入。寝殿中另外许多珍宝古玩却又一件没有失去。文宗惊骇良久
,下诏搜捕偷玉枕的大盗,对近卫大臣和统领禁军的两个中尉说:“这不是外来的盗贼,
偷枕之人一定在禁宫附近。倘若拿他不到,只怕尚有其他变故。一个枕头给盗去了,也没
甚么可惜,但你们负责守卫皇宫,非捉到这大盗不可。否则此人在我寝宫中要来便来,要
去便去,要这许多侍卫何用?”众官员惶栗谢罪,请皇帝宽限数日,自当全力缉拿。于是
悬下重赏,但一直找不到半点线索。圣旨严切,凡是稍有嫌疑的,一个个都捉去查问,坊
曲闾里之间,到处都查到了,却如石沉大海,众官无不发愁。
龙武二蕃将王敬宏身边有一名小仆,年甫十八九岁,神采俊利,差他去办甚么事,无
不妥善。有一日,王敬宏和同僚在威远军会宴,他有一侍儿善弹琵琶,众宾客酒酣,请她
弹奏,但该处的乐器不合用,那侍儿不肯弹。时已夜深,军门已闭,无法去取她用惯的琵
琶,众人都觉失望。小仆道:“要琵琶,我即刻去取来便是。”王敬宏道:“禁鼓一响,
军门便锁上了,平时难道你不见吗?怎地胡说八道?”小仆也不多说,退了出去。众将再
饮数巡,小仆捧了一只绣囊到来,打开绣囊,便是那个琵琶。座客大喜,侍儿尽心弹奏数
曲,清音朗朗,合座尽欢。从南军到左广来回三十余里,而且入夜之后,严禁通行,这小
仆居然倏忽往来。其时搜捕盗玉枕贼甚严,王敬宏心下惊疑不定,生怕皇帝的玉枕便是他
偷的。宴罢,第二天早晨回到府中,对小仆道:“你跟我已一年多了,却不知你身手如此
矫捷。我听说世上有侠士,难道你就是么?”小仆道:“不是的,只不过我走路特别快些
罢了。”
那小仆又道:“小人父母都在四川,年前偶然来到京师,现下想回故乡。蒙将军收养
厚待,有一事欲报将军之恩。偷枕者是谁,小人已知,三数日内,当令其伏罪。”王敬宏
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拿不到贼人,不知将累死多少无辜之人。这贼人在哪里?能
禀报官府、派人去捉拿么?”小仆道:“那玉枕是田膨郎偷的。他有时在市井之中,有时
混入军营,行止无定。此人勇力过人,奔走如风,若不是将他的脚折断了,那么便是千军
万骑前去捉拿,也会给他逃走了。再过两晚后,我到望仙门相候,乘机擒拿,当可得手。
请将军和小人同去观看。但必须严守秘密,防他得讯后高飞远走。”
其时天旱已久,早晨尘埃极大,车马来往,数步外就见不到人。田膨郎和同伴少年数
人,臂挽臂的走入城门。小仆手执击马球的球杖,从门内一杖横扫出来,拍的一声响,打
断了田膨郎的左足。田膨郎摔倒在地,见到小仆,叹道:“我偷了玉枕,甚么人都不怕,
就只忌你一人。既在这里撞到了,还有甚么可说的。”将他抬到神策军左军和右军之中,
田膨郎毫不隐瞒,全部招认。文宗得报偷枕贼已获,又知是禁军拿获的,当下命将田膨郎
提来御前,亲自诘问。田膨郎具直奏陈。文宗道:“这是任侠之流,并非寻常盗贼。”本
来拘禁的数百名嫌疑犯,当即都释放了。那小仆一捉到田膨郎,便拜别了王敬宏回归四川
。朝廷找他不到,只好重赏王敬宏。(故事出康骈《剧谈录》,篇名《田膨郎》。)文宗
便是“甘露之祸”的主角。当时禁军神策军的统领叫做中尉,左军右军的中尉都由宦官出
任。宪宗(文宗的祖父)、敬宗(文宗之兄)均为宦官所杀,穆宗(文宗的父亲)、文宗
则为宦官所立。由于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皇帝为宦官所制,文宗想杀宦官,未能成功,终
于郁郁而终。王敬宏是龙武军的将军,龙武军属北军,也是禁军的一个兵种,他是受宦官
指挥的。

 十三  昆仑磨勒

《昆仑奴》也是裴??所作。裴??作《传奇》三卷,原书久佚,《太平广记》录有四则
,得以流传至今。《聂隐娘》和《昆仑奴》是其中特别出名的。《昆仑奴》一文亦有记其
作者为南唐大词人冯延巳的,似无甚根据。本文在《剑侠传》一书中也有收录。《剑侠传
》托言唐代段成式作,其实是明人所辑,其中《京西店老人》等各则,确是段成式所作,
收入段氏所著的《酉阳杂俎》。故事中所说唐大历年间“盖天之勋臣一品”,当是指郭子
仪而言。这位一品大官的艳姬为崔生所盗,发觉后并不追究,也和郭子仪豁达大度的性格
相符。
关于昆仑奴的种族,近人大都认为他是非洲黑人。郑振铎《中国文学史》中说:“《
昆仑奴》一作,也甚可注意。所谓‘昆仑奴’,据我们的推测,或当是非洲的尼格罗人,
以其来自极西,故以‘昆仑奴’名之。唐代叙‘昆仑奴’之事的,于裴氏外,他文里尚有
之,皆可证明其实为非洲黑种人。这可见唐系国内,所含纳的人种是极为复杂的,又其和
世界各地的交通,也是极为通畅广大的。”
但我忽发奇想,这昆仑奴名叫磨勒,说不定是印度人。磨勒就是摩罗。香港人不是叫
印度人为摩罗差吗?唐代和印度有交通,玄奘就曾到印度留学取经,来几个摩罗人也不希
奇。印度人来中国,须越昆仑山,称为昆仑奴,很说得通。如果是非洲黑人,相隔未免太
远了。武侠小说谈到武术,总是推崇少林。少林寺的祖师达摩老祖是印度人,一般武侠小
说认为他是中国武术的创始人之一(但历史上无根据)。磨勒后来在洛阳市上卖药。卖药
的生活方式,也似乎更和印度人相近,非洲黑人恐怕不懂药性。《旧唐书·南蛮传》云:
“自林邑以南,皆拳发黑身,通号为昆仑”,有些学者则认为是指马来人而言。唐人传奇
中有三个美丽女子都以红字为名。以人品作为而论,红线最高,红拂其次,红绡最差。红
绡向崔生作手势打哑谜,很是莫名其妙,若无磨勒,崔生怎能逾高墙十余重而入歌妓第三
院?她私奔之时,磨勒为她负出“囊橐妆奁”,一连来回三次,简直是大规模的卷逃。崔
生被一品召问时,把罚责都推在磨勒身上,任由一品发兵捉他,一点也不加回护,不是个
有义气之人,只不过是个“容貌如玉”而为红绡看中的小白脸而已。崔生当时做“千牛”
,那是御前带刀侍卫,“千牛”本是刀名,后来引申为侍卫官。

附录 昆仑奴

大历中有崔生者,其父为显僚,与盖代之勋臣一品者熟。生是时为千牛,其父使往省
一品疾。生少年容貌如玉,性禀孤介,举止安详,发言清雅。一品命妓轴帘召生入室,生
拜传父命,一品忻然爱慕,命坐与语。时三妓人,艳皆绝代,居前以金瓯贮含桃而擘之,
沃以甘酪而进。一品遂命衣红绡技者,擎一瓯与生食。生少年赧妓辈,终不食。一品命红
绡妓以匙而进之,生不得已而食,妓哂之。遂告辞而去。一品曰:“郎君闲暇,必须一相
访,无间老夫也。”命红绡送出院。时生回顾,妓立三指,又反三掌者,然后指胸前小镜
子,云:“记取。”余更无言。生归达一品意,返学院,神迷意夺,语减容沮,? 然凝思
,日不暇食。但吟诗曰:“误到蓬山顶上游,明珰玉女动星眸。朱扉半掩深宫月,应照?
芝雪艳愁。”左右莫能究其意。时家中有昆仑奴磨勒,顾瞻郎君曰:“心中有何事,如此
抱恨不已?何不报老奴?”生曰:“汝辈何知,而问我襟怀间事?”磨勒曰:“但言,当
为郎君解释。远近必能成之。”生骇其言异,遂具告知。磨勒曰:“此小事耳,何不早言
之,而自苦耶?”生又白其隐语。勒曰:“有何难会。立三指者,一品中有十院歌姬,此
乃第三院耳。返掌三者,数十五指,以应十五日之数。胸前小镜子,十五夜月圆如镜,令
郎来耶?”生大喜,不自胜,谓磨勒曰:“何计而能导达我郁结?”磨勒笑曰:“后夜乃
十五夜,请深青绢两匹,为郎君制束身之衣,一品宅有猛犬守歌妓院门,非常人不得辄入
,入必噬杀之。其警如神,其猛如虎。即曹州孟海之犬也。世间非老奴不能毙此犬耳。今
夕当为郎君挝杀之。”遂宴犒以酒肉,至三更,携链椎而往,食顷而回曰:“犬已毙讫,
固无障塞耳。”是夜三更,与生衣青衣,遂负而逾十重短,乃入歌妓院内,止第三门。绣
户不扃,金? 微明,惟闻妓长叹而坐,若有所俟。翠环初坠,红脸才舒,玉恨无妍,珠愁
转莹。但吟诗曰:“深洞莺啼恨阮郎,偷来花下解珠珰。碧云飘断音书绝,空倚玉箫愁凤
凰。”侍卫皆寝,邻近阒然。
生遂缓搴帘而入。良久,验是生。姬跃下榻执生手曰:“知郎君颖悟,必能默识,所
以手语耳。又不知郎君有何神术,而能至此?”生具告磨勒之谋,负荷而至。姬曰:“磨
勒何在?”曰:“帘外耳。”遂召入,以金瓯酌酒而饮之。姬白生曰:“某家本富,居在
朔方。主人拥旄,逼为姬仆。不能自死,尚且偷生,脸虽铅华,心颇郁结。纵玉箸举馔,
金炉泛香,云屏而每进绮罗,绣被而常眠珠翠,皆非所愿,如在桎梏。贤爪牙既有神术,
何妨为脱狴牢。所愿既申,虽死不悔。论为仆隶,愿侍光容。又不知郎君高意如何?”生
愀然不语。磨勒曰:“娘子既坚确如是,此亦小事耳。”姬甚喜。磨勒请先为姬负其囊橐
妆奁,如此三复焉。然后曰:“恐迟明。”遂负生与姬而飞出峻垣十余重。一品家之守御
,无有警者。遂归学院而匿之。及旦,一品家方觉。又见犬已毙,一品大骇曰:“我家门
垣,从来邃密,扃锁甚严,势似飞腾,寂无行迹,此必侠士而挈之,无更声闻,徒为患祸
耳。”
姬隐崔生家二载,因花时驾小车而游曲江,为一品家人潜志认。遂白一品。一品异之
。召崔生而诘之。事惧而不敢隐,遂细言端由,皆因奴磨勒负荷而去。一品曰:“是姬大
罪过。但郎君驱使逾年,即不能问是非。某须为天下人除害。”命甲士五十人,严持兵仗
,围崔生院,使擒磨勒。磨勒遂持匕首飞出高垣,瞥若翅翎,疾同鹰隼,攒矢如雨,莫能
中之。顷刻之间,不知所向,然崔家大惊愕。
后一品悔惧,每夕多以家童持剑戟自卫,如此周岁方止。后十余年,崔家有人见磨勒
卖药于洛阳市,容貌如旧耳。

 十四  四明头陀

四川人许寂,少年时在浙江四明山向晋徽君学易经。有一日,有一对夫妇带了一壶酒
,到山上来借宿。许寂问他们从哪里来,答称今日离剡县而来。许寂说:“道路甚远,哪
里一日能到?”夫妇二人不答,许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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