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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侠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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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轻易出面,后来无形中在后山得到一种异草,与丹书上所载的朱草相似,惜羽不知就里,误服了一枝,立刻中风,不省人事。幸而遇见一个前辈师叔灵和子柳长素,给了几粒百草活命丹,才得保住性命,痊愈以后形貌大变,与从前宛若两人。惜羽揽镜自照,忽然哈哈大笑道:“吾无忧矣!”他女儿筠玉自幼就从惜羽学会一身本领,见惜羽对镜大笑,便问何故。惜羽道:“我自错服药草改了形象,适才照镜,我连自己都认不得了。当年镖打卫飞黄,剑刺孔强、王烈,原也怪我太已任性,如今他们拜在孔灵子门下,学成了剑术,到处寻我踪迹。正愁没法躲避,如今天赐我变了本来面目,就同他们见面,也不认得。我年已日就衰老,管他贪官也罢,恶霸也罢,滔滔天下,我也管不了许多。从今以后,洗手闭门思过,遇见机会做个小本营生,给你赚点妆查,招个好女婿,在这好山好水之处享这下半世清福,于愿足矣!”筠玉闻言,看了他父亲一眼,默默不发一言。
惜羽也未在意,过不多日,便选了一处好地方,在黔灵山下卖起酒来。
今日因新肆开张,同了女儿前往照料,见姬氏兄弟走来,心中已自不快,后来见了那不平之事,正待想晚间设法去救杨氏二女,却没料到他女儿筠玉竟偷偷从屋后抄小径下山,大白日里去到城内访着杨家,将洪禄差来的防守恶奴,一一用点穴法点倒,然后对杨氏二女说明来意,收拾细软,从后门出来雇了两乘轿子,假说出城还愿,将杨氏二女抬到离家不远的一座破山神庙内,开发了轿钱进去,再从庙后轮流将杨氏二女跳墙背出,引到家中地窖之内藏躲,重又回转山上,请惜羽进去说明经过。惜羽闻言大惊,知道已惹大祸,忙嘱咐女儿休再妄动。知道外面穷道人一个人已足够那一伙人对付,自己暂时虽不便出面,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匆匆写了个纸条,请余独将杨老者救往水帘洞中暂避些时,再行相机行事。谁知余独还未上前,穷道人已将杨老者救走了。
穷道人将姬俅戏耍了好一阵,将他打落山涧,然后将杨老者背到水帘洞外的石头上面,叫杨老者闭紧双目不要害怕,这才穿瀑而入。杨老者到了洞中一看,这洞竟是轩敞明亮,十分洁净,洞外瀑声如同雷吼一般,下地以后,便跪谢穷道人相救之德,又问他女儿究竟是否被土地菩萨救出。穷道人道:“你两个女儿晚间便会同你相见。这里有我在酒肆中捞来的馒首,你可暂时充饥,休得乱动。我去办点事就来。”说罢,脚一顿处,无影无踪。杨老者也未看出他是怎么走的,越加相信是神仙搭救,只可惜匆忙之中没有问得他的名讳,只得跪在地下默祝不提。
话说余独跟踪穷道人,明明看见他相隔不远,总追不上,忽听身后有叫喊之声,回望姬氏兄弟追来,心想穷道人虽然本领非凡,身上却背着一个老年人,莫如自己先替他挡一阵,好让他乘便逃走。想到这里,不但不跑,反倒迎了上去。却没料到姬氏弟兄是抄近路分头追赶,容得余独看出,姬俅已将穷道人追往岩后,看不见了。就在余独微一迟疑之际,姬火已然赶到面前,一个“饿虎擒羊”式,纵起丈许多高,便向余独扑来。
余独高叫一声:“来得好!”不但不往后退,反倒迎上前去,身微往下一蹲,就势抢步上前,一个“霸王举鼎”的招数,去擒姬火双足。姬火扑得力猛,见扑了一个空便知不好,想避已来不及,被余独一把将左脚擒住,就势回身转步,用“仙人抛球”的招数将他扔下山去。余独擒他时,本就知道山人勇猛力大,又被他在手中一挣,险些把握不住被他挣脱,这才就势变招,扔了出去。他们交手的地方,原在半山中一个突出的峭壁上,上下相隔有二三十丈。余独满以为这一下姬火虽不死也必带重伤,却没料到姬火力大身轻,山人祖传武术,跌扑纵跳别有专长,未可轻视。只见他身子在半悬空中接连两三个“鲤鱼打挺”,不知怎的被他捞着了一根半山壁上的长春藤,手足并用,比猿猴还要矫捷,不消几翻,又复纵了上来。姬火本比姬俅来得乖巧,起初小看穷道人,吃了一个大亏,适才小看余独,又上了一次小当,这次上前动手竟自留起神来。余独武功本来不弱,叵耐姬火练就钢筋铁骨,几次打在他身上,若无其事一般,可是要被他打上一下,却承受不起。还算余独封闭谨严,没有被他打上。二人就在这悬崖峭坂之间拼命相持了半个多时辰,不分胜负。
余独正待卖个破绽诱他上当,忽然崖下高声呐喊,放箭之声响成一片。觑便往下看时,原来是洪禄调来壮勇约有数百人,将山下围住,各执弓箭朝着山上喊放,却是但听喊声不见放箭,好生纳闷,后来才明白是因为姬火也在上面,他们投鼠忌器,不由心中一宽,越发不理他们。和姬火又打了一会,忽听一阵喧哗,山崖下面的箭如飞蝗一般射来。余独知王庭栋手下兵勇得了九龙女姬玉花真传,惯用毒箭,不由有些惊慌起来。且喜这些兵勇箭法不准,总是相隔余、姬二人交手之处数尺内落下。余独和姬火动手,本来就够对付,再被这箭一分神,渐渐手忙脚乱起来。又打了一会,山岩下兵勇忽然发一声大喊,一面射一面朝岩上走来。余独见势不佳,正想抽空逃走,倏地后面飞来十数根套钩,闪身不及,钩倒在地。岩后又窜出二十多个兵勇,抢上前来,将余独生生擒住。
原来黄修见洪禄调了壮勇和弓箭手来,因余、姬二人打成一团,恐弓箭无眼,误伤了自己人,特意命一些箭手在岩下呐喊放箭,虚张声势,存心将箭射不准,以免伤了姬火,暗地却教二十多个壮勇各持套钩,从僻径爬上山去,趁余独全神贯注前面之际,同时将套钩撒出,将他擒住。那套钩形同五指金抓,放开收合,形式极为精巧。当初王庭栋平乱时,因见山人纵越如飞不易擒获,才想出这个法子,被他生擒的山人也不知有多少,再加上余独不曾防备后面,故此手到擒来。
洪禄等将余独擒住以后,一路推推打打,来到毛家酒肆,就把这里当作了临时公堂。
洪禄、姬火、黄修三人当中分座,壮勇等分侍两旁,将余独绑在庭柱之上。正待喝打,忽见姬俅狼狼狈狈的跑了回来,暴跳如雷道:“我追那个狗贼道,追了半天总迫不上。
未后我绕着山涧,偷偷从他后面上去,眼看一扑便将他擒住,被他一下将我打落在山涧之中,幸而落在一盘春藤上面,不曾受伤。等我爬起身来,已寻不见他的踪迹了。”说到此地,一回头看见余独绑在柱上,大吼一声,伸开两只铁掌,正待往余独颈边叉去。
忽听一声怪叫,疼得姬俅满地乱滚。众人大惊,上前看时,原来是一粒黄豆大小的精圆铁弹,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将姬俅左眼打瞎。黄修一面着人快飞马去请医生救护,一面吩咐留神奸细。众人到处寻找,哪里有什么奸细踪迹!只有店主毛惜羽颤巍巍地站在西北角上,好似十分害怕的神气。
这时洪禄正要吩咐从人拷打余独,黄修心中一动,连忙出言拦阻,唤过毛惜羽道:
“你这酒肆容纳好人,拒捕官兵,如今你是否同谋尚不能定。现在柱上绑着的强盗,适才问你,你说是过路的酒客,只知他姓余。也不来管你,只命你拿着地下皮鞭,也无须要他招供,先将他鞭背五百。看你打得认真不认真,我便能看出你是否与他同谋。你如故意买放,将你带回衙门,定要将你从重治罪。你可愿意?”惜羽闻言,暗骂:“好好贼!你明明是试探我的虚实。打重了,你见我年老多力,定是贼盗党羽;打轻了,你却说我买放。你不用狐假虎威,一会自有你的好处!”心中虽然如此想,脸上却一丝也不露出,故意装出怕官的神气答道:“小老儿今天初次开张,便遇见这个穷道人来扰闹。
我恨他们切骨,虽然上了几岁年纪打不动人,只要大老爷不见怪,不封我的店门,小老儿情愿拼着老命不要去打他,给大老爷出气。”
姬火、洪禄见惜羽连走道都不利落,教他去打入,岂不便宜那强盗?正要拦阻,黄修忙使眼色,悄悄向二人耳边说了几句,自己却站起身来去慰问姬俅,一面着人快催医生,直献殷勤,一面仍留神惜羽的举动。
这时惜羽已将长衣服脱去,卷起两袖,露出一双瘦如枯柴的双臂,在地下拾起马鞭子,回问洪、黄二人:“可要撕开强盗背上衣服?”姬火见叫这样一个糟老头子去打人,已觉不耐,再看余独,却眉轩色举,若无其事一般,因黄修再三嘱咐,只得勉强忍住闷气,在鼻孔内哼了一声,也站起身来,去看他哥哥姬俅去了。毛惜羽腹中自有盘算,慢条斯理走到余独面前,用力抓住余独领背,撕了一阵,好似年老力弱,不曾撕动,却已累得气喘嘘嘘,故意没好气骂道:“狗强盗!衣服穿得这般结实,我就这般打你,看你有啥法子!”说罢,抡起皮鞭,有气无力,轻一鞭重一鞭的,没头没脸朝余独打去。黄修在旁正看得真切,忽见余独大吼一声,两臂一摇,周身绳索一齐震断,被绑的柱子晃了两晃,一阵喀嚓之声,险些将这酒亭攀倒,只震得篷顶松毛降落如雨。惜羽连跌带爬,钻在适才黄修坐的那张桌下,直喊“饶命”不迭。
余独震断绳索,将身往外便纵。那些壮勇纷纷上前拦阻,被他一路拳打脚踢,挨着便倒。姬火、洪禄也慌不迭地追了出来,刚与余独先后脚纵出亭子,忽听一声怪笑,面前一闪,站定适才那个道人,让开余独,伸出双手将众人去路拦住,说道:“那逃走的是我徒弟,你们追他则甚?”洪禄、姬火出来时,已各自取了兵刃,见道人回来,不由分说,举缅刀当头便斫。那道人更不躲避,反将头迎上前去,挞的一声,只斫了一道白印。那道人也下还手,一任二人一路乱斫,只不放他们过去。这条路径非常逼厌,被道人这么一拦,谁也别打算过去。那狡猾一点的兵勇,知道不是道人那道人看了毛惜羽一眼,笑道:“你敢替他们讲情么?”惜羽道:“小老儿怎敢讲情!只是杀官如同造反,那二位又是王军门的内亲,小老儿吃罪不起。求道爷看在小老儿避难他乡,安身立业不易,暂时饶了他们吧。”道人道:“你倒是一番好意,只恐他们日后倒难饶你呢。”惜羽道:“那只好到日再说。今日总是在小老儿店中出事,怕受牵连,还是请道爷开恩吧。”道人道:“你既怕事,我便看在你的面上,饶他三条狗命。他如不服,只管到云南碧鸡山去寻我。”说罢,起身便走。惜羽忙又上前拉住,使了一个眼色,说道:“他三位俱被道爷法术制住,如何能够起身?道爷索性成全小老儿到底吧。”道人闻言,瞪了惜羽一眼,悄答道:“好一个土地公公!真有许多做作。”说罢,回身指着三人骂道:
“尔等作恶多端,本当取你狗命,又恐连累好人。我今日虽饶了你,下次再要横行不法,定用飞剑取你狗命!”说罢,朝着三人背上打了一巴掌,回身便走。惜羽忙喊:“道爷休走!请留法讳。”那道人也不答言,眨眨眼踪迹不见。
回看亭中,洪姬三人业已起立,只是周身酸麻。三个人五只眼,各各面面相觑,不作一声。姬氏弟兄原是直人,见惜羽进来,便要上前道谢。洪禄忙使眼色止住,一面朝惜羽大喝道:“你放走妖人,本当将你带回衙去问罪!念你年老无知,又不是妖人对手,现在快去将我们手下人同黄师爷找来,就说妖人业已逃走,叫他们备马,送大舅老爷回府养病。”惜羽见他又在发威,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诺诺连声,出去替他唤人。惜羽出去后,洪禄埋怨姬氏兄弟道:“二位舅老爷如何想给这种乡下老儿道起谢来!虽说他曾帮我们说话,但是那妖道也决没有那样大的胆子就动手杀官,幸而我拦得快,不曾失了体统。”正说时,亭外又是一阵大乱。一会纵进一人,手执缅刀,腰悬弓矢。三人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正是寨主姬天,因听逃出去的兵壮就近送信,听说两个儿子吃了一敌手,还想绕道去追余独,不想无论走到何方,俱有道人身影拦住。道人被洪、姬二人斫了一顿缅刀,好似不耐烦起来,倏地往二人身上一撞,手指点到处,洪、姬二人俱都不能动转,各人执着缅刀,好似泥塑木雕一般,不言不动,吓得这些兵勇四散奔逃。那道人从从容容挟着洪、姬二人,走进亭中临时公案之前,朝二人腰际点了两下,洪、姬二人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那姬怵眼中中了一弹,痛彻心肺,好容易飞马将贵州外科名医回春叟罗念祖请来,才将左眼弹丸取出,敷了丹药,便听一阵大乱。黄修正陪侍姬俅在侧,伸头往亭外一看,见穷道人跑了回来,放走余独,将众人去路拦阻。先还以为道人手无寸铁,未必敌得过洪、姬二人,及至见缅刀斫在道人身上毫无影响,便知不妙,虽然还在敷衍医生,心中已有一番打算。后来见洪、姬二人全被道人制住,好汉不吃眼前亏,趁着众人忙乱奔逃之际,从栏于内钻将出来,往外正要寻路逃走,忽听耳旁风生,回头一看,左面一粒铁弹斜飞过来,将鼻头打个正着,立时痛彻心肺,“嗳呀”一声,一翻一滚,顺着山坡跌下去了。姬俅经名医将弹子取出,左眼已瞎,敷上好些丹药才得清凉止痛。刚将身起立,一眼看见适才打他下涧的那个道人,挟着洪禄同他的兄弟姬火进来,将他二人点跪在地,手下兵壮纷纷逃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不顾创口疼痛,大吼一声,就近抄了一把缅刀,纵近道人身旁,一刀当头斫去。那道人猛地回身道:“你来正好。”言还未了,手伸处,将姬俅也如法炮制点跪在地。
这时众人俱都逃避一空,只剩三人口定目呆跪在当地,神气好不狼狈。道人指着三人骂道:“尔等平日倚仗狗官势力欺压良善,若不报应你们,天理难容!反正没入来替你们讲情,不如把你们杀了吧。”说罢,抢过洪禄手中刀,首先朝洪禄斫去。忽然桌子底下的毛惜羽起身跑了过来,攀住道入拿刀的手,直喊:“道爷饶命。”个穷道人的大亏,舐犊情殷,带了一些同类,准备来拼老命。及至近前见姬俅瞎了一只眼睛,道人业已逃走,问起根由,三人俱吞吞吐吐,说不出一样话来。寨主早接兵壮报信,说是为了两个女子起事,知他三人不肯明言,恶狠狠看了洪禄一眼,立逼着两个儿子带领从人回家养伤去了。
洪禄所带来的兵壮见道人已走,又都上前侍立,少不得被洪禄责骂一顿。再派人去寻黄修时,却在山坡下一个泥塘内寻着,满脸血污,业已跌了个半死。扶起身来一看,鼻准头业已被铁弹打穿,幸是从旁打来,只将鼻准扫去半边,不曾伤了性命,一路哼哼卿卿。扶上亭来,二人见面,真是哭不出笑不出。惜羽连忙将逃避的酒保寻了回来,打水暖酒,与他们洗用,好半会才将这一群瘟神送走,总算洪禄口中虽硬,倒还未忘解救之恩,没有寻惜羽的晦气,只不时拿话点惜羽,不准将吃亏之事向人前说起。惜羽自是说什么便应什么。
洪、黄二人回去,便接人报信,说杨家二女被一个女子用点穴法将看守人点倒从后门救走。洪、黄二人跟究踪迹,才知那女子浑身穿黑,头上蒙着一块青布,形似山女打扮,杨女由她用轿护送出城。再传轿夫来问,也说那三个女子,一个步行,两个坐轿,说是出城烧香还愿,抬进山中一座破庙门前下轿,付钱进去,等到日黑不见出来,进庙去看,不见踪迹,都传说是庙内菩萨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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