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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晓风残月-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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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低低的冷哼,红光乍闪,蜷缩在地的人儿已被姬伐月拥入怀中。
足尖一点,毫无凝滞,他已抱起那痛苦地轻颤着的娇躯掠向远方,呼啸而至的各种暗器只被随意挥袖便散落在地。
“西北……有一个县城……”
杨柳风断续的艰难的语声令姬伐月讶异垂眸:烟眉深蹙,玉颊惨白,冷汗沾湿了发鬓,一双早已失去血色的唇已被贝齿深深嵌入,可是,身躯在微颤中仍尽力地自抑着因疼痛而产生的扭曲——这样的时刻,她居然还能如此冷静地传达这样的讯息!
“……保住孩子……求你……”
这句微弱语声却使得姬伐月心弦一震:在玉司的凌虐之下,她为了保全腹中骨肉有过屈从、有过敷衍、更有过筹谋,但就是从来没有说过一个“求”字,然而,此刻,她却拼尽了最后一丝的力气求他……
腥浓的液体渗透衣袖传来淡淡的温度,他的心居然莫名地有些慌乱。
第104章 第三十五章 无情却羁多情事(上)
青丝乱,素容憔。
昏迷中的人儿烟眉深锁,齿痕深深的双唇微微开阖着,不必细辨,姬伐月就知道她反复低唤着的都是同一个字。
甩脱玉司那些人的追踪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而怀里的人儿自疼痛中失去意识之后就一直念着这个名字——珩。
想起那一夜触手温热的清茶,想起这一次巧笑镇定地周旋,听着身畔声声微弱的轻唤,姬伐月的心头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圣女殿的人虽然多,但他确信,没有一个会在梦魇中唤着他的名字——男人与女人,无非是驾驭和控制,那个男人凭什么可以将如此睿婉通透的人儿牢牢掌握?
愣怔遐思中,羽睫轻闪,片刻,水眸悠悠开启。
迷离而脆弱,只转眼就化为清澈而温淡。
只是,这样的片刻已足够让姬伐月看清她心底的悲苦。
失血的双唇似乎动了动,她却什么也没有问,或者,答案已经从身体上默默地传递到幽凉的内心。
杨柳风安静地缓缓坐起身。
有一瞬间,姬伐月的手下意识地微微抬了抬,想要阻止她的行动,却终于只是撇首站起,淡淡地道:“把脏衣服换一下。”
脚步毫无凝滞地跨出房门,他努力地深吸一口气,试图平息心头的烦闷:从昨夜到现在,竟然做了那么多奇怪的事情——黑衣人要他救她,他已经做到了,至于她是否会小产而死,似乎并不在约定的范围之内。可是,当那样竭力隐忍着痛苦的单薄身躯轻颤在怀的时候,他居然不自觉地紧张慌乱。
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女人小产,而且竟然还不是他的女人:冲进客栈,安顿好已经昏迷的人儿,接着直奔医馆,把熟睡中的大夫拎出被窝,然后,是不安的等待,一直等来那个明知会有却又偏不愿信的结果。
是他救了她,并且居然还体贴地跑出去给她买了身替换衣裳,可她魂里梦里念着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姬伐月忍不住皱起眉:心底泛起一种说不清是怒还是窘的感觉。
足音微响,房门轻启。
回眸,伊人手捧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婉婉而来。
鹅黄锦襦,月白绣裙,云鬓齐整,步态从容,若非亲眼所见,几乎教人险些忘记她刚刚经受了族人辱虐和失子之痛。
姬伐月不觉眼前一亮:布衣素裙的她清婉秀丽,锦衣绣裙的她矜雅贵气,竟然始终如此相得益彰。
“救命之恩无以为谢,请公子受奴家一拜。”
温温语声,盈盈深礼,恭谨恬淡,恰到好处。
姬伐月既未偏让亦不相扶,沉默地看着身前的纤影:她没有白夜那样拒人千里的冷傲,然而,这样的亲和温婉却令人更觉疏离。
“客气了,施于前而承于后,何必相谢?”姬伐月的语声冷淡得出乎自己的意外。
“叨扰多时不安之至,只是,家中琐事颇多,不便在外久羁,故而就此别过,失礼之处,还请公子雅怀见谅。”
垂眸娉婷屈身的人儿,姬伐月满心不自在:他当然知道她为何如此急于离去——玉司的人说了,过不了两天就让她看见那男人的尸首,可见已经有所行动——只是,她若回去,面对那样的险境又能如何?
无非是同死罢了。
那个让她身怀六甲仍独守孤灯的男人,那个弃她于危难险境不管不顾的男人,凭什么能得到这样的人儿生死牵挂、舍命追随?
不值,深深地为她不值。
“既是不便,那在下也就不虚留客套了。”姬伐月无声勾唇道:“此去出了南门一路向西北,大约十多里,翻过瓮山就可直抵贵府,”琥珀色的瞳人中悄然闪过一丝捉狭,他轻抬下颌道:“恕不远送。”
天寒地冻路途遥远,且须翻山越岭,她一个弱质女子又是身体虚乏,如何成行?
姬伐月心头的不豫稍减,好整以暇地闲闲微笑——倒要看看她如何收回这既成之辞,如何开口求他相送回家。
面前的人儿再度欠身称谢,浅退两步翩然而去。
没有一丝犹豫或无措,那样盈盈的从容步履,仿佛她要去的地方只是在街对面一般。
似有一团滚烫的火焰窝在心底,姬伐月蹙眉看着温淡身影消失的方向,许久,才轻轻地冷哼出声,转身踢开房门坐到桌边:不信她不乖乖地回来求他!
时间,涓滴流逝,仿佛过得很慢,却转眼又如飞掠去。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姬伐月从来没有等一个人等过那么长时间,耐心和火气都已消磨殆尽,她竟然还没有回来!
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倏然,“玉司”两个字跃入脑海,他不觉一凛,霍然起身。
她的生死祸福与己何干?
姬伐月的行动骤然一顿:既不是他的女人,心头念念的又是另一个男人,自己这是操的什么心呢?
自嘲地一笑,他终于再度缓缓坐下。
冬日的午后时光似乎转眼即逝,晴好凛冽的天空此刻却已是暮霭渐沉。
如此严冬,小县城的客栈生意自是萧条,寂静中冷风阵阵侵袭而来。
他功力深厚坐在屋中尚且觉得寒意逼人,那个羸弱单薄的身子是否正在这瑟瑟西风中簌簌发抖?
说起来是各救了对方一次,互不相欠,但其实,这一次的相救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
竟然两次都是承了她的情,多少也该有所回应。
姬伐月轻叹一声站起身来:他虽然从不讲求所谓知恩图报云云的君子之德,但也不想内心有所亏负——就助她平安回家权作相抵吧,从今以后天涯陌路各不相欠,也省得他日忆及耿耿于心。
心念转处,他已是走出客栈径自向南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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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斜挽,朔风飒飒,载炭的马车戛然而止。
“前面就是瓮山,”赶车的中年男子回头道:“我的马车只能带你到这里了。”
杨柳风跳下车缘上前施礼道:“烦劳大哥绕了那么远的路,奴家实在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那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道:“天都快黑了,姑娘真的要独自上山?这瓮山上豺狼猛兽可是不少,不如……我载姑娘暂且回村去歇息一晚,明天早上找个熟悉道路的猎户送你进山?”
杨柳风抬睫看向森森寒麓,沉默片刻,才回首欠身浅笑道:“多谢大哥费心,只是,奴家急于赶路,恐怕要辜负这一番美意了。”
“哦……”那中年男子略有些担心地道:“既然如此,那姑娘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再次屈身施礼,杨柳风向着幽幽雪山从容举步。
直到看着她走得远了,那中年男子才轻叹一声,回车驰入暮霭。
第105章 第三十五章 无情却羁多情事(中)
姬伐月俯视雪地中的车辙和脚印之时,天已全黑。
她竟然不顾生死连夜进山!
那雪地上蜿蜒而去的纤纤足迹,再次令他心头的火焰升腾——既然生死荣辱都可以抛诸脑后,那个人又有什么好,却可以令你痴执至此?
崎岖的山路早被积雪覆没,那深浅不一的足印虽然艰难,却始终没有走错方向。
姬伐月循着她的脚步飞身掠去,一个陡峭的转角处,雪中凌乱着的跌倒痕迹令他冷不防地心头一痛:这世上终究还是有这样可以为情不惜一切的人吗?
只是,此人却与他无缘……
远处,一声凄厉的狼嗥打断了遐思,抬起的琥珀色眸中不觉有了一丝忧色,姬伐月飞身循着雪上的足迹掠去。
另一声狼嗥来自不远处的树丛,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嗥声向着先时发出嗥叫的那个方向聚拢而去。
心头一震,姬伐月放弃追踪的脚印向着群狼方向疾掠而去——从小在山中长大,他当然对狼的习性了若指掌:这种残忍的野兽,一旦找到猎物便会呼唤同伴一起捕食,而她手里捧着的那身布衣极有可能成为招致狼群觊觎的祸首。
果然,只片刻,遥遥夜色中就闪烁出微弱的火光,姬伐月心头一松,脚下却更加了速度。
七八条邪恶的黑影徘徊在一棵大树前,已渐渐形成合围之势,一双双幽碧贪婪的眼凶光闪闪,只是忌惮着背靠在大树的人儿手中的火把,未敢立时发难罢了。
蓦然,其中的一头仰天长嗥,不远处立刻传来另一声呼应。
姬伐月赶到的时候,已有十几头狼眈眈在侧。
发鬓微乱的人儿神色凝重,但却并不慌乱,只是握紧缠裹着燃烧的衣物的松枝,安静地与群狼对峙。
姬伐月心头暗暗赞许: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似乎只有静待才是最好的选择,尽量不要去激怒狼群,逃跑、惊呼或者任何其他异动都有可能触发狼群的进攻,而只需一头狼率先发动,那么,所有的狼便会群起响应,不死不休。
转眼间,合围的狼已增至二十余头,数众之下,这些饥饿的野兽便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低呜声中缓缓地向着杨柳风逼近。
轻轻挥舞手中松枝,火光摇动闪烁中,群狼的气焰立时一弱,有几头甚至不觉稍稍退后了一些。
姬伐月双眸一眯:想不到她竟也懂得驱狼之法,只可惜,衣服总有烧尽的时候,一旦火光黯淡,恐怕就再难令群狼顾忌。
捉狭的念头忽然又起:这样的时刻她是否会为之前的意气用事懊悔?再看到我是否该放下身段来苦苦哀求?
一声轻笑,姬伐月已闪身出现在群狼之后,眸色微哂,闲闲地负手而立——求我,我才救你。
水眸一闪,杨柳风已看见红衣翩翩的人,微怔片刻,她随即扬声道:“狼群凶猛,公子快请离开!”
姬伐月意外地扬眉:她竟然叫他离开!
不是欣喜,不是求救,更不是哭泣,而是叫他赶快远离危险?
“你呢?你不怕狼么?”他不由自主地问出心头疑惑。
她浅笑如风,在这样的境地,依旧从容暖人:“不妨事,我……”
骤然,一声低嗥打断了温淡的语声,靠得最近的一只狼陡地跃起,血盆大口森森利齿径直向着玉颈而去。
乍惊之际,姬伐月下意识地飞身疾掠而至,掌风过处那只已跃至半空的恶狼立时脑浆崩裂,未及惨叫便呜呼在地,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臂轻舒,他已将佳人护入怀中。
电光火石间,群狼骚动,几匹胆大的已是蹿扑上前,其余的也都跃跃欲动。
挥手击落接踵袭至的恶狼,姬伐月揽住纤腰掠上树梢,正待再度提气,忽听一人沉声低叱:“放开!”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掌风迎面袭来。
不闪不避,姬伐月冷笑地伸掌,两强交汇的瞬间,对方竟然腾出另一只手去抓他臂弯里的人儿。
砰然相击,姬伐月借势退掠堪堪避开那一抓,停身在另一棵树梢,心头暗暗惊诧:这一击居然不分伯仲,对方雄浑的内力已令他胸口的旧伤隐隐发痛。
那人却不退反进,“咔嚓”一声踏断足下的树杈,欺身趋前。
“官人!”杨柳风扬声轻唤,语声中满是欣然。
姬伐月心头一震,凝眸细看,但见来人身姿挺拔五官坚毅,眸光犀利,不怒而有慑人之威,虽然布衣棉氅,却丝毫不减王者气度。
这样的男人,谈不上英俊,但无论出现在何处,都如盛日当空,逼人仰视。
刘珩心下也正暗暗意外:这一击虽看来是平分秋色,但其实是对方立足未稳气之不继仓促迎击,自己却是蓄势而发,如此看来,这人的身手竟然远胜于己。
抬首相望,但见一袭红衣翩然耀眼,飘飘长发,酒色抹额,带着动人心魄的慵懒不羁,深邃双眸,琥珀瞳人,蕴着浅浅的忧郁和落寞,完美若谪仙般优雅魅人。
“多亏这位公子施救风儿才得免于不测。”
两个男人的沉默对峙中,杨柳风再度启齿。
刘珩唇角微扬欠身拱手道:“在下护妻心切,唐突冒犯,得罪之处望请海涵。”
姬伐月哂然挑眉:是在宣告她是他的妻子吗?故意将怀中的人儿拥得更紧了些,带着迷人磁性的嗓音悠悠低吟道:“一旨恩深泽万树,神州遍惜杨柳风。”他轻笑道:“我若有妻如此,定然时时寸步不离,怎么舍得让她独对失子之痛?”
刘珩闻言原本眸色一寒,但“失子之痛”四字却令他心头大震,转眸满是疼惜愧歉地看向杨柳风。
怀中的人儿静静回望着对面的男人,虽无语,但那温淡水眸中的殷殷关切却令姬伐月有如芒刺在心:人在这怀里,心只怕早已飞去那边的臂弯了吧?
他蓦地一声低笑道:“对了,男女授受不亲,我再这么搂着你,你家官人可要吃醋了。”说着,竟骤然松手,任由那人儿直直地向下坠去。
树下,一干恶狼仍自不甘心地徘徊伺机,此刻见有人坠落立时蹿扑而至。
矫捷的身影一闪,柔弱娇躯被稳然接入怀中,掌风过处,狼影纷飞,足尖轻点,刘珩已抱着杨柳风掠上另一棵树顶,朗声含笑道:“承蒙指教,不胜感激,从今往后在下自当刻刻相守再无疏怠。”
她的手臂那么自然地环住那人的腰,无需柔侬软语,便足以昭示一片深情。
姬伐月忽然明澈:以她的灵慧岂能看不出他现身的时候嘲弄之意远甚于相救之心?所以她故意要他走,因为她明白开口求救只能换来奚落嘲讽,但越是要他避走他却反会因好胜而出手制服群狼。
胸口旧伤的痛仿佛蔓延到心底,琥珀色的瞳人中怒潮暗涌:竟然如此轻易便被这个女人随心左右!
邪邪地轻笑出声,姬伐月忽然自怀中取出素淡的香囊,抬手扬了扬道:“多谢垂赠,在下一定会时刻珍藏身畔。”
春水中的轩然无措终于换来他满意的长笑,飘然,掠入夜幕之中。
第106章 第三十五章 无情却羁多情事(下)
“官人……”杨柳风轻声低唤,却又黯然缄唇,缓缓垂落的羽睫难掩忐忑。
刘珩望着红影消失的方向淡然一笑,垂眸爱怜地抚理她微乱的发鬓,柔声道:“风儿没事就好。”——狩猎归来,不见伊人,却遭到两个紫衣人的偷袭。击退刺客,他焦急地四处寻找:家中一切齐整如故,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但若系紫衣人所为,那么,她的确根本没有反抗回旋的余地。
是已身遭不测还是被劫掠到别处?——他宁可相信是后者。
是何人所为?——那两个紫衣人虽武功不敌,但却显然经验老到,一击不中竟被他们全身而退。
是刘羽?方瑾?还是……严氏?——他宁愿是前两者,那样的话,至少她还是安全的。
城里城外整整找了一天,能想到地方的都去了,甚至还探了杜府。
可是,没有!
冬季的夜总是来得很早,转眼已是万家灯火,昔日温馨的小屋此刻却无比空冷凄寂——风儿,你在哪里?一定平安等着我来救你,黄泉碧落,我一定会来,不死不休!
刘珩发狂一般地提气疾掠,虽然明知会是徒劳,但是一停下来就会被无尽的恐惧淹没——或者再引出那些紫衣人,便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她的下落。
远处,声声狼嗥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瓮山?会是她吗?但那嗥声明明就是召唤同伴捕猎的信息,那么微弱的希望却令他眼眶一热,极尽全力地向着狼声汇集的方向而去。
只一瞥间,那嫣红怀抱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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