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来-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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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赵家的祠堂，初步拟定正月十六再隆重发丧。

大年初一。赵太夫人与林若华按品着装，与赵世开一同进宫面圣，至午时方回。

因有新丧，赵府的一切喜庆仪式都临时取缔，也不张灯结彩，只在各房各院的门上倒贴了红纸剪的斗大的“福”字。

赵世开已将赵顼的意思跟太夫人说了，沈文宣是他的左膀右臂，此事自然要与他相商，因怕林若华担心，便索性只瞒了她一人，因此祖孙三人，在喜福院小谈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散。

因此时风俗，大年初一一般都不出门，所以府中倒比往日清静不少。

午时过后，欧阳碧与甄玉娘两个便到喜福院给赵太夫人请安，并说了些吉详话儿，本想趁机讨讨赵太夫人欢心，哪料赵太夫人脸色不佳，只令林若华一人相陪，打发她们两个回去。

欧阳碧脸上犹有不甘，只是想着欧阳老太太临去时的交待，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快；而那甄玉娘，却十分恭顺地答应着退了出去。

林若华是第一次见甄玉娘，故此这一照面，便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眉目如画，水灵灵似朵花儿一般，犹其眉宇间那份浅浅的娇怯，还有淡淡的从容，简直挑不出什么瑕疵来。

待她走后，赵太夫人直拿眼睃着她的背影，低声说道：“可惜，这样一个妙人儿，可惜生错了人家，这要是生在好人家，哪能给人家做妾？”

林若华揣测其意，心知这甄玉娘给太夫人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当下便微微一笑，说道：“是呀，老太太的眼力劲儿哪会有错，可不真就是个天仙似的人儿么？要不是出身商户，咱们侯爷只怕还没这个福气能娶到她呢”

赵太夫人本来睃着帘外人儿的背影的眼睛顿时向她睃了过来，嘴角微翘，淡淡一笑：“开儿媳妇呀，怨不得我看着这丫头喜欢，她可真要把你都给比下去了哟她出身不好，开儿又是个粗心的，往后你对她呀，还得用些心才是。”自林若华怀孕以后，赵太夫人就开始以“开儿媳妇”叫她了。

林若华心中一凛。看来这甄玉娘的确不是个普通女子，才进赵家两天，就生生把赵太夫人嫡亲的外侄孙女儿欧阳碧给比了下去。可她从淳静那里得来的消息，这甄家不过就是京城里普通的富户，家里别的没有，只有银子，甄家世代为商，并无出朝为官者，自然谈不上对赵家有什么助力，可赵太夫人为何要对自己说出这番语重心长的话来？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微微一忖，便笑道：“看您老人家说的，这甄姨娘生得好看，让人看着就特别顺眼，不仅老太太看着喜欢，我心里也是十分喜欢的。要不……今夜就让侯爷去她那边过夜？”

赵太夫人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脸庞，旋即落在半卷的毡帘外，笑道：“我说她长得好，也不是就赶着让她生孩子……论理她也越不过碧儿的次序去，等碧儿有了身孕之后……再说吧”

这话就让林若华有些捉摸不透了，当即就又微笑叫云织去泡些她送过来的雏菊茶来。

赵太夫人笑道：“听说这雏菊茶是你自个儿制的？”

林若华忙笑道：“我就是看那雏菊开得好，又听说菊花茶养眼，想着老太太惯常爱喝，便向人求了制法，也不知道好不好，您老人家先尝尝。要是觉着好，我就让秋梓多送些过来。”

“好，好，既是亲生制的，少不得我也要喝它三大杯。”赵太夫人呵呵笑道。

待云织沏了茶上来，她接在手中，小啜了一口，抿了抿唇道：“嗯，果真与那买的有些不同。”

林若华望着她直笑：“真的？有什么不同？”

赵太夫人呵呵笑道：“买的，只有清香，你制的，不仅有清香，还有‘清情’，自然不同了。”

云织与云缣两个站在太夫人身侧，闻言也不由得笑了。

屋里架着两个大火盆，室内温暖如春，而这样融洽的气氛，更是让人觉得惬意，让林若华有一瞬间的恍惚，面前的太夫人，竟变做自己那一世的祖母的模样，慈详可爱，无比亲切。

赵太夫人继而又问起了太子府林芳华的近况，接着又说道：“开儿和宣儿都说你家那对双胞胎的弟妹生得可爱，我还从没见过，你整天在家陪着我老太婆，也怪闷的，明儿就让赵江去把他们接到府里来小住些日子，既能给我解解闷，也能给世全和世丰作个伴。”提到赵世丰，她脸色便稍稍一黯，想是心里有了疙瘩而不悦。

林若华心知赵世丰自此以后便成了赵家的心结，这个结，得慢慢去解，不能急于一时，当下便岔开话题，说起了林英华林菁华兄妹小时候的趣事来，直逗得老太太哈哈直笑。

两人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眼见天色渐暗，太阳已落下山去，云织便去厨下传了晚饭，赵太夫人便又留了林若华一起吃饭，饭后又叮嘱了两句，便打发她回去了。

回到院里，恰值赵世开站在廊下，正在向秋梓打听她的去处，秋梓尚未回答，一眼看见她进来，便微笑着抬手往外一指，赵世开回头看见她，不由得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这会儿才回来，又是老太太留了你吃饭吧？”

林若华点点头。

赵世开见她微显疲态，就上前搀了她一只胳膊扶她进屋，屋里早升起火盆，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人都就脱了罩在外头的貂皮大衣。

林若华只穿了件未曾束腰的棉褙子，微微显出凸挺的小腹来，脸颊上因为孕期而略生了两点小小的雀斑，不知不觉就多了几分**成熟迷人的韵味来。

赵世开看在眼里，眉眼就舒展开来，不禁上前将她按坐在炕上，笑道：“今日一早就进宫问安，这一回来又要陪老太太，乏得厉害吧？来，赶紧坐下歇歇，洗了脚，就早些睡吧”说着便叫秋梓送热水来。

少时秋梓捧了一盆热水进来，赵世开接了，放在林若华脚下，伸手握住她的脚。

林若华吃了一惊。她是天足，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在别人面前却是尽量避讳的，眼见赵世开要为自己洗脚，连忙阻止道：“……还是让妾身自己来吧”

赵世开抬起眸来睨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别动天气冷，用热水泡一泡，对大人孩子都好。”

林若华的脚被他宽厚的双手握住，动弹不得，只得放弃挣扎，任他去了。

赵世开试了试水温，这才慢慢把她的脚放木盆中，热水浸过她的脚踝，温暖漫过她的心田，柔情缓缓涌入眼底。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泡了约摸一刻钟的工夫，赵世开这才为她擦干双脚，又命秋梓端了水出去，自己也去净房洗漱。

秋梓掌了灯进来，见他们准备歇息，便去灭了火盆，遂退了出去。

林若华偎在被褥里，背后垫着一个厚厚的迎枕，歪着头看赵世开上了床，就着床头的烛光看书，便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道：“侯爷……有件事，妾身想跟您商量……”

看着烛光下林若华略显娇怯的模样，赵世开心中一暖，便放下手中的书卷，伸臂揽过她的肩膀，微笑道：“什么事？”

林若华便道：“今夜……侯爷要不是去甄姨娘那里歇息？”

赵世开顿时抬眸，定眼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这才呵呵一笑：“哪有把自己的丈夫往别人床上赶的？要不是我深知你的脾性，还道你是拈酸吃醋了呢”

林若华不禁正色道：“这个甄姨娘，妾身今日见了，水莲花一样的美人儿，看着就让人怜爱，老太太也十分夸赞她，妾身见她举止端庄不似一般小家碧玉，也是打心眼儿里为侯爷感到高兴，这样的人儿，侯爷断不可委屈了她。再说，妾身身子不便，侯爷还歇总在这里，别人是会说闲话的。”

赵世开看她满脸肃然，一副认真的样子，便也正色说道：“怎么？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到你这里来了？咱们是夫妻，我歇在这里，那是天经地义的，别人敢说什么闲话？”说到后来，已是微露不悦。

林若华的眉峰不露声色地颦了颦，低声说道：“侯爷不去就不去吧，妾身也不能相强。只是皇后娘娘那里……”

赵世开这才明白她的用意，当下笑道：“这事儿呀，我也不瞒你了。”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其实这甄氏，并不是皇后娘娘特赐的，而是太子爷选中后推荐给皇后娘娘……这才赐给我的。”

“哦？”这可是个新闻，一丝风儿都没露出来，难怪太夫人对这个甄氏另眼相待，林若华心里顿时了然。

赵世开揽在林若华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沉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刻意瞒你，就是怕你担心。如今你既问起，我也就跟你实话了吧太子爷他……想要拔了高洪这颗钉子。”

卷二　初入侯门　179、纳妾隐情

179、纳妾隐情

太多的意外，让林若华也不觉得意外了。只是这个高洪，并未出朝为官，又非权重外戚，眼下与赵家又扯上了这一宗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太子爷执意要动高洪，还要拿这件事做文章，岂不是把赵家推上风口浪尖？赵世开一向也不是盲从之辈，怎地竟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太子爷的要求？再者说了，就算要去虎口拔牙，与这娇滴滴的甄姨娘又有什么关系，太子爷因何要把她塞给赵世开为妾？如此一想，她也不加掩饰，就向赵世开道：“妾身愚钝，不知甄姨娘与高洪有什么瓜葛？”

赵世开微微叹了口气，遂沉声说道：“甄氏与高洪素不相识，自然谈不上有什么瓜葛。可甄家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太子爷是想……放出赵家没落的消息这么久了，也该弄个没落的证据不是？这纳甄家的姑娘为妾，便是我赵家没落的最佳证明。”

这话原是不错的。此时商户俗称“贱户”，地位极其低下，襄阳侯府堂堂王侯之家，若是纳妾，自有官宦家的千金小姐蜂涌而至，又何必纳娶一个商户之女呢？可是，就算纳了甄氏，也与高洪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不是？林若华心里疑惑重重，不由得扭头看了赵世开一眼。

赵世开想是明白她心中顾虑，当下也不等她相问，便开口说道：“高洪之所以敢暗中与高氏来往，不外乎是不把现在的襄阳侯府放在眼里，才会肆无忌惮地与高氏私会。”顿了顿又道，“朝中近日有保藏高洪为参政知事的奏折，这参政知事再进一步，可不就是尚书侍郎了么？太子爷心里早有相国人选，便是那提倡新法的王安石，皇上虽然也十分看重，可高皇后这一派却以‘祖宗之法不可废’而竭力阻拦新法推行，眼看皇上龙体……太子爷怕日久生变，因此才出此下策。”

林若华瞪着亮晶晶的眸子，定定看着他，柔声说道：“太子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也会毫发无损，可是一旦有了失误，赵家又如何自处？侯爷又该如何是好？”她不关心政事，也不喜欢过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可事情既然不按她的意图发展，她别无奢求，只希望不要出现最坏的结果。

“没有一旦，只有一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赵世开面色微显沉重，“我们有八成把握。”

“论理，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该去掺合你们男人的事情，可妾身既然做了侯爷的妻子，那这一生也就系于侯爷身上。侯爷荣则妾身荣，侯爷损则妾身损。事已至此，妾身自不能力挽狂澜，就想问问侯爷——您是自愿去助太子成事么？”林若华徐徐说道。“抑或是太子爷许了您高官厚禄？”

赵世开脸色微变，正色说道：“我赵世开行事磊落，荣华富贵于我来说，只是浮云我此举别无它意，只为还我死去的父亲一个公道而已。”

林若华依旧看着他，目光专注，神情真挚，眼底一片坦然：“这甄姨娘——就成了你们这场较量的牺牲品？”

赵世开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继而说道：“他父亲甄三春，与先父曾是好友，也有意让女儿嫁入赵家，老太太原也知道……”

林若华想着甄玉娘那粉雕玉琢的模样儿，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涩意。其实这甄玉娘，还真是个可人儿。也许，赵世开原本就有意纳她为妾，不过是借着太子爷的由头，人财两得罢了，再者纳她进来，老太太又是预先知道的，只瞒了她一人。

赵世开缓缓说道：“太子眼看就要登基，我与他相交多年，他也不至于害我。再说，‘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一次，高皇后与他各有所图。文宣也被保荐直升一级，负责京中的安全保卫工作，也算是太子对他的倚重了。你放心，此次定能万无一失。”

林若华喑自叹了口气，遂点了点头，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心里陡地涌上了阵疲惫之感，半晌才道：“既是这样，那甄姨娘那里，侯爷打算怎么办？”

赵世开的目光落在她光洁如玉的脸庞上，低声说道：“你放心，等这事完了，我会妥善处理的。”说着，左手伸进被褥，滑到她的小腹处，轻轻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无声地一笑，“小家伙今天踢了你几次？”

提到孩子，林若华脸上才露出些许笑意：“入宫前踢了我一脚，见着皇上和皇后时又踢了我一脚，方才侯爷回来时，又踢了一脚，看样子，将来是个好动的。”

赵世开顿时呵呵笑道：“如此说来，肯定是个儿子我赵家总算有后了”

林若华瞪了他一眼，闷声说道：“看把侯爷乐的这万一要是个姑娘呢，可不让侯爷失望了”重男轻女自古有之，更何况子嗣单薄的襄阳侯府？上上下下盼的都是男孩，得赶紧给他打打预防针，将来生了女儿也不至于太失望。

“女儿也好，长得像你，家里又多一个小美人。”赵世开脸上笑容不减，似乎生男生女都同样喜欢，他笑了两声，忽微微皱眉头，嘟哝道：“要是女孩儿，这么好动的性子，将来找婆家可就要好好挑挑了，女婿的出身长相倒是其次，关键得性子要好，要不咱们闺女降不住……”

话音东落，林若华便斜睨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嗔道：“孩子还没出生，你就想着要给她找婆家了，这天底下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心急的爹。”

屋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两人闲聊了几句，这才歇下。

次日一早，赵太夫人便叫赵明远差了人去接林家兄妹，还嘱咐把姜夫人也请过来。

两顶华盖大轿一路往临市街飞奔而去，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便回了府。闻讯赶来的秋梓候在二门上，远远看见众婆子仆妇们簇拥着林英华兄妹两人而来，忙笑微微地迎了上去，一边笑道：“这才多久没见，爷和姑娘都长这么高了……老夫人怎么没来？”说着便把他二人迎往喜福院而去。

林若华已在喜福院陪着赵太夫人聊天，正说着赵世开昨夜说儿子女儿的事，引得太夫人呵呵直笑，就听云织在外头笑道：“老太太，夫人，林家少爷和姑娘来了。”

赵太夫人闻言忙笑道：“快请他们进来，外头怪冷的。”

说话间云缣已打起毡帘，林英华与林菁华兄妹两个跨进门来，看见一位雍容慈详的老太太端坐在炕沿，知是赵太夫人，连忙上前磕头行礼。

赵太夫人忙叫林若华搀了他们起来，又让他们走近前来，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连声夸道：“果然是好孩子，这模样满京城都挑不出几个来往后多来咱们家走动走动才是……”一边又问云织赵世丰和赵世全两个为何还没来。

云织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向林若华眨了眨眼，随即陪笑道：“想是差去的小丫头偷懒去了，我还是亲自去请四爷和五爷过来吧”说着便退了出去。

林若华心知有异，便也跟着到了门口，笑道：“急什么？我弟弟妹妹来了是要在这里住些日子的，又不急赶着回去，就是明儿个见面也不打紧倒是覃姨娘，总念叨着要见见他们，云织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