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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来-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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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云是赵从审的幼子,有名的浪荡公子,未成年便出入花街柳巷,前年不幸夭折了。这也是赵家的笑柄。赵从审不由得低下头来:“母亲教训的是。”

这时,祠堂前诸公因老夫人出言教训儿子,自是不便久留,纷纷托辞离开。

主祭大典草草收场。

不一会儿,祠堂里就只剩下赵氏祖孙与赵从审、林若华几个。林若华不便多言,只静静肃立,眼观鼻鼻观心。

老夫人也不避闲,继续说教:“儿啊,不是为娘多心,你今日之举着实让我寒心哪!世开是你的什么人?他可是你的亲侄儿,就算他哪里做得过分了,你这个长房大伯父也难辞其咎!他爹如今伤势严重,若世开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将来如何有脸去见你九泉之下的父亲啊!”

一席话说得赵从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声为自己辩解:“是儿子疏忽了。儿子原想着管教严厉些方能让孩子们长记性,加上咱们又是皇族,更要以身作则,所以儿子一时冲动,才会在想要严罚世开。此事已经传扬出去,若是如此不了了之,岂不是要惹人非议?还请母亲三思。”

老夫人不禁嗔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见识浅薄,不想理会那些大道理。可我也知道,当初老侯爷未让你承袭爵位,与你这性子也是大有关系的!你呀你——”老夫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用手一戳赵从审低垂的脑门,“也不动脑子想想,若世开有什么不妥,咱们府里头只怕有人会暗地里拍手称快了。”

赵从审心里发虚,将头垂得更低:“母亲说的对,是儿子糊涂了。世开这事,您看……该怎么办?”

老夫人顿了顿,冷笑道:“对外就说是我老婆子坏了你的规矩,反正是豁出我这张老脸了,多个溺爱孙子的名声也无妨。只要你们爷儿几个能好好的,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说到这里,已是语音哽咽。

赵从审见母亲伤心,忙道:“都是儿子的不对,请母亲放心,往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老夫人点点头,伸手招了林若华过来,温言问道:“孩子,你身上可有什么祖传的信物没有?拿来让我瞧瞧。”

林若华不由得望了赵世开一眼,却见他佯作若无其事,想到他坚持要认自己初雪的事,犹豫片刻,便从贴身的里衣内取出那黑瘦婆子留下的玉麒麟,双手捧给老夫人。

老夫人接在手中,细细看了半晌,又瞅着林若华的脸庞看了良久,方才叹道:“可怜的孩子,你当真是我赵家的孙女儿么?”

林若华哪敢应声,飞快地扫了赵世开一眼,见他脸上有淡淡的笑容,不由得放下心来。

赵世开笑道:“有玉麒麟为证,自然不会有错了。”

老夫人点点头,又把那玉麒麟翻天覆地地细细看了一遍,当她的手再次摸到那个浮雕的“华”字时,方才略显激动地说道:“你这模样的确与覃姨娘不差分毫,这玉麒麟也是我祖上家传之物。只是你当时年幼,有些事情怕是不记得了……”

赵从审当即说道:“母亲,她与覃姨娘生得一般模样,又有我祖上的玉麒麟,定是初雪无疑了。不如就让她住进府里跟母亲做个伴儿,了好为您解解闷。”他因自己计划落实,又遭了老夫人一通斥责,还有当年初雪的走失,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想要挽回局面,只能在初雪身上打主意了。再说就算初雪回到襄阳侯府,只不过是将来多出一份嫁妆而已,说不定还能嫁给某朝廷要员的儿子,将来于赵府也是利多于弊。不如就用好来讨好老夫人,双方得利,又何乐而不为呢?

老夫人却不领他的情,只冷哼一声:“你若真有心,当初就不会出那事了。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再说无益,先回府再说吧!”

卷一 波折重重 036、无奈

此时日值日暮,落日的余晖洒在宗庙之上,为其镀上一层金色的辉。林若华举目远眺,远处崇山峻岭,树木葱茏,有几只鸟儿正在天翱翔。

赵世开的目光在林若华脸上扫过,落在老夫人手上的玉麒麟上,“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这句话让要林若华有种想流泪的冲动。是啊,天都这么晚了,是该回家了。可是,她的家又在哪里?

老夫人也似察觉到了林若华脸上的失落,伸手拉起林若华,把玉麒麟塞到她掌心,笑道:“好孩子,不想跟我们一起回家么?”

林若华回过神来,不禁淡淡一笑:“我的叔父就在汴梁,我想去找找他。”这襄阳侯府虽不是虎狼之地,却也危险重重,能避一时是一时。衡州她是不想再回去了,既然姜氏欺骗了她,她又何须再为她林家考虑呢?反正手头还有些碎银,不如先找个地方暂时居住,等熟悉汴梁的情况后,再找个绣坊接些绣活度日也未尝不可。寄人篱下,提心吊胆不说,还要时刻看人脸色,这嗟来之食,不食也罢!

赵世开见她脸上阴晴不定,随即笑道:“倘若你叔父得知你原是我赵家姑娘,只怕未必肯收留你了。”

倘若林世仪与孙俊杰他们是一伙的,我躲他都来不及,哪还敢送上门去请他收留?林若华暗自思忖,微笑说道:“若他不肯收留,我再衡州便是。这天下之大,未必就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呀!”

老夫人听了这话,看向林若华的眼神便多了一层深意。她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却不说话,只在小沙弥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赵世开显然对林若华的回答并不觉得意外,仍旧微微笑道:“这天下是大,只可惜每行一步,都会困难重重。我看你还是先在侯府暂住几日,等你的伤势痊愈之后,行动也会更加方便些。”

一语道中林若华的顾忌。是啊,事情看起来越来越复杂了,自己一个单身女子,又无许多钱财,自然举步维艰。

秋梓见林若华的犹豫,不禁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林若华心中一动,便佯作无奈地轻叹一声:“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不过,还请世子答应,等我伤势痊愈就放我出府。”

“这个自然。”赵世开微微颔首。当下便命小沙弥备好马车,扶了林若华她们上车。老夫人的轿子走在最前头,马车紧随其后。

赵林审与赵世开却是骑马,不紧不慢地随在马车后面。

一路上无人说话,只闻“吱呀——吱呀”的车轱辘声。

赵从审目光游移,不时往马车窗里瞟上一眼;而赵世开则神色从容,眼睛明亮,清俊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秋梓本欲跟林若华说话,却见林若华往马车外呶了呶嘴,便也保持了沉默。

好在这里距襄阳侯府并不太远,落日的余晖尚未完全散尽,马车便慢慢缓了下来,赵世开上前跟门口的亲卫低声说了一句,马车就缓缓从西侧门驶入侯府。老夫人轿子却未停下,直接从东侧门进去。

赵从审下了马来,匆匆跟上老夫人的轿子去了。

赵世开慢条斯理地任两个丫头搀着下了马,欲待亲自扶林若华下车。

林若华却直接无视他伸过来的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掌,掌住秋梓的胳膊“蹭”地一声从车上跳下。哪知她一日滴水未进,又受了些惊吓,身子便有些乏力,双脚着地时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秋梓赶忙上前搀住。旁边侍奉的丫头想笑却又敢,只捂了嘴强忍着。林若华强作镇定拍拍衣裳,看了看府门口两只威武的石狮,又抬头看了看高大的府门上悬挂着烫金的“襄阳侯府”的牌匾。这两天她虽住在侯府,却尚未见过侯府的庐山真面目。心里不禁暗叹一声:这王侯之家果然不同凡响,就这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匾,也不知要花多少银子呢!

几人进门,便有等候在些的几个婆子扶了他们各自上了小轿。不多时,小轿在仪门停了下来,早有等候的小厮、丫头上前来扶两人下轿。

赵世开表情严肃地吩咐一个婆子领林若华进去,他则径直往另一处院落而去。

林若华看着赵世开的背影,不禁叫道:“你这是要我去哪里?”

赵世开回头笑道:“你先去见一个人,晚间我再找你。”

林若华只得随了婆子进去。

一路上她们东张西望,却见房屋古朴,院内皆是鹅卵石铺就的石径,沿途俱植以花草林木,不见半点奢华,隐隐透出庄重肃穆的气象。她们跟在婆子身后,穿过两间飞檐小亭,又绕过一道回廊,再折进一个小院,只见院门上挂着一块牌匾,题着龙飞凤舞的行书——水月阁。

院落并不大,却别致清静。粉垣白墙,墙外几竿修竹,院内几株芭蕉,红绿相衬让人眼前一亮。此时院门大开,有两个未留头的小丫头正在院门前掷着沙包玩耍,见了林若华等人,忙飞跑入内。

少顷,从屋里迎出一个面目姣好的女子来,见了林若华当即笑道:“三姑娘来了,快请进来吧!”

林若华定眼一看,这不是覃姨娘的贴身大丫头绮罗吗?是了,这水月阁就是覃姨娘住的院子。

绮罗迎出门来,上前屈膝给林若华行了礼,又笑道:“我们姨娘正念叨三姑娘,不想三姑娘就来了。”

林若华心里一忖,不知赵世开把自己送到覃姨娘这里是何意图,但从绮罗毫不惊讶的表情来看,她一定是早知道林若华要来的消息了。

说话间,覃姨娘已在一个大丫头的搀扶下从屋里出来,看见林若华时,脸上便露出笑容来:“好孩子,你可想死为娘了。”边说边上前把林若华拥入怀中。

林若华见她目光澄清,全然不似先前那般茫然失措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动——莫非这覃姨娘也不是真疯?这侯府里的事情,当真是错综复杂呀!

绮罗已伸手拉了秋梓进屋,又吩咐小丫头赶紧去备些吃食。

覃姨娘双手捧了林若华的脸庞定定看了半晌,两行清泪终于无声滑落,许久才哽咽说道:“我可怜的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林若华看着覃姨娘秀美的脸庞,心头忽然涌上一抹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努力搜寻着这两年的穿越记忆,却始终想不想曾在哪里见过覃姨娘。她犹豫了片刻,才呐呐说道:“我想您真的是弄错了,我的确不是您的女儿初雪。”她能体谅一颗母亲的心,可是也不能欺骗一颗母亲的心呀!

覃姨娘打断她的话头,又紧紧搂住她道:“这十五年来,我日日夜夜想的念的都是你,又怎么会弄错呢?”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这时,她身边的大丫头低声劝道:“姨娘,先进屋再说吧!”

一句话提醒了覃姨娘,她这才松开双臂,牵了林若华的手往上房而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那大丫头:“绮裳,叫人好生看着院门。”听这语气,分明是怕人来打扰或偷听。

绮裳答应一声便叫了小丫头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小丫头即刻去了。

覃姨娘携了林若华的手进屋,拉她在靠窗的炕上坐下,又亲自去掩了房门,才缓缓说道:“我说你是我的女儿,口说无凭,只怕你也不会轻易相信。我且问你,你左腿内侧是不是有颗黄豆大的黑痣?”

林若华顿时一惊,覃姨娘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又怎会得知她隐私部位的那颗黑痣?

覃姨娘见她不语,又轻声道:“你还有块贴身佩戴的玉麒麟,麒麟的右耳后根有个‘华’字,对不对?”

林若华微微点头。

“襄阳侯府的哥儿所佩戴的玉器,上面都都刻‘荣’字,姑娘所佩戴的玉器刻有‘华’字。这是侯府祖传下来的习俗。”覃姨娘低叹一声,上前握了林若华的手道:“都是为娘无能,才有这十五年来的骨肉离散,等侯爷好了,我再求他准你跟我住在一起,你看可好?”

林若华看着覃姨娘满怀希翼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泼她的冷水,想了一想,便郑重说道:“世子让人送我到您这里来,想必也是让我陪您说说话儿,要是他们不赶我走,我便在这里陪着您,这样行不?”她想着陪一个处处对自己友好亲善的姨娘,总比住进如意园要踏实得多。从覃姨娘如此确凿的证据来看,自己的身世的确有待进一步求证,说不定自己真是覃姨娘的亲生女儿。

卷一 波折重重 037、蹊跷

就在林若华在水月阁与覃姨娘说话的当儿,赵世开已匆匆回到了如意园。

如意园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只有两个小丫头守在院门口打磕睡。赵世开走到门口,她们仍无知觉。

此时已值掌灯时分,月上枝头,夜色朦胧中,赵世开一张俊脸变得有些阴沉起来。他上前用力踹了一下院门,两个小丫头才猛地惊醒,吓得赶紧站起身来行礼,畏畏缩缩说道:“世子爷……”

赵世开冷冷问道:“人呢?”

小丫头抖抖索索道:“奴婢们一直守在门口,也不知怎地竟睡着了……”

赵世开浓眉一颦,当即又问:“清洛呢?”

“清洛姑娘一早送可唯姐姐出去,这会儿只怕还没回来……”小丫头不敢抬头,呐呐说道。

赵世开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径直往里而去。

小丫头对望一眼,却不敢上前,等他进去,忙拔腿就往院外跑了。

赵世开不动声色,疾步入内,将房门掩上,把那地道打开,只瞧了一眼便又关上。他在房内停留了片刻,便又出来直往知愧堂而去。

知愧堂是襄阳侯赵从诲的居处,建在外院,位于整个侯府的东南角,建筑雄伟古朴,尽显侯门气派。不过,里面陈设却简单大气,丝毫不显张扬。

赵世开一路行来,躲避不及的小丫头及婆子们行礼不迭,他也毫不理会,一径直往前走。不多时,便到了知愧堂的院门前。

门口立着两个中年劲装汉子,见了赵世开连忙拱手行礼。赵世开也举手还礼,恭敬问道:“父亲可好?”

汉子肃然道:“世子放心,张太医已经来诊治过了,侯爷并无大碍。”

“嗯。”赵世开点点头,遂跨进院来。

过了外院大门,里面便迎出几个莺莺燕燕的淡妆妇人,为首一人年约三十余岁,生得丰腴白皙,正是赵从诲的继室高夫人,一见赵世开便道:“世子来了。”

赵世开随即施了一礼,彬彬有礼地回答:“母亲,父亲可曾醒来?”

高夫人此时显得十分端庄娴雅,满脸焦虑地望着赵世开道:“方才张太医来过,说是脉象虚弱,只怕……”

“母亲别太担心,父亲吉人自有天相,必能安危度过此劫。”赵世开安慰道,一边说一边往里走。“祖母来过了么?”

“老夫人早上来过一趟,在房内呆了许久,出来时眼睛红红的,我也不敢问她。”高夫人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只怕侯爷他……”

赵世开脸色顿时一沉,语气却依旧平缓:“母亲切莫想得太多,府里大小事务都要仰仗母亲料理,还请母亲多多保重身体。”

高夫人这才用手帕揩了揩鼻子,红着眼圈点头称是。

这时,明珠从外头匆匆进来,脸色很是难看,见了赵世开也不行礼问安,只冲高夫人冷冷说道:“夫人,沈将军要的雪山灵芝,库房说要夫人的对牌才能领取。沈将军已命悬一线,这区区一枝雪山灵芝能抵得上他的命金贵么?”

高夫人被明珠这近似责问的口气问得很是尴尬,当着众人,尤其是当着继子赵世开,让她颜面顿失。她心里恼怒,却又回明珠一向是侯爷的左膀右臂,不敢轻易得罪,当下只得强忍怒气,故作惊讶地道:“明珠姑娘领什么物件不是有自己的对牌么?怎么库房突然要起我的对牌来了?真是一群不晓事的东西,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凡事也得有个轻重缓急呀,要是误了诊治沈将军的时机,那可怎么了得?”边说边从身上取下对牌,吩咐身边的一个身材高挑的大丫头:“采月,你去跟库房说,下回遇上这么紧急的事情就不必要我的对牌了,明珠姑娘想要取什么只管取就是了。”

不待她说完,明珠已疾步往库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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