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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来-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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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从审见状,清清嗓子说道:“我二弟襄阳侯府里堂堂的世子竟作出了强抢犯官之女的大事,官家宽厚不予追究,此事传扬出去,我赵氏满门的颜面何存?所以,今日要请诸公商议如何处置襄阳侯府世子赵世开强纳犯官之女为妾触犯刑律一事。”

此言一出,嗡嗡之声更是加剧。众人面面相觑,皆面露不解。有几位年少的男子更是面露不屑,心里颇觉不以为然——区区纳妾小事,又何必拿到宗庙祭祀这样的大场合来说,纵然有什么不妥,只须半起门来教训几句即可,真正是小题大作了。

赵从审似是很满意众人吃惊的表现,将手一挥,便有几个彪形大汉押着赵世开从另一间祠堂里走出来。他面色平静,步履从容,嘴角上扬,脸上略带一丝微笑,毫无慌乱之色。

赵从审冷哼一声:“还不去祖宗跟前请罪?”

赵世开用力甩开彪形大汉,挺直腰板,昂然说道:“伯父此言差矣,世开并无过错,又何来请罪一说?”

赵从审冷笑道:“事已至此,你还想诡辩?来人,把她们带上来。”

“是。”有着兵丁服饰的年轻男子答应一声,随即飞跑而去。少时,牵出一辆青帷马车,从车里拽下两个妙龄少女来。

这两个少女,正是林若华与秋梓两个。

也不知是采梦手下留情还是她出手失误,林若只昏迷了一阵便苏醒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她仍是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及至到了寺庙时,她不仅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还暗暗记住了高洪的相貌。这一路颠簸,她心里也在寻思着对策。不多时秋梓也醒转过来。两人手脚被缚无法动弹,加上车中还有两名僧人,她们也不便交流。不过,彼此可以确定对方安然无恙时,她们都松了口气。

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办?林若华心里也没底。当她看到秋梓眼里流露出来淡淡的恐惧时,她不由得心里一揪。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是为了秋梓当初奋不顾身地追随自己的这份情意,她也要尽量想办法化险为夷,努力并且坚强地活下去。

这一路上,两个和尚并不说话,耳边除了马蹄与车轮滚滚的声音,再无其它声响。

林若华知道,此时此刻,语言变成了世界上最苍白无力的东西,跟恶人她原是靠说话赚钱的,她说话都是按分钟计费的。虽然她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宜跟人说话,可她还是开口了:“我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劝你们还是别白费心机了。”

那叫悟能的白胖和尚冷冷说道:“贫僧只是听命行事,姑娘还请保持安静,若你真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自然会放你出去。”

另一个和尚则摸了摸腰间露出半截的刀柄,狠狠瞪了林若华与秋梓一眼。

林若华心里暗叹一声,识相地保持了沉默。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一处民宅。悟能下车,亲自把马车牵进民宅院落,仍旧坐进车里耐心等待,直到一名兵丁叫他把马车驶出院门。

林若华在走出马车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祠堂中央赵世开挺拔的身姿。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心里一热,几乎是脱口而出:“世子爷!”

赵世开迅即回头,对上林若华微润的双眸,微微笑道:“哦,你来了?”好似在这里碰到她,并不是一种意外,而是他们事先已经约定好的。

他这种泰然自若的神情也感染了林若华,她不禁莞尔一笑:“你都来了,我又怎能不来凑凑热闹?听说今天还有人等着看好戏呢!”弦外之音,你可要小心了,你的敌人多着呢!

难道她是在暗示自己?若者她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赵世开看着嫣然而笑的林若华,心里一动。随即笑道:“今日是祭祀大典,哪有什么好戏看?就是要看戏,也得去戏园子找那小红香呀!”小红香是汴梁最有名的花旦。

“诸位请看,宗庙之上,堂堂侯府的世子竟与一个犯官之女打情骂俏,把国法家规都不放在眼里了,这都成何体统?来人,还不与我绑了!”赵从审眼见两人毫无惧色,不由得大声厉声喝道。

“慢着!”赵世开将手一挥,那两个想上前绑他的大汉便顿住脚步,他缓缓扫了祠堂前神色各异的众人,扬声说道:“伯父虽是宗子,可这祭祀大典这些来一直都由家父主祭,此次家父身受重伤不能主祭大典,也理当由我这个嫡子来主祭,什么时候轮到伯父了?再说了,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大动干戈,你就不觉得有失礼仪吗?”

赵从审脸上一红,当即怒道:“你爹伤势严重,自由我代为主持祭祀大典,乳臭未干的小儿,竟教训起长者来了!长幼有序,难道这也有错?!别以为你爹是襄阳侯,你就处处高人一等。如今他生死未卜,你就想取而代之了吗?!”

赵世开冷冷笑道:“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只怕想取而代之的人是你吧!”

赵从审更是恼羞成怒,指着赵世开喝道:“我既身为主祭,自然要处处以身作则,按祖宗法规行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虽贵为世子,也不能有分毫例外!”他说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时,特别加重了语气。

祠堂里的众人皆为赵氏袭爵后人,闻听此言,顿时面色各异。他们都知道,赵从审是临汝侯的长子,却没有随袭爵位,而他的兄弟赵从诲却被官家授予襄阳侯的爵位,若是兄弟情深,此事自然也不影响两人情分。可他们两兄弟早在成家以前就已反目,此时赵从诲遇刺重伤,生死难测,赵从审出来主祭,其中的内情,只怕是个人都要浮想联翩。

而赵从诲的嫡子也仅有两个。一个便是先夫人唐氏生的二儿子赵世开,另一个则是继室高氏所生幼子赵世丰,时年仅有十一岁,根本不足以担当大任。这赵从审在祭祀大典上惩处了赵世开,另一名幼子则不足惧了,他如此大刀阔斧,莫非是想利用长房之便掌管襄阳侯府?

卷一 波折重重 034、祭祀

“真是大言不惭啊,可笑,可笑!”赵世开闻言仰面一声长笑,众人的目光顿时向他看来。他傲然挺立,并不因身边有两个制约他的彪形大汉而感到丝毫胆怯。他神色从容,炯炯有神的双眸异常明亮,有一种耀眼的光芒在他眸中闪动,那就是自信。

赵从审似是想不到赵世开竟会毫不畏惧。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世子只是襄阳侯府的摆设,一个天天吃药的药罐子,一个被众多美艳丫环环绕的花花公子,根本不足为惧。可是此刻,赵世开的骨子里却散发出一种不可令人轻视的气势来,这模样,像极了襄阳侯赵从诲,让赵从审不禁生出一些不安来。虽说现在襄阳侯生死未卜,暂时由自己这个长兄代理主祭大典,可这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二十年前,他没有承袭爵位,这是他作为赵府长子最大的耻辱,他要洗掉这个耻辱,让人们从此不敢再轻视他,让人们都以敬仰的目光来看待他!所以,他必须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来实现自己梦想,让自己变成襄阳侯府的掌舵人!

这一次,若襄阳侯从此醒不过来,他梦寐以求的一切都将要实现了!绝不能有在这样的机会面前流露出怯意!

赵从审眼神逐渐变冷。他将大手一挥,两个大汉迟疑一下,上前用力扭住了赵世开的胳膊。

赵世开冷笑一声:“大伯父,我们侯府待你一向礼遇有加,你今天绑了我,用家法处置也就罢了。不过,你若是别有用心,在场的各位叔伯兄弟都是火眼金睛,只怕你也休想动我襄阳侯府的一丝一毫。”

一语道中赵从审的心事,他顿时羞怒交加,恶狠狠地说道:“你休要胡言乱语,只须就事论事。来人!”

便有两个执了半腕粗细的浸了水的麻鞭过来,先向上首牌位磕头才站起来,肃立在一旁,等候主祭人下令。

赵从审不敢直视赵世开灼灼刺眼的目光,急急说道:“今有襄阳侯府世子赵世开无视祖宗法规,擅自纳衡州犯官林世信之女为妾,特在祭祀之日禀明列祖列宗,革去赵世开世子之职,由其幼弟赵世丰承袭世子,又因赵世丰年龄幼小,故由从审代为全权执行家长之职。等从诲痊愈,从审再移交职权。诸公意下如何?”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俗语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纯属家事,叫他们这些人又如何插得上嘴去?就算有那口直心快的想要开口,早有胆小怕事的相拦,自然没人愿意表态。

却有先前那须发皆白的老者仍旧附和着赵从审:“宗子此法甚好,甚好!”

赵从审僵硬地点头说道:“既然诸公没有异议,那从审就要行使主祭人职责了。”说罢,一声断喝:“家法侍候!”

那两名执鞭的汉子一左一右地站好,彪形大汉上前把赵世开摁倒在祠堂正中的长凳上,执鞭人缓缓举起鞭来。

就在这危急时分,林若华再也忍不住了,不禁大声叫道:“且慢!”

执鞭人顿时放下长鞭,众人的目光也纷纷投向林若华。

林若华清清嗓子,说道:“还请各位叔伯兄弟为世子爷做主!你们都是赵氏族人,个个都是侠义心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他们手足相残而置之不理呢?”

那白发老者喝道:“你一个带罪女身,休要在祠堂前喧哗!宗子秉公行事,又怎谈得上是‘手足相残’?”

林若华当即朗声说道:“这位长者还请慎言。首先,民女并不是什么犯官之女,又何来‘带罪’之说?其次,世子爷也并未纳民女为妾,他触犯什么祖宗礼法更是无稽之谈了。”

赵从审顿时大声喝道:“堂堂宗庙圣地,哪能由得着你一个犯官之女撒野?还不给我拖下去!”

立时出来几个年轻僧人,上前拖住林若华的胳膊便将她拽到一旁站好。

林若华不禁怒道:“你们无凭无据,为何死死咬定我是犯官之女?就算定罪,也须得拿出证据,这样才能服众!”

赵从审冷笑一声:“看样子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给我搜身!”

便有两个年老的僧侣上前要来搜身。

林若华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们这是干什么?”

年老的僧人说道:“宗庙除了身犯重罪的女人能来,是不会有女人了,所以……老僧得罪女施主了。”说罢,一手便拉开林若华的汗巾,一张明黄的公文便从林若华胸前的中衣掉落出来。

老僧捡起公文,双手送至赵从审面前。

赵从审展开一看,当即铁青着脸道:“这便是证据!居然还敢动用襄阳府的公文,如此明目张胆,实在可恶!”说罢挥手喝道:“赶紧执鞭!”

话音刚落,林若华扬声叫道:“列位,那并不是什么证据!把人弄昏了再摁上手印,也算得上是证据么?民女乃衡州林世信之女,此次上京,也是身不由己,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民女虽不知道,可也不能眼睁睁地让人给冠上‘犯官之女’的罪名!家父已不幸病逝,又怎能再蒙此不白之冤?”她见身上掉落公文,已知是被人作了手脚,此时就算浑身是嘴也难以说清,无奈只得据理力争。

“咱们已陷入别人的圈套,就算你再怎么争辩也已无济于事了。”一直被按在长凳上的赵世开忽然开口说道。

这时,有个小沙弥进来低声对白发老者说了句什么,白发老者当即走到赵从审跟前,轻声嘀咕了几句。赵从审面露出惊异,强压住心头涌上来的慌乱,沉声说道:“让他们进来。”

小沙弥领命而去。少顷进来一顶四人红呢软轿,轿夫满头大汗,脚步匆忙一径来到宗庙前。赵从审急急迎上前去,打起轿帘,扶出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夫人来。

这位老太太年近六十,衣着华贵,显得很是雍容。

赵从审一脸忐忑,不安地说道:“母亲,您老人家有什么事儿在府里找儿子去就是了……”

老夫人横了赵从审一眼,斥道:“我老婆子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不用跟我讲那些大道理!只怕再晚一步,我那孙儿只怕就剩半条命了!”一边说一边颤巍巍地奔到赵世开的面前,指着仍按着他的两个大汉骂道:“还不滚开!”

卷一 波折重重 035、初雪

老夫人看着赵世开被紧紧摁倒在长凳无法动弹,不禁又急又疼,喝道:“还不快滚开!”

众汉子立即退下。

赵世开咧嘴笑道:“祖母若是晚来一步,孙儿只怕就体无完肤了。”私自纳娶犯官之女,轻则鞭撘五十,重则一百。这一百鞭下来,体无完肤是最轻的了,一命呜呼也是有可能的。

老夫人哪能不知其中厉害?她知道这是孙儿怕她担心,有意往轻处说,当下更是心疼,眼圈一红几欲落下泪来:“可怜的孩子,快让祖母看看,伤到哪里没有?”

“没有。孙儿有祖母庇护,毫发无伤呢!”赵世开站起身来,拍拍外袍上的灰尘。“只是不知道初雪妹妹怎么样了?”

“初雪妹妹?”老夫人顿时有些惊讶。

赵世开伸手往林若华一指,“喏,这不是初雪妹妹么?”

众人闻听此言,无不大吃一惊。初雪走丢的这段公案,不仅赵家族人尽知,就是整个汴梁也几乎无人不晓。此时闻知眼前这亭亭玉立的少女就是襄阳侯府当初走丢的三姑娘时,不由得一片哗然。就连老夫人,也瞪大眼睛望着林若华,几乎不敢置信。

赵世开搀着老夫人走到林若华跟前,微笑说道:“初雪,你还认得祖母么?”

林若华见赵世开笑容恬淡,言语轻柔,就像真的在跟自己的亲妹妹细话家常,心里不禁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本欲不答,却见他双眸流光,笑盈盈地瞅着自己,忽又想起那一天自己昏迷前听他说的那一句:“初雪妹妹别怕,睡一觉就没事了。”那语气,让人觉得熟稔得就像朝夕相处的家人一样,不禁让林若华回忆起进入侯府这两天的种种遭遇,心知这赵世开坚持认定自己就是初雪,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心里便又生出一些怜悯来,不由得脱口而出:“我自小在衡州长大,并不记得了。”她虽没有承认自己就是初雪,却也未加否认。

赵从审在一旁只听得目瞪口呆,这时忍不住插言道:“她明明就是犯官林世信的女儿,母亲千万别听信世开的一面之词。”

老夫人横了他一眼,“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是初雪?”说罢恨恨说道,“你眼里但凡还有我这个娘亲,也不会做出这样忤逆不孝的事情来。初雪是怎么去丢的,与你这个做伯父也有莫大的关系!如果这小姑娘真的是她,你就应该把她接回府里,好好待她,来弥补你的过失。如今你眼里就只有名和利了,你兄弟还没走呢,你就要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了。”

这话就有些重了。赵从审唬得额头沁出丝丝冷汗来,战战兢兢地说道:“母亲请息怒,儿子也是听人说世开从衡州私纳小妾,且又是犯官之女,一时情急想代为老二管教世开,也好让他长长记性。”

“那什么纳妾文书拿来与我瞧瞧。”老夫人冷笑一声。

赵从审无奈,只得拿出那文书递给老夫人:“这是世开花了十八万两高价买此女为妾的文书,上有衡州知县孙俊杰的印章和此女母亲的画押与手印。”

林若华在旁边听得心惊——看来果然如自己所料,真的掉进一个圈套,做了一颗任人拿捏的棋子了,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姜氏一向待她友好,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

老夫人接了文书,只扫了一眼便道:“就算此事属实,你这个做伯父只应该私下里教导——这天底下哪有未娶妻就先纳妾的道理?他父亲忙于朝廷公务无暇顾及于他,你就更应该多多关心这个没娘的孩子,别让他步了世云的后尘才是。”

世云是赵从审的幼子,有名的浪荡公子,未成年便出入花街柳巷,前年不幸夭折了。这也是赵家的笑柄。赵从审不由得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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