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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命蛊-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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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翠道了谢,忙忙地往松林院寻去,那松林院原是汤九律的住处,因他素喜青松高洁,院子里便种满了大大小小的松树,最大的一株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立在院子里,便是炎夏也甚是阴凉。

环翠一进院门就瞧见雀舌和汤九律坐在树下,面前却放着炉子,生着火,火上还放着一只小小的锅子,便“哎哟”一声,“这天热得都快下火了,你们还怕冷吗?”

雀舌见她过来,笑道:“快来尝尝我做的粥,看好不好吃?”

“我没那口福——”环翠不见韩不及,心下焦躁,“姑娘没瞧见韩公子吗?”

笑容僵在雀舌脸上,“他身上有伤,却不在静心院?”

环翠急得快哭出来,“刚才跟小王爷说话的时候就觉得神气不对,没想到一回来就不见人影,万一要是——”

“叫胡管家过来!”雀舌厉声喝道,“王府这样大,你一个人要找到什么时候?快叫胡管家多多地打发人,分头去找!”

“可是——”环翠讷讷地说,“刚才珍珠姐姐说,他往这里来了——”

“你是说——”汤九律眼波一跳,“他往松林院来了?”

环翠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珍珠姐姐说,大概半个时辰前!”

“糟糕!”汤九律站起来,“这会儿只怕已经出府了!”

雀舌不解,“那是为什么?”

“别问那许多!”汤九律神色肃穆,“跟我来吧!”

雀舌满腹疑虑,跟在他后面,见他一路抄小路,穿过两个小门,来到一处院落门前,上面明晃晃三个大字——“清辉堂”。

“到这里做什么?”雀舌见是自己的院子,实在忍不住,问他。

汤九律沉着脸,慢慢地说:“他若要离开王府,必然先到这里来——”

“那又是为什么——”雀舌话未说完,像是回答她的问题似的,迎面过来一人,正是韩不及;一名紫衫少女紧紧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两个包袱,雀舌几乎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仔细看去,不是单落紫还是谁!

雀舌只觉手足冰冷,声音也冷得结冰:“你们要到哪里去?”

韩不及见她过来,正要说话,一眼瞟见身旁的汤九律,眸中闪过一抹痛楚,方才看见的一切,像是搭了台皮影戏,慢慢地在他眼前重演:张灯结彩的王府,忙碌穿梭的下人,温和俊美的汤九律,还有那记忆中娇纵的雀儿,为了一个男人,洗手做羹汤……雀儿,你若找到那举案齐眉的人,我还能怎样?

“韩哥哥。”雀舌唤他。

韩不及铁青着脸,脚下不停,仍旧往前走。

雀舌他们三人原是立在月洞门口,他二人又是迎面而来,无可避免地要与他们错身而过,偏那门极窄,只容一人从容通过,汤九律便往旁边让一让,环翠也避在一边,只有雀舌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韩不及在她面前停下,嘴唇动了动,“让开!”

雀舌昂首瞪着他,却是一言不发。

“你——”眼前这对盛满怒火的眸子,再不似记忆中的清澈如水,他心里一阵酸痛,忍耐地说,“请你让开!”

雀舌很少见他发怒,此时不免有些许畏惧,却倔强地挺直脊背,“我偏不让开,你又待怎样?”

韩不及冰冷的眸光像是要杀人似的,紧锁在她晶莹的脸上,雀舌却固执地昂起头,寸步不让。两人就这样僵持,不知过了多久,韩不及用力抿了抿唇,回头向落紫道:“我们从那边出去!”说完掉头就走。

落紫只是垂着头,紧紧地跟在他身后。雀舌眼睁睁地看着他俩越走越远,心像长满衰草的原野,慢慢荒芜,“你身上有伤,要到哪里去?”这个声音惊慌失措,居然是她自己的。

韩不及身形一滞,似乎在犹豫,落紫却拉一拉他的衣袖,低声说:“再晚了只怕出不了城。”

他于是叹了口气,“楚姑娘,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你——”雀舌死死地瞪住落紫,骂道,“你这……我——早知道就不该让你进府!”回头命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韩不及蓦然回首,冷笑道:“楚姑娘,这由不得你。”

“你——你竟然护着她?”雀舌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事?你竟然还护着她?”

落紫满脸惊惶,拉住韩不及的衣袖,“公子,我——”

微笑凝在他的唇边,却无半分温度,他若有所指地瞟了眼汤九律,冷冷地说:“她做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楚大小姐做了些什么,我却清楚。”

已是初夏的时候,一树一树的花都谢了,满眼只是油油的绿,耳边还有微微的风声,是风的声音吧?啊,她大概听错了,那是风的声音。

环翠担心地劝道:“姑娘,我们回去吧。”

雀舌仍然僵立当场。

“姑娘,我们回去吧!”环翠怕她气出病来,心里发急,便强拉着她往回走,雀舌便由她拉着,失了魂一般。

“等等!”

环翠回头见是韩不及,怒道:“韩公子还有什么事?”

他似乎十分犹豫,也没有回头,迟疑良久才开口,声线却极不稳定:“你留在这里有危险,番千手还在洛阳城里,你——还是随我回落阳谷吧!”雀儿,让我们回到落阳谷,或是别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雀舌挺直脊背,平淡地说:“那是我的事,与韩大侠无关!”

空气,似乎凝滞了,耳边却有微微的风声,极是低微,低微得像是有人在轻轻叹息,百转千回——

本不该抱有任何期望的,若无半点期望,大概,便不会这样失望了吧!可笑的是,失望了那么多次,这样简单的道理,他竟然还是不能领悟——

 第5章(2)

环翠发出一声惊呼,眼睁睁地看着韩不及携着落紫,从墙上一跃,便轻飘飘地消失在王府庭院之外。

“姑娘,你不论怎样生气,饭总是要吃的吧?”环翠一边叩门一边劝她,“何必为那些不相干的人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倒不值了——”

房里一片“乒乒乓乓”的声音,大概在摔东西,环翠无奈,又不愿放弃,只好端着盘子傻立在门外。

里面慢慢安静下来,大约已经没有再可以摔的东西,只怕她也累了,环翠便又叩门,“姑娘,你不吃饭,汤先生也陪你饿着,一会儿小王爷回来,环翠又该挨骂了——”

门“吱”的一声开了,环翠大喜,“姑娘,你可算是出来了,饭菜都冷了,我让厨房再做了来——”

“我的匕首呢?”

环翠微惊,见她脸色苍白,眼中却闪着某种固执的光亮,忙道:“府里各式匕首多得数不清,姑娘问的是哪一把?”

“你不要装傻!”雀舌瞪了她一眼,“我爹爹留给我的那一柄,你明明知道的!”

环翠垂下头去,“单姑娘一走,我就命人找了一遍,只是找不到。以前问过,她说是韩公子送她的礼物,不能给我,我又不便强求,这一次,只怕已经带走了!”

“礼物?什么礼物!”雀舌顿时大怒,“那是爹爹留给我的东西,他韩不及凭什么拿去送人?还送给那个小、小——”她家教甚严,此时虽然盛怒,却骂不出口来。

“小贱人。”有人替她说完。雀舌抬眼望去,却是汤九律,两人目光相接,一时都忍不住笑起来。

汤九律摆一摆手,命环翠下去准备饭菜,口中劝道:“她的底细你既然清楚,为这等人生气,可值得吗?”

“单落紫明明就是滇中囚蛊门的人,她贵为门中圣女,什么人敢难为她?与那些紫衣人演这一出戏,无非是装可怜引人同情罢了,只能骗骗韩不及那个傻子!”雀舌想起白天的事情,仍然愤愤的,“韩不及他竟然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一心向着那小贱人!”她此时也放开了,只顾骂得痛快。

“这样说来,当初就不该让她进府。”汤九律叹了一口气。

“这些天明明就没让他们见面,我还特意让她住到清辉堂去——”她一得到消息,就对单落紫格外防备,再想不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这一番做作更引得韩不及怀疑她,这样一想,心里更加生气,“韩不及那个大笨蛋,一定是被单落紫的美色迷住了,宁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我!”

“那是他一时糊涂,你何必与他计较?”汤九律眼珠一转,“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汤九律若有所思地笑笑,“除非你格外在意他的态度,在意他待谁好,在意他的心里装着谁——”

“哪有的事!”雀舌跳起来,“九律哥哥,你可不能冤枉我,我才没有——”

“好啦——”汤九律心知肚明,不免有些黯然,却强装无意地笑笑,“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亏你那样认真。”

一会环翠端了饭菜来,汤九律也没吃饭,两人便一起吃,正吃着,前院忽然闹哄哄的,汤九律皱眉,对环翠说:“出去看看。”

话音未落,只见数十名家仆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汤九律看了看,全是二门以外当值的,便问当先一人:“蔡六,外面出什么事了?”

蔡六哭丧着脸,“汤先生,外面闯进来一个面相凶恶的番僧,我等上前问他,被他打得——”

“番千手?”汤九律大惊,急道,“雀舌,你快进去避一避!”

“我不去!”雀舌固执地说,“你一个人怎样应付?”

“你在这里又能怎样?”汤九律急得顿足,“你们带楚姑娘速速离开!”

“想走?晚了——”远远的有人哈哈大笑,声未至,人已到,正是番千手。

汤九律悄悄向蔡六递暗号,命他速调洛阳城禁卫来。

蔡六瞧得明白,便悄悄地向后退,才走了两步,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人凌空提了起来,耳边听到番千手炸雷般的吼叫:“想搬救兵?爷爷在这里,做你的白日梦吧!”

汤九律见事已至此,反倒镇定下来,笑道:“大师这是说哪里话?大师光临舍下,正是我们的荣幸,却不知大师有什么要紧的事?”

“早这样说不就结了?”番千手轻轻一掷,蔡六便在半空中翻了几个筋斗,远远地落在一边,却并未伤到筋骨,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慢慢站起来。

“我从不与官府为难——”番千手大声道,“更没有任何对安荣小王爷不敬的意思,只不过——”他抬手指向雀舌,“这丫头要随我走一趟!”

他此话一出,在场人人变色,汤九律心下着忙,强笑道:“那日在校场,原是雀舌莽撞,言语上得罪了大师,还请大师念在她年幼无知,不要放在心上——”

番千手一摆手,“不是那回事!我要找楚燕然,他却做了缩头乌龟,躲起来不肯见我,无法,只好着落在这丫头身上!”

汤九律忙道:“大师此言差矣,雀舌是安荣小王爷的嫡亲表妹,与楚燕然有什么关系?不知是哪些小人在大师面前胡诌,大师不要相信才好。”

“不尽然吧——”番千手上下打量着雀舌,“这丫头俊得很,又姓楚,莫不是他的闺女?或是干闺女?若说是他的小情人,又似乎不像,年龄太小——”

雀舌在一旁哭笑不得,汤九律见他如此,知道他只是猜测,并未证实雀舌与楚燕然的关系,心下定了一定,正色道:“雀舌是王府千金,怎会与那些江湖人有任何瓜葛?小王爷一会回来,若是听见这个话,只怕——”

雀舌听他这样说,心下极为不快,脸上便不免带出来,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番千手见她神情不对,正要说话,忽听外面有人大喝一声:“把这番僧给我抓起来!”

院中凭空多出数十名禁卫,连屋顶也站满了人,人人手持弓箭,一触即发。当先一人,青衣金冠,正是安荣小王爷——

“琪哥哥!”雀舌大喜。

小王爷沉着脸,高声道:“番千手,你擅闯王府,已经犯下大罪,本王念你初犯,只要你束手就擒,本王就放你一条生路——”

番千手人虽粗,却不笨,明知他说的多半是场面话,便左右思量脱身之策,转眼见小王爷关切地瞧着雀舌,心里便有了计策。忽然大喝一声,身子蓦地腾空而起,雀舌只觉得一片红云朝自己当头笼罩下来——

汤九律一直观察着番千手的一举一动,番千手身形一起,他亦同时出手,总算赶在千钧一发之际拦在雀舌身前,番千手却不理会,身子在半空一拧,便轻轻巧巧地避过了他,五指成爪,直向雀舌咽喉抓去——

雀舌右手背在身后,早已握紧了一柄匕首,情急之下也不辨方向,闭着眼睛劈头就刺,番千手哪里把她放在眼里,只轻轻一格,那匕首便“咣”的一声落在地上。

雀舌心知此番无幸,索性闭上眼睛,还不及害怕,“嗖”的一声,一支小箭带着尖利的啸叫,破空而来,番千手大惊,身子急向左闪,堪堪避过那夺命的一箭,危急中却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雀舌本已被他擒住,突然失了倚靠,一下子跌出老远。番千手再要出手已经来不及,灵机一动,转向汤九律,半空人影连闪,众人还未瞧清楚,番千手早已将汤九律擒在手中,右手扼住他的咽喉,叫道:“你们只管放箭,有‘天下第一琴师’做我的肉盾,我死也值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外面的弓箭手反应再快,哪里比得过番千手这类绝顶高手?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擒了汤九律,投鼠忌器,都不敢动,只拿眼睛瞧着小王爷。

小王爷神色肃穆,缓缓地举起一只手,正要说话,雀舌远远地喊着他的名字:“琪哥哥,不要!”

小王爷已经举起手,只需一挥便要万箭齐发,听见雀舌唤他,不由停了一停,只这一刹那的空隙,番千手已经携着汤九律越墙而出,远远地听见他的声音传来:“七月初七,天人海阁。想救人的话,拿楚燕然来换!”

“九律哥哥——”雀舌只觉浑身冰冷,双腿一软,便跌坐在那同样冰冷的青砖地上。

“眼下的事,须以静制动——”王师聪捻着稀疏的胡须,他是王府第二谋士,汤九律被擒,自然由他出面,“那番僧意不在汤先生,自然不会轻易伤他,楚大侠身在何处我们不得而知,我们若是按兵不动,装作不在意汤先生的生死,让那番僧知难而退,他与汤先生本无生死怨仇,见伤他也无用,大概会放了他——”

“那——”小王爷却颇为踌躇,“万一他恼羞成怒,迁怒汤先生——我想,七月初七还是派人去天人海阁,设法搭救才好。”

王师聪一哂,“今日的事王爷想必也看到了,那番僧在万军丛中来去自如,派人前去,只不过送死罢了。就连楚姑娘——”他瞟了眼小王爷,冷笑,“若不是那支不知哪里飞来的小箭,只怕连她也要被那番僧擒去,眼下的情形已经是万幸,万一楚姑娘被擒,小王爷又该如何自处?如何向在京的老王爷交代?”

小王爷站起来,缓缓踱了两步,咬牙道:“汤先生跟了我那么多年,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设法搭救,那番僧必然不敢伤我,七月初七,我亲自带人去天人海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师聪厉声喝道,“小王爷焉能为了一介谋士,亲涉险境?”他见小王爷仍在犹豫,越发的声色俱厉,“小王爷理当发下海捕文书,命六扇门全力追捕那番僧,以绝后患!”

“咣”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雀舌站在门口,满脸怒气,小王爷微微一惊,又镇定下来,“雀舌妹妹,你刚受了惊吓,不在房里歇着,出来做什么?”

“我来——”雀舌冷冷地瞟了眼王师聪,“是听说有人教唆琪哥哥做那等忘恩负义、不仁不义的事情——”

王师聪见她进来,早已站起来,此时听她这样说,气得脸色煞白,“姑娘说的是在下吗?”

“除了你,还有旁的人吗?”雀舌指着他的鼻子骂,“马上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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