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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魑魅之连城-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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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疏影点头,“你要谨慎让她受伤、感染,一旦有出血,外邪①侵袭的可能性就会提高很多。她这种病,年少华发,易老易衰,但也有像她这种情况,黑的地方更黑,白的地方更白,看上去跟常人一般。但是你看她的指甲,片片如冰雪白,是如何也遮掩不过去的。”
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谢长留看着怀中的少女,所以请你也不要离开我。




章四十  蝶梦庄生
“庄二是自杀的。”
内室里,瞿恩对自己的长子如此说道。
“……”
“也许其他人是被百净所杀,但庄二,他是自杀的。”
“……就算是自杀,爹你怎么知道的?”
“庄二告诉我的,”瞿恩转过身来,解释道:“就在这里。”
瞿衡瞠目不可言语,只管瞅着父亲,待他继续说出什么话来。
“十五日之前,庄二来找我。他说周守忠想了一条毒计,要来害我。”

当夜无云无星,皓月当空,庄二站在这里,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前往地府的不归路。
“周守忠要我指认你的养女是当年梅家的遗孽。”那男人淡淡说道,“文勤伯你也知道,一旦我出来指证,会对你,对香贵妃,对皇子,有多大的影响。”
瞿恩看着庄二,并不言语。他只知周守忠是他的敌人,却不知这个蛰伏在周守忠之后的人,才是这么多年来最具资格的对手。其实想想也是,周守忠所使的把戏快捷而有效,这么多年来兵行险招却毫无破绽,显然是受了他这位义弟的指点。
“……周守忠对我有恩,我不能不报。但是,”庄二无奈道,“我不想出来指证你的养女。”
“……你是当年梅家的后人,周守忠叫你出来指证,不是纵也是了。更何况连城这孩子的父母亲属,总归是个谜。无论你们胡说八道什么,老夫也无法驳斥。”
“梅家。”庄二想了想,笑道:“原来国丈大人对我还是有点了解的。真是受宠若惊。”
“哼。”瞿恩负手道,“当年老夫收养梅疏影的时候,也是曾经疑惑过此事。但是庄厂公,老夫觉得你是想多了。”
“文勤伯何必急于和我撇清关系。”庄二笑道,伸手轻轻抚摸着桌上妖艳的牡丹灯笼,“在这件事上,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他的语调轻缓,奈何微笑的时候,嘴角的伤口撑开,显得有些狰狞。
“我不会指证你的养女的。”他说。
瞿恩略带混浊的眼睛盯着这位东厂厂公:他们素来没有交情,应该说是颇为交恶,可眼下此人却暗中来访,告知这一件祸事。
“你想怎么做?”瞿恩问,他深知周守忠的为人,只要他开了口,没有不做的理。
“……这几日,想必文勤伯也听说了,令郎礼部衙门里出了一桩离奇的案子。”庄二笑了笑,“我已知凶手是谁,为的又是何事,我想,借这个东风。”
今日晨上之时,庄二已经暗托心腹,偷偷给瞿恩送来一盏牡丹灯笼。瞿恩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现在却是心中一凛,道:“你想死?”
“对。”庄二轻轻巧巧地说道,“这个凶徒所有的犯案手法我都知道,我甚至还可以在文书上略做修改,毫无破绽。任何人,就连我的养女,也不会怀疑。”
他绝对能做到,瞿恩盯着牡丹灯笼想,又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同文勤伯谈话就是爽快,”庄二说,“我要你,保护我的养女连城,尽你可能地保护她。”他毫不犹豫道,“我死了之后,周守忠未必会善待连城,而我也不希望她继续留在东厂里。我会想办法让她闯你们瞿府,然后你找个借口,把她留下来。就当是报答我这次帮你。”
“我为什么要答应,帮你照顾你的养女?”
“因为,这是父与父之间的对话。”
瞿恩闻言不语,半响又喃喃道:“……你的养女,叫做连城?”
“是啊,”庄二笑道,“连城,出典自‘连城璧’。”他笑了笑,又说,“国丈大人对我也不算知之不详,应该知道我姓梅,名放。梅放有一个女儿,叫梅疏影,字连城。”
他这样说着,慢慢笑开,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美好地时光,然后,慢慢地在瞿恩面前消失……

“这怎么可能,”瞿衡出声道,“庄厂公死的时候。刑部派人检查过,东厂和锦衣卫都出动了,三轮检查,怎么可能毫无破绽。”
“梅放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既熟知这次案件的细节,又在东厂混过这些年,你认为他会做不出假么?”瞿恩反问道,当夜的牡丹灯笼早被瞿恩焚毁,不留痕迹。
“那,那连城姐姐,莫不真的是……”瞿衡一细想,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行言,你也算饱读本朝奏疏实录,数十年九族俱灭的大案子,你没有读过么?”瞿恩问,“为何你不曾对这事联想过呢?”
“因为,因为时间地点对不上。”瞿衡思索道,“连城姐姐被父亲收养在前,梅家被灭在后。这中间,广西与直隶又相隔好几千公里,这怎么可能呢?”他连声道,“连城姐姐怎么可能会是梅家的人,这不可能!”
“是啊。”瞿恩哼哧一声,道:“这怎么可能呢。”
庄生梦蝶,蝶迷庄生,都只不过是虚幻而已。
“……我查了梅放的资料。”瞿恩又道,“梅放的女儿,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有三十五了。”
“三十五?”瞿衡迅速板起指头计算道,“连城姐姐比我大一岁,庚寅年,那根本就是没有影子的事么。”
“不然,”瞿恩摇摇头,“梅放的女儿也是庚寅年出生,确是跟连城一般年纪。”
“……”
“当日梅家大氏计算年庚的方法跟我们不太一样,出生算一岁,再虚加一岁。何况你看庄二后来养的小孩,户籍上报说是十六,实际也只有十三、四岁。她是年夕的时候被人抛弃,被庄二捡到的,出生算一岁,虚一岁,再加上过年,庄二捡到她的时候,就算她三岁了。”
瞿衡思索片刻,犹豫道,“父亲,难道我们真的要帮东厂养女儿?”
“……庄二似乎认定我们家疏影就是当年他丢失的小孩,他对疏影的近况也有所了解,当然不愿意出来指证疏影;可是就算他自己不出来,周守忠仍旧可以为此事弹劾我,而一旦翻案调查,最无辜受害的,就是连城。庄二不愿意这样,梅家只剩下他一个人,只要他死了,再没有人可以指证连城。所以那天晚上他亲自来找我,对我提出要求,我不可能不答应他这个要求。”当然他没有告诉儿子,来的,只是一个幻影。
而今夜,连城是被她养父误导至瞿府的,事已至此,只能顺着写好的话本继续下去。
“行言,你想想用什么方法能把庄二的养女留在咱们瞿府。”
瞿衡想了想道,“父亲已经请了武师,扣押她不成问题。我想我们能先用私闯文勤伯府的罪名扣她几天,等我们把周守忠扳倒,再想它法。”
“恩。”瞿恩点头。
瞿衡正和父亲商量着,突见妻子尚嫙在门外张望,面有张惶之色。
“怎么了?”瞿衡走过去,给妻子开了门。
“……”尚嫙犹豫道,“方才的晦明法师和谢先生又来了,还带着刚才,那位黑衣的少女,说是受伤,要在我们家休养。我见她伤势严重,便将她收在角房之内。”
瞿衡一愣,这真是上天有地,入地有门,他心里方才正盘算这事,没想道连城竟撞上门来,他心里钦佩地看着父亲。
“尚嫙,”瞿恩开口道,“那少女即是来此养伤,就把她留下来。”
“……嗯。”尚嫙虽有疑惑,却点点头,刚要走,却听得瞿恩继续道。
“行言,你现在就代我起草一份文书,就说东厂有人行刺本府邸。”瞿恩道。
尚嫙听得此话,面有惶色,急匆匆走了。






章四十一  此恨绵绵【上】
有一回我做梦,梦见我的婚事就快谈成了。对方是个很烦人的女人,她一直追着我,我觉得她很烦很讨厌,当时在梦里的感觉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我告诉她,我不会娶她的,我嫌她烦,我不甘心就是她。她却好像认定我只能要她。就算在梦里,我也明白我已经一把年纪了,已经很老了,我只能选择她。
但我告诉她,我不喜欢她,是因为她缠着我,我觉得很烦。
其实,我只能告诉她肤浅的原因,真正重要的原因,压在我胸口。明明已经是那么久远地事了,那个名字却清晰无比地压在我胸口,就算在梦里,我也感觉得到,那种沉重无奈的感觉。
然后,梦就醒了。
当我醒来,又没有这么一回事了。
——容端
那个人是谁?容华问,压在你胸口的那个名字那个名字,是谁?
……尚嫙,半响,容端说道。
容华听到此,叹了口气,遂什么都没说。
明媚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格,又被帘布遮去了大部分。容华已经是第三次来到弟弟的房间里。容端此时还很虚弱,有时醒过来,又时常陷入昏睡中。不过容华已经叫了京中名医过来看着了,说是修养几天就好了。
这期间,容华早已下令出去,所有人对外只是说容端旧伤复发又病着了,算是把这件事遮瞒过去。此时她坐在自己弟弟床塌边,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想到他们俩个的父母早早就不管他们,自己稀里糊涂地把弟弟拉扯大也不容易。可谁曾想到,他们姐弟俩过得会如此艰难如此不顺。
“……姐,”此时容端费力地睁开眼,他觉得还是有些目眩,却也见得姐姐坐在自己身边,便费力开口。
容华看看弟弟,伸出手探他的额头,道,“你觉得怎样。”
“……还好。”
容华点头,“之前的事还记得清楚么?”
“……”容端陷入了沉默中,他并不记得十分清楚,但依稀还是有点影子的,就如同醉酒一般的梦境。可就算这个梦境如此地模糊,记忆中,还是有一个身影,他犹豫了一下,道,“勉强还有点印象。”
容华盯着自己弟弟,半响,开口道,“你出事的事,是梅疏影托人告诉我的,我想,我们也该备份谢礼。我想要送她东西,问问你的意思。”
容华说这番话的时候,容端的目光落在别处,道:“……姐姐拿主意就是了。”
于是几日后,就在瞿家忙作一团,忙着迎接瞿香瞿贵妃归家的时候,梅疏影收到了谢礼。
“这些东西,你们怎么看。”疏影围着容华送来的几箱厚礼,道。
天童只顾着围着箱子转悠,飞雪沉吟道:“这礼品的拜帖是来自曾自昂的夫人容华。这应该是容华夫人自己的意思。”
“嗯。”梅疏影点头认同,把送来的谢礼一一打开,这里面是银项圈一双,珠钗首饰,共十八件;妆蟒十二匹,各色绸缎三十匹;还有一包十封的银子,以及一些茶叶羊酒等零散物件。
“要退回去么?”飞雪问。
“退回去?别人巴巴地送了来,为什么要退;何况这谢我也是应该的。”疏影说笑着,“再说这里面也没有珍珠啊。”话说到此,疏影暗暗吐了一下舌头,方才她用的是梅妃辞受唐明皇一斗珍珠的典故,可是自己既不是梅妃,那个人也不是唐明皇……
“姐姐何必在乎这些东西。”
“我指望这些东西养老。”疏影笑道。
飞雪把这些一一查点过,最后拿起那个茶筒,道:“这个不能收。”
疏影抬头看她,吃笑道:“为什么?”
“吃茶,俗语说,吃了人家的茶就是要做人家的媳妇。”
“啊这样的。”天童恍然大悟。
“嗯。”疏影再次点头,道:“可要是人家并没有这个意思,你单独把这个茶退回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这……”飞雪犹豫起来,暗地里咬了咬牙:这筒茶绝计不能收,收了便落了人家口实;但要退回去,却又正如疏影姐姐所说,十足让人看了笑话。飞雪此时恨得牙根痒,却苦于想不出良策。
梅疏影看飞雪闷声不响,知道她又钻牛角尖了,遂又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想得太多,心事太重。
“这有什么,咱们只管收。”天童拍手叫道,“这东西留一半,退一半,把那个茶筒混在里面不就好了。”
飞雪这一听,面色这才慢慢缓过来,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姐姐你看呢。”
“嗯。”疏影再次点了点头,对天童说,“我和飞雪把东西捡一捡,你去外面寻把扇子来。”
此话一出,天童眨巴着眼睛问道:“什么扇子?要扇子干嘛?”
“桃花扇,外面那些个戏班子都有一两把的,你找了就是。”
闻言,飞雪看了梅疏影一眼。
天童却急了,“这一时半会怎么找得到,现在不比往常了,怎么出得去?”
梅疏影淡淡一笑,道:“知道你有办法么。”说着,就开始和飞雪盘点起那些谢礼,看梅疏影认真的样子,似乎真有把当作终身依靠的打算。
容华的贴身丫鬟红玉端坐在瞿府大厅里,喝了茶,跟尚嫙客套几句,又静候了一会,。容华夫人派人送礼的事,瞿家人都知道了,除了长夫人摆着脸色之外,其他人见红玉这种气度,未敢给她难看,都静看梅疏影怎样应对。
不多时,飞雪出来,说了些应承话,把那些个挑拣出来的东西连带那个茶筒一并奉还。
“这却叫我如何去回我家夫人。”红玉笑道。
飞雪没理会,道:“我家小姐说了,这些年两人交情并未深厚,送这些礼,实在是过意不去,因此退还一些。”不待红玉言语,她又掏出把扇子,道:“这是送给容华夫人的,请姐姐收好。”
不多时,容华就见到了所有退回的礼物,她留心瞥了一眼那个茶筒,叹息想:这个梅疏影,还是敏感了,一看到是我的意思,便说什么也不收,孰不知这有些事要成,是要……
“那位还让我带把扇子给您。”红玉见夫人清点好退回来的物件,便把扇子递上。
容华不觉一愣,想不到这还有下文,急忙道:“那把扇子拿过来。”
容华修长的手指抽去扇套,缓缓展开扇子。
上面白纸若素,泣血桃花。
桃花扇。
那种妖娆的色彩仿佛像是刚画上去的,容华把玩着这把扇子,正面反面,均不见题字,便问:“你看这是什么意思?”
红玉看了半响,道:“……我们,我们把珍珠叫过来吧。”
不多时,珍珠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了。她拿过扇子,仔细看了,赞道:“这画工真好。”
“先别管画工,你能不能说说,这扇子是什么意思?”
“《桃花扇》①,这仿得是一出戏,很有名的。”
“哦我知道了,”红玉一经提醒,抢先道,“说是有一个书生拿到一幅画,画上有个美人,后来在梦里……”
“笨,你说的那个是《牡丹亭》”珍珠道,“这《桃花扇》,说的是离别与重逢。说的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以一把扇子盟定誓约,然后两人就分离了,后来那女的被逼嫁人,以头撞柱,血迹洒在扇子上,旁边有人便在这扇子上补几笔,变成了桃花扇。这第一折讲分离,后面全部在讲两人如何互相找寻,到最后一折才重逢,看得人揪心死了。”
“想来要是中间就重逢了,可怎么骗你的钱呢?”容华淡淡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们就分开了,”珍珠撇嘴道,“一见面就分开了,一个出家做了和尚,一个做了道姑,我也就是这里想不通,明明找了那么久,怎么一见面就分开了呢?”
见面即散。
桃花一开,见面即散。
原来如此,容华用手把玩着桃花扇,那就是梅疏影的意思,自从分别后,那个著者再也没有让他们相遇过,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却总是让他们错过,终是见不得面。因为重逢之时,即是永别。
只是生魄与她纠缠的弟弟,其实对她来说,仍算是没有重逢吧。毕竟人死了,是会不一样的。
更何况,再相逢,既是永别。




章四十一  此恨绵绵【下】
桃花一开,见面即散。
容华放下扇子,对珍珠道:“把这扇子送到你二爷屋子里去。他不是闲着有些头脑不清么,你就把方才说的那个什么,都跟他讲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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