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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魑魅之连城-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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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天下魑魅之连城
作品相关
凡例
稽古太初,生于无,形于有,有形而制于物。洞同天地,混沌为朴,未造而成物,谓之太一。同出于一,说鬼、仙、魔、妖,说人。
一曰《绯月》,一曰《连城》,一曰《未央》,一曰《月姬》,一曰《德馨》。
天下魑魅,妖孽纵横。
说鬼神。
【引子】:爱亦难,恨亦难,怒看手中剑。砍不完,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飘泊苦,分离苦,恩怨何时休。岁月长,情更重,几时再同归。
【虚花悟】
把那三春堪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繁华焚尽,寻那归去来兮。说什么,天上神仙眷侣,人间蒲草磐石。到头来,谁把誓言兑?则看那,狐岐山上始呜咽,囚室羁网苦哀求.更兼着,连天火焰敛艳骨。这的是,昨爱今约皆成空,桃红泣血梨花烧。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说是不负,终究如何不负?闻说道,那眼中所见在虚妄。
本是虚花,何来一悟。
【梅花行】
梅花风雪遭一夜,花蕊内敛皓雪压。
花开花落自有时,梅花年年雪中藏。
霜裹雪封一万株,三千世界琉璃光。
有所思何曾嗟叹,有所思何曾叹梅。
念其霜中能作花,念其雪中能作实,
摇荡春风明媚日,零落花散逐寒风。
千山寂寥鸟飞绝,故人无迹两相忘。
可知人生无几时,无端颠沛在花间。
念子当日弃我去,梅花凋落不能言。
种梅于山青崖上,何日何时复来还。
庄生迷乱蝴蝶梦,蝴蝶梦翼见庄公。
天机烧破鸳鸯棉,一点尘心万万劫。
雪地里添一抹红,天幕下淌一滴血。
红梅燃雪燎原势,花散花落乱纷纷。
落红成阵借风起,无可奈何坠地去。
北溟有鱼逍遥游,却向尘世羁网撞。
花间翩翩一只蝶,蜘网硕大隐树间。
梅花开时自有日,一年二岁十七载。
我欲将心怜明月,何人赠我一枝梅。
【枉凝眉】
一个帝王宫闱,一个外戚将相。若说没世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世缘,如何缘起缘灭,咫尺天涯?想当日你我初相逢,时光数载,物事人非。一个是心比天高,万般计量;一个是空劳牵挂,心灰意冷。一个深墨葩,一个隔世情。想那一生能有多少缘,怎经得对面相逢不相合,这半世纠缠。一个举家阖难,一个坦然受咒,情深情浅,情浓情淡,究竟谁欠了谁?
若此生我只爱一人,你道那人会是谁。
【三生三世】
世间妖娆,轮回不灭。佛前青莲,生死涅磐。三世之前,无债无夙。逢逢白云,深海魅影。龙诞九子,九子各异。千年渡化,百年修行,偏偏缘定,三生不散。三世因缘,十二际遇。情如花飞,云如短歌,何曾爱我?一世一念。二世情绝。三世再见,谁知谁欠。若然回首,花已尽散。镜花水月,无法断绝。蓦然回首,前世今生。
三生三世,永不放手。
【悲回风】
周季失权柄,大盗乱天常。志欲图篡夺,先谋诸皇亲。杀人血染河,鸠占以自娱。乱世出德馨,红莲开衰世。重迎返帝都,困鸟金笼中。忽如乾坤颠,妖女囚贼王,引兵荒裔中,顿成犄角势。大厦将倾时,神力岂回天。北漠荒草哀,沙尘路漫漫。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民。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白骨不知谁,纵横莫覆盖。生我于此世,何有如惨剧,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何日见朝阳,何时平暴乱,要当以亭刃,我死不活汝。邂逅时心乱,迷惘来迎己。己得自解免,迎得是神魔?天属撕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相隔,不忍与之见。当日抱我颈,问我欲何之。当时言我去,已知不回头。焉知欲回首?焉知悲回风?相逢在一时,终无再见日。
此时当离别,岂有重逢日。
【收尾】:天道何如?吞恨者多。
正文
楔子
暮春三月,春催长草。
洛阳城东路,桃李生路旁。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
不知谁家子,策马逆东风。
一辆马车疾驰在野道上,辗转过春草,飞起落花与流叶。
车速渐缓,马头被东拉西喝,终于,在原地打起了转。
“……二爷,”架车的小厮抹了把汗,“我们迷路了。”
赭蓝色的帘子被一把掀开,容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二爷……”架车的小厮叫阿四,年纪不大,背着一个深色长条的布包。容端跳下车后,向前跨了几步,长长的草茎在他身边微微颤动,远处可见是如烟的山黛。
“二爷,要不前面问问路?”阿四说着,四下张望。他眼力极好,隐约瞧见了一块大青石碑,埋没在草间。
但是容端没有看见,他极目远视,恍惚看见一个道士在草丛间一闪。
一个道士在草间一闪。
“……我去看看。”容端说着,已经几步消失在草丛间,间或可看见衣摆在翠绿间飞越。
阿四揉了揉眼睛,他家爷是武将,边塞征战数十年,没什么可担心的。他耸拉着脑袋,看看马在吃脚边的草,站了一会,便耸拉着脑袋往自己看见的石碑走过去。
他很欣喜,上面一个字也没有。阿四不大识字。
那块青石高出他多几许,棱角上映着灼人的光,青黑的苔藓向上蔓延,已经很多年了。
“嘎―――”
“嘎―――”
“嘎―――”
一群黑色的鸟飞过,朝着黝黑的山涧飞过去。
阿四跳起脚,恍然大悟地惊叫一声,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青崖。
“……那附近不允许去。”容华,二爷的姐姐,咬着字训斥道,“其它的我也不管你,唯有那个地方,不准接近。一寸一分都不准。我不管你怎么走,绕路走,哪怕绕远路,都不许靠近。”
容华的眼睛,闪着冰冷的光。
日挂山巅,再过不多时,太阳就要下山了。
二爷的相亲怕是赶不上了。
容端追逐在草间不多时,便感觉鞋子湿了,他抬起脚,这里是低洼湿地,湿地多生竹。
果然,墨黑的长竹开始拔地而起,太阳被层层滤得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竹林尽处,一棵黑色的树杵在他眼前。
枝繁叶茂,只见绿叶不见花。
容端看了看那棵树,许是梅树,便绕了过去。
梅树后面稀稀落落地多起桃树来。这些桃树枝干纤细,绿云缭绕,间或有星碎的红白花点缀。
容端停了下来,风舒卷起满地落花。
雪片四散。
他一愣,突想起了梅花。
雪地里一抹红,或是黑幕下一滴血。
人间四月芳飞尽,山涧桃花今始开。现在是暮春,就算是桃花也快要落尽了。
然后,听见了流水声。
流水声,有水就有人家,容端终于想起之前看见的那个道士:一个道士在京郊附近干什么?斩妖?除魔?还是此处桃花树成精?
他这样想,却只管朝前走,没什么道理地朝前走,绕开了一棵树和几块碎石。
溪流出现在面前。
点点泛红的桃花瓣随着熙熙的流水声,打着旋,流到了容端脚下。
落花处有人,她的长发如同水流一般,倾泻而来。
容端盯着花瓣,慢慢地抬眼,从脚底下向上,抬眼看过去。
一位素衣女子,弯身在溪边洗发,
容端盯着她,慢慢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那女人放开梳子,随即长发一甩。浸着水的黑发甩出一道亮晶晶的弧线,水花四溅。
立起身来。
而容端盯着她,面无表情,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女子原本略带歉意的笑容也收了回去,她表情淡淡的,眼睛里却有什么在阳光下闪着光。
水“哗——哗—”地流。
容端煽动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水“哗——哗———哗—”地在流。
“……连城……”
容端说。
这一声‘连城’,不要说容端,连对面的女子都很有些吃惊。她压了压眼底的光,态度自然地顺着溪流走了下来,走了过来。
容端终于反应过来,“疏影,我不是……梅……疏影。”他不该唤她小字,那是夫家才有的极亲密的称呼。
梅疏影,字连城。
可是连城,连城、连城,当日里他们关系极亲密的时候,容端是这样唤的。
“……”容端看着梅疏影走到自己面前。她逆光伫立在淡淡的阳光下,浑身散射着柔和的光芒,浅浅一笑,如同清风微凉,掩不去眼底的落寞与遗憾。容端看了看她,没有出声,如同十几年前那样,任由疏影把自己往前带。疏影走在前面,她月白的长衫及地,一路拖曳而去,走过溪流,走过树丛,走过农家小宅……
恍惚一刻,容端跟在梅疏影后面,如同云里梦里,他没有看见树丛,没有看见院落,他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甚至于走过的坟冢。
青草依依,疏影的衣袖从低矮的墓碑滑过。
罢了,也许十几年前他是不该被她迷惑,可又何须怕十几年后的此刻,此时。
所以,罢了。
此刻空山日沉,归巢掠翅,声声作响,同对面的人沐浴在夕照下。日光淡如烟,往日氤氲缠绵上心头,恍惚一刻,便似永恒。
那,其实,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你为什么从不开口说要我呢。
要是你开口的话,我就是你的。
浅浅日光下,疏影笑得极释然:往事如烟如雾,见不得一丝阳光;而浮生一世,刹那便含永劫,即使自己此刻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从此上穷碧落下饮黄泉水,奈河桥上不回头,也已经心满意足。
心、满、意、足。
只不过,有一天我恍惚梦醒,才发现,原来大半生已经过去了。
章一 面旋桃花
容端从树林里出来的时候,太阳仍旧挂在山颠之上,时间就像不曾流逝。可是心却已如同夜晚,夜凉如水。
刚才的种种仿佛虚幻一场,梦一般。
容端坐上阿四的位子,略显焦躁。他抓过马鞭,绝尘而去。
青黑色的地碑石在视线里一闪而过。
都过去了。
暮轮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天幕之下,容端的马车‘哒哒’地踏上了五里外的小镇。
马车踏在青石铺成的街道上,一步一沉沦。
当年事发后,文勤伯瞿恩放出话来:谁把女儿嫁入容家,就是跟老夫过不去!
声名狼藉。
却不肯妥协。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终于沦落到在外镇相亲的地步。
这样想来,是蛮恨梅疏影的。
肆业的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影影憧憧地照亮前边的路。
“爷,到了。”阿四利索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背后背的包纹丝不动。车已停在一家酒肆面前,马上就有专门的小厮接过缰绳,把马车领到后面去。
“二爷,阿四就在外面等您了。”
容端下车,抬头向上望去,二楼阑干处灯火通明,眼熟的媒婆朝他又蹦又跳,那庞大的身形后有一个影子,灯光绮丽,看不真切。
那是东厂厂公的养女,不怕瞿恩。
暖色的灯火是最好的指引,容端抬脚向楼上走去。
也许今日之前他还只是想敷衍了事,可现在,见过梅疏影之后,他嘴角抹过一丝冷笑:他希望能够成功。
就算没有希望,没有激情,没有期待,所有关于喜悦、欢愉都已经被消磨光了。
只希望这一次能够成功。
当然也许明天他就会后悔,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为什么不行呢?或许梦醒来徒留遗憾,可是,他的遗憾早就形成,不在乎多这么一桩!
既然今生已经永远不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那只能和能跟自己结婚的人结婚。
时至今日,想要的东西没得到手,不想要的也没留在身边。
容端踏上楼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少女。
媒婆粗壮的身形遮不住她,阴冷的气息从她那边若有似无地传递过来,带有一丝血腥气。
少女一身郁黑,只在袖口和唇角有一抹红。
面容精巧地有如一个瓷娃娃。
这就是东厂厂公的,养女?
容端沉默了,他没想过对方年龄如此之小,说是桃李年华,却像刚刚及笄。此时靠近细看,更有种虚报年纪的猜疑。
媒婆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双方的反应,察言观色,把容端的沉默和少女的淡漠收在眼底,然后油手油脚拉了容端一把。
容端坐在酒桌前,正看见少女的手放在杯子上,少女的手纤细白皙,片片指甲有如白玉,灯光下冰心剔骨。她抬眼看了看容端,便把杯中物送入自己口中。
那是酒。
很吸引人的少女,却不是容端喜欢的。
容端看了看媒婆,略带苛责:年纪也太小了。
媒婆会错了意,磨蹭着开口:“……先谈谈吧。”声线中透着胆怯,而少女有如灵蛇一般抬眼。
你先开口。
她的眼神这样说。
“……庄小姐,”容端缓缓开口道,“你是虚报了岁数吧?”庄二的年纪和瞿恩差不多,就算自己,也已经年过不惑了。
“……你嫌我年纪小,”少女回应道,却不甚在意,“我不姓庄,庄二是我干爹,我干爹也不姓庄。”
不姓庄,收的养女也不姓庄,庄周庄二,只是借用这个名字。
庄生迷蝶,蝶梦庄生。
都是虚幻旧梦。
“……你都可以做我女儿了。”容端笑笑,带着几分寂然。
“我不在乎。”少女盯着他,她的眼眸黑白分明,黑的地方黑,白的地方更白,落雪成白。
“……”十几年前,容端自然也是这般受欢迎,并且受之无愧,但此时此刻……容端盯着少女,眼中露骨地透出怀疑。“……我们是一类人。”少女简单解释道,“被那些外臣清流所唾弃,流放在边缘之外,更重要的是,”她淡淡地说,冰冷的视线却直逼容端,“过得了今朝,不知明日。”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①。古来战场无常胜,而江湖易险,欠债要还,如同在江海上颠簸,终有覆灭的一天。
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容端不语。
“……容右军怕了么?”少女问。
容端看着她:可能这少女过于奇异,过于另类,但她确实跟容端一样的处境:没有家族会要太监的女儿,没有人会娶东厂的杀手。
灯光下,少女的侧脸娇小如玉,让容端联想起十几年前的小小身影,藕粉色若暖若寒、清清淡淡,心中一动,道:“庄厂公怎么不把你当普通小姐来养。”那样的话,你或许不会……”
然而少女扫了他一眼,我不屑。
她这样回答。
容端顿感尴尬,突想起媒婆还噤若寒蝉地坐在旁边。他向媒婆点头,觉得可以再考虑考虑,他想……
“……厄,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吧?”容端歉意地笑道。
“没说么,”少女吐字如珠,道:“……连、城,”她说,“我叫连城。”
“咣当——”
容端站起身来,一把推开桌子,桌上的酒壶经受不住如此大的震动,摇晃了几下,摔在地上,摔碎了。
他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连城扫了那媒婆一眼,对方立刻提起臃肿的身子,翻过板凳,敏捷地追了上去。
楼梯口间或传来容端和媒婆争闹的声响。
连城皱起眉头,却突地听见“噗嗤——”一声,有人在房梁上嘲笑。连城把酒杯一放,敲在桌面上,三个字断喝道:“谢、长、留。”
来人从房梁上翻下来,落在连城对面。这人头戴斗笠,短发在脸颊边略卷,恰好遮住了脸。起身落下的气流吹拂,自有一派风流,只是略抬头时,下巴下的青色胡渣多少让人有点失望。
谢长留招呼不打,伸手拿过卓上的酒杯,待送到唇边,忍不住又摇头大笑,似乎恨不得能拍桌子尽兴。
连城瞪他,妙目黑瞳。
“……呵呵,”谢长留笑够了,才发现杯子是空的,咳了一声又放回桌上,他看看连城,笑意又忍不住在嘴角延续。
“谁让你来的。”
“呵呵,呵呵路过路过只是巧合,只是因为巧合……”
“你从房梁上跳下也是巧合。”连城鄙夷,“你笑够了没。”
“嗯哼哼……”谢长留敛了脸上的笑意,道:“我说连城,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很像在审犯人,呵呵,你看容右军刚才的表情……”
“那不是原因。”那不是他走的原因。
“呵呵,我一听说你是跟容右军相亲,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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