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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色江湖-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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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李掌门是这次事件的黑手?”吴半中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这一次选人保管曲谱,李端是他力荐,如今这局面,让他难堪中又自责,连连叹息不已。
“我倒觉得,他是为人利用。第一,李掌门不懂琴艺,即便能束音成丝,又如何能奏出琴音?第二,李掌门轻功虽高,却绝不做不到甩掉许某。李掌门应该不是第一夜奏琴的人。”许风初抬起目光,看向始终站在场中垂首不语的少年,方才对单解衣出剑的少年,“你师尊已不入江湖数年,这些年中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少年低垂着脑袋,眼中有伤痛,有不信,有内疚,在众人的目光中讷讷的张了张唇,却始终憋不出一个字。
许风初的话声平和,但是一字一句都有种稳定人心的作用,“许某愿以性命作保,寻出真相,也让李掌门走得安心。”
少年咬着唇,思索着,房间里静的,只有几人的呼吸声,空气里凝结着沉重的气氛。
“师尊不喜多话,于我们也没有什么亲近,唯一喜欢的,就是在后山养养鸟儿,喂食山中的动物,从未有过任何异常。”少年用力的思索着,“若说有什么特别,就是五年前,师尊曾练功走火入魔,双腿筋脉郁结,功力无法施展。”
各位掌门互相望着,又彼此无声的摇摇头,这件事竟无一人知道。
“再之后,师尊下令闭关,说要与人行功通脉,两个月后,师尊出关,不仅筋脉通畅,武功更是精进。”话到此,少年摇了摇头,“此后,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是什么人替你师尊行功通脉?”这一次开口的,是始终身作壁上观的单解衣,因为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林于千死前的话。
江湖中人,讲义讲情讲恩怨,有恩必报,有仇必还,回想起林于千的无奈,再听到李端的事,她的心头总有丝微妙的感觉。
少年看着单解衣,眼中划过内疚的不安,为自己方才冲动的出手,“师尊不准我们靠近闭关的山头,我们不知道。”
许风初轻点了下头,这才开口,“我当时以为李掌门会与人接头,唯恐对方是那夜的高手,不敢靠的太近,于是远远的缀着,没想到李掌门径直进了这屋子,之后便听到了人体落地的声音,待我入门,李掌门已然自杀。”
“那……”吴半中的眼神亮了起来,“曲谱为盟主所得?”
“没有。”许风初慎重的摇头,“李掌门身上并没有曲谱,我想,或是因为他将曲谱交给了那人,无颜以对武林人士,才自杀的。”
“怎么会……”
灵虚眉头更紧,吴半中喃喃自语,场中所有人,竟无一人的脸色是好看的。
林于千仅仅因为假扮秦老头就已无颜面对江湖,可见他们对道义二字的在意,李端真的会做的如此出格吗?
她有些不信。
单解衣抬了抬眼皮,“我去个地方看看。”
“不用了。”不等单解衣举步,许风初便已开口,“我知道单姑娘想去哪,我已去佛塔中搜寻过,没有曲谱的下落,所以才有此定论。”
一句话,让她止住了脚步,心头沉重。
许风初抬起手,抱拳,“第一个看到李掌门自尽的人是我,那时李掌门身上已不见了曲谱,所以此事绝对与单姑娘无关。”
单解衣靠着楼台栏杆,遥望着天边明月,早知如此,她就该与倾岄留在山中,偷得半日也胜过此刻的沉闷,“盟主大人,您既然去过佛塔,是否查到些许头绪?”
“没有,但是因为‘惊雷’‘雪魄’和‘桃花琴’,让我想起了一桩往事。”许风初叹息,“二十余年前的一桩往事。”
“二十余年前?”灵虚超然的脸上也有了震愕,又忽然飘起几分尴尬,“若老道没记错,‘琴剑双绝’正是二十多年前绝迹于江湖的。”
避重就轻的态度,似乎刻意隐瞒着什么。而同时,不少年长豪侠的脸上,也是浮现同样的表情。
欲言又止的表情。
“二十多年前,‘琴剑双绝’曾经大闹许某婚宴,欲夺内子而去,却被众位武林同道及在下打成重伤而去,当日他曾放话,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必将所有人一一诛杀于琴剑之下,但是二十多年了,他始终未出现过。内子更是过身许久,许某本已淡忘了此事,桃花琴却突然出现,不知其中是否有关联?”
一桩陈年往事,房中的老江湖并没有过多的惊诧,就连那栏杆边的单解衣,也依然仰望月色,无动于衷,似乎早已心中剔透。
正文 “解衣,为我绾发吧?”
悄然无声的步入房中,轻的没有惊起一丝风尘,她站在床边,静静的欣赏楼倾岄的睡姿。
俊美的容颜趴伏在枕间,肩头细腻的肌肤弧度蜿蜒而下,终结在一袭软衾覆盖的腰身上,长发披散在枕畔,一缕垂落在地。
她轻轻的掬起那丝发,珍重的拢在手心中,那丝柔软在掌心中盘旋,韧韧的。一如他这个人,看似柔弱,却有他内心执着高傲的一面,轻易不能让他折服。
自以为从容淡定的,自以为不会轻易动情的,却不自觉的想要怜惜他,因为他那骄傲的表面之下,从未有人深入过的孤单。
他不说,她也懂。
才说恣意江湖无牵挂,转眼身边便多了一人,若是家中知她如此妄为,怕不是又觉她行事鲁莽,不懂拿捏了。
若是那人知道她身边多了男子,会有如何反应?
只怕也是面无表情,冷静的说她是家主,由她决策吧?
“你如此严肃的看了我这么长时间,莫不是后悔了?”清清洌洌的声音,没有半分睡意。
“没睡?”她手指牵起被角,谨慎的盖上他的肩头。
“睡了。”漂亮的眼瞳从发丝后露出慵懒的光芒,“但是你进门的时候醒了。”
什么时候,她的武功已经到了没有功力的人都能察觉的份上?
“是感觉。”他抬了抬胳膊,不安的动了下腰身,刚刚盖好的软衾又落了下去,“房间里有了温暖的感觉,所以我知道你来了。”
这个理由,有点虚幻,偏又虚幻的那么合情,让她除了抿唇低笑,再也找不到任何话语辩驳。
“他们没有为难你?”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一只手牵上她的掌,手指挠着她的掌心。
她不语,含笑中斜睨着他。
他摇首,震闷的笑声从枕间传来,“以你的聪明,我根本不该担心的;即便为难你,他们也奈何不了你,是我错了,当我没问行吗?”
在意才会担忧,担忧才会害怕,害怕才会不住的追问,问些傻傻的问题,冰雪聪明的楼公子,也会有傻气的时候。
无形的情思,很细,细的要两人小心翼翼的呵护,要两个人全心全意的维系,但是这绵绵柔情胜过了烈火缱绻,只要望见对方的笑容,便餍足。
她看着他不安的动着,手指抚上他的背心,“是不是疼?”
“不是。”他反手想要抓自己的背后,“有些痒。”
“那是伤处收口了。”她按住了他的蠢动,慢慢解开他背心处的棉布,“我给你换药。”
俊美的男子沉在床榻间,发丝长长,肩头光裸晕着珍珠流光,完美的肩背线条上,交错纵横着黑紫色的伤口,没有了那日触目惊心的血,没有了翻卷裂开的皮肉,此刻的样子依然让人心悸。
想起那夜的他,苍白的脸,臂弯中渐渐变凉的温度,还有掌心中他暖暖的血,心头又是忍不住的抽了下。
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如果救人的不是她,如果非她炙热的内力,这钟灵毓秀的男儿,是否就魂归离恨了?
将药膏小心的敷在他的背心处,薄薄的覆在他的伤口,她慢慢的绕着棉布,门外忽然响起恭敬的声音,“单姑娘,我家主人给您拜帖,请您前往一聚。”
清嫩嫩的嗓音,不是身边熟知的任何一人的声音。
床上的人轻轻哼了声,眼中几分怪异的冷然,笑望着她,“还不去开门,人家主人在等着呢。”
单解衣嗔怪的望他一眼,他悄然别开脸。
起身,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楚濯漓身边的小童,手中的拜帖高高举过头,“单姑娘,我家主人下榻在城南‘百草阁’,为感谢您救命之恩,特请您过府品茶。”
接过请柬,上面一行漂亮的行楷,字体飘逸,“救命之恩,铭感五内,以一壶清茶相邀,品桃花看流水,静待卿。”落款,楚濯漓。
没有“清风暖日阁”的名头,只有三个字,印证了私人相邀的事实。
“昨日,我家主人曾亲自来拜访您,可惜您不在,为恐不请自来又惊扰了您休息,才让我来送上请柬,单姑娘若是不满,我家主人愿再度拜访。”小童恭恭敬敬的态度,让人赞许教养之好的同时也佩服主人的气度。
如此诚意相邀,楚濯漓的态度,到让她觉得有些过于郑重了。
侧首间,床榻上的人不知何时已转过了脸,一双勾魂双瞳清凌凌的望着她,唇形无声的描绘着两个字,“去吧。”
收下信笺,她冲小童微颔首,“请回贵上,解衣暂时脱不开身,数日之后再行拜访。”
小童知趣的走了,她这才行到床榻边,双手抱肩斜靠着,“为什么让我去,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若是别人,定然会借着伤势挽留你在身边。”他笑了下,“但是这手段未免落于下乘了,我让你去,你就是去了,也无心与他多谈论什么,更不会为他吸引,而是心心念念回来,不是更遂了我的意?”
这也算计?她无奈摇头,手指在他背心处柔柔的抚摸着,“真是个妖精。”
“可惜,你没去,算计落空。”他趴回枕中,一声叹息。
“我若去了,你只怕就觉得我无情无义。”她暖暖的劲气探入他的身体里,探查着他的筋脉。
他的伤处,筋脉已在恢复,这一点让她很欣慰。但随即就皱了眉头。
楼倾岄体内气息的跳动很缓,甚至带了些凝滞,每一下都比他人慢了半分,那次给他疗伤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本以为是伤重之下的身体反应,可如今他气色都回转了,这脉络的跳动怎么还是这般?
手指,摸了摸他的手掌,温暖。
“怎么了?”他疑惑的扭头。
“你冷吗?”一般脉搏跳动慢的人,血液流速也是极慢,身体自然寒凉。
“你若肯拥着我,便不冷。”他低声轻喟,“解衣,拥着我吧。”
从身后覆上他,小心的不触碰他的伤口,螓首靠着他的颈后,双臂环着他的肩头。
房中一片安静,只有两个人默默的呼吸声,交融。窗外,鸟儿啾啾,一只鸟儿尖尖的喙挑动着身边鸟儿的羽毛,亲昵的蹭了蹭。
两人的目光透着窗棂,注视着它们的姿态。
“解衣。”
“嗯?”
两个人的娓娓低语,也似极了鸟儿。
“你为我绾发吧?”他幽然一声叹息,“倾岄都二十了,寻常男子到了弱冠之年就该绾发了。”
“生辰到了?”她发觉,自己对他,竟有太多不知,他也从未提及。
“是啊……”望着她的眼,“你答应吗?”
“这不是该长辈替你做的事吗?”她爱极了他那青丝飘摇间的风情,虽有过疑惑,却从来未问过。
“你绾起,再由你放下,不是更有满足感?”他别开眼,口中随意。
她未应,只是望着他,望着那双弯月。
她不是没有在他的话语中幻化了那一瞬间的曼妙,也不是不期待那一刻的到来,而是她在那一瞬间,看到他眼中的嘲弄,还有一丝隐藏很深很深的伤痛。
“你想我找阁中阁主还是前辈替我绾发,然后祝福我也和他们一样,在这里更加风光?”他笑笑,不正经。
那双秋水明眸盯着他的面容,依然不语。
终于,他轻叹了下,“何必逼我?”
“不该对我说吗?”她拢着他的肩头,同样一声叹息。
“好吧。”坚持中,他松了口,“你想知道什么?”
“倾岄始终不肯面对的事,就连濒临垂死也不肯说的话。”她定定的出声,坚持。
桌边,他俊逸而坐,发丝垂在身后,飘逸。
她手中的梳子,滑过那坠悬的黑瀑,一抹到底,铜镜中映出他玉树临风的容颜。
“我也算是大家之后,这一点,解衣该猜到了。”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她应了声,“猜到了。若不是大家之后,不会有如此眼界,对黄白之物的不屑,对奇珍古董的无动于衷,还有饮食上的挑剔,这不是青楼中能娇惯出来的,而是真正生活的习惯。”
他弯起了眼睛,“这是重点吗?”
“不是。”回应的是她同样翘起的唇角,“是你没有‘守宫砂’。”
没有点‘守宫砂’,意味着他从出生起,就是要娶妻入门的身份,若没有望族的支撑,是不可能有如此地位的。
“我就知道这里会被你看穿。”没有半分伤感,他的笑容,倒有些狐狸般的小得意。
她的手,结着发髻,动作优雅缓慢,他的声音也如她的动作般清雅低缓,“我不是嫡出,虽算是大家,也没什么地位。母亲主家,我的父亲是二房,他最常做的事,便是带着我在院中看那月色,弹琴。所以当父亲过世后,我便离开了家,四处飘零,这样的生活虽然不如昔日锦衣玉食,倒是轻松惬意,没有羁绊。”
“你恨你母亲?”恨到不愿提及,恨到宁可混迹青楼将往昔一切抹杀,恨到本该属于长辈的绾发祝福都交予了别人?
“我更恨那冷漠无情的宅院,锁了一生的年华。”淡淡的口吻,藏着他的悲凉。
簪子从发间穿过,男子青衫银冠,不见了浪荡不羁,更多了傲然风骨。双瞳明亮,身姿胜竹修长,长身玉立,倜傥风流。
她上上下下大量着,满意的点了点头,手指蹭在下颌,“不错,好一位清高书香的爷。”
“那……”他手指勾上她的下颌,玉雕似的面庞越贴越近,“给爷宽衣?”
她忍不住的笑开了怀,在轻灵的笑声中被他拥了满怀,喘息着的热气喷撒在脸颊,“解衣,我会记住今日,记住你给了我一个最值得怀念的生辰之日。”
“那么?你给我什么,让我记住今日?”她的手指点在他的胸膛,“你身体可没好,经不住太多激烈。”
长笑中,他手指划过琴,一串琴声流泻,“为你抚琴,可好?”
正文 试探
琴声悠悠,雪白的指尖勾着琴弦,拢挑复抹,伴随着房中一炉檀香,袅袅升腾了高雅,氤氲满室。
只是这琴声,这幽静中的恬淡,可不独独属于他们两人。
“噌!”在琴音勾起转调的时候,一枚白子放下,谷南暄捋须含笑,“这些日子的事压在心头太过沉重,早忘了品茶读书之乐,难得单姑娘请我来下棋,还有凤凰公子的琴声相伴,惶恐惶恐。”
“你我都不是热衷江湖中事的人,却不得不在这里逗留,若再不找些乐事打发,岂不憋死了?”单解衣随手放下一枚黑子,漫不经心的回答。
楼倾岄青衫垂落,指尖半透,暗袖盈香间眼神默默看着单解衣的方向,莞尔中垂首,琴声再响。
伴随着琴音,谷南暄压着白子放下,“可惜,与姑娘下棋也未必是乐事。”
“怎么会?”单解衣失笑,“莫不是解衣棋艺太差,不能让先生尽兴?”
“是太好了。”谷南暄呵呵一笑,酸儒的姿态尽显,整了整衣衫,仔细的拉了拉袖子,才开口,“那日单姑娘一枚白子扣在手中不落,却故做输棋,处处留人余地。”
单解衣为他将茶斟满,岔开了话题,“谷先生,看看这茶如何?”
他抿了口茶在唇中,悠悠含着,半晌才缓缓咽下,赞叹一句,“好茶。”
“看银针白毫,根根竖立在水中,入口淡雅,清香满喉,应该是‘云山雾毫’,还是最嫩芽的三瓣,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谷南暄顿时来了兴致,老学究的摇头晃脑一番。
“先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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