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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残月-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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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他们的情谊所折服,但言语之中却带着无情的嘲讽。“你们一个,是韬光养晦,潜伏在洛阳多年的北宋皇家第一密探;另一个,是堂堂金国第一聪明人,位高权重的宰相大人!我耶律鞑塔,何其幸也!”
“哈哈……哈哈哈……你说你信我。”毓儿忽然轻声冷笑了起来。“宰相大人难道就不觉得,告诉一个正是拜你二人所赐,沦为阶下之囚的大金女奴这些,未免有些荒唐可笑么?”
“还是说——”她抬起头,凌然直视他:“你告诉我这些,又是要计算着什么?!”
完颜希尹停住。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却状似不经意地,伸手拿起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串穿着绿松石和各色玉石的珠链。很显然,他曾见过它的主人戴着它。
马车的空间有限,毓儿心生局促,又逃不脱,只能任他拉起那珠链。
“我从未曾视你为奴。”他轻轻抚弄着那珠链,轻轻说出这句。
“你也许是没那么想,可你已经做了!”她轻轻地摇着头。“我已不敢,也不能,再去相信什么。”
他凭什么以为,她耶律鞑塔会在此时此地为他二人的手足之情高唱赞歌?!亡了她的国家,把她的族人推进水热身火热中去的,恰恰就是这两个聪明人!
“想听听我此刻的真实感受么?”毓儿看着他。
完颜希尹静静地听着,并未打断她。
“你们是很聪明。可难道就因为你们是聪明人,位高权重,所以我们就该被你们玩弄于鼓掌之间?!从洛阳一路到阿城,我看到太多太多。仅仅因为你们是聪明人,位高权重,辽国的百姓,北宋的百姓,甚至金国的百姓,万千黎民,就都该被你们决定生死?!这万里山河,原本盛纳着万千黎民本就多艰的生,可在你们的手里,却只不过是一张任你们随意驰骋进退的棋盘!你们只要随意进一步,边疆就刀兵四起,血流成河!你们凭什么随意操弄着天下,随意操弄着百姓万民的生与死?!在我的眼里,你们和那些冷血无情的刽子手没什么两样!”毓儿大声斥责着完颜希尹,斥责着这位金国宰相;当然还有冷玉书,虽然此时此刻,他并不在眼前。
“凭什么?”完颜希尹摸了摸鼻尖,轻声重复着。面对眼前女子的厉声斥骂,他并不以为意,反而嘴角轻扬一丝笑意。“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他如此出言不逊。比起两日前她要杀他时的凶狠模样来,现在的她无疑更像一只面对危险时只能空伸着爪子挥舞的小猫,要温驯得多了。
忽然,他话锋一转。“难道你就从不曾好奇,你的母亲耶律阿九里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的母亲,耶律阿九里?毓儿顿时惊呆在原地。
“还有你的伯父,昭怀太子耶律浚?”
“今日的布局者,又岂止我和冷三少二人!唐括皇后,北宋天子,前辽天祚帝耶律延禧都在其中,甚至就连你的母亲和伯父耶律浚,都不例外!也许,从今以后,你该擦亮眼睛,好好地看清楚,当年究竟是谁,设下并开始了这盘棋局了!”
“这就是权术。”他道。“令你、我、乃至整个天下,都奈之莫何的权术。”
毓儿惊骇不已,再也说不出话来。
马车缓缓停下,宰相府到了。
她的神情无所适从,眼前的人一眼便已知她心之所忧。
马车已停稳,他并未动,却沉声对她又道:
“北宋天子在没有找到玉美人的财富之前,你妹妹小蝶定会平安无事。相形之下,你这招险棋,此时此刻比起你的妹妹处境要凶险的多。冷三少早已有舍一子即保全局的打算。你们两者之中无论谁能先一步计成,你都是那颗弃子。一旦北宋天子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远在塞外的你对北宋便再无用处,他们只会任由你自生自灭。如今你既已被拖入金国的牢笼,就该收起你所有的顾虑。你该思考的是,如何完成明日起我为你安排的特训。想要求取一个机会,你更需要的是积攒足够的资本。”
毓儿听着,怔怔地坐在马车内,心潮翻滚,双拳紧握。
“看来,我要和他比快了。”完颜希尹说着,饶有所思,挑起车帘,下了马车。
次日。
如果完颜希尹说了什么下去,那件事就绝无任何不做或拖延的理由。
毓儿从早上开始,便被领进了书房,由一位通晓多国语言的金国先生教了整整一上午的金文。下午用过午膳稍作休息,便被格斗师傅带往练武场,练习匕首的近身杀术。
上午的金文课程毓儿还算可以忍受,尽管老先生催的也是很紧。
但是较之金文,练习匕首格斗就异常艰苦了。格斗师傅是个身形魁梧的金国男子,他精于各种短兵器近身格斗、刺杀,身手矫捷敏健,是近身格斗术中的一流高手。他教得无疑很用心,但管制也十分严厉。稍有做错,毓儿便会遭到百倍的严惩。
格斗师傅在场中安放了许多用干草围扎起来的木人。刺、扎、挑、抹、豁、格、剜、剪、带,每练习一个动作,他都要毓儿练上成百上千次。寒冷的冬日,毓儿却是大汗淋漓;当这第一个特训日黄昏降临的时候,毓儿已经是精疲力竭。
格斗师傅完成了自己的教习,准时离开了场地。毓儿拿着那把匕首,依旧在风中练习着受罚的招式。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神思飘到了何处,自己变作了何付模样,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凌厉。她心中救人的热切,早已化作戾气和杀意,一次次地凶狠地进攻着面前的木人。仿佛,她又变回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寒星。
终于,一切完毕,她停了下来,跌坐在地上。
忽然,她拿着那把匕首,开始在冰冷的地面上慢慢地划了起来。
那是一把非常坚韧的匕首,可谓斩石如土,削铁如泥。曾是杀手的毓儿何尝看不出,在它憨厚、乌亮的色泽和外表之下,隐藏着令人生畏的可怕杀气。那厚实的手柄和锋利无比的切割线,能够使匕首的刀身隐蔽而快速地出刀,干净而利落的结果敌手的性命。
地面的青石板在那匕首的割划下,发出锐利的摩擦声,依稀闪出火星。
她慢慢地划着,直到地面上依稀现出一个字,一个她深深镌刻在心上的字。
她怎能忘?她没有忘。尽管他的样子,他的声音,只能一次次出现在凄迷的梦境里。
泪,已流满面。时间伴随着相思和孤苦,就像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而此时此刻,被割伤的人,是她。
他是否知道,自己已远在金国,与他相隔万水千山?如果有朝一日,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否还能够一如既往地接受她这个异族女子为心中所爱?他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不论她在哪里,都能找到她,再与她相见……
她怎能忘了那一颗虔诚的初心?在那心底,又依旧有着有多少无法幻灭的执念……
但凡是深深爱过的人,都会知道,那种为爱痴,为情狂的心中执念,是何样滋味。
她停了下来,收回匕首,拖着疲惫的身子,踏着渐昏的天色,走回自己的住处。
在不远处,拐角的回廊下,已伫立许久的完颜希尹看着她的背影,神情静默,若有所思。
中原。洛阳。
夜色清冷,银月高悬。
屋内的光线十分暗淡,从外面看去,如同里面的人已经休息。
冷玉书看着手中的密报,蹙眉不语。他神色沉郁,双目发红,竟似要流出泪来。
情势的演变,越来越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他要走的路,也就更难了。
公孙兰轩看着三少的神色,心忧不已。他跟随三少多年,从不曾见过三少这般阴沉的神情。
“主子,难道是那位给您出了一道无法解决的难题?”公孙兰轩小心询问着。
冷玉书摇头。
为何会是到了这般地步。难道,就连上天此番也无意再庇佑北宋天下?!
他的心头,从未曾这般愁与苦过。
将手中的密报交给公孙兰轩,他几乎是哑着声音道:“看过后处理了吧。”
“是。”公孙兰轩接过,举目看向那密保,只看了数行,便惊得连密报都掉在地上,转而看向三少:“楚淮王爷他——”
三少看着他的反应,竟弯下身,亲自捡起那密报,放在烛火上,烧了。
“主子!”公孙兰轩悲痛交加,几乎难以自持。
公孙一族,世沐皇恩;自五年前自己受命辅佐洛阳密使潜伏在洛阳以来,他一贯心定意坚,只为忠君护国,竭尽所能。可是,如今的国势变故,较以往种种实在尤甚……他实难以再镇定下去。
“此时朝廷内忧外患,你我当以大局为重!”三少说出这句,似在抚慰公孙,也在抚慰自己。
“难道皇上他要——”公孙兰轩话未出口,就被三少厉声打断:
“住口!那位的心意,岂能容你随意揣测!你往日的历练修为,到哪里去了!”
公孙顿时收住思绪,静默下来。
冷玉书看着瓮中的火光。顷刻间,密报便已随着火焰,化为灰烬。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那副毓秀山河图,负手而立。
皇权之下,对与错,早已不能再问。
可是,他又何尝不是——
那道模糊的界限,似乎在无限的扩大、扩大,如同一个没有边际的黑洞,一点一点地侵吞着他的心力……
三少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竭力静下心智。
公孙兰轩只觉热泪在眼眶中打转,却苦苦支撑。
就在这时,一声轻轻地叩门声传来。公孙兰轩大惊。
“冷大哥。”是小蝶。
公孙兰轩匆忙整理自己的神态,看向三少。三少早已睁开眼睛,恢复如常,向他摇了摇头。
门外的小蝶见到无人回应,以为冷三少不曾回府,便自去了。
待到小蝶走远,冷玉书始对公孙道:“明日你大可告知小蝶、德喜等人知晓,小王爷因忙于朝廷政务,无法脱身,会迟些送他们回京。此外,你要格外留意方靖天,他并非等闲之辈,千万不可令他生疑。”
公孙兰轩点头。
“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公孙兰轩应了,悄悄地推门离去。
三少走出案后,径直走向那张铺着白虎皮的软榻,靠倒在那里。
满腹心事,才上眉头,难下心头。
夜色渐深。
铁面人静静地藏匿在屋檐之上,看着廊下的人经过。
廊下的紫衣女子,走入房间,摘下面纱,卸了装束,又走至窗前把窗关上。屋内的灯暗了下去。
他停驻了片刻,便跃下屋檐,离了冷府。
回到寒梅馆,千雨霏正坐在厅内暖阁等着他。
“你又去见她了。”她问。
他不答,走到她身旁坐下,她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只是今次不同的是,她的怀中,多了一只通体银毛的玉石眼波斯猫。
她轻轻婆娑着那猫儿,转而又道:“冷九妹冷子鱼近来在洛阳城内到处找你。”
他依旧不答。
这次,她只得道:“距离我们复仇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不希望你在那天之前出现任何意外。”
南风这才道:“为何会选定那个日子?你何以如此肯定,柴少康必然会在那天出现。”
千雨霏幽幽地道:“因为他有着一个一定会来的理由。”
他又问:“当日你从柴少康那里换回我的尸身时,你所用的千氏账簿,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她答。
“但是,在给他之前,我曾经看过千氏账簿。”她终给了他答案:“我千雨霏虽然非习武之才,但自幼却有着一件过目不忘的本事。”
所以,今时今日,她就是活着的千氏账簿。
“你是怎么想到千氏账簿的?”她笑问。
“柴少康十几年来一手壮大自在城不易,他不仅对遮幕山庄深恶痛觉,更是与我逍遥宫处处为敌。多年来他为了与我母亲周旋,明争暗斗,煞费苦心。近来他忽然对名门正派痛下杀手,竟不像是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思之再三,除了要为他的父亲柴天霸报二十多年前的仇以外,我想不出别的原因。此次你周密部署了整个逍遥宫的力量,定是想要一举决胜负。虽然你了解柴少康,但是能够如此彻底地看出柴少康的图谋,并对我们的计划十分的成竹在胸——我只能联想到,那是因为千氏账簿给了你看破他此番动向的理由。”卓南风道。
“不错。”千雨霏道:“你猜到了。”
千氏账簿,乃是她那被逐出家门的叔叔鬼驼子耗尽一生心力所撰写的江湖秘录。上面不仅记载着许多江湖秘案的真相,也同样记载着众多名门正派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叔叔鬼驼子会被各大门派四处追杀,十多年来在江湖中躲躲藏藏的因由。因为一旦夺去千氏账簿,持有者便可拥有足以胁迫各大门派的巨大可怕力量。
“二十多年前,遮幕山庄的慕容长风连同武林盟主东方清衡、千家庄和各大门派,为了铲除魔教势力,一起合力大举围攻逍遥宫和自在城。在那一役中,不仅逍遥宫宫主逍遥子受到重创,自在城老城主柴天霸也是身负重伤。柴天霸从围攻中侥幸活命,便藏匿起来,图谋卷土重来。不想数年后柴天霸终因伤重不愈含恨而逝,而他的儿子柴少康却子承父志,暗存韬晦,重振自在城。”
千雨霏道出了那被岁月尘封的往昔恩怨。
“那一次围攻虽然重创魔教势力,却并未铲除自在城和逍遥宫。逍遥宫宫主逍遥子为了报仇雪恨,重整逍遥宫,终于在十三年前慕容长风的寿宴当夜血洗了遮幕山庄。而就在第二年,千家庄上下也被自在城神秘的新任城主屠杀灭门。”
在讲到此处,往昔千家庄和遮幕山庄被灭门的惨状便顷刻间涌入心头,千雨霏的脸上,流露出无限悲苦,就连静坐在一旁的卓南风也是神色动容。
千雨霏幽幽一叹,继而道:
“你的母亲月姬很早之前就曾查出,十三年前逍遥宫血洗遮幕山庄之时,自在城亦有可能暗中参与其中。银澈针近日重出江湖,更添佐证。千氏账簿上的记录,不仅证实了此事,更证明了自在城城主柴少康对各大门派的恨意,丝毫不亚于遮幕山庄和千家庄。只不过当年,后两者不幸首当其冲而已。这些年来,为了成为魔教之首,柴少康多番设下计谋,打败了你的母亲,如今他的羽翼已丰。他直至今日才向各大门派寻仇,那是因为,自负如柴少康,在一步步扫除了遮幕山庄、千家庄和逍遥宫的障碍之后,他根本不曾把其余各大门派放在眼里。”
听完千氏账簿的因由,卓南风略略沈默片刻:“所以,你认为,自在城先前的动作,都是为了武林大会当日所坐下的准备?”
千雨霏点点头。“正是。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大仇得报!”
卓南风听了,静坐在那里,只道了一句:“这个结局,就是你真正想到的么。”
她抚弄猫儿的手停了下来住。
见到她不回答,他沉声道:“沙华寺一战,我母亲的死,曾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永远都不会以仇恨为由,杀了自己最爱的男人。”他的母亲月姬,便是最好的证明。
说毕,他便离了暖阁,径自去了。

花开千树

慕容筠玉同婉清一起,缓步走进了海棠门门主花见芳的书房。
“筠玉。”花见芳见到是他到来,十分欣喜,忙让他坐下。
看到筠玉略显憔悴的神容,花见芳心生疼爱,不由轻轻摇头道:“你近日是否练剑过于辛苦?怎的消瘦了!虽然勤加练习很重要,你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筠玉听了,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忙笑应道:“谢太姑姑关心。”
婉清进入屋内端上茶水。多日来婉清参与诸多机密行事,花见芳并不避讳爱徒。
婉清退到屋外警惕守候,随即便听到室内师傅对慕容筠玉说道:“此次多亏了你及时送来解药,东方盟主和其他几位掌门才能逃过一劫。”
慕容筠玉继而问道:“几位掌门现在怎么样了?”
花见芳轻叹了口气:“并不乐观。由于银澈针的毒性极其阴损,加之此前时日上的拖延,毒性已蔓延至几位掌门的五脏六腑,他们俱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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