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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了无痕-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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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忙端起酒盏道:“孩儿怎可让爹爹敬酒?孩儿敬爹爹!”说毕一气饮干。
一时筵席摆了上来。凌雪抢着说道:“这个菊花酒可是我泡的呢!”凌老夫人爱怜地抚着她的头笑道:“知道了,打开始到现在不知念叨了多少次了。若没有你嫂嫂,你哪里会泡什么酒?”
苏紫鸢笑道:“我不过是说说而已,菊花可是雪儿亲手一朵一朵摘的。”
见桌上各盘螃蟹并不一样,凌云问道:“这又叫什么?自从紫鸢来了,老夫口福可是不浅啊!”说着看着凌霄哈哈大笑。
苏紫鸢笑道:“这一边是松壑螃蟹,将椒盐、糖、葱姜汁、菊叶汁兑水搅匀,再加两斤酒,放入活的螃蟹,待螃蟹不动了下锅蒸就可以了。”
凌雪问道:“为什么要加酒呢?”苏紫鸢道:“蝼蚁尚且偷生,加酒是为了让螃蟹如人般醉了呀,这样蒸的时候心里也没那么多不忍了。”
凌霄笑道:“这可真是假惺惺了!又想吃螃蟹又想积功德。偏偏想出这么个刁钻的办法。”
凌云看着凌老夫人笑道:“这就是那个念佛杀生了!听说和尚喝水时要念几遍往生咒,说是水中定然也有蜉蝣生命,喝下去也是杀生了。”
凌老夫人笑道:“你也别看我。我素日念经不过是求个平安罢了,也没有天天磕头礼佛把头都磕昏了,难道我不知信多则愚的道理?”众人皆笑道:“很是很是。”
凌霄见桌上几个橙子又大又圆,却散发着蟹肉的味道,便知又是一道菜了,因问道:“这个呢?”
苏紫鸢端了两盏给凌云和凌老夫人,笑道:“这叫蟹酿橙。挑长得匀称的橙子削去顶上一层,用勺子掏出果肉,取干净的纱囊装了捣烂,将汁倒入壳中,填满蟹肉,再盖上方才削下的顶盖,酒醋兑了水,放在锅里蒸熟即可。”
凌老夫人指着顶盖上的两片绿叶道:“这个上锅蒸了倒还没有蔫,颜色还是这般翠绿。”苏紫鸢道:“这个不曾蒸过。因怕受了热变色,是后来用细竹签插上去的。”
凌老夫人仔细看时,果然是一根细如牛毛的竹签从叶梗中插进去的,笑道:“这倒新鲜!你不说我还看不出来。”苏紫鸢道:“这原是为了看着好看的,谁又会去注意?不过取个锦上添花的意思罢了。”
凌云掀开顶盖尝了一口,赞道:“好味道!蟹肉香,酒香,橙子香都有,回味无穷啊!都说吃螃蟹离不了醋和姜,我看这些倒会坏了味道呢!”
凌雪递给苏紫鸢一盏道:“姐姐也尝尝。”凌老夫人赶忙拦住:“螃蟹性积冷,你姐姐这会子可不敢吃这个。连我们吃完都得喝几口烧酒呢,她更吃不得了。”
凌霄笑道:“紫鸢啊,这就是所谓的‘苦恨年年压金线,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你做了这许多,反倒自己不能吃了。”
凌雪道:“姐姐肚子里可是你的孩子,你不好好想法子让她吃点,偏在这里说风凉话。姐姐,以后孩子生出来不许叫他爹爹!”众人皆笑了。
一时有宫里来了人,说是凌妃娘娘赏下的月饼,凌府人赶忙磕头谢恩。
苏紫鸢因如今月份大了,不敢太劳累,因此见酒席散了便回房了。碧清扶着她往回走时,耳边远远地传来丝竹之声,想来是那班女孩子了。缠绵韵长的声音随风传来,倒是听得十分清楚:
“……洞房悄悄静幽幽,花烛高烧暖心头,喜气阵阵我难抑制,这姻缘百折千磨方成就。三月来,我屡托刘兄把亲求,每遭坚拒愿难酬,从此我四书五经无心看,三餐茶饭懒下喉,日卧书斋愁脉脉,夜对冷月我恨悠悠,万种忧情无处诉,一病相思命几休……(注:即越剧《盘妻索妻》选段《洞房》)”
苏紫鸢突然想起了哥哥苏紫竹,心下对哥哥的事不禁一阵伤感,又想起凌雪这几个月来态度突然变了,也不知又是怎么一回事,默默想了一回,碧清服侍她喝了安胎药,便合上眼睡着了。
苏府里,苏紫竹陪双亲赏月喝酒直至快三更方才回得自己房来,方才看见姐姐苏紫菀从宫中赐的各色水果和月饼,想到凌霜也在宫里,此刻定然是陪着皇上其乐融融了,只觉得心内凄楚万分,因吩咐书童去拿酒来,直喝到天明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至晌午时突然来报说皇榜已经贴出来了,苏文浩听几位大臣说苏紫竹这次是必中的,心中早已有底。果然来人报说苏紫竹高中今科的状元,喜得苏文浩连忙打赏,又问凌霄如何,来人笑道:“我们只负责状元家的,其余的倒没问,想来凌公子也必然是不错的。”送走报喜的人,苏文浩见儿子还未起床,因此自己进得房来,要亲自将喜讯告诉儿子。
刚进来便有一股浓重的酒味直冲鼻子,苏文浩见桌上杯盘狼藉,唤丫鬟们赶紧收拾了。一个丫鬟拿着一张纸过来回:“这是放在桌上的,奴婢不识字,也不知道是什么。”苏文浩看时,却是一首《念奴娇》:
红云碧草,兼冷风瑟瑟,寒意骤起。阶前落叶踏作声,金菊把酒斜倚。路荒人懒,苔痕青青,处处是凄凉。
转眼佳节,中秋贺诗难拟。仰天呼问孤月,时时圆缺,是奉何人意?晓来残梦无人拾,桌上一片狼藉。久做离人,怕见月圆,一醉混朝至。晨露未晞,白鸟飞过矮墙。
有几处墨迹被洇开,字迹勉强可以辨认,不知是泪是酒。苏文浩心下甚是疑惑,又见儿子宿醉未醒,又不免心疼,忙吩咐拿了醒酒汤来,意欲儿子醒来先问清此事再说考试之事。
孰料还未等苏紫竹清醒,外面忽报宫里来人了。苏文浩赶忙出去看,却是皇上召他和苏紫竹进宫。来人见苏紫竹未醒,也不好勉强。苏文浩不知是何事,只得吩咐苏夫人等儿子醒来就让他速速进宫,便立刻更衣进宫去了。
、第十一章 尚公主汉卿生贰心
苏夫人见苏紫竹醒来,忙将得中状元的消息和方才的事统统告诉他。
谁知苏紫竹只是冷笑几声,说道:“我知道叫我去做什么,今天就不必进宫了,我去看看汉卿。”说毕自己换了一身竹青色绉纱长衫出去了,留下苏夫人站在门口百思不得其解。
凌府的大门静悄悄地开着,许是因为这会子太阳毒辣,周围竟一个人都没有。
苏紫竹一直走过垂花门,绕到抄手游廊才看见一个小丫鬟坐在走廊阴凉处的藤椅上靠着墙打盹,手里拿着的绣花绷子已经掉在了地上。
苏紫竹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这会儿恐怕都在睡午觉呢!这样想着,不禁摇头轻笑了几声。
谁知那丫鬟耳朵特别灵,偏偏就听见了,立刻坐起来,见是苏紫竹站在旁边,忙行礼道:“见过苏公子。”
因苏紫竹常常来凌府,况且素秋公子名动京城,尤其是女孩子,倒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苏紫竹含笑问道:“你家公子呢?这会子怕是在睡觉吧!”那小丫鬟道:“没有,公子在书房呢,老爷夫人叫我在这看着少夫人,怕有事了碧清姑娘忙不过来。”苏紫竹奇道:“这会考试都过去了还在书房干什么?又有什么事碧清还忙不过来?”
那小丫鬟四下看了看,方凑近苏紫竹低声道:“因为苏公子是少夫人的哥哥奴婢才敢说。清早的时候公子和少夫人吵起来了,少夫人好像动了胎气,疼了好一会才好,这会子吃了药睡着呢。老爷和夫人气得不得了,就罚公子在书房思过!”
苏紫竹惊讶道:“他们感情那么好怎么会吵起来?”
那小丫鬟看了苏紫竹一眼,犹豫半天方道:“好像、好像是因为苏公子中了状元,公子只得了探花,公子在房里不知说了什么,少夫人就气哭了,然后……”
苏紫竹抬头看了看天,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复又盯着那小丫鬟沉声道:“刚才你什么都没有说,我是刚刚来这里,你只是向我请了安而已。”
那小丫鬟被苏紫竹的声音吓得跪在地上,赶忙说:“苏公子安好,我这就去告诉少夫人您来了。”苏紫竹拦住她:“不必,我自己进去。”
苏紫竹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绣花绷子,只见上面精巧地绣着一朵盛开的淡紫色蟹爪菊,花瓣已经绣好,只剩下绿色的花枝还有一截没有完成。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把绣花绷子轻轻递给那个小丫鬟,一个人慢慢地朝里走去。
刚到房门口便看见碧清坐在靠门的椅子上拭泪,过道的风吹得淡绿色的轻绡帐微微拂动,苏紫鸢就在里面的大床上睡着,一股幽幽地药味从里面飘了出来。碧清一抬头看见苏紫竹竟站在面前,慌忙道:“公子来了,小姐……”
苏紫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走到床前仔细看看苏紫鸢的睡颜,这才对碧清轻声道:“我都知道了,小姐没事就好,别对小姐说我来过。”说完便轻轻地离开了。
苏紫竹一路走回苏府,太阳白花花地照着路面,竟有些刺得睁不开眼,桂花蒸的时节果然堪比夏天。他站在苏府门口许久都没有进去,也不是厌恶什么,只是突然地不想进去。
他想起了那个单纯的云烟公主,她送来的画还在书桌上放着,从来没有打开看过,又似乎看见了开朗活泼的凌雪,她笑着向他跑来,渐渐地那张脸又变成了凌霜的,她正手持团扇幽怨地看着他,那团扇上分明绣着一只开屏的孔雀,他甚至能看到孔雀的眼睛里映着小小的他,突然,孔雀的眼睛起火了,所有的一切都烧成了灰,被风瞬间吹散,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苏紫竹只觉得自己也仿佛被烧着了,正在一点一点变成灰。
一声尖锐的喊叫震得他耳朵嗡嗡地响,他睁大眼睛想看看是谁,可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在嗡嗡声中,苏紫竹只听见有人喊:“公子中暑了!快拿绿豆汤来!”
待得睁开眼,苏文浩和苏夫人都正坐在床边紧张地看着他,他定了定神,哑声道:“皇上召爹爹进宫,是不是为了公主?”苏文浩点点头,本来是十分高兴,但一想到儿子今天早上的那首词,再看看现在这个样子,只觉得自己也开始头疼了。
苏夫人不知是何事,只是一脸焦急地看着儿子,见儿子醒了自然万分高兴,立刻出去为她的宝贝儿子准备吃的去了。
苏紫竹仰面躺在床上,一缕散发被汗濡湿了贴在额头,显得很是憔悴,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上次皇上召我进宫,他说我未有功名在身,公主暂不能下嫁。只等今科一开,无论我交不交卷,我都会是状元。我苦读数十载,竟得了这样一个功名!汉卿定不会原谅我的。”
苏文浩闻言大惊,上次儿子回来并未提及此事,只说皇上是听闻他素秋公子的名号闲来无事才召他进宫考考他,如今听到这话,赶忙喝退屋里的丫鬟,低声道:“君如!你胡说什么!”
苏紫竹惨然一笑:“爹爹,孩儿是胡说么?论诗词,孩儿的确是比汉卿强。可是论文章,孩儿哪里比得过汉卿?
苏文浩呆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事凌云迟早会知道的,那他们小心翼翼维护了十几年的和谐之象……苏文浩看了看儿子,轻声道:“你既已知道皇上为何召爹入宫,那你……皇命不可违,为父也是无能为力啊!”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苏紫竹看着父亲,突然问:“爹爹近几年在朝堂上和丞相关系好吗?”苏文浩诧异道:“我是司空,他是丞相,我只须管好我的土木建造就好,他的事我是从不插手的,也谈不上有什么可争执的。”
苏紫竹叹息道:“算了,也许是我想多了,爹,我累了。”
苏文浩关上门出来,踱着步慢慢地沿走廊走着,栏杆上的雕花似乎有些腐了,被太阳一晒显出惨白的颜色来。他思量着儿子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那一丝苗头仿佛风中的柳絮,倏忽间便找不到了。
恐怕皇上这几日就要下旨了吧?他忧虑地想着。
琼林宴上,一身大红状元服的苏紫竹显得格外惹人注目。司空之子,素秋公子,准驸马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位俊朗的公子前途无量,都在竭力奉承。那个出自寒门的榜眼显得有些落寞,他坐在苏紫竹旁边,默然观察着这些人。
不管是假意的、真心的,不管是嫉妒的、含酸的,只要有人敬酒苏紫竹一概饮尽,甚至宫里的那些宫女都知道了素秋公子今天格外的爽快。任何一个姐姐看到弟弟如此出息都会有的表情,自豪,甚至得意。然而苏紫竹一眼都没有看向这边,甚至在皇上赐酒的时候都是低着头的。
天和帝的左边自然是凌妃,她手心的汗湿透了女儿的外衣,因为被她紧紧攥着显得皱巴巴的。“皇上,”凌妃低低唤道,“敏儿的衣服沾上油污了,臣妾想先离开一会。”兴高采烈的天和帝并未说话,只摆了摆手示意凌妃可以下去了。
苏紫竹余光瞥见凌妃带着女儿匆匆离开,只觉得心中如千万根牛毛针在密密麻麻地扎着,他笑着饮下一杯又一杯琼浆玉液,即使他早已分辨不出什么味道。
凌霄见他脸色不好,拉了拉他的袍角低声道:“君如,快别喝了!你这样会醉的。”苏紫竹猛然盯着他,旋即淡淡一笑,问道:“紫鸢近日可好?”
“紫鸢?”凌霄笑道,“她很好啊!”
苏紫竹拿起另一杯酒递给凌霄,认真地说道:“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想法,我们始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我希望你永远善待紫鸢。”
凌霄不知道苏紫竹曾去过他家,对这些话很是不解,然而他也只当苏紫竹是醉了,笑道:“那是自然的。”
天和帝微笑着看着这些人,风头十足的苏紫竹,不尴不尬的凌霄,或假或真地说着溢美之词的众人,甚至那个落寞的榜眼,他抚着三皇子的脑袋低声道:“晗儿,今天的场面你可要记住,人只有站在高处,才能俯视众生。他们再风光,也始终要在这御座之下。”苏妃不解地看着他,终是没有说话。
见宴席将尽,天和帝突然笑道:“诸位爱卿,今科所取之人朕十分满意。云烟公主是朕小妹,太后疼爱非常,如今已十八岁了,不知众卿可否愿意为她选个好驸马?”
果然来了,苏紫竹心里冷笑着,却更加绝望。
众人皆知天和帝意思,故而齐声道:“此乃皇上家事,自然由皇上定夺。”
天和帝哈哈一笑:“君如,你以为如何?”苏紫竹起身道:“学生不敢置喙。”苏紫竹既为状元,自然是天子门生。
“那就好。”天和帝走下御座,环顾众人一周,又看着苏紫竹大笑道:“朕选今科状元苏紫竹,众卿家可有话说?”众人自然一番恭维,苏紫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然而深深地看了一眼凌霄,还是跪了下去:“谢皇上恩典。”
他只觉得自己此刻恍若风雨中飘摇的孤舟,竟然找不到一处地方可以容身。
宴席将尽,众人贺喜完了便陆陆续续地散了,一干皇亲也早早离去。
苏紫竹走到凌霄面前正要说话,凌霄拍着他的肩膀道:“君如,恭喜了,今科状元。”
苏紫竹张张嘴想说什么,然而终是没有说出来,他抚着凌霄拍过的地方,那里此刻正隐隐作痛。
苏紫竹一直看着凌霄绕过金色的栋梁大柱,缓缓走出大殿,方才踉踉跄跄地出去,一出门便有一股热风扑面而来。此时虽是傍晚,热气还未完全散去。
他终于忍不住扶着旁边的栏杆干呕起来。
、第十二章 醉月楼曼娘初逢春
作者有话要说:根据一位朋友的建议,改了一下分段。果然好多了……
凌霄从宫里回来,在书房里坐了半天看着满架子的书只觉得心里益发烦闷,便带了侍读书痕一路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书痕见公子一语不发,也不敢问什么,只紧紧地跟着。
凌霄看着满街熙熙攘攘的人群,皱眉道:“书痕,哪里有清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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