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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本余孽-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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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贯明白分寸的她定然是知道,惹谁也惹不了崔公公,即便是天子近臣,也比不上一天到晚都伺候在宇文岚身边的总管太监。

瞧,这就是太明白的人活着的痛苦,顾虑太多。

比起她的隐忍,一旁叶梦琪却少了太多的耐力,一撅嘴要开骂,被殷傲霜一把按住手臂看了她一眼。

她顿时没了声息。

殷傲霜又是几番呼吸之后,眼里积聚起来的浓烈不经意的又渐渐淡去,很快,她平复了下来,凝视我,略略抬起头颅。

朝我一笑,恍惚间我觉着,又看到五年前那一晚的她,冷傲,俾睨,不屑,狠绝。

我心中冷不丁一抽,就听她曼声道:“一个前朝钦犯,入陛下寝殿,此悖驳纲常,包藏凶匿,定有祸逆之险,本宫为陛下计,既然管不得,也不能姑息,此乃谋逆大罪十恶之首,看来得请宗正寺来好生勘察才是!”

 十恶罪,八议赦

我已经可以肯定,我一定在什么时候做了令殷傲霜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事情,所以才会被她这么三番四次的往死里整。

可能,这也是三生因果报应的一种,也许上辈子我杀了她全家夺了她良人,吃了她肉吞了她骨,所以此生我俩见着就你死我活。

十恶不赦啊,谋逆,这是疏议里十恶罪之首啊,殷傲霜,他令堂的你真狠!

宇文岚,你丫抽冷丁子要杀要剐之前还不带浪费的物尽其用了一回,你老婆更狠,丫的直接给个拖出去灭九族的罪。

我的九族,其实就剩在园子里头给软禁的那一位了。

裴文玉啊,姐真是对不起你,好端端家里头老实呆着就因为你姐做了回龟奴好死不死被皇帝陛下梳洗了一回就殃及池鱼了。

父皇哟喂,您估计要死不瞑目了,惭愧惭愧,亏您还那么疼我,您那点血脉却断送我手里头,那个啥皇帝要逛妓院,皇帝他老婆要吃醋这事我真没法控制啊。

“来人,还不给本宫把人拖走!”殷傲霜厉声喝道,一旁叶梦琪得意洋洋瞧着我,分外的兴奋。

我就纳闷了,我和殷傲霜有仇也就罢了,和这丫头究竟啥时候结仇的?

恨不得我去死的样子,凄凄切切惨惨,我裴如意做人实在是失败透顶了。

一个两个的都那么恨我。

我委实觉得甚为惆怅。

眼见得外头侍卫冲入门内要来拿人,只见崔公亮将那老脸一板,雪白俩条浓眉一竖,喝道:“谁敢?!贵人乃陛下钦点伺候,没他的旨意谁敢动她?”

这一声喝,明明听着尖细不高,明明老太监身子常年弓背驼腰,然则就是那么一喝,却生生把人震了一震,宫禁金吾卫一干人等左右看了看,脚下的虎皮鞯半张半驰,一时愣在当场。

殷傲霜不愧是将门之女,气势从来不比寻常女人,她横眉冷然道:“崔公公,天子无私事,更可况,内宫执掌,一应体制,后宫人伦均乃本宫职责,即便是陛下错了,本宫也理当纠正。”

铿锵而语之后,不待崔公亮开口,她瞪着为首的金吾卫道:“还等什么,还不快把这贱人拖走!”

“是!”金吾卫应了声,又朝我这扑了过来,我眼前一花,崔公亮一个踏步站在我的面前挡住,念兹拉着我的胳膊往后头退了退,身前的老人直起他的腰杆,伸手将头顶上的方领纱帽取下来,露出一头梳拢的一丝不苟的白发,凛然道:“老奴在此,看谁敢动公主一根毫毛!”

我瞧了眼那被殿内的阳光照得根根璀璨的白发,看着那微微战栗却摇而不倒的身躯,眼里头泛出一丝酸涩来。

我不知道,当初,这个身躯为什么没有同样挡在父皇的面前,虽然我明白,即便他挡了,那一群虎狼,也终究是挡不住的。

就像今日,他挡着,又能替我挡住多久呢?

我叹了口气,在他身后轻声道:“崔公公,我谢谢您了,您让开吧!”

崔公亮身子一颤,回过头来朝我眯起眼,笑的眼角都是深深的沟壑:“公主啊,老奴今天说过再不让人欺负了公主去,老奴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您放心!”

我微微摇头,放心?我实在不明白,这老人家今日这般视死如归般的袒护所为何来?今日不死,明日也会死,我本就是钦犯,宇文岚的这个老婆不杀我,他就会饶了我不成?

谁杀还不都是一样的?

难不成宇文岚那还没享用够?多么惊悚的结论,我哆嗦了下,望天,开始思考起这个可能的结论。

那么我究竟是该慷慨的赴死好呢?还是该苟延残喘的继续扒着皇帝的狗腿活多一日好呢?

太难抉择了!

前头的金吾卫显然被崔公公震慑住了,又是犹豫起来,我觉着这皇家的禁卫有些个缺乏主观能动性和坚定性,颇有些草性,忒摇摆不定了些。

那一头殷傲霜几乎是狰狞了那张维持了许久的精致脸庞,怒道:“这等十恶之罪,公公你就是天子近臣,也包庇不得!上去拿人,我就不信,你还敢反了不成?!”

呃呃呃,本宫都不喊了,真是急了。

就在这时,大殿门口突然有人朗声道:“十恶之罪虽然是不赦之罪,然则疏律之中,尚有八议,凡八议之人犯死罪,皆须奏请,娘娘不会不知道吧!”

这个声音,如银瓶炸裂,在殿堂之内灿阳一泻,流淌而来。

殿内之人都震了一震。

叶梦琪第一个先反应过来,一脸欣喜朝着门口唤道:“令狐大人!”

令狐彦一身淡紫五章纹锦袍,紫金玉带,乌皮六合靴,显然是才从朝堂上下来。

他这么行云流水旁若无人的走来,也不知是不是外头从殿门口流淌进来的阳光比较刺眼的关系,随着他款款而来,那光灿灿的阳光也就一起进来,仿佛披在他身上的锦衣,被淡紫色反衬出一片流光溢彩来,瞧着分外刺眼。

嗯,也格外让人有种如仙人缥缈而来的意境。

我想若不是根据我分析得出来的结论这厮不是那分桃断袖便是那追求有些个歪门左道的主,也许我也会被他这光鲜的外表所欺骗。

难怪叶梦琪从这位入了殿,眼睛就没斜过。

斯文败类啊,也不知摧残了多少花花草草,瞧着叶梦琪那痴样,我盘算着要不要把昨日他和皇帝一起逛妓院这种事情说出来打击一下她,好平复一下她对我莫名其妙的不待见。

令狐彦已经踏进殿内,似乎没在意所有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对着殷傲霜躬身一礼:“下官见过谨妃娘娘!”

殷傲霜目光一转,面容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刚才的平淡:“令狐大人怎么有空到内廷来?”

令狐彦裂唇一笑,晃了晃他那口白灿灿的狐狸牙晃点了一屋子的人:“下官乃是奉陛下谕旨来给太后送天竺国进贡的《般若波罗蜜经》一部,惊扰了銮驾,还望娘娘恕罪。”

今儿个什么日子,怎么谁都往太后这送经,她老人家参得过来不?

殷傲霜哦了一声,低头摸着肚子状似沉思,一旁那位一脸花痴的叶梦琪见令狐彦都不看她,分外焦急,又唤了一声:“令狐大人,太后去后面庙堂里头诵经呢,我带你去见她老人家吧!”

令狐彦这才略略朝她看了眼:“不敢有劳小姐!”

他这么疏离的口吻太过明显,顿时让叶梦琪一副受了伤害的模样,那杏仁大的眼睛里头一瞬间就水汪汪了起来,瞅着倒有几分当年那小媳妇的模样来。

人生在世,情爱之事,莫如妾有心,郎薄情的凄凉,我虽然瞧着嚣张的叶梦琪吃瘪颇觉心里头痛快,可是瞧着那摸样无端又想起自己曾经也如此过一回,不禁又唏嘘不已。

还不等我唏嘘完,令狐彦的眼神瞟了过来,望见他来,崔公亮不知何时又退回到我身侧,拱手不做声了,令狐彦对着我作揖行礼:“臣令狐彦见过公主!”

刹那间我只觉得所有人都往我这边瞧,而叶梦琪那眼神,就快把我给剐了!

咦咦咦,令狐彦,你是不是还记着我当初老拿你开涮的仇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啊,谁让你当初圆股溜丢胖墩墩皮滑肉嫩的跟个豆腐似的,谁见着不想撮一撮玩呢?

您老也特记仇了些吧。

令狐彦仿佛没注意到我悲愤无言的眼神,继续道:“陛下让臣若是遇上公主顺道说一声,他卯时三刻就回寝宫,让您等他一起进餐!”

这下,连殷傲霜的眼神也加入剐人的行列中来了。

唯有那些个金吾卫,非常稳定的又一次摇摆,向殿堂外撤去。

殷傲霜勃然道:“令狐大人,这个女人乃是钦犯,岂能再与陛下共处,大人乃当朝股肱,这种祸乱朝纲的事,您也能罔顾么?”

令狐彦依然恭恭敬敬的朝她行礼,口中却道:“娘娘所言差矣,此女乃前朝公主,当今圣上发妻,何来钦犯一说?娘娘谬误了!”

他这么一说,殿堂上起起伏伏几次倒抽凉气的声音,殷傲霜面色一变,身子跟着往后头跌了跌。

叶梦琪忙扶住她胳膊:“娘娘当心!”又朝着我怒视:“这个女人怎么会是陛下发妻,陛下糊涂了么?”

我面对她的指责一摊手,一脸诚挚的疑惑:“那个啥,别看我,我也头回听说!”我相当怀疑,宇文岚会如此说么?

当然,若是能因此从十恶之罪上脱身出来也不是坏事,到底这个要连累我那可怜的弟弟,好歹我死了不要紧,带一个太缺德。

我这副摸样似乎令叶梦琪恼羞成怒:“你休要得意,贱人!”

令狐彦突然大喝:“大胆,敢对皇后无礼!”

叶梦琪顿时被喝声惊了惊,惶恐万状的看向令狐彦,后者冷冷藐着她,令她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可是就是没敢再说话。

殷傲霜猛得抬头看向我,眼里的神情几乎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我不禁抽气,这女人以往一惯风清云高,今日哪来那么大的火气,一副要将我挫骨扬灰的企图?

但听她冷冷道:“令狐大人休要妄言,本朝哪里来的皇后,宗祠里也没这份玉牒,这种事,可不能胡说!”

令狐彦却道:“娘娘您刚才说十恶之罪谋逆不赦,然本朝巡前朝法典,有八议之赦,这皇亲国戚乃八议之议亲一条,所谓义取内睦九族,外叶万邦,布雨露之恩,笃亲亲之理,故皇帝袒免天潢贵亲曰议亲,皇后之罪,自然乃在议亲之列,难道不是么?”

殷傲霜冷冷一哼:“令狐大人,你不必与本宫咬文嚼字的大谈本朝律法,本宫只问,这里何来皇后,何来议亲?”

她将我一指:“莫不成大人指的是她么?本宫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此女乃本朝皇后?这里有谁知道本朝有皇后了?大人所言,岂非太过荒唐了?”

她话音刚落,有声若钟磬相击,水润光滑的从延寿殿外漫漫而来:“朕的皇后,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帝妃吵,夫妻闹

今儿个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太后这延寿殿分外热闹,当当今圣上的声音不疾不徐传来之时,所有殿堂内的人先是一顿,然后齐齐一声喊:“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扑通扑通下饺子一样一个俩个的往地上跪了下去。

我略略迟钝了几分。

也不知是不是昨晚上那龙床上滚了滚被润泽的有些过了,原本我那引以为傲的下跪的速度皆因身子上不可言说的酸涩而慢了半拍,对着太后时还没觉着,因为身旁好歹有俩一老一少搀扶着,这一回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忘了,直接先自己个跪了下去。

留着我根个葱似的扎在地上显眼了一会儿,直到我被那踱步而来的明黄白领绣山海龙纹的袍子上流光溢彩的色泽晃了晃眼,手搭凉棚,正撞上那白纱帽下拢在朱丝绶带里的白玉脸庞,上头那一双黑幽幽若南海黑珍珠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朝我这看过来。

一个激灵下,我终于又找回了我的本能,噗通一下跪了下去。鸦雀无声的大殿只有那衣纹带水的轻飘,簌簌微响着走进殿堂里,慢悠悠的用他那独一无二悦耳铿锵的声音道:“今儿个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都在母后这?”

我听着那声调,不由自主脑子里头就冒出那张懒洋洋的俊脸来,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那烟陇远岫水墨丹青的眉目里,一双似眯非眯的眼,此刻我打一百二十个赌,正好死不死的盯在我脑袋瓜子顶上。

他母亲的分外令人牙痒。

我就不信,今儿个这场面,他会不知道怎么回事?

崔公亮乃是他身边的大太监,愣在我身边伺候着,你这不明摆着让我招忌讳么?

如今倒好,还给安个莫名其妙的皇后头衔,我这皇后估计会成为历史上最短命的,指不定下一刻,我就一命呜呼了。

宇文岚,你丫忒狠了点吧,你要杀剐我认了,至于还要这么玩我么?后宫里招人嫉恨多么的悲催,父皇那时候我看得多了去了,我好歹还给您老伺候了一回吧,没功劳苦劳也算对不?给个痛快那么难么?

宇文岚的话,没人接,他也似乎没打算让人回答,话音刚落,那双乌皮履尖尖的翘头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头顶无比温柔的声音无所遁形的朝我压过来:“梓潼昨夜累了,还是快平身吧!”

唔,延寿殿哪个宫人那么勤快,为何就连一只蚂蚁都木有呢?

木有蚂蚁好歹给个地缝也是好的,契合的那么完美干嘛?

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的声音继续打断我的臆想:“爱妃?怎么,可是身子软得起不来?那让朕来扶你起来吧!”

爱妃你个老母!

我豁然抬头,龇牙冲着就在几寸外的俊脸一笑,格外夸张的道:“哎呀,是陛下呀,不敢当不敢当,小的这低贱鄙俗的身子怎么能够当得起您高贵的龙爪呢,别别别,小的惶恐,小的分外惶恐!”

我撅起个屁股往外侧一骨碌,避开了宇文岚伸出来的手,却身子歪了歪,重心不稳的趴在地上,四肢着地,分外狼狈。

我这突然的避开令宇文岚温润的脸庞一顿,剑眉下的眼,顿时浓黑了几分,若潮汐翻涌了起来。

凭我对他的了解,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我却嘿嘿朝他一笑,溜了眼他身后跪了一地满脸惊诧的人们:“陛下英明神武,小的卑贱,您这抚慰的顺序错了!”

宇文岚保持着一种半蹲踞的姿势,宽大的袍子上狰狞的古兽纹勃然仰头,这令他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面容风云际会,却不显山不露水,只是伸出手平展在我面前:“过来!”

平和的语调,山雨欲来的隐忍。

我本能的要伸手,可是在最后一刻咬住了下唇没动弹。

身后骤然有人尖声道:“陛下!”

宇文岚没动,只伸手固执的盯着我。

“陛下!”尖利声再一次响起。

我瞥了瞥他身后头殷傲霜快要溢出血来的眼,发白的脸,微凸的肚子,对着宇文岚又是一龇牙:“嘿嘿,陛下,您的爱妃在后头涅,好歹人还有身子呢,跪久了伤了龙种可不好吧!”

宇文岚瞧着我的眼动了动,不知为何嘴角突然弯了下,这才收手慢悠悠起身,淡然道:“都平身吧!”

大家伙这才悉悉索索的爬起来,崔公公及念兹赶紧上来一左一右将我搀扶了起来。

殷傲霜突然上前几步站在宇文岚面前,白着脸道:“陛下,恕臣妾不恭,但是这皇家体统不可姑息,陛下何时有了皇后?臣妾怎么不知道?这种事情,乃宗庙社稷之大事,陛下万万不可以乱说!”

宇文岚挑了下眉,面容淡淡的甚至都没有情绪:“谨妃何时对朕的后宫那么有心了?朕怎么不记得给过你统管后宫的权力了?你有什么资格管朕?”

很早以前我就在宇文岚面前吃过瘪琢磨出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个人只要不高兴,说话无需发怒,连脸皮子都可以不动一分,却能够把你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瞧着他轻描淡写三句话,让殷傲霜的脸色一白再白,我恍惚间记起,那次我知道了是殷傲霜与他一起出席了诗文会,在会上珠帘合璧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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