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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歌流觞-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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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芳仙颜,他独独只在大孤山移植了如许四品,便精心呵护,不复热情寻觅了。瞧那着紧模样,只叫师尊和大师兄咄咄称奇。
便在后来,他才晓得,这番心血算是徒然了,因那人再不喜这些沾了皇家华贵气息的物事,只钟情灼灼烂漫的桃花。
多年后,昆仑丘陆陆续续进了好些弟子。每每师弟师妹们恭顺喊他“二师兄”时,他也只淡淡地“嗯”一声。是以众人便说,那天人般的二师兄,乃是个深不可测、寂寞如风的谪仙。因他等闲不同师妹言语,便有师妹大是可惜二师兄竟疑似断袖,天道扭曲竟扭曲至斯!
五师弟苍铭轩得来这说法,围着他转了数圈,口中自是吐出一堆大俗大雅的论调。因同在尧光一门,苍铭轩算是唯二能跟从他嘴里撬出只言片语的人,另一个自然是大师兄风皓庭了。五师弟一生堪称传奇,便是买醉也能让六长老欲哭无泪。
因他刚上山那几年过得很是伤情,先是将六长老的酒窖当做床榻,之后又将四长老的戒律殿视作花园,师尊被他气得整日精神抖擞时不时便吊嗓子狮子吼。
他初先是隔三差五去酒窖扛他回小孤山,紧着又三天两头去戒律殿认领失足少年,几年后这个五师弟便赖上他了。起初,他自是懒得抬下眼皮任茗轩啰里啰嗦,只在他动手动脚时一巴掌拍去。
渐渐地便有些不堪他数十年如一日的聒噪揩油,瞅准了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皆佳的夜晚,对那个已近子时仍不肯回小孤山的玄衣男子道:“茗轩,我其实不是个断袖,你去找大师兄罢。”那玄衣男子闻言便从冰魄雪玉床上直直摔了下去。
他以为从此便能得耳根清净,不曾想那玄衣男子竟轻狂日甚。后来才得知,便是那句话刨出一个祸根。
“二师兄,我算明白了,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哇!就冲着你那日精辟言辞,师弟我日后定然勤加烦扰,瞧着能从你嘴里抠出多少玄妙之说。诚然,你不是个断袖,师弟我也不是断袖!这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情,你我师兄弟二人必要促膝畅谈一宿,方能缓我心中至喜!”
闻言,他便悟了,合着这桃花眼是故意整他来着。
论起来,苍铭轩也能得意一番了,因他嘴耕不辍数载,竟渐渐治愈了二师兄的“语言障碍”,等闲也能“哦”、“唔”几声了,然则只面对师兄、师弟才会多几声,他苍铭轩自然更有例外之处。
他们师兄弟、师妹十多个,很少出山。但凡出去,必是陪师尊往仙山赴道场法会,又或者是降妖除魔。便有一回,大师兄得了法旨去东海流坡山降服夔牛。那夔牛仿佛正值青春壮年,一腔热情却找不到知音比翼连理,便搅得东海逐浪排空流坡山牛气冲天。流坡山附近有个把修真门派便投了帖子,请山里派人去降服于它。
原本这事搁在大师兄肩上也算不得大事,只不曾料得有妖王血饮、魔王幽冥事后趁其不备,伏击东海之滨。大师兄一时不察身受重伤,躲在一个瀑布下的小洞里养伤。洞很小,发生的事情却大了去了。
当日同门置下庆功宴,想趁机讹大师兄一回,左等右等却只等来大师兄急需增援的讯息。一众人速速赶到便瞧见一座院落里,大师兄已自去了半条命,然则心心念念的却是被妖族大将军王孔鸣掳去的一个凡人。
他吩咐了师弟师妹四下查探一番,便遵了大师兄令赶去救人。不知是那孔鸣力有不逮还是怎么着,那孩子被丢在在镇西峻岭之上。瞧她那长号的光景,委实与被掳扯不上半点干系。因惦记着大师兄的伤势,上前提了她衣领便走,没料到那丫头起先便用大师兄给的符咒扔他,这会儿居然冲他乱踢乱打,嘴里嚷嚷着打打杀杀的狠话。硬是将他从初见她的愣怔拉回不堪的现实:大师兄为昆仑丘寻的这徒弟,委实不咋地!
那院子里,她在大师兄面前痛哭失声时,原本略有微辞的同门便已然原谅了她。他也才知道,她叫做阿九,不伦不类的名字。
他后来才醒悟,那时原本各行其道的两条线已水波不惊地交汇了。
短短三日里,他便知道了她十二年来的丰功伟绩,想当然拜茗轩所赐。凡尘俗世从来不上他的心,却因青石镇西峰岭上初见那张小脸时,不名就里的怔忪和迷惘,让他这几日心绪颇为不宁,便将茗轩嘴里的话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更在八千新人入虹门测试那日,一早等在羽殿外接三人去。
这事自是轮不到他上心,昨夜掌门吩咐至清宇山,需派个弟子去羽殿接他三人,等回过神时,他竟率而应承了下来。次日凌晨,他坐在羽殿外桂树山参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又悟了,原来自己不过是来,再瞧她一回,试试自己是不是还会莫名其妙地胡思乱想。
不想这一回,竟从她眼里瞧出了自己一番狼狈的形容。她避他如蛇如蝎,等闲连个笑脸也欠奉。她难道不应当仰着面崇敬地望着他,痴迷地妄想他,欣喜若狂地感谢他……。总归不该是厌憎不耐的模样吧。他原本蠢动的心便果如同门所言,冰冻结界了。
十日很短,一个时辰很长。
犹记得当年他进入虹门十日弹指便过,为何那日仅仅一个时辰,他便有岁月难熬的错觉,更在最后心骤然间绞痛起来。自有了记忆他便从未有过病灾,这疼比当日青石镇西峰岭更胜。来得急躁去得匆匆,潜意识里便有所觉,或许与那人有所关碍。
往后跌宕的事一桩接一茬,果然印证了他的揣测。他还来不及停下来仔细思量,一颗冷寂无波的心便离自己愈远,离她愈近,终有一日系在了她的身上。然则,她依然对此无知无觉,见了他只晓得害怕、回避、腹诽。
愈是抗拒愈是吸引。
愈是逃避愈是接近。
山谷中他屡次拼得自己受损为她疗伤,教她从最根本的御剑学起。平和低回的琴声中,她就着他的笔迹临摹学帖。那稚嫩的策、掠、啄、弩,将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又翻了出来。无论是她的一个噘嘴一个转身甚或一个洒满阳光的笑脸,都仿佛在生命的某个时间空间里似曾相逢,甚而镌刻下了极乐、极苦的记忆。
他反反复复被这种熟悉感吸引,于是自己原本不为诸人诸事所动的心绪渐自觳纹频生。也才发现最难抵挡的不是毁天灭地的妖器、魔器,乃是她一回首,一蹙眉,一弯月牙眸,一声惫懒的“二师兄”。她幸福地像一个小西瓜,她痛苦地仿若一枚莲心,她心思细腻到毫巅,她大大咧咧到视而不见装聋作哑……那种骨子里洒脱且没心没肺的脾性,须叟俘获他的心脉。
桃源外,他用大师兄赠她的天绫将她与他缚一团,替她试药。童谣声声里,他揽着她许下一生一世,永生永世不相离的诺言。昆仑丘论剑,他一心要将她留在身边哪怕担下师徒之名,更罔顾师尊的法旨,不授一枚玉貔貅,因他的心不再自身,哪里能尽心教授弟子……
大孤山、孤山中间连着的,非是柔韧强劲的藤蔓,乃是两个乾坤镜。他在这头,她在那头。
“师兄……兄……,我想听……。听歌……,如此会……睡得……快些。”于是,他便唱“入红尘婆娑为何偏求不昧三世因果”,唱“拼尽此身稀有功德换你来生一诺”。
“二师兄,我要临帖,少了琴声手便不听使唤……”于是,他披衣下榻,净手焚香,遥望着月下新绿的优昙婆罗花、阿修罗莲,细细理弄琴弦。
“呜呜呜……二师兄我受伤了,流血了……”他心里一抖,以为她胡乱修习又出纰漏,仅着了中衣赤脚便破窗而入。她受伤不轻受惊不浅,粉白中衣上落英缤纷,小腿上血红细流正淌得欢。
折腾半柱香后他才放心地开始脸红,说什么受伤,实乃……的缘故。于是他、她仿佛一对醉虾,红着脸皮讨论、处理。等她终于肯在别间屋子安枕时,东窗已白孤灯灭,照见他雪白中衣上怒放的点点红梅……
她愈来愈习惯他低沉的嗓音,沉稳的步子,淡淡的神情背后无奈的眼神,身上若有似无的清新味道。。。。。。他甚慰。
他不让她选笛子,因晓得她一直打心眼儿里看重大师兄,既往不咎,来者可追。便替她决定随他样样涉猎,自然最重学琴,用他的琴。
他看着她在他身边秀水青山渐渐峥嵘,在他身边试着用超凡的敏锐和慧眼去体验道法自然,用自己的方式固执地走出一条路。即便胸口纠结疼痛眸中血丝斑斓,却依旧神采奕奕地笑着。每个夜晚,他想着她一边心疼一边骄傲着入眠。
他不想让她用那天绫,更想解下她罗裙上闪着戏谑光芒的罗缨。歌儿,你便糊涂至此!你可晓得,大师兄系在你留仙裙上的,不单单是金色的罗缨,杂佩中那尊贵的坠子不仅仅是压裙角这么单纯……“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以玉缀缨,向恩情之结。那是女子为心仪之人的佩玉结缀罗缨,心意昭昭。
即便他如何不喜,他仍然只在袖子里捏紧拳头,暂且如此吧。
三年功夫,桃花一夜染红枝头。他揽着她幕天席地赏花赏月赏伊人,缤纷桃花雨里,他将她搂紧,嘴唇贴着她的发旋,气息沉重,缓缓道:“我们的桃源……”
天权禁林,龙蜃之域。
他灵台清明将卿绝尘和林媚儿送出,不曾细细琢磨那两个飘渺玄妙的幻象,便坠入了她的噩梦之中。
修道之人按道行分为:地仙、天仙、真仙、大罗金仙、神人。
九尾一族按其尾数则分为:灵狐、妖狐、魔狐、仙狐、天狐。
于是,他才惊觉,她是一只妖狐!
好在她对此一无所知,他要她一直没心没肺地那么笑着,让他来结束一切吧。
不论从何处论起,她便再不能在昆仑丘呆下去,曝露的结果是他和她,乃至整个师门都无法承受的。那么便让他带着她退隐三界不问红尘,便成全了他和她桃源之行。他踩着点出了禁林,却不料同门竟不曾稍离,一字排开焦灼以待。
他以为师尊接受了她,必会护着她。轻率地将她隐晦的真身禀告,结果换来的是神魂俱灭,又或者是终身囚入天权禁林。
神魂俱灭么?
囚入禁林自生自灭么?要么在里面修成仙狐破林而出,她如此羸弱能撑到那一天么?又或者等待一次渺茫的机会,成为后辈哪个弟子驯服的坐骑,跪伏在他的、他们的脚下,苟且尘寰?
或许,对他而言,她便是一切。
对师尊而言,昆仑丘是一切,正邪不两立是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O(∩_∩)O~
留言明天回复哈。

、裴流觞番外(二、三)

一株琅干树下。
“唔,我应该往那边去?前面是行不通了,一方大湖!那往左还是右?”背影纤弱娉婷的女子懊恼地将鬓边垂下的丝带揉成了一团,茫然地张望,“呃,方才我是打哪条路过来的呢?”
显可易见,这个有着珠玉般剔透嗓音的丫头迷路了。
“哼,我便不信了,这非仙障非结界地破地儿还能再困住我一个时辰!”女子仿佛耐心告罄,拽了一片树叶合在掌心,慧黠灵巧的眸子弯成豆荚,“叶尖指的方向定然便是出路!”说罢闭眼将树叶抛到空中。
一丛文玉树后,一人玉簪轻挑,墨发半束于顶半垂肩侧,容色清隽,银丝龙袍在阆风之苑的清风里衣袂翩然,淡雅飘逸地面上浮起一抹轻笑。他原本为避难躲入悬圃,却意外撞见了这一幕。修得仙狐之身还能迷糊到如此境界的,实在是个异数。
果然听尚月的话有福报啊,他倚着莲无神树意趣盎然。全然不知,自己这一笑与仙德巍峨、睿智仁厚的帝君身份十分地不合衬。
“五哥你且等着,我定要向阿娘阿爹告状!这鬼院子哪有银丝神龙,这里明明除了野花杂树就是些禽兽!”(天上飞的凤凰、青鸾是禽,地上跑的陆吾、赤蛇是兽……若这些高傲的神兽听了去,定要抓狂了。)
银丝神龙?紫薇帝君垂首望了望自己的银丝龙袍,面上抽了抽。一抬眼便瞧见女子垂首一脚踢开文玉树的叶子,朝叶尖所指方向走来,离自己愈来愈近。可见,老天疼憨人,这方向的确是出园子的路径,那自己是走是留呢?此时女子丝履过处,几株仙草被迫扑地,一块孕了玉膏的昆仑玉“嗖”一声飞入碧藕湖。
正待转身遁了,耳闻得几句将他的步履黏住了:“天庭很了不起么?紫薇帝君很能抵得上一树迷雾谷的嫩枝么?竟敢将我扔这里就跑去喝酒了!若不是碍着王母曾送来青丘的几颗桃子,我定要扇得这里焕然一新!”说罢玉手随意一挥,袖中的诛仙扇动了动,悬圃内登时风云变色。
方圆三丈内“野草杂花”五体投地,便将岿然不动的紫薇帝君露了出来。女子见了他仿佛瞧见了北斗星君,星月般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他既惊且喜:“这位神君可曾识得去南天门的路?”
风过珠玉之树,枝条花叶叮咚扣击,自成五音。仙乐飘飘中,紫薇帝君望着被风吹开刘海的那张娇花照月的脸蛋,沉寂如冰的心狠狠动了一下。仿佛忽如东风过处,三千桃树花开灼灼,照亮了他的眸子。
然后,在他反应过来前,便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他飞身自琅干树上摘下美玉簪入她的发髻间,温文和润道:“珠玉佳人相得益彰。”
若尚月、尚雪并一干神将元士瞧了,必惊得坐卧不安:这还是那个面上和煦如春风,实则冷寂拒人千里的帝君么?等闲,不是被青华帝君夺舍了仙身罢?
“呃……”女子皓齿轻咬红唇,极力忍住将美玉取下扔飞的冲动,摆出一副温柔恬美的嘴脸:“多谢神君,请问南天门怎么走?”暗中腹诽,天界果然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女子如此,男子如此,连个鬼院子也是如此。
“在下流觞,未知仙子如何称呼?”几缕天光自玉树枝叶间筛落,在他脸上投映出润泽的光华。
女子抽抽嘴角,免力维持着淡逸纤雅的笑容:“请问神君可识得出院子的路?”
闻言,紫薇帝君目光沉了沉,似恍然道:“唔,我适才想起宫中尚有故友来访,仙子可继续赏花赏草,在下失陪。”说罢转身往外行去。
女子在他身后“咳咳咳”了数声,大约是瞧他全无止步的迹象,忍了又忍终究疾步追了上去:“天歌,我叫天歌!”
紫薇帝君闻言施施然转身,面上又浮起一点笑来,熙熙若初阳的声音让人心窍清灵:“歌儿,可是初来天庭?可要在下导游?”
“呃……”天庭何时飞升来个自来熟的神君,这才萍水相逢便“歌儿”了!天歌蹙眉,“不必麻烦,神君只需告知如何出院便好。”出了这鬼院子,随便寻个仙童问路罢。
上古正神大都容色倾天,见惯了自家几个哥哥的模样,出了青丘所遇男子一眼望去皆凡善可呈。这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瞧着风华灼灼朗艳独绝,却委实不太靠谱。
“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仁德英武的紫薇帝君难得雪中送炭一回,倘若这炭还送不出去,便十分郁闷了。
……
天庭紫霄宫凌虚殿。
“尚月,你说这会儿他们两个可有相遇?”椅子上一位飘逸潇洒、气质不凡的布衣男子轻轻吹开茶沫,悠然抿了一口。
“若神女迷路的本事果如五殿下说的那般高深莫测,大约是碰见了。”尚月将手拢在袖中,心花怒放。委实怨不得他如此开怀,帝君您实在是需要个“内人”打理琐事,把属于“外人”的尚雪还给我。
心花大约是放得太烂漫了些,瞧见布衣男子自杯沿扫来的灼灼目光,尚月讪讪咳了一声:“殿下也晓得,帝君他根本不近女色。玄女、嫦娥、碧霞元君、百花林和百草园的各位仙子……”
“吧嗒!”布衣男子将茶杯放在桌上起身欲走。
原本想替自家帝君抬抬身价,见五殿下面色不豫,尚月立即转折:“霞姝万千,均入不得帝君尊目。帝君向来是个温润谦和的脾气,总抹不开脸面说些重话,是以躲来躲去便成了习惯。这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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